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4 歸處(靖X御)第三十七章更新，13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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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隱居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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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20樓發表於: 2014-10-19 22: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先謝謝叛逆銀翼君、初夏、千風安眠君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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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父親。」
靖滄浪看不清在窗邊垂頭看書的老人臉上是什麼表情，仍恭敬地施了一禮。
「滄浪來了啊？坐吧！」
靖滄浪依言坐到屋裡唯一一張給客人準備的椅子上，還未開口解釋，老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先在耳邊響起：「那個人是汝的朋友吧！」
靖滄浪沒有回話，只是鄭重地點點頭。
「據凋寒所言，似乎受了傷？族中的靈藥尚夠，等等吾讓人送去，滄浪吾兒，汝……」，老人輕輕地擱了筆，竹製的筆桿敲出兩聲清脆，他瞇細雙眼看著眼前不知為何顯得惴惴難安的青年，心中雪亮，忍不住暗地笑了笑，「汝應巡視過結界了，無礙吧？」
「嗯，並無大礙，詳細原因吾尚要去和守衛的凍清核對才能確定，不過……」
「與你的那位朋友脫不了關係？」老人的話接得飛快，順溜的很，靖滄浪聞言一擰眉，起身離了椅子就要跪。
一道清清涼涼的氣勁拂過了他的雙膝，輕鬆地把他抬了起來，不讓他屈膝，老人的聲音緩緩道：「做什麼呢？滄浪，汝這脾氣……」，老人突然頓了頓，笑了出來，「還真像她。」
老人的笑很懷念，卻又不只是懷念，好像又有那麼點在替靖滄浪高興的味兒。

靖滄浪無法，只好乖乖坐回椅子上，靜靜聽老人繼續道：「他應該也是個不簡單的孩子，能夠用一己之力撼動傾波族的結界，更難得的，是這孩子的心思。汝並未告訴他汝的身份吧？」
靖滄浪一愣，忙答道：「是，這是吾的錯。御神風他……」
老人看起來有些無奈地擺擺手，「吾不是要說這個。汝剛剛說什麼？那孩子叫御神風是吧？若無玲瓏心思，吾想一般人也猜不到汝之身份，況且……」
驀然老人打住了口，靖滄浪不明所以也無從開口，只能默然地等待著。
老人眼簾半垂，淺灰色的眸子中有幾道流光滑過。

滄浪吾兒，神風那孩子會不顧危險一賭見汝的可能，對他而言，汝的存在，許是比汝想得更大。

「……汝這陣子就好好照顧神風無妨，且莫要過度自責，為父也很高興神風留下來長住，汝不用多想。」
「是。」靖滄浪自然不知父親心中所想，只一貫地躬身答應。

父子二人又聊了片刻族中之事，靖滄浪才從書房內退出來，轉頭回到御神風靜養的廂房。

老人看著自己兒子大步離去的背影，沉思了好一會兒，綻開了一個滿足的笑容：「總算啊！若是再晚，或許吾也得離了這裡，見不到這一天了，明明盼了許久，今日卻因神風而有些捨不得了呢。」
一陣微風吹動了簷下的占風鋒，響出一片熟悉的韻律，老人的嘴角雖依舊掛著淺淺的微笑，卻因這串鈴響，染上了幾分悲傷。
「化羽日將近，吾也差不多該啟程了。抱歉，讓汝等了這麼地久，這次絕不會離開了，可好？」

─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鯤鵬鯤鵬，當鯤化鵬，南冥何處？

/////////////

靖滄浪翻身從榻上坐起，揉了揉肩頸，「時候也差不多了，好友若願與家嚴相見，可與吾一同前去請安。」
御神風揚起眉，「有何不可？」，說罷起身靠著靖滄浪坐在榻緣，四下逡巡，卻找不著自個兒的鞋子了。
想來是上榻的時候太隨意，把鞋都給踢不知哪去了，御神風搔搔頭，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靖滄浪道：「吾的鞋……好友快幫吾找找，不然吾只能賴在這，請好友送飯送菜了。」
靖滄浪倒沒什麼抗拒地應了，沒一會兒就把滾在床下及桌腳邊的兩隻鞋都找著了，遞給御神風，「吾不知好友想吃什麼飯菜，還是好友自己動筷子吧。」
「耶，那吾病在床上那幾日又是誰給吾揀的飯菜？」
御神風自認是不大挑食的，畢竟從小在外討生活，東家有菜吃東家菜，西家有豆腐吃西家豆腐，由不得他挑挑揀揀，有飯菜總比挨餓好，這是御神風從小便體認到的事情。久了，也習慣了，也能嚐出箇中的酸甜苦鹹鮮。
到了傾波族，雖然身體不適，卻對每日準時送上的飯菜印象深刻，「極合胃口」大概能概括御神風的想法。
靖滄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默地把東西收拾妥當，才開口催了御神風：「好友還不穿鞋？」
「喔，嗯，稍待。」
御神風低著頭，仔細地把衣袍整理一番，正待穿鞋，突然感覺道一股淡淡的視線投射自己頭頂，微微抬起頭，從髮間的縫隙望過去，卻愣住了。
他可以看錯很多東西，但他肯定自己此時此刻絕沒眼花，靖滄浪深藏在眼底的溫柔，不知為什麼，意外地流露出來。
御神風最後沒敢和靖滄浪對上眼，穿好鞋後還把一頭銀絲稍稍梳齊，「好了，不好意思久候了。」
不太習慣御神風的客氣，靖滄浪表情僵硬地看了他三秒，「嗯，好友請。」

