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9.2【剑龙群像】黑白变奏（第二部下重修完结）F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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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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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0-10-25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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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章）

第十章

剑子看到佛剑短信留言时已是后半夜。他刚离开阿佛洛狄忒湖畔，脸上的情潮还没彻底褪去，心神也还在荡漾，忽地看到佛剑短信，感觉后脑勺被猛地拍了一下，瞬时清醒了。前不久他私下致电给外出公干的佛剑，让对方回到中部地区后，先别露行踪，第一时间和他联系，却没想这人偏挑这时候回来了。他将约见地点定在了老城区，然后以最快速度回了一趟豁然律所换洗，才一身清爽地去赴约。

他来到约定的河边僻静处，远远就看到佛剑提着黑色手提箱，身穿黑大褂，大半夜里还戴着墨镜，在昏暗路灯下迎风站得纹丝不动，那气派，若嘴上再叼根雪茄，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黑帮老大在等接头呢。

他留意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快步走过去，正想调侃佛剑这身黑帮老大的打扮，却被佛剑抢先一步截断了。佛剑欣慰道：“剑子，你和龙宿和好了。”是毫无根据的肯定语气。

剑子被狠狠噎了一下，本能反问道：“你又知道了？”

“新闻说你没上龙宿的车。” 佛剑理所当然地回答。

剑子再次被噎了一下。这些人一个两个的看新闻到底都关注了些什么？他严重怀疑龙宿开这媒体见面会，就是要他在朋友面前闹笑话的。他张嘴就要反驳，又再次佛剑被一脸正直地打断了。佛剑断言道：“你现下心情很好，刚和龙宿见完面？”

他闻言一下被呛得猛咳。

能这样一针见血过问他私事的除了佛剑也没谁了。只是，佛剑并不是个多事八卦的人，会关心他和龙宿，纯粹是因为这人是他与龙宿唯一的共同挚友，对他俩的个性都很熟悉。他还在检控局担任检控官时，佛剑曾担任他的专属调查官。他们还当选过局里的最佳搭档，联手破了不少大案，彼此默契绝佳，很多时候，很多事，用不着开口，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领会对方的想法。至于龙宿，认识佛剑的时间比他更久，据说是年少相识，具体如何他并不清楚。龙宿不提，他便不过问，如同龙宿也不过问他过往一样。只是，他偶尔还是有些不大习惯佛剑的过于直接。他擅长把控局面，让别人跟着自己的步调行事，最忌被人揣摩心思，也不惯于人前袒露心事，即便熟稔如佛剑亦如此。于是，他狠狠叹了口气，故作不满，抱怨道: “真是的，媒体的话也能信？像我这么个宽容豁达的人，能和龙宿斤斤计较吗？想就知道不可能。”

“能。”佛剑点点头，剑子话音没落就回答了。

“呃。”

这下子，剑子竟一时无言以对。他很想说，自己不过是随便应一句缓和尴尬的气氛而已。其实这样的对话，要是他那些个正经朋友，大概会很识相地顺着他的话安慰几句然后转入正题，而那些个杀千刀的损友，肯定会借机狠狠奚落他一番，再由他故作无奈转入正题。只可惜，佛剑两种都不是，太直了太较真了。

佛剑等不到剑子下文，又见他有些丧气的模样，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补充安慰道：“没关系，会计较就代表重视，龙宿会明白的。”

剑子这会儿是真愣住了。

重视？猜测出这人买通死者家属挑事、煽动媒体、蓄意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他确实气得不成，感觉自己生平从没有这般生气过，气得看到这人还敢送花过来，差点就不顾大局直接把那刺眼的束玫瑰给丢到垃圾箩了。好在后来冷静下来又捡了回来理顺，重新送回给了龙宿。他还需要牵制龙宿，所以，他需要那束玫瑰。这就是重视吗？那还真是。他只知道，他有自己要达成的事，而蜀道行也并非罪大恶极到需要动用到死刑之人，若龙宿还有那么一点在乎他们的关系，便收起他的任性和不满，不再插手，不然就莫怪他不留情。

惊觉心底情绪翻涌，他很快压下，甩了甩头，继续故作哀怨道：“明白个什么劲。我告诉你，他竟然调了一杯讽刺我‘黑白分明’。你说，我是这样非黑即白的人吗？”

“是。”又是一记会心一击。说完不够，佛剑还一脸严肃地补充解释道：“你处事周全谨慎，凡事不一概而论，留有回环余地，这是因为你擅长纵观全局，力求公平公正，不愿冤枉无辜。但是，你骨子里，确实是明分黑白的。”

“佛剑，”这会儿，剑子算是彻底认栽，不再挣扎，“在别人活络气氛、打圆场的时候认真，会让人很下不了台的。”

佛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在活跃气氛。”然后，他还很认真地道歉了。

在第三次被噎住后，剑子轻咳了一下，果断决定直接进入主题：“我希望你暗中帮我找人，找到后暗中保护，不要曝露行迹，假装继续再外公干。”

“谁？”

“蜀道行的妻小。”

“什么？”佛剑很是讶异，“我还以为蜀道行一直未曾婚育。”他也认识蜀道行，和这人打过交道，听过这人的风评，都说是个工作狂，常年在苦境各地宣扬人权法治，帮助弱小群体维权，游说变法改革，居无定所，完全没有私生活可言，也未曾听说过这人有家室。

剑子还在法学院时就开始关注蜀道行这个先驱前辈，比佛剑知道得更多一些。他皱起眉道：“我以前曾听人提过他年轻时曾结过婚，育有一儿一女，只是后来他妻子带着儿女离开了，大概是因为……”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可佛剑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沉默了下来。

良久，佛剑才再开口，道：“知道你在忙蜀道行的案子，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怎么了？”

“我这回去西部，正好听当地警员提起，蜀道行曾在当地打听过一个女子，名叫柳千韵。”

