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7 【日月】玉宇瓊樓。《夜城黎明》新增78F。民國/未完|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7 【日月】玉宇瓊樓。《夜城黎明》新增78F。民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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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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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2)

10樓發表於: 2015-09-25 08: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感謝樓上四位的回復與鼓勵 ~

xiaoxu01：感謝 ~ 有些地方還是寫得比較生硬，還要繼續揣摩~

    遙玄： 感謝！民國風有時不好拿捏，尤其是脫離原劇的架空或歷史背景，有的時候首要避免的就最怕的是人物性格寫到崩。雖然崩好像是一定的......但只能.....盡量不要太歪.....哭

    dzgd ：感謝支持 ~~

    如眉：果然少艾的存在就一潤滑劑功效 ....

     ------ 2015.9.25

13.

   風小姐回國的第三天，就差人私下遞了帖子去給素五。只說要二人在素風兩府辦得接風宴前先
來一場私約，信裡的語氣，不時充斥一層淡淡的挑釁，特不像一個大家閨秀的千金，卻十足十學
成了留洋那一套的女權抬頭主義，字裡行間，都不乏傲骨。


   素五看著那張『戰帖』，時至今日，總算明白了自家大哥當日那句意味深長的『配得上你』是
什麼意思。他輕扯嘴角，把信隨意地放在了桌邊，在書房坐了會兒，仍讓人去牽了小旋風。

『小旋風』是素還真養的一匹黑馬，從小養到大。換了一身便服，素還真吩咐了屈副官幾句，
連一個手下都不帶，就騎了小旋風離開。風小姐在信上說得很清楚，若五公子不棄，就來與她比
一場。素五向來不懼挑戰，雖然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較勁，聽起來多少有那麼點荒謬，可這位風
小姐顯然不是普通女子，名頭上她仍是素家定下來的未來媳婦、素五的準未婚妻，素五赴約，不
過是看在這兩個條件，可真讓素還真動起念頭牽了小旋風去赴約，又是另一番興起。

   風小姐一套不走尋常路的邀請，的確勾起了身為男人的素五的好奇。


   在郊外見到風采玲的那一刻，即使隔得遙遠，素還真仍是一眼就明白，那個打扮得一身玲瓏
有緻的前衛女子，定是風采玲；同樣，風采玲一見素還真，就肯定那就個即將在不久後便可能成
為『自己的』的男人。

   穿著各式各色洋裝的名媛小姐，素五見過太多，可像風采玲這樣一身中性率性的扮相，他還是
第一次見。西式白色滾荷葉邊的襯衫，褐色修身的馬褲與黑色皮靴，女人身形纖瘦修長，一張巴
掌臉看上去脂粉未施，一頂酒色貝蕾帽更襯得她白皙素淨，靈氣逼人。並無刻意掩飾眼底的驚艷
，素五把疆繩一拉，小旋風止步低鳴，有禮而疏遠的七步之遙。

     這一日的天色碧空晴朗，未著軍服的素還真，少了平日幾分軍人的霸氣難親，休閒的襯衫長
褲更顯得高知且風流，不知是否刻意，他並不下馬打招呼，反而以這種『高人一等』的俯瞰高
度，向風小姐直接低聲報了身分：「素還真。」

    風采玲仰頭看著男人，小幅挑起一邊的柳眉，一男一女兩個隨行見她揚手便無聲往一旁的樹
下退去，而後風采玲俐落地翻身上馬，動作看不出一點生澀，直到與男人視線平視，她才帶著
三分笑意開口：「風采玲。」



     人如其名，是個風采卓然的女子。

   一匹黑馬，一批棕馬。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沉穩儒雅，一個英氣明媚。遠遠看著，倒
是一幕相當匹配的畫面。兩人皆是第一次見面，就在各自的馬背上，高度上，誰也不比誰矮一
截，風小姐大方地打量起面前的不語卻一派從容的素五，後來便銀鈴般笑出了聲。

   風小姐秋波流轉，語氣有些俏皮：「你看起來不太像一個軍人。」



   素還真略帶笑意地摸了摸小旋風的頭，「一套衣服，一種身分，穿什麼衣服，就該是什麼
樣子。」

    她問：「那你今天又是什麼身分呢？」

    男人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子，說：「只是素還真。」


    風采玲眼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她點點頭，態度甚至坦蕩：「我今天只是想來看看你，一
對於一個很可能成為我未婚夫的男人，我絕不希望對方是一個庸碌無為的紈褲子弟。」

   這話說得極為大膽。饒是素還真活了二十五年也還未見過這樣一個敢說敢言的女子。

    素還真仍不失風度，反問：「會騎馬就不是庸碌無為的紈褲子弟了？」



「當然不，」女子嗓音柔和似水：「從你入了我的眼開始到現在，我都在觀察著你。」

   素還真笑著搖搖頭：「就是朝夕相對二十年的至親夫妻，也不一定能把彼此觀察透徹，就是透
徹了，也不能代表什麼，人，是會變得。」

   微風掠過，馬兒動了動，一身勁裝的女子聽了男人一番話後，神情便顯露出幾分意趣，心情看
上去倒與今日的好天色有幾分相呼應。

「說得對，人是善變的。所以我生為女子，在這個世道最該學會的便是如何保護自己。」

   素還真點頭：「同意。」

   風采玲說：「有些事，即使我再不情願，卻也力所不能及，就因為身為女子 ------ 但掙扎幾分還
是可以的，即使別人看起來可能沒有意義，於結局亦不會有所改變，但對我來說，能多幾分痛快
，便賺幾分痛快吧。」

   素還真眼色多了笑意：「可惜妳身為女子。」

   風采玲笑得好看：「我倒不認為可惜。就像你說的，不過是一種衣服，一種身分罷了，皮相也
是這般，既生來如此我就不會嫌棄它，即使是這個樣子，我也會努力為自己圖一的快活人生。」

女子說完便作勢揚起馬鞭，揮下去之前，刻意朝男人看了一眼，眼光之中倒少了之前的較勁
之態，反而更像相邀共馳的豪爽快意，素五看了她一眼，生平難得對一個女子起了點點的征服
之心。

    一個人之所以會對另一個人起了征服之心，前提定會有幾分讚賞。僅是幾句話的時間，素
五卻已明白，放眼整個南京城甚至整個權貴小姐圈子，也許都不會有再有第二個這樣的女子
，或只說，不會再有第二個風采玲。當這個念頭升起，這個女子就注定在素五的記憶中留下
一席之地，與眾不同的人，一般來說，都有值得欣賞之處。

    素五微抬手，紳士般做了個『請』。

「去！」兩隻馬兒默契地同時嘶鳴，馬蹄叩嘍叩僂地朝同個方向奔馳出去，身後揚起一抹塵
土，遠眺是默色連綿的山峰，一黑一棕的影子，越見縮小，綠樹搖曳，流水粼粼，詩情畫意
的背景往後流傳下去都是錦上添花的緣分，都說素五與風小姐雖始於聯姻，可卻是難能一見
的匹配情深。

    兩人攜手相伴，即使後續幾十年素五爺權力滔天，也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除了明媒正娶的
風家女兒，再也未迎過任何一個女子進門。對此外傳更有了一個說法，素少帥遇上風小姐，
那是一眼鍾情的三生緣分，注定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風小姐的名氣，讓各家權貴的子弟爭相鬥
狠，為了奪得美人歸，更讓南京城最要好的一對兄弟，素五談二反目成仇-------這天大八卦兒在
權貴圈各家太太的麻將桌上成為不可缺少的話題，風火了好幾年，說也說不膩。

************************************************************************************


14.