兩人就這麼客客氣氣地出了房門。

靖滄浪住的地方說大其實也不算太大，再往後一進便是老凌主的屋子，靖滄浪在房門口問明了父親已從村中回來，正在小歇看著書，才請門口的小童前去通報。
沒想到老凌主親自開了書房的門，一見御神風就笑道：「哦，才這麼幾日便大好啦？」
靖滄浪少見地比御神風先發話道：「尚未，只是好友性子讓他躺在床上拘著他，還不如讓他隨心走走，在孩兒身邊照看著。」
御神風伸手擋了擋靖滄浪，好似不樂意他這樣說，「在下御神風，見過凌主。」
老人樂呵呵地又笑了，「神風啊，汝也別逞強，吾信得過滄浪，也信得過汝，就好好把身體養好，傷了心脈的嚴重性吾相信汝自己也明白。」
本來怕才來傾波族就給人添麻煩的印象更加深，惹人不快的御神風愣是被老凌主安慰了一番，微垂著頭，低聲道：「是，晚輩明瞭。」
「好好，汝們兩個都坐。」
御神風轉身要坐的時候又對上靖滄浪不樂意的神情，乾咳一聲「好友，吾不是想……」
「吾明白。」結果御神風又被一句簡單的明白給堵住接下來要說的話。
看著他們兩人的一來一往，老凌主執著茶杯摩挲著虎口，輕輕地點了點頭。
剛剛通傳的小童伶俐地把靖御二人的茶端上後便退了出去。

「嗯……神風，吾怎覺汝有些，面善？」好像想起什麼的老人又端詳了御神風的臉龐好一陣子，才拍了拍腦袋，「莫不是苑聚時出手的……？」
御神風反應過來，這位鬚髮蒼白的和藹老人正是當時位列最高的四位掌理之一，不過那時可沒現在的神采飛揚，一時竟沒發覺，微笑抱拳道：「正是吾沒錯，凌主好眼力。」
「原來……哈哈哈哈！滄浪汝這回出外遊歷便是與他一道？瓢飲好似提過他的名字，哈哈哈，吾還跟他說想與御神風一見，那孩子還神神秘秘地說什麼，『快了快了』跟他父親一個樣！」
老人看起來樂透了，飄飄地山羊胡一抖一抖地，不僅完全出乎御神風的意料之外，連靖滄浪都大吃一驚。
自小，父親雖不打不罵，要求靖滄浪卻是極嚴格地，他從未看過父親如斯表現，發自內心的笑開懷。
御神風倒沒這麼多想法，只是狐疑這樣的老先生怎麼會教出靖滄浪這樣的老古板？
一少一老很快地就聊上了。

一旁的靖滄浪一直沒有說話，右手捏緊了木椅扶手上的雕花，滿掌的冷汗。
父親的笑容，將近的化羽日，讓不安一層一層蒙上他的心頭。
御神風先注意到靖滄浪的神色有些不對，問道：「好友？」
「嗯？」
「你……」
還沒問靖滄浪到底怎麼回事，老凌主便出聲打斷了他：「滄浪，吾想飯後與汝討論十二日後化羽日之事，汝別在那兒瞎操心。」
見父親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靖滄浪也不逃避，答道：「是，父親。」
御神風看著他們父子打啞謎，心裡雖有點不是滋味卻也莫可奈何，壓下心頭的對靖滄浪的擔心和好奇，續道：「凌主還未說好友小時候是怎麼樣的呀！」
「呵呵，滄浪啊……不任性不吵鬧，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吾倒希望他可以像同齡的孩子一般嬉戲……」
老凌主今日的精神格外地好，沙啞的聲音也不減故事趣味，鉅細靡遺，講不膩似的。

到最後，靖滄浪已經分不清父親究竟是在對御神風說著，還是對自己說著。
心頭，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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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占風鋒，古代風鈴的說法。

~~反正這回就是見媳婦啦(爆~~
那麼我們下回見囉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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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21樓發表於: 2014-10-19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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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119樓千風安眠于2014-10-14 22:54發表的 : !R)v2Mk|
啊啊一口氣看完這麼多好滿足~ (]mN09uE
凌主整個都超帥氣的！雖然是個嚴肅的老古板但是也是非常溫柔善良的人 ? 76jz>;b
最喜歡煙城的故事啦，跪在懸崖邊為老闆爺求解藥的凌主又帥氣又可靠QAQQQ不愧是嫁人要嫁靖滄浪！（喂 3b#KrN'
飯量很大的設定我也好喜歡XDDD 9-bDgzk
老闆爺是一位風流瀟灑的俠客，完全不負俠邪之名~ KS(s<ip|
....... p_P'2mf

TO 千風安眠君：

謝謝你說喜歡煙城的故事>//////<我一直很擔心這樣的故事大家能不能接受，因為穿插了許多其他人物，算是一種側面描寫吧，能夠把凌主寫成一個溫柔古板又帥氣的人，是我的榮幸/////因為這也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還好凌主和老闆爺應該都沒有太跑掉QwQQQQQ
飯量很大算是我個人的私心設定，謝謝喜歡//////

其實互有感情很早就開始了，只是到底誰先開竅也說不準，兩個人都還沒往那個方向想，但有些比較敏銳的配角已經發現了ww
現在還是覺得對方很特別，很想把握，這樣的心情確實是御神風多一點點，不過靖滄浪也有逐漸在急起直追(?)XDDDD
我、我沒有很虐啊QAQ，呃，大概，啦(欸
讓老闆爺受這麼多次傷我也有點意外(咦，當初在構思故事的時候，只有煙城一場受傷戲，但後來寫一寫就變成這樣了(喂
後面或許還會有點小糾結啦，不過開大虐不可能，咱可是親媽妥妥的(自己講#