“那找到了吗？”剑子双眼一亮，抓住佛剑手臂，急急问。

佛剑点点头。然而，剑子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他又补充一句：“可是已经死了。”感觉到抓在臂上的手一松，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那警员说，那女子的尸体放在停尸间超过一年都没人认领，最后被运到了西部监狱一带的乱葬岗，蜀道行听说后当场就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猜想，那女人大概对蜀道行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

“那女子有多大年岁，你问了吗？”

“问了。若是没死的话，应该和蜀道行年纪相仿，可能再年轻一些。”

剑子停顿了一会，才轻声问：“怎么死的？”

“是当年流民暴动的牺牲者之一。”

佛剑口中的流民暴乱发生在约莫八年前。那时，苦境西部W区曾是苦境政府计划重点投资开发的地区，土地辽阔，矿藏资源丰厚，又是往西方经商的必经之路。此前，那片区域由于位于苦境边缘地带，政府还没开始集中管理，居民都世袭土地，以经营牧场贸易为生，安居乐业，多年来还算平静，尤其是在西部解放之后。直至八年前的某一天，境外毫无预警涌入了一大批异族流民，在当地扰乱民生，制造混乱，导致不少当地居民无辜受伤甚至死亡，尤以广场上的大暴乱最为令人震惊。

当时政府刚做好规划，正准备开发项目，预备投入不少资金，很多商家想趁机捞钱，纷纷对当地土地进行收购，假借参与开发之名，获得政府的补助。流民暴乱的那段时间，不少居民禁不住流民侵扰，被迫将土地低价出售，迁居别处。当时不少商家以为是天赐良机，揣摩政府投资意图，认定政府必定会在正式动工前处理好流民事件，便大规模低价购入大片土地。

只是很不幸，商家们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没多久，以素还真和谈无欲为首的精英检控团先后引爆了几起震惊苦境的大型商业诈骗贪污案，政府为了整顿商业开发市场，当机立断截了很多正在投资的项目，其中包括对西部W区的投资。开发搁置，已购买土地的商家蒙受巨大损失，有的甚至破产。而那之后不久，流民作乱也以中央广场的大暴乱达到高潮，而后被彻底镇压了下来。商家见W区再无利可图，就将先前购回的土地以亏本的价格卖回给了愿意迁移回来的原居民。当地警方对大暴乱进行了调查，最后认定只是普通的流民作乱，草草结案了。

“明白了。”剑子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才问：“这么说来，你这次外出公干便是去西部W区调查当年的流民暴动了？”他摸了摸下巴，终于知道素还真到底找了谁跟进秦假仙的工作了。只是，他仍是有些惊讶，素还真竟然劳动到佛剑亲自去调查，事情肯定非同小可。佛剑是检控局独立调查官之首，可以自发对可疑案件进行调查，不从属于任何检控官。以他在检控局的地位，很多小案都轮不到他亲自出手，更别说还有素还真的亲自委托。

素还真如今是检控局的首席检控官之一，也是局里的神人，触觉特别敏锐，说是大案探测仪都不为过。要是他觉得哪有问题，结果准出问题。这位神人在法学院就常年全科满分占据榜首的位置，还没毕业就成了全苦境各势力的抢手货，但是他哪都不去，一腔热血进了检控局。和他一起进检控局的，还有万年第二的谈无欲。说是第二，其实两人已经把第三名甩出了八条大马路。在法学院时，两人并称日月才子。他们入检控局时，正值剑子和藺无双相继离开、检控局连失两员大将的艰难时期，好在有他两人撑着，才上任不久就联手破了不少大案，不然局里人手是真不够。可惜的是，不久后谈无欲也因故离开了。

剑子奇道：“话说那案子不是早结案定论为普通的流民暴乱吗？怎么突然开始重新调查了？”

佛剑也不隐瞒，坦言道：“你知道吧，前段时间叶口月人那边又起冲突了。”他说的叶口月人是苦境东南部一个自治部落，时不时会与部落领地外围的居民因边界问题产生矛盾。

“嗯，”剑子眉心一紧，“听说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了。令人担忧。”

佛剑点点头道：“素还真说，很像，可能有关联。”

“那有头绪了吗？”

“这就是我找你的第二件事。”佛剑看入剑子双眼，神色忽地变得异常严肃，“蜀道行犯下的杀人案可能不止在天章古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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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0-10-25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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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剑子，”佛剑忽地问：“你听说过希罗圣教和西蒙这个名字吗？”

剑子皱着眉，道：“三十多年前统治西部的异族宗教，西部解放后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至于‘西蒙’，”他想了想，道：“我倒是听闻西方列国北方有个十分古老的家族，似乎就是这个名字。”然后他奇道：“流民暴乱有关？”

“很有可能，但还不能确定。”

“都八年多前的事了，怎么又牵扯到蜀道行杀人？”

“不，我说的是半年前左右的事，”佛剑摇了摇头，“但我也不确定和暴动有没有关联，只能告诉你我所见所闻。”

于是，佛剑将他西部一行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告诉了剑子。

曾有人说过，情迷幻想的人，将白日梦错认为现实，他们狂热而盲目，捍卫癫狂的人，不惜以屠戮为代价，他们入魔且极端。

当佛剑踏入西域沙漠高塔底部的祭神遗迹时，对这一句话有了切身体会。

白日里，茫茫大漠中隐约能看到有乱石堆叠的部落遗迹，大半房屋已被黄沙掩埋，唯一完整的是一座耸立在乱石堆中央、由巨石堆建而成的高塔，立于风沙和热浪中若隐若现，宛若海市蜃楼。观高塔的建筑技巧以及巨石表面被风沙侵蚀的程度，他判断这塔应是古早前的遗留物。