養臉傷的這段日子，談二也算樂得賺了幾天無人叨擾的日子。但凡一切需要見人的場合，
談大都頂了去，今日素潤笙擺了桌酒席，談耀文肯定不會這麼早歸家，午後談無欲換了身
衣服便從後院門中離開大宅，他的離開並無刻意迴避家裡的管家與下人。

   他臉上的青紫其實消退了七八成，只不過近看還是有一層淡色的印子，穿過兩條小巷，經
過了自家的洋行與香粉鋪，放慢了步子，與街上的行人包車擦身而過，談無欲向來就喜歡這
樣的散漫的步調，只可惜不是在氣候溫涼的秋季。

   慣性地拉了拉西服，看似隨意的行走，良久，他便走到了一處橋邊的古宅邊，一排古宅外
種了一排的綠柳，拂風搖擺，河邊幾條木舫船家都是識得談二少，二少閒來無事時便會獨自
來乘舫遊河，出手大方，也無大家脾氣，幾個船家都喜歡做二少的生意。

     老劉一見人，便立刻將背上的斗笠戴起，笑著高喊：「二少！」

    談二點點頭，掛著淺笑便熟門熟路地上了老劉的船，老劉眉開眼笑地將船小心推出去，跟
著穩穩跳上船，抓起撐桿做起生意來。小舫流動到綠河中央，兩側白牆紅瓦，有茶館，有幾隻
紛飛的白鷺鷥，配上河面蕩漾的綠波，相映也有幾分閒雅風情。

   進了小舫的遮蓬，外頭半分瞧不出內裡乾坤，實則也只有談二與老劉知道，蓬裡老早就坐著
一個安靜的男人。談無欲靠坐在軟墊上，對面的年輕男人自談無欲進來後，一雙幾乎稱得上寂
靜的眼眸便始終不曾自他身上移開，裡頭沒有語言，沒有波動，若除去對方眉頭中淡淡的皺褶
，他幾乎就像一尊石刻的人像，沒有半點的生氣。

    談無欲似乎覺得有些熱，伸手作扇搧了幾下風，對面的男人這時動了一下，竟不知從哪抽出
一柄素面摺扇，反手就遞給了談無欲。

    談二笑開，接過那柄扇子啪地聲攤開：「哪來的扇子？」

羽人仍舊癱著張臉，嗓子如終年不化水的雪山般冰冷而不帶起伏：「上一回你嫌熱。」

沒有交代扇子從何而來，反而是一句，上回你嫌熱。談無欲老早便習慣了對方如此的表達
方式，十幾年如一日的冰冷，十幾年如一日的寡言，十幾年如一日的憋扭，他們聚少離多，
可談無欲仍總覺得與他親近，出於一種本能天生的信任，他不一定會信自己的哥哥，不一定
會信自己的家人，可他卻信任羽人 --------- 也許因為在他們身上，有一種同類的氣息。

    跟羽人在一起，他總覺得無端安全。

   談二歛目，身體是久違的放鬆。羽人依然定定的望著他，或者說，是在望著他臉上一塊一
塊淡色的印子，卻一個字也沒有多問談二。

   扇子搧出的氣流稍稍緩解了悶熱，看了眼外頭早已看膩的景色，良久，他問：「怎麼樣？」

    男人低聲說：「酒樓都讓人盯著。」

「大少的事-------」羽人頓了頓，不卑不亢：「我跟不到。」



     談無欲皺起眉頭，面有疑惑，並無怪罪：「連你也查不到？」

      盯著手裡一片空白的扇面，他沉默了會兒，喃喃低語：「……難道真是我猜錯了？」

   「大少是我見過處事最謹慎的人。」羽人說並無去替談無欲分析可能性，只是照實說出了自
己觀察的結果與心得：「也許，他們是透過另一種更特殊隱晦的方式傳遞消息。我確定自己不
可能會被發現，那就只剩下唯一一種可能，大少也有意在防人，所以時刻約束自己。」

   談無欲閉上略為痠疼的眼睛，應了一聲：「除了素潤笙，他還跟誰走得比較近？」

   羽人搖頭：「都是尋常應酬，內容也無可異之處。這月與素大帥和素五見過兩次面，談得是
軍火事項……」

就是沒有實質進展了。談無欲似乎相當信任這個男人的能力，聽取匯報的期間不曾插過一次
嘴，也並無提出質疑，他的神情同樣也不見一點急躁，手指撥弄著扇炳的流穗，結束後，他才
問：「讓你盯著我大哥一個月，說說你有什麼感想。」

   羽人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眉間的皺褶無意加深了些，談無欲不由覺得好笑。

   「不要緊，當作閒聊，不是都說特務殺手出身的人都有一種異於常人的觀察力與直覺嗎？」談
二笑說。

   這次羽人沒有沉默太久，只莫名說了一句：「大少有一塊懷錶。」

談無欲等著下文。

   「大少做事不顯己，也不會留下痕跡，就是極其親近之人，也不定能察覺出他有什麼喜好。我觀察
了一個月，只發現大少有一個下意識摸錶的動作，可他並不是次次都在注意時間。」

談無欲似在思索著什麼，又說：「你說的那塊錶我知道。大哥曾告訴我，是南洋淘回來的骨董貨。
那錶跟著他到處走動大概有三、四年了吧…..我記不太清楚了。」

   「那塊錶上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特殊之處……」談無欲想了想：「顏色吧，上頭的花紋的確也不是一般的板樣，我也只把玩
過一次，我記得內殼有一個篆體刻印，刻的是金玉良緣。」

      談二記憶力絕佳，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領就像一種天賦的禮物，然而這項本領就連談耀文
都不知道。

     說到末，談二少倒是笑了一聲：「我也曾懷疑是不是跟哪個對象的定情之物。」

     羽人再度陷入了不語的狀態，可這一次他的靜默卻不向平時的無話可說，看起來，更像在回憶
什麼，甚至思考什麼。或許常人分辨不清楚這種細微的差異，可十多年的相處，這點不同談無欲
還是看得出來。

   談二問：「怎麼了？」

   羽人說:「把那刻印的樣子畫給我。」

   談二也不問他原由，只是點頭：「雖然只細看過一次，但我確定那不是什麼特殊的刻印，
是很尋常正統的篆體，與一般刻章體無異。明日你來，我找個樣體給你。」

   羽人點頭。

   談無欲問：「你想到什麼了？」

    羽人老實搖搖頭：「總是多一個方向。」

     談無欲微笑搧風，相當同意。

   「對了，你朋友有沒有找到更多那個叫阿慢的來歷？」



   「沒有。他的出身經歷直到進入戲班之前，就是尋常的窮苦人家，先後唯一的突出點就是素大少
爺與素五少爺。」



     談無欲面色盎然，自言自語起來：「……我倒是好奇，素潤笙事先把阿慢安排到瓊樓，他怎麼
肯定素五一定會看上那個少年？還是這只是一個意外的機會？」

   小船經過橋底，船內進入一片昏暗的陰影，談二細緻的膚色歷經陰影再緩緩進入透進不篷的黃昏
光輝下，此時那股清冷的氣質也給陽光捂暖了，兩個人的身影於木板上疊合，羽人沒有回答，只是
靜靜地坐著，說他存在，也不像存在。

    這時談無欲看似不經意的突然綻放，打了個響指，好似玩笑般的隨口一語：「….我看那廝說不
準打從開始就知道那少年是誰，要不，哪天他給人扯下位來也是活該。」

[ 此帖被情情在2016-01-04 12: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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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5-09-25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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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_ i｡)那个后话一样的……好讨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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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5-09-25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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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_ i｡)那个后话一样的……好讨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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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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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15-09-25 22: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少艾的性子最適合當那個暖場的人啊！
這篇文裡無欲能有羽人可以信任真的很安心，不然就太累了，風采鈴出場很帥！有民國小姐留學回來那股獨特的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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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2)

14樓發表於: 2015-09-28 01: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感謝小花&回復 ~ 順祝佳節愉快 ~

* 新人物出場 - 沒錯別懷疑，雖然為了配民國背景，姓氏稍作改動，但
    就是蒼與雲染無誤！

   蔣嶽，表字蒼。就是蔣蒼啦！------ 弦首蒼

   蔣雲染 --------- 赤雲染

************************************************************

14.