謝謝回文和賞文喔OWO~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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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122樓發表於: 2014-11-08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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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凌主和老闆爺相處得很好誒，看來很喜歡凌主的這位朋友XD
從兩位的對談中感受到凌主從小就是懂事的乖孩子qwqqq好心疼
凌主對化羽日這麼在意搞得我也好緊張……
很喜歡您筆下的凌主和老闆爺，不會開大虐我就安心啦~（喂
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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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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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23樓發表於: 2015-02-22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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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還在支持的朋友，祝大家新年快樂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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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晚膳竟也如早膳那樣簡單，只是多了下午送進府的鮮魚，御神風趁著老凌主離席的空檔，夾起一塊細白的魚肉，在靖滄浪面前晃了晃，打趣了一番。
靖滄浪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沒生氣也沒表示，只是靜靜地看著御神風半晌。
御神風讀不出那灰藍色的眸底是怎麼樣的幽深，他突然想起那日在走火入魔之際，鬼使神差的，他往海底下看了一眼，見不到底的濃黑，他還想著，是否就要葬身在這片無光的迷幻之地，身體彷彿被吸引著，要被旋入那如墨的水下。
只好止住了目光，御神風嚼了嚼口中滲出甜味的米粒，莫不是自己也呆愣了許久？
靖家用飯特別安靜，兩個主人都恪守食不言寢不語的約束，御神風自然也得入境隨俗，低頭拼命扒著飯，偶爾抬眼看看身側的靖滄浪。
一頓飯裡，御神風不覺靖滄浪特意避過他的目光，但兩人的視線竟只交會了一回。
用完飯後，老凌主讓靖滄浪先送御神風回房，雖御神風在三擺手說不用，還是沒能拗過一臉認真的靖滄浪。

雖然進了初夏，北海的夜風還是透著微涼，穿過衣裳，冰涼的感覺讓御神風打了個激靈。
御神風摩挲了一下手臂，環抱當胸，仰起頭看著深藍色的天幕，萬里無雲，今日大概是初一吧，閃閃爍爍的星子灑在眼前，奶白色的銀河從來沒看得這麼清楚過，御神風不禁小小喟嘆一聲：「真美。」
「嗯？」
靖滄浪似乎是被他這聲讚嘆拉回神，表情有些抱歉，皺著眉頭道：「對不住，吾有些失神了，汝說什麼？」
「吾說：『真美。』」御神風歪著頭，半瞇著眼回道，嘴角的笑藏著點狹促。
「什麼真美？」
御神風忽然停了步，拉開了與靖滄浪之間的距離後閒閒道：「好友你啊。」
靖滄浪眉間的溝壑頓時又深了一些，「好友，莫要胡言。」
御神風看著他的臉笑開了，爽朗的笑聲傳透了小院，飄入老人所在的窗裡，老人放下手上的書冊，側耳聽了聽，若有所思地抽了一張淡黃色的紙平鋪桌上，一揮而就。
『神風吾兒……』

靖滄浪被御神風笑得都沒了脾氣，看著他的笑顏心中泛起一陣滿足。
所幸，那日和御神風在客棧相遇。
所幸，和他一起走了遭江湖。
所幸，御神風猜著了他在哪兒。
所幸，他仍可以看見御神風歡暢的笑顏。
幸之所幸，天下大樂。

御神風卻是別樣心情。
只是看著靖滄浪的眉眼，竟能感覺到他真正的心緒。
他初識靖滄浪時也曾憂心過，自己的言行是否能為他接受，而在言詞間忍不住小心翼翼。
時間堆砌著兩人之間的信任，御神風也逐漸放開心胸，尤其是在他感覺到靖滄浪心底的柔軟與重情。
御神風從未如此了解過一個人，過去，他無意了解，因為分離總是來得太快，未來，怕是也沒像靖滄浪這樣一個人了。

聽御神風笑了好一陣，靖滄浪才道：「再幾日便是化羽日，吾怕吾會忙得抽不開身，若好友願意，明日與吾一行北海好嗎？讓吾一盡地主之誼。」
御神風在晚飯時便有聽得「化羽日」一事，雖不明白其中詳情，卻也猜得是傾波族中重要活動，「自然好，美景再好，沒有好友相伴也是無趣。」
靖滄浪微微一愣，他摸不透御神風此話何意，只能靜默以對，御神風卻沒繼續接著說，這一件事就這樣敲定了。
而疑惑埋於心底，靜靜地在發酵。

御神風在所住的廂房外停下腳步，笑著把靖滄浪趕跑，輕鬆道：「好啦，好友，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吾也非黃毛小兒，你快去忙吧，晚膳中看你眉頭都快打結了，食不知味，要是消化不良豈不是吾之過？去吧，明日吾們飯廳再見。」
靖滄浪這時才知道御神風已把自己的異狀全看在眼裡，只是體貼地沒有問出口，以他的脾性肯定想知道的吧，這沿路的玩笑話怕也是為了讓自己放鬆，歉然開口道：「抱歉，吾……」
「不要緊的，好友，若是有事吾也能共同分擔，御神風義不容辭。」
「嗯。」，靖滄浪闔上眼，平靜一下因為一句「義不容辭」而突然紊亂的心緒。
化羽日，對鯤而言是個極為重要的日子，傾波族成年的鯤對這一天莫不是又喜又懼。
一個一定會有人停留，又會有人離開的日子。
或許展翅，或許殞落，天道循環，未曾見息。