高塔周遭没有任何门窗缝隙可供进入高塔内部，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径绕着高塔外壁向上攀伸到塔顶。有血迹沿小径一直蔓延至塔底被黄沙覆盖的部分。他顺着血迹走上塔顶，来到顶端祭坛，在隐秘之处找到通往塔内的通道暗门，然后经由螺旋楼梯进入塔内。塔内十分昏暗，只有暗淡的蓝绿色烛光摇曳，光影在墙上张牙舞爪，阴森可怖。他越往下走，越感到一股诡异的寒意，还又越来越浓的腥臭味——是血的味道。到达底层时，这恶臭味已到达了让人窒息的程度。螺旋梯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密密麻麻雕刻着难懂的图腾，图腾中心，是一个熟悉徽记。

他曾见过这徽记，在他调查流民暴乱循线追查希罗圣教的时候。只是这个徽记并不在任何有关希罗圣教的正式记载中，而在W区发生流民暴动的广场的某个隐蔽角落。

寻至高塔前，他先是去了西部边缘的W区明察暗访八年前流民暴乱之事，这是素还真暗中交下的任务。

然而，都八年过去了，有什么都尘归尘土归土了，如今再要找到什么突破性线索已经很难了。不过幸运的是，该区的城镇规划并没有怎么变动，街道设施仍大幅度保持原样，大概是因为当年政府弃置开发后撤回所有资金未再重提的缘故。于是，他只能走访人家，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有人能想起当年之事。人的记忆和环境证据不一样，当年不曾留意之事，时过境迁后反会重新回想起，又或许曾经不愿意提、不能提之事，如今却能重新给出答案。

广场上常年驱蛇卖艺的老人回想起，暴乱发生那段时间前后，曾有个苦境打扮的金发异族妇女跑到当地警局报案，说是女儿被希罗圣教的人绑了去。W区地处苦境西部边界，曾是西边进入苦境的必经之地，常有来自境外西方的异族人到此地经商，甚至定居联姻，所以异族人在当地并不罕见。而且，苦境的西部地区，尤其是边缘地带，曾是西方异族宗教希罗圣教施行统治的根据地。会引起驱蛇老人注意，是因为这妇女被警局赶出来后，曾在广场上发疯似地大喊“希罗圣教回来了”，造成了不少骚乱。毕竟希罗圣教的统治对当地老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还有不少居民透露，同一名妇女，当年还挨家挨户敲门，警告说希罗圣教的余党是流民侵扰的元凶，还指控一个叫西蒙的商人不是好人，说这人在使计强占他们的土地。居民所说的西蒙当时在当地口碑不差，不仅参与政府开发，还在暴乱后资助居民重建了广场，当时谁愿意相信这女人说的疯话，只当她是失了女儿神志失常了。只是后来政府另行开辟了别的西方贸易途径，很多商人离开了，包括那位西蒙，留下一堆烂摊子，但好在被砸得稀巴烂的广场还是彻底重建好了。他打听了一下那个女子后来如何了，得知那女子死在了广场中心，就在那场大暴乱中，不过当时死的人很多了，女子不过其中之一，没什么特别。如今再提起，不少人提起那女子时，都说他们甚至不知道女子是不是住在W区，感觉是个生面孔。边缘区镇人本来就不多，无论关系好不好，邻里都认识，会出现生面孔很是奇怪。

之后，佛剑还去了当地警局，利用职权调出了当年流民暴乱的案宗，却发现记录被处理过了，发现不了什么可疑之处。但毕竟是跨区行使职权，又不是正式调查，他不能过于张扬，便不能再进一步调档了。他猜测，大概是当年有警员收受贿赂，把事件压了下来，然后匆匆结案。当年确实流出过类似的传言，只是没人深入调查而已。W区本就是个穷地区，当地警员少，工资低，经过这些年的变动，当年的主管多已不知去向，甚至还是不是活着也不得而知。

调档时他和如今警局的主事聊了聊。这人当年是个刚入职的菜鸟，只知道当年上头对流民事件讳莫如深，结案后便不许任何人提起，他不想惹麻烦，便得过且过。他接待过居民口中那名妇女，负责做笔录。当时那妇女语言错乱，一会儿说自己女儿被希罗圣教的人掳了去祭神，一会儿说希罗圣教终于得到神赦能回家了，一会儿说神要降临，重新统治西域，没头没脑，神神叨叨。一旁的前辈听了，认为那妇女有病，就让他打发了。

“那女人就是蜀道行找的人？”剑子问。

佛剑点点头，露出悲悯的神色，道：“哎，无亲无故，尸体放在停尸间快一年都没人认领。想来她的女儿也早出事了。”

“也不定呢。”剑子摸摸下巴，忽地道了句。然后，他见佛剑投来疑问的目的，没有回答，只是让佛剑继续说下去。

离开警局后，即便心里明白机会渺茫，佛剑还是再查看了一遍当年发生暴动的广场。这个陈旧落后的W区城镇，唯有广场部分被翻修过，添了不少新设施，是暴乱后名为西蒙的商人出资的。他仔细查看了每一处，终是在某处旧建筑边角发现了一小块不显眼的痕迹。只是经过了那么长时间，刻痕变得更淡更不显眼了。那是一个图案，有些扭曲，应是急急忙忙刻上去的，缝隙间还有些暗红色，像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什么般渗在最深处。

那正是高塔底部巨门上的徽记。

说到此处，佛剑将那徽记的相片递给了剑子。剑子接过一看，眼神一凛，认出这徽记曾出现在天章古剑阁的人尸身上。循着桐文笔记副本上的线索，他也查过希罗圣教相关的资料，怀疑过这些人的过去，还有新罗教这个新组织，尤其是见到那个被虐待的所谓死者家属后。只怕新罗教表面教义看着没问题，背地里又不知是哪一套。可他怎么都无法查出这徽记的出处，如今看来只怕这徽记在希罗圣教也是个秘密，只有少数人才能知道拥有。他没有切实证据把这些人和希罗圣教联系在一起，便无法在庭上提及。这回佛剑可真是帮了大忙。