   素潤笙用心籌備的那桌酒席吃到尾聲，也沒成功讓談耀文給出一個確切地的支持與承諾，最後兩
個人的話越來越少，整個席間幾乎只剩下筷子與杯盤的聲響。

   但就在素潤笙幾乎要動搖放棄的時候，談耀文開口了。

   「聽說風家小姐回來了？」

    素潤笙點頭。

    談大喔了聲，只淡笑地道，「那就早點結了吧，談家的賀禮只大不小。」

    十分溫和的語氣，素潤笙卻聽出了裡頭鐵石般的冷硬。不得不承認，這是談耀文偶爾最讓人
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這人分明有最儒雅的模樣有風采，可當他頂著這副皮相說一不二的時候
，你又覺得他變成了一把刀。

   大公子皺起眉頭，或許談大從來就是一把刀。殺人於無形的刀。笑裡藏刀的刀。他的長衫，他的
笑容，就是一柄不起眼的刀鞘，輕易讓人忽略了去。一不小心，身邊的人就死於非命。

   雖然站在自己的立場，五弟跟風家聯姻，讓其他兄弟的地位只會更處劣勢，素風兩家的婚姻是父
輩們老早就屬意訂下的，既是父親的意思，他表面不得不協辦，可實際上素潤笙一點也想不出來若
是自己極力促成這樁婚姻，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可現在聽談耀文這麼一說，素潤笙又覺得這裡頭是
否有些自己疏忽了的貓膩？乍看對素家，對素五百利無害的聯姻，可談耀文這話聽起來怎麼反向在
暗示些什麼？



   素潤笙的思緒登時繁雜起來-----------

   談耀文啜了口茶，抽起桌上的帕子優雅地擦了擦手，眼也不抬：「素五在外面怎麼玩，我不管，
可小二無論如何不能走歪路，我跟你都是做人大哥的，這事兒，我們都有責任。」

    素潤笙沉思不語，過了半響，終於不再拐彎抹角，直說出了那句最重要的心底話：「這事對我們
並無好處。」

所謂我們，指的當然不是素潤笙與談耀文，而是素潤笙與他三個弟弟們。

   談耀文放下帕子，抬起頭，微笑：「你們老五跟我們小二走得太近，才對整個素家與談家都沒好
處。相信我吧，你會寧願素五娶風家小姐的。」



    素潤笙一下怔然，兩人無聲對視，這一刻素大公子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了，其實談耀文這番話中當
下便有幾個漏洞，他分明察覺到，卻依然在沉默中對談耀文的提議低頭妥協。



    因為比起那些漏洞，他更相信，不只是自己想要在素家出頭，談耀文也掌權。然而他要掌權，談
二勢必就是最大的阻礙，談大會這麼說，相對也表示同樣忌憚老五。他或許也想拉攏老五，可他心
裡也明白，要是談二還橫亙在老五面前，他便危險一分，不管老五對談二究竟是不是玩玩。

   想到這兒，素潤笙又感到奇怪了，之前老五不是對自己表明要幫談大嗎…….不，不是幫談大，老
五的原話是『誰贏面大，他就幫誰』，天吶，素潤笙這下可頭大了，他怎麼一下給繞了進去！這幾
天的迂迴周旋，讓他覺得自己彷彿陷入某種思緒的怪圈，總有一團迷霧漂浮在那裏，模糊不清，模
稜兩可，每個人的背後看似都有一個最純粹清楚的追求與立場，可實際表現出來的動作總是過含糊
，這讓向來敏感的素潤笙產生某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危機感。

   老五指的贏面，開始他理所當然的就想到談家當家的位置，這是很正常的聯想。可在談耀文有意
無意地提起之下，素潤笙猛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一直隱約覺得老五跟談二不對勁，但也未曾
深思過，若這樣的不對勁真的存在，其背後的意義又代表什麼？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他都不好男
色的緣故…..在他看起來，男人的男人，也不過就是那樣吧，搬不上檯面的東西，除了玩玩還能怎麼
著？管你今天玩的是個下九流的戲子小倌，還是書生大少爺，性質根本沒有差別，見不得人。

   笑話，難不成還能真拿八台大轎娶進門？

   而談耀文這股認真勁兒現下是真的驚醒了他。不管談耀文此舉是否真是為了避免『兄弟走上歪
路』，素潤笙都知道自己是欠考慮了，他竟忘了把這一層見不得光的面算進去。談二是個油鹽不
進的怪人。這類人通常有個致命的毛病，執著，死心眼，認定了的事到死不悔改，他頭皮發麻地
想，談二若與素五『來真的』，不管談二當不當這個家，一旦下定決心站在了素五那裡，恐怕
與素五的敵人都是不死不休的，那要真給他當了家，還得了？



   無論談耀文是不是在向他表達這個意思，素潤笙也都想到了這一面，既然想到了這一面，就是
他再怎麼看衰男人跟男人那檔子事兒，以他生性多疑的性格，也不得不防著了-------談大說得不
錯，風家姑娘娶進門，只少還得喊自己一聲大伯，還得跟自己喊同一個男人爸爸，那就還是一家
人，這個結果比談二這個冷情冷面的敵人好得多了。

   於是大公子呼出一口氣，刻意揚起一抹苦笑，舉起茶杯對著談大：「說的是，咱們可都是做人
大哥的，弟弟們能好，我們也才能好。」

   談大點頭，亦舉起茶杯。

   於是，今晚的第一個共識，成立。

   同時，包間隔牆的對面，今晚一直窩著一道安靜的影子，猶如鬼魅幽靈，幾乎沒有一絲動靜氣
息，他一直待在這間包廂，卻一直靠在那堵精緻的牆上，將隔壁的細語，一聲不差的收入耳畔。

*************************************************************************************

15.

     蔣雲染細細讀完了閨中好友的來信，還有隨書附贈的幾張異國風情的精緻書籤，水晶燈光下，
那細緻的臉孔被映襯的格外高雅秀緻，纖長的手指將書信仔細收疊好，這時大門那口傳來的動靜
，她將書信擺在那張歐式的雕花茶几上，回過頭，果不其然是大哥 ----------

     一襲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將男人本就比一般男子更為修長的身形顯得更加挺拔，髮絲以油向
後疏得一絲不苟，以致外表面看起來總比實際年齡又大了幾歲，原就內斂深沉的性子，眼神再
一瞇，放眼上海的上流圈子，也再難於同輩人中找到第二個可與之抗衡的霸氣。



    這樣的男人並不辜負他的名字，除了雲染這個女兒，他便是橫行上海黑白兩道的龍首蔣家第
五代唯一的兒子，蔣嶽，表字蒼。

    畢竟自幼一齊長大，雲染可不會被自家大哥輕易鎮著，她笑語盈盈對著男人招了招手：「采
采回南京了，這不，給咱們家來信了呢！」

    脫下外套，被一旁的管家俐落接過，蒼慢步走到妹妹旁邊的沙發坐下，看了眼桌上的信，也
沒動，等到管家送來一杯熱茶，他才優雅地疊起雙腳，淡淡地問：「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蔣雲染微微瞠目，有些驚訝：「哥你早就知道了？」

   勾起嘴角，蔣嶽也就對自家妹妹還會有些溫和且發自內心的表情變化。

「這門親事早就講了好幾年，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蔣雲染點點頭，接著又搖頭：「不對，以采采的性格，就算是指腹為婚好了，要是對方真入不得
她的眼，就是個皇帝，她也未必肯嫁的。」

   蒼低頭聞了聞溫熱的茶煙，語氣低沉和緩：「那她信裡是怎麼說的？」


   雲染掩嘴一笑：「哥猜猜？」

   蒼瞧了妹妹一眼。

「…. 看來得提前備禮了。」

   雲染忍不住笑出聲，也沒反駁，玉指比了比桌上的信封：「目前看來印象是不錯，倒跟那些
只會仗著家勢背景的紈褲子弟不同，是個有點本事的。能讓采采這麼說，看來也差不到那去。」

「哥你認識那麼多人，有沒有聽說過這個素家五少爺？風評怎麼樣？」

「不簡單。」蒼直言。

   蔣雲染頓時坐直了身體，要知道蔣蒼自二十一歲開始接手蔣家後，幾乎就在上海橫著走，想他
蔣蒼雖然不是白手起家，而是繼承家業的世家子，但自幼父親與爺爺便對這個哥哥不嬌慣，不
僅不慣，甚至異常的嚴苛，十二歲之前跟在父親手邊讀書學習白道知識，至於十二歲到十六歲那
段期間，蔣雲染就幾乎都沒見過他，原因是因為他父親把蔣蒼獨自丟到了街頭幫會裡讓他成日跟
那些逞兇鬥狠的流氓混黑周旋，十七歲後蔣蒼回了家，搞得蔣雲染差點認不出蔣蒼來。