////////////

「滄浪吾兒進來吧，外邊涼。」
老凌主端坐於書案邊，一旁放著冒著煙的蔘茶，濃厚的氣息氤氳在斗室中，几上整整齊齊，看樣子老人已準備就寢了。
「父親。」靖滄浪依舊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禮。
「來來，過來坐，吾們父子也有一段時間沒這樣剪燭而談了。」老凌主的臉上掩不住疲憊，嘴角雖彎著，但神情裡是化不開的肅然。
靖滄浪垂目，難得地沒有聽從父親的指示，開口道：「父親，化羽日將近，您……也要……」說到一半的話鯁在喉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讓這股難受的滯澀感消失，卻是未果。
「是，汝娘親等我許久了，吾是該啟程去尋她了，化羽日當天吾會讓你接下凌主之位，接下來傾波族生存的重擔就要落在汝身上了。」老凌主平靜地徐徐說道。
靖滄浪對此結果自然是心知肚明。
從去年化羽日過後，老凌主的身體狀況便每下愈況，尤是靖滄浪母親忌日那幾天更是整日昏睡，苑聚之時也與其他三位掌理多敘談了兩天兩夜，想來也是在辭別吧。
除非天降橫禍，傾波族總是福壽綿延，垂老的族人會乘上船遠遠離開，最後消失在海中。
因為那往往也是他所愛之人的所在之地。
即便一人先去了，另一人也會在數百年後吟嘯九天，振翅而往。

「滄浪，此次化羽日汝要換上汝之羽翼嗎？」
「吾……尚未尋得……」
究竟是真的尚未尋得，還是早在身側而心不敢往？
一時之間，悲傷和混亂的情緒攪在靖滄浪胸口，困擾至極的模樣竟讓老凌主淡淡地笑了，這孩子何曾露出這般表情？
「莫急。滄浪，汝打小聰慧，這些年磨練也相當成熟，吾相信汝能尋得屬於自己的南冥。」
老凌主拍拍靖滄浪的肩，又點上一支蠟燭，「陪吾在說會兒話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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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24樓發表於: 2015-02-22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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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22樓(千風安眠) 的帖子

謝謝喜歡>/////<這邊真的很親媽，不用擔心ww
老凌主的確很喜歡老闆爺，也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凌主就是太乖太壓抑了，長大之後才會變得更壓抑
化羽日啊，我覺得是個對外人(?)來講可能不會那麼切身，對當事人而言，卻是一種痛徹心扉的分離。
但也不完全是不好的，當鯤化鵬，是旅程開始，但是每一個人所前往的方向不盡相同w
不好意思這樣講真的很模糊啊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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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25樓發表於: 2015-02-26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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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杳無人跡的海濱，兩道人影踏沙而來。
靖滄浪一身簡便，長年傍身的洗墨鯤鋒也卸下，御神風倒沒什麼不同，一路上東張西望，又是問又是驚嘆，看什麼都覺得新奇的模樣讓身為東道的靖滄浪忍不住嘴角上揚。

海浪啪沙啪沙一波波沖上沙灘，白色的泡沫消失得很快，陽光下透明的海水絢爛出七彩。
「好友，你帶我來這兒不會只是踏浪看沙吧？」
靖滄浪沒說話，抬手指了指遠方，海濱盡頭有一座用木板簡單搭成的碼頭。
碼頭的旁的圓木柱上紮了一根麻繩，繫著小船隨著海浪忽起忽落。
「嗯？」御神風猜到了靖滄浪的心思，故意地嗯了一聲，腳下加快往碼頭走去。
「吾們出海去看看，好友應該沒嘗試過吧？」
「沒有。」
御神風從小在外闖蕩，看過的東西多，靖滄浪其實想不出什麼了不得的風光可以介紹，只是帶御神風看看他們最平常最熟悉的事物，因為他由衷希望御神風可以喜歡這一切。
「走走走，好友你會駕船？」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小船，御神風雖不習慣海浪起伏，但仗著本身輕功不凡，上船不過片刻便如履平地。
「嗯，傾波族人人皆操得一手好船，吾不過平常罷了。」
御神風聽不出來靖滄浪是不是謙虛，只是豁達地露齒一笑，「沒關係，你是鯤嘛，若吾落水了你也會保吾平安不是嗎？」
靖滄浪看著御神風的笑容，那一點小心思他還讀得懂，默然半晌，一言不發地低下頭解開船纜，粗礪的感覺從指尖傳上心頭，他還躊躇著該怎麼回話才好。
突然地被拍了肩頭，靖滄浪回頭一看，御神風抓著帆的纜繩，一臉興致盎然，「先把繩子解開吧，等等船離岸遠一些再揚帆。嗯……」看著手腳麻利的背影，靖滄浪在碼頭上輕輕一蹬，把載著兩人的小船送了出去。

昨晚他回房後並沒有睡好。
好幾次想披衣一尋御神風，又被心中難以解開的桎梏綁回床上。
混亂的心緒讓他胸口如被巨石壓住，輾轉難眠。
他隱約覺得，他心中有很多的謎，有些是別人給的，有些是自己種下的，而御神風是那些謎的解答。
但鑰匙卻被自己緊緊握住，不敢放開。

北海今天風並不大，揚起帆後速度也不快，正好可以細品風景。
靖滄浪一人獨立於甲板上，時不時回頭望著船艙，御神風鑽進裡頭也有一刻鐘了，就他所知，這艘小船上並沒有什麼東西，怎麼會在船艙內待這麼久？
好不容易到嘴邊的話又嚥下去了。