希罗圣教，一个被刻意湮灭的名字，曾经是西部地区的伤痕。曾经，西部地区之外，没有多少人关注，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之本性。只有希罗圣教被剿灭时，这个名字才昙花一现引起过一阵热潮，出现在苦境各大报纸上，但也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而已。如今，就更少人知道这个名字了，尤其年轻一辈。远在三十多年前，这个起源于遥远西方的希罗圣教曾是苦境西部地区影响力非凡的种族宗教，专门宣扬西方异族的优越性，奴役当地居民。后来经过一些热心、不计回报、不畏惧危险的人权律师和人权组织的长年游说，中央政府终于通过了西部的种族平等法案，将希罗圣教定性为非法宗教，对其进行武装镇压，将其彻底瓦解，这才使得西部地区的居民从他们的长期奴役中解放出来。

当时在W区，调查得出的信息都指向希罗圣教，佛剑便特地花时间翻阅了有关希罗圣教的遗留记载，得知该教当年的总坛就在西大漠。于是，他跟着地图指引，找到到那片染血的沙漠遗迹。

高塔石门后是一片血腥地狱。

红，入眼之处尽是一片暗红。铺天盖地的血迹像地狱曼陀罗在朵朵绽放，开满石门内室，带着猩红的血腥味。室内角落堆着骇人的尸骸骷髅，地上隐隐能看到不知名的阵法图案，被干涸成黑色的血迹半遮半掩。地面上仍有流动的鲜血，由法阵中央的血池往外溢出。血池中央立着由大块燧石天然而成的十字架，上面沾满了血迹，呈一片片暗红色，被割断的麻绳在泛着红光的血池上漂漂荡荡。血池边还躺了几具尸体。

很明显，这里曾在举行什么仪式。只是这般阵仗，大概只有恶魔才会响应吧。

饶是佛剑见惯大场面，冷不防看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也不禁停顿了半瞬。他很快压下内心不适，踏着脚下粘稠的血液进入室内调查。他简略检验了一下血池边的尸体，估计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年，但没经过进一步解剖化验，说不准。他发现尸体上到处是刀割的痕迹，深浅不一，像是被强行放血，但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能造成的伤害。他们的脖子上都有割口，像是一刀毙命，但胸口上也有致命枪伤，现阶段很界定哪处才是真正致命伤。这些尸体的手臂上都印了石门上的徽记——死神的记号。

尸体附近还散落了几把燧石打造而成的刀刃，以及一把现代手枪，在这古老的仪式现场显得格外突兀。后来佛剑查到手枪的注册人正是蜀道行。

剑子听着描述，想到了过往的一些见闻，皱起眉道：“我倒是听过遥远西方有一个古老的太阳神祭祀文化。传说中牺牲者在出生的一刻就被选为祭品而被供养起来直到祭祀那天，那对牺牲者和他的家庭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祭祀的仪式在金字塔上，祭司用燧石刀将牺牲者的心脏挖出，让鲜血从尸体中流出，他们认为鲜血是圣水。不过，据我所知，这样的仪式即便在西方也已基本被废除了。”他出身在律师世家，家里有人在苦境外推行人权，每回家里聚会都能听到各种外地见闻。

“世上竟有如此残忍的仪式，”佛剑眉头紧锁，说话隐隐带了些怒气，“你认为那些人在举行类似的人祭？

剑子点点头，道：“嗯，虽然形式上有些有点出入。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重点并不在仪式本身。”

“那是什么？”

“既然有仪式，就该有人牲，”剑子犀利地指出：“但你只发现了希罗圣教教徒的遗体，不觉得奇怪吗？我不觉的那些人是人牲。”

佛剑却只觉庆幸，道：“还好没有牺牲者。若那些人是施虐者，死不足惜。”他平日里修佛道，虽看透生死，遇此惨事仍忍不住悲悯，“虽说生死无常，可一个人的生命若要走到尽头，也不该是那般形式。”

剑子却眼神一凝，继续提出疑问：“你说，那些希罗圣教的人是谁杀的？”

“蜀道行。”佛剑奇道：“他的枪不在那吗？”虽然仍有其他可能性，但在那种地方，很难想象是栽赃，若不是他调查流民暴动正好查到那，那高塔里的尸体可能短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剑子不置可否，只是陈述道：“我见过蜀道行，不似受过伤。”然后他看定佛剑，肯定道：“高塔内肯定还有活着的人逃了出来，说不定——”

“那不重要。”佛剑一脸正气地打断：“如若那些人真在那举行那般惨无人道的仪式，逃脱的人不过是自卫。”

剑子没有回应，似忽然想通了什么，闭上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佛剑不解道。

“没什么，”剑子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一些事。”

“和蜀道行的案子有关？”

“嗯，之前找人调查了一个叫聂求刑的人。”

佛剑听了皱起眉，他此前没听说过这个人，但知道剑子会提起，肯定有深意。于是他不作声，静等下文。果不其然，剑子停顿了一会，露出玩味的眼光，道：“这个人的妻子正好也姓‘柳’。”

剑子见佛剑瞠大双眼，知他已经会意，这才请求道：“先前让你找蜀道行妻小的事先别理了，现在我急需你以最快速度找一个人，他应该还在西部。”

“好，你放心。”佛剑郑重点点头。顿了顿，他又问：“流民暴乱之事，你怎么看？”虽然剑子已经离开了检控局，但仍时不时仍会担任检控局的外雇顾问，说白了有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所以佛剑不会对他刻意隐瞒一些尚未正式开展的调查，这次就是其中之一。

剑子神色严峻，道：“素还真的预感是正确的。而且，那个叫西蒙的商人很可疑。叶口月人那边的事你们估计得盯紧一点免得有人故技重施欲坐收渔利。”然而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天上被流云遮掩的月亮，长叹一口气，语焉不详道：“不过，说不定这状况对蜀道行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说完，他便皱起眉，兀自陷入了沉思，神情很是凝重。佛剑看了好一会，忽地提议道：“等蜀道行的事结束就回检控局吧，那里更适合你。”剑子闻言一愣，一抬头，冷不防看到佛剑一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充满审视意味。他本能避开了眼，马虎应付了句“再说吧”，再次陷入了沉默，很是心事重重的感觉。