    蔣蒼變得太多。不光是青少年成長的變化，最主要還是那一身正邪難辨的氣質，蔣雲染是個被
保護得好好的大家小姐，但也完好的繼承了蔣家的頭腦與識人的天賦，那一刻，她知道她的哥哥
已經不一樣了。他是蔣家的大少爺，但責任與身分注定他與安逸享樂的命無緣，她不清楚當別人
家的少爺都在驕寵溫養的時候，她的哥哥在外頭經歷了些什麼，她不敢向像，但肯定不會簡單，
而這些千錘百鍊徹底激起了蔣家血性裡的堅烈與野心，所以他才能活下來，所以才能回家。

   她哥哥的確大少爺，卻與外面那些大少爺都不一樣。這樣的蔣嶽注定會在未來幹出一番成績
，倚仗著蔣家打出來的江山繼續穩坐上海龍頭，可剁一腳讓四九城震三抖得嶽爺，蔣家五代
，也就出了這麼一個蔣蒼。

    放眼紈褲子弟界，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就混到一個嶽爺的名號的也就一個，恐怕也難再有第
二個，而素五能得她哥哥一句不簡單，說實話，蔣雲染的確有些意外。她可是相當崇拜自己
的哥哥的。


   「哥你見過他？」

    蒼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喝茶，蔣雲染從小便特有眼色，見哥哥如此，想必又是有些什麼
事不適合說得，黑白兩道之間混得如魚得水，蔣家本來就是一個相當特殊的灰色存在，蔣雲
染雖是大小姐，但自幼該受到得教育也是一樣不落，所以即使好奇，她也有能力壓下去，不
該問得便不多問。

   於是她自己帶開了話題，特懂事的說：「….日子還沒訂好呢。但感覺兩家長輩是想早早把
事情辦下來，所以我想大概也不會拖得太久，如果采采那邊沒問題，我想今年至少會先讓他
們訂婚，如果哥忙的話，賀禮我就看著準備了，這點事情我還是能處理的。」

    雖有半個黑幫的血統，但蔣雲染的個性說是大家閨秀也不為過，她跟風采玲是乾姊妹，兩
個女孩自幼皆聰慧，可相對留過洋的風采玲而言，蔣雲染並沒有那麼多個性的稜角，環境的
關係讓她懂得隱忍並且周道圓滑，可不代表她的見識就是少於風采玲的。蔣家的子女，都更
懂得內化。



    蒼望著妹妹認真的模樣，稀罕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語氣不自覺又柔和幾分：「不
急，先等著吧。采玲沒讓妳去南京找她？」

    蔣雲染故作惱怒：「人家正忙著和準夫婿培養感情呢，我去了可不是要被驢踢一腳？」

    蒼笑著搖頭，只說：「想去就提前跟我說聲，我帶著禮物親自送你去南京，這陣子上海
會亂一些，妳去風家待幾天，我也安心些。」

    蔣雲染明白自己這是非去不可了，她也不氣惱，和平維繫著臉上的笑容，即便心裡泛著
一絲苦意，也絕不會甘心示弱 -------- 這就是蔣家兒女的堅烈。她知道大哥在想什麼。

    什麼叫做上海亂？上海根本就是蔣家的後花園，說亂，那也是兩把除草機出去推兩把就
能解決的事兒。說穿，哥哥只是不想讓她留在上海。

   不想在藺無雙娶別的女人的時候，將強顏歡笑的蔣雲染留在這片風雲莫測的上海。去南
京吧，妹妹，哥不想看著妳難過。或許這才是蒼未脫出口的話語。

   他是蔣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人，自然要擔起這個家，還有這個妹妹。蔣雲染看得明白，可
心裡還是苦，苦的是面對這些情況自己通通是無能為力的。對於藺無雙，她留不住；對於
她哥哥，她無法違逆。

    她笑著點頭，說好，我去南京。她知道，蒼會給她最好的，替她安排他認為最好的一切
，可這其中，有多少是蔣雲染真正衷心想要得到的，蒼從來不管。

   不，不是蒼不管。而是蔣家的孩子，你注定能得到多數人拼命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可
也注定得不到尋常人家最普通的自我與自由。

   蒼比她的妹妹明白的更早一些。也因為明白，於是再不會主動問妹妹想要什麼，與其問
了，給不出，倒不如自開始便什麼也不要問，不給希望，失望的時候也更容易適應一點。
這也是他選擇愛護蔣雲染的方式。

   就給她最好的。而不是問了她想要什麼，再親手將那樣顯然不適合的她的東西砸碎一地。

    他何嘗看不出妹妹微笑中那一絲僵硬，可相比之下，蒼見過的殘染東西更加多了去，這
並非指他妹妹身在福中不知福，與此無關，蔣雲染既然是他妹妹，他蔣嶽便是要捧在手心
寵得，誰敢多話一句？之所以如此說，只不過是他狠得下心。

    他疼雲染，也對雲染狠得下心。這樣的狠，又何嘗不是全然出自於愛？痛，誰一生不
會痛過那麼一回、兩回？

    痛過之後，人才會成長，捱過那一陣，什麼也都好了。既是蔣家兒女就不該如此懦弱。
藺無雙是一個意外。蔣蒼也在心底暗自發誓，就這麼一回。蔣雲染的人生，就一個意外，
也就痛這麼一回，足夠了，往後她的人生，他會給她整出一條幸福安寧的未來，他活到
二十八歲還真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他不覺得給妹妹一個美好的人生是一件什麼難事，他
相信自己做得到。

--------- 待續

[ 此帖被情情在2015-09-28 01: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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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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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5樓發表於: 2015-09-29 18: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時代使然，越光鮮亮麗，也越不容易，每個人背負的都太多。
這篇裡登場的人物越來越多，看來是個漫長的故事啊！
說起來我就想起那篇殺手愛情故事，是坑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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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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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2)

16樓發表於: 2015-09-29 2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感謝回復 ~ 颱風來家裡淹水 .... 各位朋友家裡還好吧！

To 如眉：故事正往一個失控的方向發展 .... 我是不喜寫長篇的，因為容易失去耐性，
                  有點無奈。因為最近把心思放在這篇，《殺手》那篇之後看靈感徐徐填之 (！？)
                   哈哈~

***************************************


17.

    那日，羽人給談二的那把素色摺扇，此刻正被攤開在紅木桌面上，十二支墨色扇骨節節分明
，一旁的木盒子裡，則排著形狀不一的小巧章印，木石玉晶，質地各有不同，談無欲的眉目含
著若有似無的思量，眼光放在那柄什麼都沒有的扇面上，左掌心中卻握著一方青玉材質的小章
，拇指摩擦著青玉冰涼溫潤的表面，半響，他揚起一抹笑意，便抬起右手執起毛筆，沾了硯上
的墨汁，特風雅的在那張乾淨的扇面上寫下兩行字。

    這樣的談無欲特像一個閒適風雅的才子，揮墨執筆的樣貌，堪堪當得歲月靜好四個字。

    談二少爺一手出神入化六體書法，在南京城家喻戶曉，這大概是他為數不多又極致狂熱
的唯一興趣。他自幼擅摹字帖，成就感便來自真跡與談二的仿帖並擺在那些所謂名物鑑賞
家的眼前時，卻還是無人能辨出兩幅字跡的真偽。

    看著那些人緊皺的眉頭，與猶豫不決，會讓談二產生一種詭譎的舒暢感，這種莫名愉悅的
來由是無解的，就像分明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就是兩張紙，幾行看似無異的字，以假亂真
的惡趣味罷了，可瞧瞧那些玩賞家卻通通一副兵臨城下的愁容，談無欲便覺得可笑。即使便
出了真假又如何，這些東西自始自終不過是死物，但就因為出自千古名人之手，也能輕易地
擺弄起矯情來，只要與之勾上邊，即使根本無法從那些帖子上瞧出什麼門道，旁人也會誇你
一句風雅崇高。



    談無欲可真覺得這些人都是傻子。他練字，也從不是因為喜歡，不過是覺得這樣的現象有趣。

    可當然，練就這一手功夫，也確實為他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方便與調情，方便在於，他能摹字帖
，也能輕易仿起任何人的字跡；調情的話，好比此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刻意細瘦拉長的筆劃，一豎一撇，細密度比起常體字要分得開一些，這樣的字體在仿間並不算常
見，這是談無欲這兩年結合了兩種字體的特性練出來的另一種刁鑽冷僻的風格，不看筆者，光看走
勢就能感悟氣韻中流轉著的隨意清冷，彷彿舉世皆醉，它獨醒，可這一點一橫卻寫出一排深情如許
的宋詞，個中滋味的奧妙可不就在這樣的矛盾之中。談二微笑，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他的心情都
是飛揚的，只是這樣的愉快中又夾著一絲不可置信。