「呼 ─ ─」御神風的頭從垂在船艙門口的簾子間探了出來，輕呼一口氣，船艙內比之甲板自然悶熱許多，他的頰側帶了點淡紅，鬢邊的銀絲也汗濕貼上脖子，呼的一聲，簾子整個被撞開，御神風喜孜孜地把手上拎著的酒罈放上甲板，「吾的直覺果然不錯，這兩罈好酒光聞香就讓人醉，此等風光，有友在旁，當浮一大白！」
靖滄浪愕然看著兩個深棕色的酒罈子，上頭的紅布尚未有開封的痕跡，可他從未吩咐人準備酒在船上，昨日他確實有請凋寒為他整理此船，但他不覺得凋寒會將酒……莫非？樂瓢飲！
靖滄浪想起樂瓢飲來族中時，總是隨意使用他這艘船，他並不在意，只是想不到樂瓢飲竟藏了酒在船上。
一陣無奈席上心頭，但看著御神風的笑顏又不忍壞他興致，低聲道：「要喝可以，別多喝，汝的身體扛不住。」
御神風笑著答應，「知道，吾豈敢再讓好友擔心？吾有分寸的。」，偏過頭想了想，又把酒罈塞回艙中，「晚些再喝好了，今日晴朗，夜裡肯定又是一番好風景。對了，好友是不是想說什麼？」
御神風盤腿坐在靖滄浪身側，扯扯水藍色的衣襬，示意站了許久的男人坐下放鬆，靖滄浪的緊繃連背對著也能感受到。
靖滄浪略不自在地坐了下來，「嗯。」，又不著痕跡地將衣袖從御神風手中抽離，「吾只是想說，若汝想看吾之真身，待船離岸更遠些，吾能如汝所願。」
才離開魔爪的衣袖又落入御神風掌中，「真的？」
靖滄浪放棄似地嘆了一口氣，沒再刻意劃出界線，「嗯，如果你不怕的話。」
「有什麼好怕的，你會吃了吾？」
御神風扯起自個兒袖子，打量了一下，咂咂嘴，「你瞧吾瘦胳膊瘦腿的，怕是不夠給你塞牙縫。」
「吾才剛吃過早飯，不勞費心。」
「呦呵，好友，這會兒會說笑啦！」
一直抿緊的雙唇此時彎起了淺淺的弧度，御神風總是如此，把他設下的阻隔二話不說敲個粉碎，就像一把有著各種模樣的利刃，沒有御神風劈不開的阻礙。
他試著，把心又敞開了一點，那陣風就吹進來了，片刻都沒落下。
掌心已經可以感受到鑰匙的形狀，朦朦朧朧地。

「這裡就可以了嗎？」御神風朝著深不可測的藍望了望，又問了一次。
「嗯，好友別下水，水裡冷。」靖滄浪又叮囑了一回，他實在不放心御神風一人待著，不過上回才在海裡差點丟掉小命，靖滄浪猜他應是不會魯莽。
「那好友多加小心。」
靖滄浪縱身跳下，讓自己完全受海水包圍，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非傾波族之人面前化為鯤，也沒想過會有一個人明知他是鯤，還會跟他說一句小心。
冰涼的觸感貼在肌膚上，另一股脈動從胸口開始蔓延，意識還很清楚，但他已不是御神風所見過的那個「靖滄浪」了。
從水面上照下的陽光對剛化鯤的他來說有些刺眼，以至於他沒看清突然落在眼前的黑影是什麼，當他發覺那個朝他貼上來的黑影是什麼時，差點氣得立刻化回人身。
在他要變回人身的前一刻，御神風帶著他從沒見過的笑容，緊緊擁住了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以這樣的姿態面對鯤。

因為鯤巨大而神祕，當人們說著崇敬，心底最真實的還是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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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樓發表於: 2015-03-01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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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初夏和軟磚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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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坊間時有小兒溺水後大半輩子都無法再學習泅水。
無法克服的心理恐懼會使他們遠遠離開可能奪走他們生命的水，但他們往往沒發覺，真正可怕的不是水，而是內心揮之不去的陰影。
十有八九，即便再次嘗試，仍會全身僵硬無力，而被水吞噬，靖滄浪身為水族，也不是沒有看過、救過幾個溺水者，他卻不知，御神風是那少數的一二。
明明才險些葬身海底，縱身而下時半分猶豫也無，甚至嘴角還微微笑著。
多少腥風血雨，危境險關，他仗劍而往，自在瀟灑，只要心意把定，御神風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不會躊躇。
更何況，靖滄浪還在不是嗎？
『滄浪。』
一般人在水中言語雖模糊不清，但聽在水族耳中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從小到大，如此喚他的人寥寥無幾，御神風的聲音讓靖滄浪心神大亂，若非此時是鯤的模樣，御神風肯定會看見靖滄浪一生最手足無措的時候。

巨大的鯤小心翼翼地往前靠了靠，生怕傷著眼前人，那有些笨拙的模樣看在御神風眼裡，又是無奈又是溫暖，『吾又不是瓷娃娃，碰不碎的。』
御神風浮上海面換了一口氣又潛下，繞著鯤游，一手貼著鯤魚的身體，輕輕摸著，眼神中滿是讚嘆。
倏地，鯤魚從眼前消失，新鮮的空氣灌入御神風的肺中，不過一會兒，陽光就讓皮膚變得乾乾的，御神風將掌心貼上身下如島一般的厚實物體，「這麼急著把吾頂上來做什麼，吾還沒看夠呢！」
鯤魚雖沒動靜，但靖滄浪的聲音不知從哪兒透進心中，「你是用看的嗎？」
御神風忍俊不禁，這語氣怎麼有種難為情的感覺，「唉，滄浪，鯤是如此之大，只用眼睛怎麼夠？算了，你不喜歡，吾也不強求。」
看看身後也跟著離開水面的小船，御神風笑道：「這下好了，連船也不需要了，也不會暈眩難忍，只是滄浪欲帶吾往何處？」
御神風還等著靖滄浪回復呢，鯤魚便已默然動身了。
北海面上波光粼粼，一人一魚，緩緩地航向早被人遺忘的時光邊際。
海天如一色，天地共蒼茫。