佛剑见状关心道：“天章古剑阁的事有了眉目，你还有别的担心？”

“桐文的死。”

“有奇怪的地方？”

“我有找人去调查，有小区的居民说那天小区的钟声不对。”

“啊？”

“那片小区有个时钟，每天正午午夜会各响一次。可有人说，那天听到了三次钟声。”

“可能是误敲了，或是有什么特殊因由？你确定？”佛剑虽是这样问了，但以他对剑子的了解，这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不知道，证词不一。”剑子托着下巴，很是困扰的样子，“我总觉着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的死和天章古剑阁的事连不上，而且……”

“你在担心龙宿？”佛剑一语中的。

“我是担心他感情用事忽略致命危机。”剑子猛地抬头，本能反驳了一句。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又想到不久前龙宿召开媒体见面会的目的，心下哂笑，顿觉自己的担心是浪费时间，有这时间还不如担心被摆上砧板的自己呢。于是，他别过眼，转而嘲弄道：“你也知道他那性子，不知死活，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非要反着干，而且兴致越高。”

“确实。”佛剑点点头表示赞成，却又补充道：“但龙宿向来懂得趋吉避凶。”然后他盯紧剑子，用更坚定的语气强调道：“比你明白。”

“好吧。”剑子耸耸肩，不置可否。他一直想不明白佛剑对他和龙宿的笃定到底怎么来的。

佛剑听得出剑子心思，并不以为忤，只是道：“你该信任龙宿的能力。”

“那是当然。”剑子笑了笑，露出一贯令人信任安心的表情，然后转身面向陷入黑夜里的河面，不再多言。即便看不清河面他亦能清楚听到流水潺潺，就如同听到自己的心底话一样。

正是因为知道那人能耐，才令人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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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在各方压力推动下，精神专家很快完成了蜀道行的精神评估报告。和剑子预料的一样，蜀道行一切正常，可以参与庭审为自己辩护。当时要求进行精神评估，剑子不过希望争取多些时间调查，他并不想蜀道行被贴上精神病患者的标签。贴上这么个标签，即便终止了庭审，也要被终身关押在精神机构，再被放出来，就难了，即便被放出来，也要一辈子遭人白眼。而且，他不能让蜀道行被判定有精神病。

既然庭审已经重新排期，主审法官便择期聆讯了早前剑子提起的审前动议，主要是有关剑子打算采用的辩护手段。由于主控官拂樱提出异议，主审法官决定初步审核剑子所提出辩护的呈堂价值，聆讯在法官的办公室进行。

虽然仍是正式程序的范畴，但在法官办公室进行议辩总归没有庭上的规矩多。若是碰上较为平易近人的法官，感觉会更像茶会辩论，主持议辩的法官会请控辩双方边喝茶，边就动议内容陈述论点。可若运气不好，遇到凡是按规矩办事的法官，在办公室和在庭上其实没太大区别。弃天帝大法官就是第二类的佼佼者，但凡有律师在他的领域内做出一丁点不符合规矩的举动，就能被他记录在案，再有第二次，估计就要去纪检局报告了，因此很多律师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不敢逾矩。

聆讯当天，剑子和拂樱都提前在法官办公室门前等待，直到弃天帝大法官下庭回到办公室，三人才一同进入。弃天帝大法官退去法官袍，方方正正挂稳在门旁的竖立衣架上，走到办公桌前坐正，才抬眸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拂樱和剑子，做了个手势请两人在办公桌前坐下。他翻阅了一下双方呈递的书面动议和回复，先转向剑子，严肃道：“辩方律师，我没看错吧，你要提出自卫辩护。”他的声音很平，毫无起伏，听着还很冷，不带半点人味，明明很空，却莫名充满压迫感。但这不过是这位法官最平常的说话方式。

“是的。”剑子正面迎向弃天帝大法官审视的目光，“辩方认为被告在天章古圣阁的行为是出于自卫。”

他一说完，顿时感觉周遭温度又降了几分。这位法官向来对惩处犯罪的态度很强硬，对企图为被告脱罪的律师更是不留情面。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其实只要有弃天帝大法官在场，气氛就会变得压迫。这大概和这位法官与生俱来的气场有关。这位法官用不着说话，只消用眼角余光一睨，就足以让人不能正常答话了。很多有经验的律师在面对弃天帝大法官时都免不了有意错开视线交流，以降低心理负担，更别说新进律师了。剑子却不一样，是少数能直接对上弃天帝大法官视线不怯场，甚至敢直言挑战对方权威的律师。在剑子看来，眼神交流十分重要，必要时可以增强一个人说话时的气势以及话语的说服力。这位法官似乎欣赏有能力的人，也因此即便剑子有些行为不符合这位法官的标准，却仍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可以说一般遇到弃天帝大法官主审的案子，剑子的心理素质会比较占优势。经验不够的律师在面对这位法官时，或多或少会因紧张过度而发挥失常。他瞥了一眼拂樱，暗自庆幸说不定主审换成了弃天帝大法官，反倒是让他占便宜了。虽然对此感到抱歉，但他不会因为拂樱初来乍到就放水。蜀道行的事走到这一步，他不打算空手而归。

剑子才这么想着，拂樱就当着弃天帝大法官的面嗤笑出声，开口便是嘲讽：“你在开玩笑吗？”听着很是没规没矩。他似乎完全没感到弃天帝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悦审视，扭过头，直直盯向剑子，反对道：“死者不过在天章古剑阁聚会，手无寸铁，反观蜀道行持枪而来，到底谁对谁有威胁一目了然。”蜀道行当众行凶，人证物证俱全，在他看来自卫辩护不过是狡辩。