   或許真是這樣的日子過得太無新意，他才毫無選擇地將冰山似的羽人當作姑娘調戲。不，談
二無奈地想，就算是調戲，恐怕這人也看不出來。

   放下筆，談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對著扇面的墨跡吹了幾口風，談無欲攤開自己的左
掌，將那枚被捂熱的青玉小章壓在濕潤的紅泥上，青玉章的玉色偏白，宛如女子晶瑩的膚色，上
頭的紅泥就是頰上的一抹胭脂，章子往扇上一蓋，叩出一聲艷紅的金玉良緣。這種小把戲，一般
於風流才子追求窈窕淑女的手段，一首情詩情詞，一只風雅的定情物，隨便耍兩下，就是畫本上
情深不壽的開始。

     將扇子拿起對著空氣搧兩下，談無欲突然一使勁就將東西往坐在窗邊始終不吭聲的男人扔過
去。後腦像是長了第三隻眼的羽人頭也不回的接住，側過一張冷峻的臉，低頭將扇子擺正察看
，扇子已脫去昨天那張素淨的樣子，注視著談無欲往扇子上添上去的那些東西，一字一句，一
勾一畫，都是外頭人千金難求的一手好字，男人的目光極為仔細認真，臉還是癱著，談無欲盯著
他，心想果然是對牛彈情。

   男人將視線定在最後那個可稱之為落款處的紅印，低聲唸了出來：「金玉良緣。」

   談無欲點頭，跟著重複一次：「金玉良緣。」



   羽人抬起頭，過了會兒，收起扇子反手遞回去：「知道了。」

   搖晃的流蘇，談無欲沒伸手去接。

「你收著玩兒吧，我用不慣扇子。」



   沾著紅泥的青玉章子橫躺在桌上，看起來就像玉體橫陳的美人，好不可憐，羽人沒出聲
，只又將手收回去；談無欲望向窗外，面色看著平靜，實際上他的腿至於包裹在鞋裡的腳
趾都是緊繃且捲曲的。他在不安。

    那只擺滿印章的木盒邊還有一塊小小的絨面袋子，光滑且帶著光澤，有一件事談無欲始
終沒有告訴羽人，或者說，他不願也不敢貿然將心底的臆測說與任何人聽。

    這個臆測，無端從那日船舫中羽人那句話開始。要是沒有羽人的提醒，談無欲恐怕也不
會輕易將素還真那日在瓊樓裡扔在地上的東西與談耀文身上那塊懷錶作上聯想。

    要是沒有羽人，談無欲可能也只會將這兩樣東西當作是一個巧合。

   談耀文的懷錶，素還真扔給他的青玉章。這兩樣東西乍看毫無關聯，可實際上卻都有一個
共通點，那四個字在彷彿成為一個陰魂不散的迷霧，籠罩在他身上，許多想不透的事情，一
下在這四個字裡彷彿都有了解釋，可解釋完之後，冒出頭的卻又是更多無解的疑問。

   素還真當日狠狠砸在地上的小東西，究竟什麼意思？是送他的？還是有別的涵義？多年前
他就見過談耀文身上的懷表，上頭刻的湊巧也是這四個字，當天船舫上讓羽人說出的直覺，
讓談無欲猛然一陣激零，羽人低緩的語氣敘述談耀文的習慣與舉動，每個聲音都像一個種子
，投入談二的心裡落地生根，他不由得想起那枚同樣刻著那四個字的玉章？

   畢竟這四個字不是什麼罕見的詞彙，是相當普遍常見的賀詞。可談二還是忍不住懷疑…..



   巧合？不是巧合？談耀文的懷錶到底打哪來的？素還真的玉章跟談耀文的錶有沒有關聯？

   若有，素還真怎麼敢…..他敢嗎？談二深思，假設如此，許多事到此又說不通了，素五要
跟大哥有什麼，又怎麼會蠢到將一個同樣的玉章扔給自己？他跟談耀文住在一個屋簷，難道
就不怕自己發現？還是他真覺得自己奈何不了得他們？

    談無欲不得不將情況往最差的那方面聯想，可這麼一聯想，瞬間，他又不確定怎樣對自己
才是最糟糕的情況了。靜心推敲起來，其實他還是打從心深處不相信素五會跟大哥有什麼上
不得檯面的牽扯，並不是他信任素五，而是直覺這麼告訴自己的。要不然這麼多年，以他的
不覺敏感，不該毫無所覺，羽人也不會什麼都查不來，若真非要懷疑一個對象，談二還覺得
素潤笙比素還真要可疑得多。

   談無欲直覺認為，這塊錶跟這枚章子中間還差了一層最關鍵的連結，在挖出來之前，他都
不想妄下定論。他不可能直接去問素五，如果可能，談無欲其實都不太想見到他。因為他實
在不相信素五。

   這也是他跟素五最可悲的地方。再親密的事情，他們之間都發生過，即使違逆倫常，也一
無反顧。可這樣一無反顧，到頭來竟還比不上半分他與小乞丐之間難言的默契，談二與羽人
有信任，即使他沒有將這塊玉章的來歷交代出來；可面對素五，兩人之間的關係縱然千絲萬
縷的連著，能坐在一起聽完一齣戲，能在一張床上汗水淋漓，到底也是一條鋼索上走得小心
翼翼。

   談二沒告訴素五，自己身邊有一個能幫自己殺人的羽人。不僅如此，談二的很多事，他
都沒有跟素五說過。不覺得愧疚，因為素五對自己，肯定也和自己對他是一樣的。

   就像那位風家小姐一樣。談二不會有被隱瞞的氣惱。他是一個講究公平的人，若今天有所
保留的人，只有素還真，他或許會不甘心，可若自己同樣再作一個不坦白的人，這筆爛帳便
可以扯平。

   這枚青玉章，他不可能傻得將它視作定什麼情物。即使它很像。他更不會像談耀文成天把
懷錶系在身上一樣形影不離帶著它，看著它，觸摸著它。好像恨不得留個明顯的尾巴在外頭
似的等著人來揪。

   糊塗帳總是算不清的。因為它並沒有算清的意義，不能讓人一條一條得拿來理清，最好便
是一筆勾銷，要不一起退一步，要不一起拋諸腦後。談二跟素五，就是一比這樣的爛帳，日
子流水似的，一頁一頁記著的都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瑣事，無聊透頂，又銘心至極。



   情跟利不一樣，差別在於一個算得清，一個算不明。談無欲不喜那樣不明不白的東西。可
若素五要真來幫著別人來害自己，他想自己也是會難受的，難受之餘，不忘再反擊回去。畢
竟他們之間也是有過除了利以外的東西，即使無關情愛，但也足夠讓談二認定素五不是『別
人』。

通常被一個不是別人的人捅一刀，總比別人要來的防不勝防，也要銘記得許多。

****************************************************

18.