御神風趴伏在鯤魚的背上，懶洋洋地半闔著眼，任由長髮凌亂地散開，「滄浪，你很常回來這片海嗎？」
回來。
靖滄浪的神識一恍惚，無論如何，總有一天他都將離了傾波族。
鯤族的終結不是魂歸故土，而是夢圓異鄉。
或許是被海浪帶往心愛的人身邊，又或許是沉睡於另一塊無名的土壤。
「你知道海的另一邊是什麼嗎？」
「不知。」
「吾也不知。一旦去了，便不會再回來，你懂嗎？」語聲低低，飽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
御神風矇了。
這片北海不就是靖滄浪的故鄉嗎？他是傾波族少主，傾波族的未來無他不可，這一句「回來」為何好像挑動了靖滄浪心中的悲傷，和昨晚的他一般，幽深不見底的悲傷。
他回答不出靖滄浪的問題，因為御神風本就沒有故鄉，更無所謂回來。

一時之間，連海都靜默了，獵獵的風聲不見了，海鳥的鳴叫不見了，究竟是聲音消失了，還是時光凝結了？
不知過了多久，巨大的鯤魚又動了，載著一言不發的御神風游進一個無人小港灣，平靜道：「好友，你先回船上，吾要化回人身了。」
御神風並未依言乖乖爬上甲板，反而又跳進海裡，笑道：『再讓吾看一眼。』
鯤魚無法，只得讓他好好看個夠，一雙眼緊盯著青年有沒有適時浮上水面換氣。
這回御神風就沒再造次了，只是很認真地把鯤魚看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御神風總算是肯上船讓他化回人身，金烏已然西斜。

靖滄浪將船在岸邊安頓好，走進船艙，看到御神風已經按他要求把身上濕漉漉的衣裳換下，臉上才浮現一絲安心。
「滄浪本來就打算帶吾來這？」靖滄浪在布簾內換著濕衣時，御神風在外頭也沒閒著，不知從哪變出了釣線魚餌，架了釣竿在船外垂釣著呢。
「嗯。怎麼？」
「沒有，只是看滄浪這麼輕車熟路隨口問問。」，閒聊間，木棍上的細線動了動，還沒一刻呢，馬上就有魚上勾了，御神風動作俐落地抬竿，一尾淡紅色的鮮魚被扯出水面，落在甲板上ㄧ蹦一跳，「太好了，下酒菜有了。」
擦拭身體的白布巾停了停，骨節分明的手微顫，彷彿有人忍不住笑了。
艙內發出細碎的水聲，沾髒的布巾被放進清水桶裡揉洗乾淨，晾在一旁。
今天御神風不知是走了什麼大運，兩個竿先後有斬獲，在靖滄浪一身清爽的出現在他身邊以前，便釣足了兩人份量的漁獲，「吾說滄浪，鯤魚有引魚的能力嗎？」
聽得出御神風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靖滄浪也輕鬆應道：「可以。」
可以是可以，只是今天他可沒用。
「那吃不夠的話，再麻煩你了。」
靖滄浪瞥了一眼木桶裡的魚，都是些肉質鮮美又肥大的魚種，「看樣子是夠了。」
「那吾們撿柴火去！」

暖熱的火光在眼前跳動著，陣陣烤魚香散開在岸邊，御神風拉著靖滄浪一壺酒，一條魚，好不愜意。
太陽早就沒入遠方的海面下，滿天閃爍的星子比御神風在傾波族境內看到的更壯觀，不需抬頭，望眼即是。
酒未三巡，菜只一味，談興卻是高昂的很。
「滄浪，怎麼樣，吾的手藝不錯吧？」
靖滄浪一邊細細品嚐御神風所做的烤魚，一邊點頭道：「嗯。」
「滄浪這回應，還真冷淡啊！」御神風大笑著抿了一口酒，「來，乾！」
「乾。」
看著靖滄浪仰頭將酒液灌入喉中，御神風大有鬆一口氣之感。
「對了滄浪。」
靖滄浪聽見御神風的聲音帶著七分慎重兩分不安一分興奮，一時有些不解，放下了酒，端正眼色看著青年，「何事？」
「吾打算，有一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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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esling2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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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127樓發表於: 2015-03-14 17: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01 歸處(靖X御)第三十五章更新，126F