讶异于拂樱明对弃天帝大法官时的镇定自如，剑子暗中重新评估了这位新任主控的能力，脸上仍是不慌不忙，只是提醒道：“控方似乎忘了提所谓天章古剑阁的新罗教众其实是希罗圣教的余党。”他见拂樱一愣之后皱起眉，点明道：“拂樱主控早知道了吧。那个时候，你说‘你可以是自己’。”他在庭外被打的那一幕被播报得绘声绘色，只要看过报道的都知道，不必他多言了。他笑着抱怨道：“我可是被打得很惨，拂樱主控怎的没起诉那人，还开口安慰了，果然是同情‘死者家属’的检控官。”

“受害者没去相关部门报案，检控局也无法起诉。不过普通对答，剑子律师想多了。再说了，”拂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场多是些看戏的，没人拉着，我若再不开口稳下那人情绪，只怕‘激起民愤’的剑子律师就要再挨一拳了。”

剑子冷不防被击中要害，轻咳一声，话锋一转，犀利道：“所以说，拂樱主控要当着法官阁下的面说检控局未曾对这些死者和他们亲属进行调查吗？”说着，他故意翻翻手中的文件，奇道：“哎？我怎么没看到相关的报告？我记得检控官不仅仅要收集入罪的证据，同时也不能忽略能减轻罪名或证明无罪的证据，并向辩方作出全面披露。”

这一回，拂樱很明显感觉到弃天帝法官投来极具压迫力的询问目光，眯了眯眼，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头坦然接下那目光，轻轻一笔将剑子的质疑带过，道：“法官阁下，控方确实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在还没得出确切结果前，控方没有义务披露尚在调查之事。”

剑子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接道：“既然控方办事不利，我便代劳了。法官阁下，这是有关西大漠高塔的报告，以及塔内祭坛的照片。”他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报告一式两份分别递给了弃天帝和拂樱，“报告里的高塔曾是希罗圣教的祭祀场所，塔底祭坛石门上的徽记，正是死者手臂上的纹身。”

拂樱接过报告翻看，在看到祭坛内的血池照片时，眉头细微皱了皱。这时，剑子表情转为极度严肃，继续道：“事实很明显，天章古圣阁的死者正是希罗圣教余党。所谓新希罗教，不过是希罗圣教的延续。三十多年前，希罗圣教被瓦解前，最后一个圣女，名叫柳千韵，便是蜀道行的妻子。”说着，他再次一式两份递上了一张手写的旧式结婚登记记录，来自西部一个小城区，并不存在于现今的中央结婚登记系统，登记日期是约莫三十年前，上面写着蜀道行和柳千韵的名字，“蜀道行与圣女私奔，遭到圣教无情追捕，后来即便圣教瓦解，余党仍旧锲而不舍地企图寻回圣女，认为正是因为圣女的背叛，希罗圣教才会走向灭亡，便要追回圣女，将她重新献给神明。八年前，他们终于找到了失落的圣女，将她残忍地杀害，还伪装成是遭遇流民暴动……”

“不是说要用来祭神么？”拂樱一抓到漏洞就打断道：“怎么这么随便就杀了？”他语气轻漫随意，让剑子感到十分不适。然而，他仍是皱着眉好言解释道：“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圣女人选，更新鲜的血液。”

“谁？”

“柳千韵的女儿，也是蜀道行的女儿。”

剑子神色严肃，拂樱却笑了：“哈，真是个不错的故事。辩方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他嘲讽完立即指出：“且不说辩方是否能提供实证，这一切，恰恰是证明了蜀道行杀人是蓄意报复。”他一字一顿断论道：“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知法犯法，做出复仇的选择。”

剑子马上反驳道：“希罗圣教近三十年的逼杀追捕，足以让人产生防备，”他看向弃天帝大法官，用眼神传递着他的认真，“法官阁下，当年在西部，希罗圣教的暴行令人发指，尤其是对背叛者，和他们所谓的低级种族。奴役算轻的，贩卖、虐待、刑求、禁脔、进行非法仪式，您能想到多少史上有记录的暴行，他们就有做多少，追杀蜀道行和柳千韵不过其中之一。辩方可以提出填满整个办公室的证据来证明。”

“反对！天章古圣阁受害者的过往行径与本案无关。”拂樱意识到剑子的打算，立即反对道：“法官阁下，希罗圣教的罪行该不该被审判谴责并不在本案审理范围内，这样与案情无关的证据和言论根本不应该搬上法庭。”

“怎么会无关？”剑子回对道：“这能侧面解释我当事人的行为动机和心理状态。”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弃天帝没有打断干涉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才放心进一步解释道：“希罗圣教超乎寻常的暴行可以侧面证明蜀道行和他妻子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极度不寻常的事，对蜀道行的精神状态造成严重冲击，以至于无时无刻觉得这些人想要谋害他和他的家人，导致他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治疗以稳定情绪。这些辩方都可以提供医疗以及药物服用证明。如今这群人改头换面，企图用新的名字重建希罗圣教，又在天章古圣阁聚会密谋，这才刺激了蜀道行，让他怀疑这些是在谋划着要伤害他和家人，为了自保他才决定先行反抗。法官阁下，”他继续义正言辞地揭露道：“新罗教表面看着正规无害，但暗地里买卖新娘奴隶，囚禁在家中奴役，虐待剥夺她们的自主权和身为人的基本价值——”

“本案死者的罪行应由法庭作出裁决，私行在苦境是不被允许的。在法庭断定他们有罪前，他们都是清白的，就和蜀道行一样。然和蜀道行不同，他们永远不会有上庭这一日，因为他们已经被杀害了。”拂樱的反驳之语冷静得近乎无情，旨在陈述事实现状，完全没有因剑子的陈述而对蜀道行表示出同情，提到死者被杀害时更是铿锵有力。他继续陈述观点道：“而且，无论他们对那些所谓的新娘奴隶做了什么，都不是针对蜀道行。自卫是人在受到攻击或者感知自己马上要受到伤害时所做的本能反抗。案发当时天章古圣阁的人手无寸铁，完全不知道蜀道行会到来，也没有要攻击他，这完全是蜀道行单方面的虐杀行为。”