   風大小姐回風家的第十七天，蔣家二小姐便攜著禮從上海迢迢來了南京。照計畫該是
蒼親自送送蔣雲染前來，可臨行前一晚又被生意給絆住，貼心的姑娘家沒抱怨半句，隔
天一早，所幸提著行李就讓司機按時出發。

   兩個姑娘見面那日便欣喜歡快地關進房間裡說了一整天的體己話，隔一日，風采玲穿上了
一襲剪裁新穎的格子洋裝，帶著蔣雲染逛南京城去了。蔣雲染身上是湖水綠的旗袍，修身婉
約，整個人說是一朵出水的荷花也不為過，兩個扮相迥異的美姑娘看上去就知道出身大家，
站在也沒一點違和感，賞心悅目的很。

   風采玲勾著蔣雲染的手，笑指著上頭那塊精緻古樸的大招牌：「這就是瓊樓，南京最響亮
的戲館子。」

   兩個女孩子身後還跟著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是蒼身邊的隨身手下，叫四喜，受蔣先生囑
咐隨身跟在二小姐身邊，保護二小姐安全。蔣雲染在上海時也會去聽戲，南京的瓊樓名號她
也略知一二。



    雲染回頭看了四喜一眼，又朝風采玲點頭，三人便這麼走進了瓊樓。

   風采玲低聲在蔣雲染耳邊說：「我前兩天跟素五說過了，一會兒他也來。」



    看著身邊笑語嫣然的風采玲，蔣雲染也替對方高興在心裡，昨天這ㄚ頭可沒自己面前少唸
過素五少爺的名字，看來她哥哥說得對，這場婚事，勢在必行。

   蔣雲染點了點風采玲的額頭：「女大不中留。」

   風采玲的臉頰像是抹了胭脂似地，她拉著蔣雲染走到一樓大堂下的普通位置坐下，沒要刻意
包間，風采玲就特別喜歡這樣自在無束的融入人群裡，一同樂著，看他們所看，聽他們所聽，
感受他們所感受的情緒，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做在樓上那一間間空曠冷清的位置，還不如在樓下
跟著眾人拍手叫好來的熱鬧呢。

   蔣雲染了解風采玲的性子，也不覺得有什麼，但她卻注意到四喜掃過四周魚龍混砸的客人
後歛下的眉目，心裡一嘆，好不容易離開上海後稍微有些放鬆的精神又束縛起來。

   來開場還有些時間，蔣雲染便四下去環顧瓊樓的擺設，比起上海講究的嚴謹貴氣，南京
的建築似乎要更加古樸一些，繁瑣的事物上看得出精緻，而後她瞥見一幅掛在戲台右側旁的
一幅字，乍眼隨之而來的驚艷閃過眼底，蔣雲染細看內容，是對聯，卻孤孤單單的獨有上聯。

   她正想詢問風采玲，就聽見後頭一陣突兀的腳步聲，這時旁邊的風采玲低聲說來了，她轉
過頭，入就看見一位身著墨色軍服的俊逸男子。

   風采玲對著男人點頭：「來了阿。」

   聽風采玲熟捻的語氣，蔣雲染也趕緊站起身，她的氣質本就落落大方，從小到大在蔣家什麼
三教九流沒見過，自也不會被素五的這一身陣仗輕易鎮住，於是也不急著仔細打量對方，只是
點頭微笑：「小五爺好。」

   風采玲勾著蔣雲染的手臂，對著素還真介紹：「這就是我說過的那位好姊妹，上海蔣家的二
小姐，雲染。」


   自那次賽馬和接風家宴後，十多日來，這是風采玲第三次見素還真，卻是頭一遭見這個男人
穿上軍服的模樣，這樣的素還真完完全全又是另一種樣子，褪去了溫文爾雅的一面，眼前這個
人是一個真正的軍人、真正的男人。風采玲一度失神，素五無疑相當有魅力，就像他自己說的
，換一件衣服，就要另一個樣子，素還真顯然有那樣的能力，什麼場合該是什麼模樣，今日風
度翩翩，明日氣勢逼人，可她不自覺想地想，這麼多樣子的素五，哪個才是真正素還真？是穿
著軍服的時候，還是穿著長衫的時候....亦或是，亦或都不是？

     素五與蔣二小姐禮貌地握手，禮貌說：「素還真。」

   語畢，三人落坐便閒聊起來，這恐怕還是素五第一次跟著一群人坐在一樓大堂，搞得瓊樓的
小二有些神經兮兮，不斷跑來詢問是否缺茶缺水，眼神還不時往二樓方向瞟，反觀素五坐在人
群中，也沒見有什麼不適應，倒是沒什麼人有膽子敢坐在南京素五爺的身邊。

   風采玲不時低聲與素五交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瑣事，偶爾辯幾句，蔣雲染不動聲色將二人
的互動看進眼底，尤其是素五的反應，直到風采玲又過轉頭來與她說話，她才笑著問：「為什麼
前面那幅字只掛了上聯不掛下聯呢？要對出下聯並不難吧。」

   其實風采玲也是第一次來瓊樓，於是側頭去看素還真，素還真會過意，便回答蔣雲染：「的確
不難，可難是找不出第二幅並駕齊驅的字。」

   蔣雲染明白了。這話她絕對同意。

   想她方才第一眼看見那幅上聯，之所以看得走神，也是一因為那一手獨特又具氣韻的好字，她
喜好書法，自然是內行看門道，那幅似行書又似草書的筆法，時而收時而放，下筆蒼勁夾帶狂意
，鋒芒早已把上聯的內容遮掩殆盡，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它寫得是什麼，反而全被那傳神至極的
一鐵畫銀勾給奪去心神。



   「的確是好。我自幼對書法也有幾分愛好，不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其實蔣雲染也就是隨
心一問，也沒奢望能從素五那得到一個答案，她確實喜歡那幅字，但卻不是起了收藏之心，而是
有些技癢，也想寫點什麼與它比上一二。

    誰知素還真突然對蔣雲染勾起嘴角，這一笑倒無意間讓兩個姑娘心神一跳，面色微紅，素五
像是沒見到一樣，看著那幅畫低語喃喃：「全南京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離他最近的風采玲卻沒聽清楚，靠近素五的臂膀問：「你說什麼？」

     素五垂眼看著她，都是俊男美女，姿勢看在外人眼底，有幾分羨煞旁人的親暱，輕笑出聲，
背對著二樓席位，素還真有意無意地側過頭，眼神往後上方掃去。

    這時，神經兮兮的小二第五度跑來打擾他們，這次手中還捧著兩盤精緻的糕點，小二彎著腰
對素五爺和兩位小姐笑道：「不好意思阿，五爺，這是談二少吩咐給兩位小姐準備的。」

小二說完，風采玲與蔣雲染都下意識地回頭往二樓的席位看去，卻不知道是哪個才是正確方向。

相比二位姑娘的疑惑，素五卻開了懷，眼尾都笑出幾條細緻的皺褶，這表情不僅不顯老，反而
有幾分感染人，風采玲有些訝異，倒沒想過素五還會這樣笑。

   素五看上去心情很好，打了響指，一旁的屬下便拿了銀錢賞給小二，小二連忙哈腰說謝，素
五又問了一句：「談二一個人？」

    小二說：「是啊、是啊，二少的客人剛走，現下是一個人。」



    素五喔了聲，「客人？」見小二臉色一抽，他也沒讓人說話，揮了揮手就小二離開。

    風采玲美眸一轉，止不住好奇：「談二少….. 是那個談二少嗎？」

   素還真點頭：「南京就此一個談二少。」

看著桌上那兩盤糕點，後來他將視線放到蔣雲染身上，語帶笑意地問：「字是死的，人是
活的，二小姐既對那幅字感興趣，要不要上去會一會主人？或許有趣得多。」

    蔣雲染看著素五，忍不住又往二樓望一眼，雖然她不識得素五，但也是個聰明的女人，總算
聽出幾分素五的意思。

    她報以完美無缺的笑顏，點頭：「好，那謝謝小五爺了。」

--------- 待續

[ 此帖被情情在2015-09-30 13:3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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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7樓發表於: 2015-10-01 17: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哎哎哎，這倆人又要對上了嗎？雲染和無欲的見面，倆人也會像劇裡一樣互相欣賞吧？不知道後面蒼會不會也來南京見一見無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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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2)

18樓發表於: 2015-10-02 01: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感謝推薦& 小花，以及回復 ~

這篇不會有刻意需要炮灰而製造炮灰的角色，每個人的出現，都有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與追求。所以標題是日月，結局還是看劇情走向～本章逐漸有揭密，從最開頭就開始鋪的隱形略狗血的梗，將是影響日月的最大變數之ㄧ～慶幸終於熬到這章。關鍵的那四字啊！！

*****************************************************

19.

    多情的戲樓，上演多情的故事，瓊樓裡，最不缺的本就是那些風流人物和多情種子，當下快活
都來不及，誰還去管其中有多少是露水姻緣和逢場作戲。

誰管呢？要不聽戲，要不作戲，如此而已。

***********************************************************

20.

