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滄濤,天波浩渺,那彈了一曲絕響的曠世弦音,那彌散了一世風華的如煙身影。一望無際的天地幽境。 a; "+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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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鎏影看著怰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封凍的湖,波瀾不驚。站在這天海相接的盡頭,他仿佛終於聽見了那一曲由六弦之首彈出的纖塵弦華,驚心動魄,盪氣迴腸。然後,便是在那樣動人心扉的弦音中,他舉起了灑滿了漫天碎芒的嗜血青斬,誇大的袖袍在風捲殘雲般的呼嘯中,獵獵作響。 m?csake.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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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怰的眼神很平靜,仿佛與半刻前依舊權傾天下的陰狠毒辣判若兩人。他不動如山地坐在天波浩渺的孤亭中,擺弄著那一座通體白玉的古琴,一下一下地撥動著陌生卻婉轉的曲調,直到金鎏影踏著血光,走到他的面前,然後舉起手中冷冰冰的玄龍天斬。那時,他聽見自己說:不要傷了子無的琴。然後,一道白光一閃而過,灼燙的鮮血,頓時噴迸而出,隨著那滾落的頭顱,去向另一個世界…… 4fN<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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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鎏影沒有聽清怰在死前講的那句話,於是,隨著一聲玉斷金石的破響,刀風落處,琴碎弦亡。卻沒想到,那濺落在他身上的鮮血,竟似落了毒的冷芙,烈烈地灼傷了他握著刀的手,然後濺落在他的喉間,劃過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SZgH0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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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顱就這麼一路滾著,天旋地轉。直到停泊在一襲銀灰色的裙踞前,面朝著那一望無際的曠遠蒼穹,平靜地笑,嘲諷不明。像是盤旋而過的寒鴛悲鳴,一聲聲地叫囂,訴說著封雲山中那無聲的詛咒。 /5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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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低著頭,看著腳邊鮮血汩汩的頭顱,目瞪口呆。然後,猛然間,他忽然覺得身體的某個部分好象抽離出了一個的靈魂,那蒼白的靈魂便是這般抱著那顆死去的頭顱,默默地流淚,然後喃喃地說:所有人都將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Z6Mh`: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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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子無,蒼知道,脫離自己的,是子無,他就這麼念著,然後似雪飄散,留下了仰躺在他腳邊,怰的頭顱。直到蒼慢慢抬起那雙陰晴不定的眼睛,直到他看見那站在一片血泊之中卻亦是鮮血淋漓的紅服男子,然後看著他猛然一沉,竟是櫝刀跪倒在地,然後抬起那雙耀眼的藍眸看著蒼,輕輕地說:汝要的,吾幫汝拿到了,之後,汝明白該怎麼做。 L0|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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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看見,金鎏影在說完這句話後,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一股暗紅毒血自他的唇角緩緩溢出,一滴,兩滴,然後彙聚成無數滴,斷斷續續地靜靜滴落,再彙聚成線,最後竟是口嘔朱紅,一發不可收拾。 |ey6C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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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汝要的,吾幫汝拿到了,之後,汝明白該怎麼做。 Uzc`,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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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知道該怎麼做,所以蒼什麼也沒做,他就這麼凝固著,看著五步之外,金鎏影抬袖一揩那似乎沒個盡數的黑紅毒血,再看著他撐著刀站起身,看著他踉蹌著走向自己,再擦身而過,頭也不回…… O=yUA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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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走過的地方,是一條長長的血線,那血不是鮮豔的紅,而是死亡的黑,透著冰芙的毒,刺骨的寒。 LOp<c<+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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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頓了頓,然後跟著那個背影靜默地走去,一步一步,很穩,也很輕。他踩著金鎏影滴下的血,走得很慢很慢。 #v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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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也不抬頭,只是看著腳下的血痕,所以他不知道前面的那個人和他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遠到就算抬頭,他也未必能看得清,能看得見…… wL}=$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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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滄海邊,血線到這裏隔斷,天波浩渺的水似乎還有未散去的輕淡血紅。直到這時,蒼才緩緩抬頭,刹那間,狂風呼嘯著卷起他淩亂的冰發,而蒼就這樣站在凜冽的風刃中,不發一言地凝望著天海相接處,那一道流金龍影乘風而去,漸漸變小,變小,直到消逝,直到不見…… D@!#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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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的清眉鎖得很緊,那雙琉璃皓眸也變得很暗,一道殷紅的血紅沿著被咬破的唇角流至下顎,然後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戛然破碎。 0{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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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者安靜地看著,看著在那狂暴的滄風中,一抹淡紫的顫抖,搖搖欲墜。而那人就這樣望著那片白茫茫的一片滄海,站著,望著,幾乎凝滯…… :sJVk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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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魔者也陪他站,站了很久很久,就在他以為蒼快被這肆虐的寒風刮到時,那人卻忽然轉過身,忽然望著他,喃喃地說:“他流了好多血,他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A_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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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者覺得,蒼在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很悲傷,很絕望,空靈到仿佛一碰便會死去的寒鴛,痛徹心扉。只是,當他還沒來得及抓住從指尖滑過的紫菱,蒼就已經走了,走得跌跌撞撞,走得失魂落魄,每一步都鮮血淋漓。 @c5TSH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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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者一直不懂,為何那人會如此神傷淒涼,像是天塌地陷的錐心刺骨。他也不懂,為何當日自己會陪那人在怒海邊,聽著狂躁的濤聲,站了那麼久,久到就一直這麼站下去。而令他最為不解的卻是,究竟是何種原因讓他想要去抓住那抹六神無主的身影。雖然,最終,他仍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川飄飛的冰發從他指尖慢慢滑過。 