这言论再次激起剑子心头不适，他勉力压下，冷静举例道：“曾有一个案例，一个女人长期受到丈夫虐待，精神受到极度刺激，拿枪将毫无准备手无寸铁的丈夫杀害，最后法官判定女人的行为属于自卫。以此类比，蜀道行也是受到圣教余党长期迫害的受害者。”

两人就这个问题来回举证辩论了数个回合，仍是争持不下。于是，拂樱果断放弃继续原地打转，将注意力转回到弃天帝法官身上，提了提声量，指出剑子的诡计，道：“法官阁下，辩方的整体策略就是把错误归咎在受害者身上，博取陪审团同情。允许辩方把希罗圣教的过往搬到庭上，会影响陪审团的判断。”

剑子也看向弃天帝强调道：“我当时人有权为自己进行有效辩护，而希罗圣教的过往正是他精神状态成因的有利凭证，是自卫辩护的根本…….”

“而我若拒绝接纳这些证据呈堂，就等于在否认蜀道行的辩护权利，那我的判决便很有可能在上诉时被推翻。”弃天帝法官接下了剑子的话，然而，他说完眯起眼，盯向剑子，冷言警告道：“虽然辩方有运用不寻常策略的嫌疑，但论点确实有让陪审团一听的价值。因此，是蓄意谋杀还是自卫杀人，我决定让陪审团决定。下一个议题。”

剑子得到判决，本能朝向拂樱投去了个打压式的眼神，故意要给这人一个下马威。拂樱对蜀道行的遭遇以及希罗圣教的暴行表现出的无动于衷让他很是不喜。他一直认为，一个好的检控官，除了理智客观，最重要的是有良心底线，这样才能弥补法律系统的死板所造成的不足，让正义能够得以伸张。然后，他见拂樱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悦的同时又觉得自找没趣，便不浪费时间，转到下一个议题，道：“蜀道行杀死桐文剑儒是因为遭到桐文挑衅，产生自我防卫意识，错手杀人。”

“又是个将错误归于受害者的战略，真是毫无新意。”这回轮到拂樱不悦了，“可惜据我所知，桐文剑儒并非要和蜀道行作对，和辩方一般，他是为了要帮蜀道行辩护才和对方接触，却被无情杀害。”

剑子马上回击道：“照控方这么说，蜀道行就更没杀人动机了。而且辩护和对质不过一线之隔。桐文剑儒向来崇拜蜀道行，发现可疑之处跑去找蜀道行质问纯属正常。而蜀道行当时又如同惊弓之鸟，争执之下蜀道行误会他和希罗圣教是同党也合情合理。桐文剑儒的笔记记载可以证明。”说着，他将桐文笔记的记录呈给弃天帝。

“记录只能表明桐文剑儒调查时写下的疑点分析。而且，这些只是旁证，无法证明桐文剑儒确实有挑衅蜀道行的行为。”

“法官阁下，举证证明蜀道行蓄意谋杀有罪无疑是控方的责任，辩方只需要证明无罪的可能性，而这足以证明蜀道行开枪时的心理状态。”

两人再次展开了激烈的争辩，最后弃天帝法官还是决定谨慎起见，让陪审团定夺。

“法官阁下！”连连失利，拂樱急急唤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法官阻止了。弃天帝法官建言道：“控方要觉得论点证据薄弱，做好庭前准备，在庭上有的是机会质疑。”

说完，三人又讨论了有关接纳呈堂证据的分歧。等议题全部有了结论，弃天帝法官不再多言直接下了逐客令，以及警告：“今天就到此为止，正式开庭时见。在此之前，请做好充分准备。”

剑子和拂樱一前一后走出法官办公室，一路并肩却无言，气氛很是僵持。等快到楼下大门时，拂樱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继续往前的剑子冷嘲热讽道：“都说剑子律师好手段，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轻轻松松就把罪过全推到受害者身上，今日拂樱算是长见识了。”

剑子闻言也停下脚步。他以为拂樱是因为刚刚在弃天帝面前被他一路压制而感到不甘，非要如此呈口舌之快讨回一成，又想到这人刚才对答时对人伦道德的漠视，对蜀道行的过往遭遇的全盘否定，以及隐隐对希罗圣教的维护，对这人执着胜负的态度和为人就更为反感了。他也曾做过检控官，在他认知中，检控官的职责并非不择手段将被告入罪，而在于调查事件真相，让有罪的人受到惩罚，无罪之人不受冤枉，维护法律的公平公正，让民众能够更加信任司法系统，不滥用私刑。第一次见面时他在庭外被袭击，曾受过这人帮助，本来对他的感官不错，尤其在这人告诉那个打他的女子做自己，一语中的，让那女子忍不住释放出内心压抑的感情时，觉得这人应是个温柔的人，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那女子的心理困境。他本以为，若这人知道了蜀道行的事，会产生同情，那么事情就有缓和协商的余地了，却不想这人不仅无动于衷，还步步紧逼。看来，是他看错人。于是，他回过身，看向这人时眼里多了份轻视，只是开口时，仍是选了比较缓和的语气，道：“人只需要承担属于自己那份罪过就够了，而比起希罗圣教，蜀道行的过失确实不过是沧海一粟。”

拂樱看得明白，却也不介意剑子的眼光，仅是就事论事道：“剑子律师同情蜀道行，却忘了可怜之人都有可恨之处，而受害者和加害者亦不过一线之隔。”他不可苟同，句句质问道：“因为别人先犯了错，自己再犯就可以被合理化，因为自己曾经对功劳无数，就可以功过相抵吗？那立法的意义何在？抱歉，拂樱实在无法认同。”