呼，表示翻墙来看文也是很拼的，刚好中午写完论文，下午偷懒摸鱼翻墙，恰好看到楼主的文，真是缘分~老板爷在我心目当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我觉得老板爷是那种可以表情很淡然，然后嘴里说出各种调侃的话的人，感觉言语虽然欢脱，但是动作却很自然，行云流水一般的洒脱，但幅度不会太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脑补，其实看剧里面老板爷侧着身子扭着头跟沧浪说话的那个动作，应该是一个很爱动的家伙（矛盾中......
另外凌主，是本命昂，真爱~就是喜欢这样的人，正直执着，白璧君子，几番省思觉得凌主的品质正是自己所缺少的，估计也是那么喜欢的原因之一吧，当然，作为一个蓝白控好像这么说又有点不负责任，嗷~（揍
不太会评断文章的好坏，况且看的也有些囫囵（歉意~但有几段是看的时候心情愉悦的~楼主也就懂啦，挺喜欢的，有种细水长流之感。
看到很多好友回复说烟城那个故事写得好，但实在抱歉，我看文有个缺点，比较喜欢看某个人为中心的，烟城就像是靖御二人一个插曲，所以看的有些囫囵~其实，这个插曲是靖御两人必不可少的联络感情（噗）的经历，没有这样特殊的经历，估摸着两个人就真的天南地北各一方了吧（其实我也不知我在说啥）
其实看神风内心戏感觉挺心疼的，知道得多的人必然要承受比对方多一分的不确定的忧虑吧？
风浪不少昂，靖御不太多，曾经看过一篇的，还挺长的，够我看一天的那么个文，也是细水流长的那样，虽然设定是悲剧，而且还坑了，很多地方还是有些不舍，时不时看看的。哎，大概就是我对靖御（其实风浪，靖御都好，私心更爱靖御一点）的执着吧（噗）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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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28樓發表於: 2015-08-11 22: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再次感謝大家對歸處一文的支持，本子已經完售了^^，大陸通販也在今天寄出，所以我要快樂地來貼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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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透的酒液在火光中泛著暖暖的淺黃，倏地，白瓷酒碗被執起，晃散了
原本完整的倒影。
御神風能感覺到胸口如濤的鼓動，仍是努力穩住聲音，續道：「你還記得吾跟你說過吾的身世吧？」
靖滄浪點了點頭，視線落在御神風唇邊殘留的酒液，濕濕亮亮，「吾想啊，如果有一天，吾不再是無根漂萍，你也不再是異鄉遊人，這是不是挺好的？」
「嗯……」被觸動心事的靖滄浪臉色未變，只是把碗裡的酒飲去了大半。
御神風沒注意到靖滄浪的異狀，挪了挪位子，緊緊坐在靖滄浪的身側，笑道：「所以吾打算找塊空地，備置些房產，雖然沒有親人，也算是有個棲身之所。怎麼樣？以後你來中原吾那兒便如同你家，愛什麼時候回去便回去，愛待多久待多久。」
靖滄浪輕抿著碗沿，嘗試著讀懂御神風所說每一個字背後的涵意，淡淡的酒香已蓋不過心底用層層的謎所釀成的醇韻。
「好。」
一字的答允好似定心丸，御神風覺得酒氣都湧上了臉頰，「哈，太好了，有你這一句好，就夠了。」
「其實吾挺怕的。」御神風的低語被夜風捕捉，偷偷地藏在懷裡，又被靖滄浪一個眼神嚇得直得乖乖交出。
─怕什麼？
靖滄浪想問，卻沒說出口。
只見御神風連著乾了兩碗酒，叨叨絮絮道：「吾真怕你笑吾，又怕你當吾開玩笑，還怕你……」
御神風住了口，低頭看著碗裡的倒影，被自己少有的難為情逗樂了。

怕你說你不來，怕你說異鄉的樓房終究不是家。

「吾有那麼可怕嗎？」
「耶，吾可不是這個意思，滄浪可與吾不同，有傾波族的子民，要論安身立命，你早有個好地方了不是？」
「吾……」
「不過吾想吾還是定不下來吧。」御神風的唇邊泛起自嘲的微笑，搖了搖酒罈子，把最後一碗酒斟滿，「來，乾！」
兩只白亮的酒碗碰了碰，發出清脆的聲音，「風沒有來處，也沒有去向，吾大抵也是如此吧。」
靖滄浪皺了眉，不同意道：「非也。吾曾於書上讀過一種風，總是會在特定的時節吹起，吹往固定的方向，雖然依舊捉不著，卻是歸期有數。」

那吾回去的時候你會在嗎？

御神風聞言撫掌而笑，「妙妙妙，還有此等奇風，吾倒是孤陋寡聞了。」
「待落成那日，靖滄浪必到祝賀。」
「錯錯錯，剛剛吾不是說了嗎？吾那地方你隨意，落成那日你該與吾一起同受祝賀。」，御神風講得肯定，靖滄浪雖覺有些佔他便宜，卻無從反對，只能點頭以應。
心中欲言之事說完，御神風頓覺眼皮沉重，畢竟也在海中游了好一會兒，柴火的餘溫暖烘烘的，坐久了便忍不住瞌睡。
有些人有時心裡舒坦了便會不管不顧，御神風就是這種人，砰的一聲躺在沙地上就這麼走進夢鄉。
原本慢飲著的靖滄浪被怪響引了注意，往旁邊一瞧，一張俊臉黑了大半，「好友起來，別睡在此處，好友！」
御神風非常捧場地睜開一隻眼瞥了一瞥，把靖滄浪扯近自己便又睡過去了。
靖滄浪看著御神風熟睡的臉心中滿是無奈。
又有些慶幸，一個人也好。
他想靜靜地感受一下，心底那把鑰匙上的凹凸起伏。

御神風的話他聽得很明，那個還不知在哪的屋子，是兩人的家，是兩人都可以放心安歇的地方。
他雖不知御神風是有心如此，或是無心插柳，都讓他無法再忽視心底打開的謎。
是什麼時候開始渴望多一點點相處時間，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甘願此生生死不離。
那日御神風在醉生之毒中，對他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他雖拂袖而去，但離了小院冷靜下來後，充斥心裡是無比的懊悔與怒意。
悔自己反應過度，傷了御神風的心，那個行為不過是他一時舉措失當，自己卻未曾體諒過御神風的心情；怒自己不能為御神風減去半分的痛苦，只能任由毒與酒侵蝕他明朗的笑容。
在崖上之時，他想起童蒙教導他禮儀的夫子對他的諄諄叮嚀，男兒膝下有黃金，但他屈膝的一刻，心中只餘篤定。不知多久以前，有一個少女在他門前跪了一夜，一心為救回胞妹，他是明白那份心情的，只要御神風一世安樂，能夠再次神采飛揚地和他開開玩笑，這一切，不枉。
除了傾波族，很少有人能如此牽動他的心。
動心，只是一瞬的感覺，靖滄浪在這一塊上，並不是那樣敏銳，僅僅把心情藏在小盒子裡，和御神風相遇後的一切擺在一塊兒，沒來由地覺得珍貴。
昨夜令他煎熬的心事，此刻化為另一種擔憂。

身旁的御神風翻了個身，好似被身下粗礪的沙弄得不舒服，輕輕哼了兩聲，「嗯……」
靖滄浪已不再掩去眼底的溫柔，取了些沙子把火堆熄滅了，把睡熟的御神風打橫抱入船艙，「神風，船裡睡比較不會著涼。」，也不管懷中人是不是能聽見，靖滄浪自顧自地說著。
這是他第一次喚御神風的名，嗓音裡帶著幾分慌張，若是此時御神風醒了過來，他也不知要以什麼表情應對，開口前，他默唸了好幾次，開口後，他又輕動唇瓣練習了幾回，彷彿這名字有什麼魔力，將他的心悄悄帶走。
無聲中，但見一片深情。