aQcJjF5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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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千年後,有一個佛者,他告訴了魔者答案,他說這一些都源自於心中的欲,欲生貪,生念,生癡,而後焚噬,所以才會有鳳凰泣血,才會有心離神亡,欲只是罪孽罷了。而魔者聽了,仰天大笑,笑得張狂,笑得放肆,甚至,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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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魔說:那佛者可曾知曉,汝眼中亦有這樣的罪孽,甚至更勝魔者的罪孽。 XO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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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鎏影慢慢地走,每一步都伴隨著汩汩流逝的生命。那時,在天波浩渺,他知道,蒼很傷心,他一定很傷心,帶著絕望,痛徹心扉。但是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事到如今,什麼都不能做,不能抱住那佇立在風中凝望著他的人,不能回頭去看那跟隨著他的身影,甚至不能停下匆匆離去的腳步,因為,他怕自己一旦停止,所有的堅持,都將崩塌在那片滄海的咆哮聲中,前功盡棄。 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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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看見了站在九龍軒前,等他回去的紫荊衣,帶著錯愕與悲傷,那樣的神情,似曾相識 3s"x{m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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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荊衣凝固地看著向他走來的金鎏影,鮮血淋漓,千瘡百孔。那雙曾經一度意氣風發的眼瞳竟是那般悲傷,一如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那人走到自己面前,牽強地揚揚嘴角,對他說:回去吧。直到那時,他才發現,金鎏影竟是雙目隱淚,不停的顫抖,突然間,整個人就這麼硬生生地不支跪倒。 ]H%y7k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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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驚失色地扶住那零落風中的人,紫荊衣竟是無言。而金鎏影卻任性般地笑了,他說:“其實……這場賭局,是吾贏了。這樣,他便永遠……永遠都忘不了吾,永遠都……忘不了。” 6/ F]ncw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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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金鎏影緩緩閉眸,兩行清淚慢慢滑下,在嘔出最後一口鮮血後,輕輕地說:“封雲山中,追求自由的人都將不得好死。所以吾替他去死,這樣,他便能站在封雲山顛,享受他的自由。而吾……吾不能拖累了他……吾、吾不寂寞,吾不寂寞。” :Fu.S1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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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蒼白衣素裹,發喪封雲,就像當年為子無做的那樣,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念著手中長長的悼文。只是這次,他站的城樓比六百年前的那座,更高,手中的悼文比六百年前的那篇,更長。因為是怰,所以,縱使是死,亦要風光大葬,尊名立碑。只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樣了。他還好麼,傷還痛麼,現在,又在何處。蒼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因為,現在的他,是六弦之首,獨尊道境,四海臣服,至高無上的權利象徵。曾幾何時,他以為,站在這高臺,眺望著遠山,會望見那一片名為自由的彼岸,但是,當他真正站在這裏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錯了。留在這裏的,除了永無至盡的凜冽寒風,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K8f;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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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蒼再也沒有見過金鎏影,他回去過九龍軒,他本以為可以在那裏見到他,但看到的,卻是滿目蒼涼。那曾經一度喧鬧的亭臺樓閣,現今已門可羅雀,一片物是人非。就像是那日漸灰白的天波浩渺一般,慢慢地,消失蹤影。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字,一句話,哪怕,一個轉身回眸。最終,都離他而去。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無一例外。 %,1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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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蒼想起了子無說的那句話,他說:留不住的,留不住的…… CB:G4Vq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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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蒼立於空空蕩蕩的落鳳臺上,慢慢閉眸,又是一片,淚濕衣襟的滿目荒涼。 Davpjw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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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了,每當夢醒,汗濕衣衫,猛然睜眼,卻看不見那桀驁不遜的身影,蒼都會抱著被褥失魂落魄地望著窗外好一陣。直到翠山行來叫他起床,吃飯,替他梳發,盤髻。 4:WN-[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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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翠山行覺得蒼越來越嗜睡,常常一睡就是好幾天,怎麼叫都醒不了。熟悉蒼的人,都以為他病了,所以,一步蓮華請來了苦境的藥師慕少艾。那天,蒼醒了,遣退了房內所有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只知道那日,天波浩渺的簫竹軒,碎了一地的茶杯,燃了一宿的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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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當翠山行送走難得歎氣的慕少艾,再為蒼端去早膳時,驚見那平日裏不動聲色的儒雅男子,竟像個孩子般,失魂落魄地坐在滿地碎片的銅鏡前,一言不發地看著鏡中的幻像,然後,聽他無法自抑地喃喃道:“他竟然傷成這樣,他為什麼不告訴吾他傷成這樣。是吾害了他,是吾害了他……” 1U^;fqvja
然後,淚流滿面…… s8Bb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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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這麼一點點的過,它不會因為人世間的喜怒哀樂而停下匆匆流逝的腳步。天波浩渺依然沐浴著仙樂琴音,終日不變。只是偶爾,那撫琴之人會一時心血來潮般換上一首千回百轉的婉約柔曲,似那溫柔的南江秋水,繯川女子的舞裙雪紗。明媚動人,餘音繞梁。 XmJu{R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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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就這麼日復一日的彈著,在怒海滄滔的暮鼓晨鐘聲中,在魔界鐵蹄的咄咄逼近中,在眾人義憤填膺的討伐聲中,平靜地撥弄著他座前的琴,波瀾不驚,心如止水…… 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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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決戰那日,翠山行在為蒼斟上最後一杯酒後,曾忍不住問:弦首,您鮮少彈的那首曲,名為什麼? sba+J:#w
蒼微微一愣,然後笑了笑,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然後帶著氤氳語調輕輕地說:“那不是什麼曲,那是一首詞,名為《鳳求凰》” jbZ%Y0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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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道境玄宗,亡了,封雲山,亡了,異度魔界,亡了,所有的一切喧鬧著登場,又黯然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