   這還是第一次，談二的包間裡坐了這麼多人。二人包間，添了四張位置，看上去竟也不
覺得嫌擠，反而異常和諧。

    素五和談二分別坐在居中茶几的各一邊，左右習慣就跟以往一樣，多出來的是兩個爺身
邊的兩位女子，談二右手邊的蔣二小姐，與素五左手邊的風家小姐。

   素還真手肘撐在椅把上，斜眼看著一旁許久未見的談無欲，從那日在同樣的這個地方不歡
而散後，今天他們是第一次見。多久了？大概有十多日吧，臉上的傷倒是退得一乾二淨，乾
乾淨淨的，瞧不出半點痕跡。

   察覺到打量的視線，談無欲瞟了素還真一眼，這一眼，平淡無奇，看上去像極了若無其
事-------若無其事的談二，若無其事的素五，本來就相安無事的兩人--------瞬間，素還真覺
得自己差點被這一眼給逗得笑出來，儘管這種情緒與愉悅不如何相關。

   蔣雲染的心思則不在樓下的戲台上，但她仍是做到讓雙眼目不斜視地盯在戲台上，看起
來心無旁鶩，對旁邊的動靜充耳不聞，除了剛進門打過的招呼，她便沒有在出聲，完全成了一個極有
涵養的大家閨秀。

   這時與之隔了最遠的風采玲先開啟了話題：「聽說樓下那幅字，是談二少爺的親筆？」

   談二的眼皮動了動，三雙眼睛一下都聚焦在他身上，蔣雲染看了眼隔著兩人遠的風采玲
那略微俏皮的神色，當下了然，也沒有立刻呈了對方這份意，只是微笑保持靜默，說是害
羞，面上倒也無半分羞赧之色，瞧著更像是在等誰開口。

   放下一直捧在手心的茶盞，談無欲向右邊側過頭，他與蔣雲染之間並無隔著桌子，兩張
椅子間僅隔了一寸距離，也算捱得極近，而那個叫四喜的年輕人自始至終就像個隱形人般
，坐在蔣小姐右後方。

   談無欲正看著她，她也正看著談無欲，耳畔詮釋樓下敲鑼打鼓的聲音，他倆的眼神卻更接
近一種靜靜悄悄的氛圍。這一幕盡收於在場的另三人眼底。

   他們對於彼此的認知，也僅限在姓名與一些傳聞罷了。談二聽說過上海蔣家。蔣小姐聽說
過南京的談家兄弟。在此之前，也沒特別想過彼此還會見上面，蔣雲染大方地點點頭，不知
為何將談話的音量壓得特別低，那音量只有坐在身邊的談無欲能聽得清楚，在隔得遠一點，
也只能聽出一點細碎模糊的大概，摻在樓下武生與小旦高亢的聲音裡，更顯曖昧難明。

   蔣雲染下巴朝著那幅字的方向動了一下，語氣帶著輕快之情：「為何不把下聯補上？」

   談無欲不答反問：「蔣小姐是同好？」

   蔣雲染反手掩住嘴角：「不敢當，就是閒來無事時的消遣。」

   談二當下就有了計較，不知是不是身在戲樓的緣故，整個人也不若平日在外那樣涼淡寡情，
他勾起幾分笑意，也不知打得什麼算盤，下一句竟然對說：「蔣小姐若有意，可以去把下聯
補上。」

    此話一出，素五瞄了談二一眼，旁邊的風采玲則起了些興奮之情。她對談二的印象其實不
錯，硬要相比，其實還比第一次見素五時要更好一些，只是這樣『好』裡，純然是欣賞之情
，不同於素五，對於談二她並沒有渴望與之較勁的心理，她向來有些看不起那些無才無能的
世家子弟，然而以前斷斷續續從家人口中得知的談家兄弟，大多脫不開睿智沉穩，經商奇才
的評價，她父親不輕易誇讚什麼人，特別是晚輩--------除了蔣嶽與素五，談家兄弟是最常聽
父親掛在嘴邊唸叨的兩個年輕後生。

    今日一見，風采玲只覺得談無欲果真是『字如其人』。冷冷清清，寵辱不驚，這人不像
素五，逢人便有溫和的笑意，反而對人有種不假辭色的疏離感，她在國外唸書的時也結識
了一幫學習藝術的同學，其中就不乏有與談無欲向似的男男女女，書法也是他們中國傳承
千年的文化藝術，底蘊深厚，她雖不是行家，卻也覺得那幅字寫得特別出眾，尤其是雲染
這樣的高手都開口說一句好了，那肯定是有幾手功夫，這類研習藝術的人，性格中都不缺
那種孤傲的勁兒，因為他們喜做那股濁濁世間的少數的清流，然而普通人都特別為這類人
身上莫名的那股獨特的清爽勁兒吸引，即使他們身上刺人的稜角特別多。

    風采玲無疑欣賞談無欲。從樓下那幅字、與見到這人淡淡漠漠的表情開始。她有些心
喜望著蔣雲染，至於原因，女兒家都到了該到的年紀，那是不言而喻的，雲染被蔣大哥送
到南京的原因她隱隱猜到一些，這兩天她刻意不提，其實暗地裡也贊同雲染的離開，讓她
多識得一些人，分散些注意力，風采玲是樂見其成的。


    然而這一邊的蔣雲染聽了談無欲的提議，一時也難免有些怔愣，倒不是心生退怯，相反
談無欲這番類似「下戰帖」的言語還頗合了她的心意，但她沒想到這看起來不喜與人多交
涉的談二少爺，怎麼的突然又直接起來，不過她回神得很快，無論是這陣子在上海，還是
來南京這兩天，人前人後，甚至在大哥面前，蔣雲染都是一個壓抑的蔣小姐，藺無雙三個
字並非是在她不留神時才趁虛而入，而是自始至終，都揮之不去。

    日見陰霾的情緒，不知怎麼的，這一剎那，彷彿稍稍翻了個面兒，這個隨興的談二少讓
她難得技癢，棋逢敵手的心情總是蠢蠢欲動的，空氣當中不再混和一絲逼仄，這才有了離
家遠遊的ㄧ絲豪情與痛快。

    談無欲像是率先讀懂了蔣雲染閃過光彩的的眼神，或許這就是所謂爛俗的一見如故，
即使彼此是如此的陌生，卻比任何人都放得開膽子去相處，於是談二少也不等蔣小姐回答
，戲為唱完，他就站起身，這一刻他眼中彷彿只剩下蔣雲染一個人的存在，伸出右手，比
了個請的姿態，好似誰都希望接下來的劇情能在更進一步演變成相見恨晚。

    蔣雲染亦不失態。她站起來，後頭的四喜幾乎是影子般地同步動作，她朝那邊的微笑的
風采玲與似笑非笑的素五點頭示意，就跟著談二走了出去。風采玲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心想談二與蔣雲染兩個人站在一起，也絕對稱得上郎才女貌，包間剩下兩個人，於是她故
意問素五：「咱們跟去瞧瞧嗎？」

    右手邊的位置全空了，談無欲剛放下的半杯茶，也是人走茶涼。

     素還真的食指正磨擦著拇指，眼神離不開樓下的戲台，正唱到精采處，樓下又爆出一片掌
聲，他才低語喃喃：「….看戲，這裡的視野自然是最好。」

     後來風采玲看見樓下出現的三個熟悉的背影，他們避開中間的人潮，旁若無人的向戲台邊
的偏處走，可吸引不少目光，只見談二少對一個看似老闆的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話，那男子連
連點頭稱是，不久就有兩三人捧了兩張桌子和紙墨之類的東西，這動靜倒是搶了不少台上戲
子們的風頭，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陣仗，唯有樓上的素五和風小姐，仍維持一派從容的
目光，但細看還是有些不同的 ----------相較風采玲眼神裡投入流洩的期盼，素還真真正就是ㄧ
個看戲的觀眾，他把ㄧ樓的情況看盡眼底，把所有的ㄧ切，都當作戲在看。

    當那兩張桌子並在一快兒，空白紙張自桌面攤開，時間的流動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緩
慢下來，起碼有一半的人目光都不在戲台上了，談二親自走到桌邊，他執起墨條，一身灰淺
色西服的他低頭熟練地磨起了墨，眉頭微皺，形容之認真，嘴邊的隱約的弧度卻讓人感覺他
的心情不錯。