御神風比他想得還要安份，咕噥了一句不知在說什麼的話後，偏頭窩進靖滄浪的頸窩。
御神風柔順的銀絲貼上肌膚涼涼的，像是拂過頸邊的夜風，徐徐緩緩，招人喜歡。
他選的港灣避風，所以即便是小船，也不太晃蕩，免得不常待在船上的御神風身體不適，擾了安眠。
輕輕將青年放在鋪好的褥子上，為他將手腳皮膚上的沙粒撥去，「真是，明知沙地不好睡……」
船艙唯一的窗子半開，平時垂下的簾子不知何時也被捲了上去，銀色月芒從窗外流入，灑了一地，也潑灑在靖御二人身上。
靖滄浪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御神風的臉，從淺笑的嘴角，到高挺的鼻樑，睡熟了也是一臉天塌了沒事的輕鬆表情，虛度了這麼多光陰，靖滄浪只遇過御神風一人。

他想起前晚，御神風對他說過「義不容辭」這四字，篤定的表情好像不知這句話的後果，要是他靖滄浪欲提的事要用一輩子來幫，他願意嗎？
就算御神風肯，他也絕不會答應，感情事怎能為了一時之義，一時人情便胡亂答應。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多心了。
御神風所受過的世情歷練比他更多，對事也有屬於自己的獨到見解，靖滄浪相信對感情亦如是。
終歸還是要回到本心，這樣的感情或許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同性之愛並非前所未聞，但在淳樸民風中也算是有些驚世駭俗了。
靖滄浪比他自己想像中還要冷靜，沒有恐懼，也沒有自我厭惡，只是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他下一步的選擇。
靖滄浪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也不是一個願意說謊的人，他該選擇的只有坦白與掩藏。
只要壓抑心情，他可以等上百年千年，直到御神風和他都灰飛煙滅，做永遠的好友，兩人可以一輩子相隨，相惜，但心的某一角永遠不能相知。如果御神風先去了，靖滄浪便追過橋去，若靖滄浪先離了，化為宇宙一粒細沙，最終也會和御神風同在，怕是誰也不認識誰了。

靖滄浪闔上了眼，呢喃道：「吾這樣想會不會太自私了一點。」
耳邊彷彿聽見御神風問他：「你信吾嗎？」
他又自問了一次，他信御神風嗎？
睜開眼，靖滄浪看著熟睡的御神風，心底除了柔軟還有一絲絲歉疚，「信，那神風，你信吾嗎？」
相識以來的這段日子，御神風何曾隱瞞過自己，反而是他屢次將心事藏住，就連化羽日他也……
靖滄浪自然懂御神風為他的一片冰心，卻不願自己的事情再拖累御神風，他無法綁住御神風，也不想綁住。

沉睡的人輕輕掀動唇瓣，靖滄浪嚇了一跳，還以為被御神風聽了去，兩手攢得死緊，緊張了半晌，才發現御神風兀自地打著呼嚕，也不知是夢到什麼了，臉上掛著淺笑。
靖滄浪的一顆心才被穩妥地放回胸口。
御神風確實什麼也沒聽到，若是平常一人在外行走江湖，一個人又是抱又是看，還對著他說話，他早就笑嘻嘻地醒了，不然就是假寐偷笑呢。
可偏偏今日在他身畔的是靖滄浪，是那個古板，卻會在不經意間流露真情的靖滄浪。
只要那股清淡透涼的氣息在身旁，便有種從未感受過的安穩，趴伏在鯤的背上時，感覺更是強烈，一個沒留神，便沉溺在這樣的安適中，閉上眼，明明什麼都沒想，眼前浮現的都是靖滄浪的身影。
執杯慢飲的靖滄浪，仰頭賞花的靖滄浪，跪在崖邊腰桿挺得老直的靖滄浪，皺眉無奈的靖滄浪，還有，負著他一步一步走著的靖滄浪。
御神風不曾和別人提過，他離開煙城前的最後一晚做了一個夢，一個他至今不知是美夢還是惡夢的夢。
夢裡，他趴伏在靖滄浪的背上，四周黑漆漆，他問：「好友你為何不將吾放下，吾已無事。」
起先，靖滄浪一句未回，御神風也不知該如何再開口，只能看著眼前的路，沒有盡頭。
他聽到靖滄浪聲音低低，問道：「好友，如果這條路要走一輩子汝怕嗎？」，還沒來得及回答，竟又聽靖滄浪續道：「『不怕』，吾知道汝會這麼說。」
「可否讓吾和汝一起走？」
夢至此他便醒了，來不及回答夢裡的靖滄浪，他也還沒琢磨明白，這個問題該當何解。
無法得知此夢是吉是凶，御神風只覺胸口漲得難受，說也奇怪，往常他記住的夢不過兩三日便會忘個精光，這個夢卻時不時盤旋在他的腦海中。

靖滄浪抬手幫御神風壓了壓被角，一個人出了船艙。
「吾到底該如何是好？」
負手身後，靖滄浪一臉肅穆地遠望北海，很早以前他便已屆成年之齡，但讓他化鵬的契機始終沒出現，現在有了，他怎麼反而不敢把握了呢。
海風陣陣刮過他的臉，記憶中離不開的族人和心裡對御神風的千絲萬縷繞成了一個結，縛住了他可展的雙翼。

神風，你若信吾，吾便能信吾自己能坦然地告知你吾的心情。
問君，願否今生相守，來世同行。

一夜再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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