     蔣雲染雙手在腹部前交疊，眼光也不知是在那方墨硯上，還是在桌上那張空白的宣紙上，
旗袍上的淡粉色的夏荷，映著綠暈湖水，更讓她顯得恬靜柔和，一個男人為一個這樣的女人
捲袖磨墨，好比翻版的紅袖添香，卻不讓人覺得違和矛盾，他們佔據了瓊樓的一角，二人世
界的眼裡不再有第三個人，如詩亦如畫，無人敢上前去叨擾。不少人認出了男人便是南京
出名的談二少，也因此差點看掉了眼球。

    此刻的談二少，一點都不像素日裡的談二少。於是又有了新的談資，想來談家是否喜事近
了？那個姑娘，又是哪家的小姐？說他們不是天生一對，恐怕都沒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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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那一日，瓊樓裡又多了一則風流的傳奇。

據聞那個冰冷冷的談二少為博美人一笑，大庭廣眾下心甘情願執起墨條，而那個不
知姓名的小姐，在無數雙眼睛之前，沾著談二親手磨出的松墨，氣定神閒的橫豎點撇
，手下筆若游龍，一旁的談二就站在女子身後的半步距離，垂眼看著，讓無數人看呆
了眼光……

    原本長年孤孤單單掛在戲台右邊一枝獨秀的上聯，在多年後終於有了不讓它專美於
前的下聯，那字，也是極好的，不同於上聯的奔放冷僻，它溫婉而大器，走勢內斂不
失飄逸，當那幅字掛上了空曠的左側，底下開始有好事的人吹起不正經的口哨，兩幅
字一看就有明顯的新舊之別，但遠遠得看著，仍像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而瓊樓，之所以在若干年後多一個玉宇瓊樓的雅號也是在那一天的最後，談二興致大
發，執起在一根梁柱前，寫下這四個字。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寫下這四個字，但很多
人都知道，南京談二少的墨寶，傳說不僅一字千金，更是一字難求。

    如今這樣隨便的在別人家的場子塗牆畫鴨的，要換做是別人，早給人胖揍一頓攆出去了，
也就是談二少爺有這個膽子，有這個待遇，有這個能力這樣旁若無人的隨心所欲，瓊樓老
闆在一旁看得眉開眼笑。

    那一日的事後來在南京城裡傳翻了天，什麼版本都有，都說談二少原來體內就是個風流多
情人，還有人說那個談二少最後是親自執起那個女子的手，兩人握著一枝筆，在那根寫著
玉宇瓊樓的柱子邊，落下兩個名字，搞得那一陣子瓊樓每日蜂擁而入一堆好事者，爭相要
來一睹那根柱子的風采，可惜這個版本似乎只是一個謠傳，因為就算上千隻眼目光灼灼地
就要把那根柱子給燒穿，除了上頭那四個字以外，再也沒找出其他的小字。

    關於那個女子的身分，沒人肯定，南京城的名小姐幾乎都在這個謠傳上輪了一遍，結果也
都沒個著落，直到幾年後談二少離開了南京，才陸陸續續有消息傳回來，談二少已悄悄在上
海結了婚，新娘是據傳是上海黑道上執牛耳的蔣家二小姐。

    當初在瓊樓裡的那根日漸斑駁的柱子，還有戲台左右兩邊掛著的對聯，也一直作為一種招牌
噱頭擺在那裏，許多人欲出高價向老闆收購那兩幅對聯，老闆始終不讓，總是笑咪咪地說，
這樓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甚至一粒塵埃，那都是瓊樓的臟腑，少了任何一樣東西都不能
算是玉宇瓊樓，要看字要看戲，都煩請移駕，瓊樓絕對敞門迎客，來者不拒。

    所以談二成了瓊樓的傳奇。戲樓那樣繁多，沒有當初的談二，瓊樓也只是瓊樓，而不是成
為名冠南京城的玉宇瓊樓，演過千百出戲，都不及當年談二少那齣真假摻半，附雅風流的劇
碼，人都喜歡聽故事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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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天氣晴朗，談耀文獨自單膝跪在一座墓地前，這是談家的陵園，地下埋得自然都是談家的人、
談家的鬼。深深看著碑上的金漆，談耀文不禁想像，恐怕幾十年後，他跟談無欲終有一天也要
躺在這片蕭颯裡，成為一杯談家的泥，一棵談家的草。

    …….即使他們兄弟倆，是真真切切的兩兄弟；即使他們兄弟倆，體內流得根本不是談家的血。
但談家的墓地，終究還是有他們倆的位置。也就在這裡，也許就在那裏。

    人生許多事看似都那樣一本正經，內裡的一頁頁美麗醜陋，想做一個糊塗人，首先就得要先學
會掂不出輕重。

    談耀文的手指撫過石料上的刻字，每道刻痕都那樣熟悉，無論是談家、韓氏、生卒年月日，抑
或是那個開頭那個愛妻，敘述的都是同一個女人，是他跟談二的生母。

   ------ 愛妻，韓婉柔



   談耀文撫過那三字，眼裡溢滿著…..自己都難言的感情。面對冰涼涼的石頭，他仍然叫不出一聲
母親。他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從口袋抽出一條絲質透光的白帕子，看起來已經很陳舊了，還泛了黃。

    緊緊將帕子握在手裡，他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帕子上的繡字，深呼吸，取出了火柴，唰地點燃了
火光，低聲說了句，妳念念不忘的，還給妳，妳安心去吧。

   說完，火舌便舔上了白帕，談耀文將起火的帕子放在碑前的泥地上，盯著橘紅的火光一點一滴蠶
食著母親的遺物，白絲沿著邊緩緩綣曲，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正活著，也再死去。

    ----看似如此美好的四個字。 u~1o(Zn =
    ----那如詛咒般的四個字。 feX^~gM
    ----那烙印著兩門家醜的四個字。 @|\R}k%(
    ----那毀掉韓婉柔一生的四個字。 L}sx<=8.m
    ----那攪爛他與弟弟原該順遂人生的四個字。 "TS




    陽光下，談耀文的眼神太過寒冷，掐著懷錶的手因為過於用力，隱隱發顫，親眼目送那四個字
在火吻之下慢慢消失，宛如送葬一般，他在心裡許了一個真實的願望，若這個女人真是在天有靈
，就讓這個秘密到談耀文為止，金玉良緣，開頭就是一段千不該萬不該的孽緣，妳若是在天有靈
，就讓這段孽緣就此終止，別在蔓延到一代來……..別禍害到，我唯一的弟弟。

   談耀文覺得累了。這樣多年。他畢竟只有一個人，要做好談家長子，又要做一個兄長，他意識到
原來如此艱難。逐漸脫軌的劇碼，如蛛絲般蔓延，沾染談耀文的恐慌，任他機關算盡，難保有一天
，一切會脫開他的手心而失控。

    談耀文自記事後便年年歲歲在忍耐，他對唯一的弟弟感情複雜，對唯一的母親到死都感到笑話與不
解，若說有什麼純粹一點的情緒，大概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了，談耀文確定自己對那個人感到
相當厭憎。

    每一回看見他，都裝得恭敬有禮，看著他，他始終在疑惑，韓婉柔究竟愛著素函章哪ㄧ點？豁去性命，
豁出名節，豁出天倫幸福，那男人坐擁嬌妻美妾，兒孫滿堂，她得了失心瘋，也連男人一個痛心疾首都
沒換得半點。韓婉柔，談夫人，他的母親，人生無疑輸得ㄧ踏糊塗。

    談耀文能想起來燒化這一條絲帕，也不過是基於對這個生母的譏諷與最後ㄧ點憐憫，人家現在風光美滿
，妳卻孤零零頂著另一個男人的姓躺在這裡，算不算報應？大概算吧。

       談耀文也睜著眼在等。
       他等著。就像談涼生多年的裝聾作啞。
       結果韓婉柔的報應，真應了。
       談涼生連動根指頭的力氣都不用浪費，韓婉柔便有了最淒涼的收場。

      就不知道屬於那個男人最後的結局又是什麼樣的？又什麼時候來？談耀文已經等了很多、很多年了，
等得忍耐不住，於是親手去加速那日到來的轉機。他始終有一顆不甘於此的心。難怪不是談涼生的兒子，
難怪。

     談耀文等了五年，盯著地上的灰燼與見滅的火光，他有預感，那一天，就快了。

----------- 待續

[ 此帖被情情在2015-10-03 20:0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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