剑子从这几句问话中感受到拂樱的认真，不由得一愣，不由得细细回味了一下问话里的含义，忽地有了不同的领悟。原来，这人并非执着于庭上胜负，也并非不明白蜀道行的遭遇，只是对执法有自己的理解和坚持而已。这么想着，他再次在这人眸子里看到了淡金色的暗影，莫名又想起了龙宿，不由得为那人辩护：会不会那人搞这么多小动作，坚持要让蜀道行被判重罪，也是因为不同意法外容情吧。明明龙宿平日里和他讨论很多事情时，都会有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看法，他都只当集思广益，不仅不会反感，反而很欣赏龙宿的思辨能力。可这一回，不知为何，他会如此期待龙宿能与他想法一致，与他站在同一方。不，也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了，他和龙宿几乎没怎么遇到过需要站队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好运，他们几乎没怎么涉入过要对立对决的案子。等等，以前，貌似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呢？啊，是了，是龙宿要去给魔龙祭天辩护的时候。啊，他是真不想再提起那个人。

这么神思发散着，他一抬头，冷不丁看到拂樱正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这才察觉自己失态，立即用轻咳掩了过去，也就事论事道：“我只是觉得，蜀道行的案子还有疑点，让他背负所有罪过是不公平的。如果有更折衷的方法，我何处不愿意尝试。但事到如今，入罪和脱罪，只有两条路可选，我只能选择看起来更公平正义的方法。”

“更‘公平正义’？呵。”乍一听这词，拂樱脸上很明显露出了厌恶之色，虽然很快就掩了去。他不屑道：“哼，那是‘富余者’才能有的方法，比如说，蜀道行。”

剑子却皱着眉认真表示：“如果今日蜀道行只是个无名小卒，要让剑子知道他有冤屈，也会不遗余力帮忙。认识剑子的人都知这并非虚言。”然后，他转而苦笑道：“只不过，无名小卒也不会闹得如此劳师动众，你说是吗？”

拂樱一怔，也露出苦笑，退了一步，道：“也是。身不由己，任谁都一样。”

等剑子离去后，拂樱仍伫立在原地。他看着那人在阳光下离去的剪影，透了些寂寞不为人理解的感觉，又细细琢磨了一下那人最后的话。确实，他不认为那是虚言，只是听着有些刺耳。被赶鸭子上架前，他一直想不通，为何这人愿意顶着风头也要给蜀道行辩护。他从同僚口中听过这人不少事，好歹也对过一次庭，知道这人是个有能力的聪明人，不可能看不透如今形势，还妄图力挽狂澜，莫不是太自信。然而，如今他却懂了。他猜想，那人心中大概是装了个理想的世道，可现实残酷，所以蜀道行，不过是那个理想世道的救赎罢了。

理想之道皆是荆棘，一路走下去，注定要孤独。只是，拂樱又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摸了摸下巴，浅浅地笑了，复又喃喃自语道：“倒和他有几分像，难怪触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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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0-10-25 0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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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如果忽略故事中隐藏的真相，这会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西部有一大片沙漠，沙漠里住着一群与世隔绝的小矮人。传说中，他们来自更西方的梦幻王国，因为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才被流放到这片沙漠。他们很想回到故乡，却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他们日日夜夜举行祭天仪式，希望天神能听到他们的愿望，指引他们回家的路。终于有一天，天神派来了使者。

使者说：可怜的小矮人啊，如果你们愿意筑起高塔，把美丽的公主供在顶层献予天神，天神就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小矮人们听后满心欢喜，费尽人力物力筑起了高高的通天塔，还从邻国掳来了美丽的公主，供养在塔顶，就等天神降临时奉上。

善良的公主长久独居塔顶，十分孤寂，没人可以交流，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但她并不怨恨这些掳劫她来当祭品的小矮人。相反的，她很同情这些小矮人，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被迫背井离乡，十分渴望能回去。于是她不计前嫌，每天为小矮人祷告，希望天神能指引他们回到故乡。然后有一天，在她祈祷的时候，天上云端忽然闪耀出七彩霓光，光芒中传来神圣庄严的声音。

声音说：美丽的公主啊，我可以让那些小矮人们回到故乡，但是你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你可愿意？

善良的公主大喜，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没过几天，小矮人的故乡——梦幻王国就派来了使者。

使者对小矮人们说：如果你们将公主献给黑森林里的吸血鬼伯爵，让伯爵满意，国王就会赦免你们从前的罪过，让你们回到梦幻王国。

回家有望的小矮人们十分高兴，以为是自己锲而不舍的祭祀感动了天神，毫不犹豫就将公主献了出去。善良的公主就这么坐上了使者的马车，踏上了前往伯爵城堡的路。

使者的马车越过了高山，跨过了草原，一路上，花儿草儿都在为公主哭泣。

花儿说：可怜的公主，他们怎么能将你献给可恶的伯爵？

草儿说：可怜的公主，被献给了邪恶的吸血鬼，你要怎么办啊？

花儿草儿说：谁能救救可怜的公主。

花儿草儿的求救被路过的鸟儿听到了，鸟儿将消息带回了黑森林，在林中高歌：可怜的公主，谁能救救可怜的公主。

求救信号很快在黑森林里传开了。

使者的马车没多久就驶进入了黑森林，一点点接近伯爵的城堡。途中，马车不期然被突起的树根绊翻，居住在黑森林的动物自四面八方涌向马车，把王国侍者折腾得团团转。一片混乱中，善良的公主趁机逃跑了。

善良的公主顺着小动物们的指引朝着森林的出口奔跑。她跑啊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出了森林，正好遇到了骑着白马路过的王子。

王子来自梦幻王国。他把善良的公主带回了王国好好照顾，两人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不甘心祭品走丢的伯爵亲自来到梦幻王国，国王被逼无奈，趁王子外出，交出了善良的公主。

善良的公主被囚禁在伯爵的城堡，受尽折磨凌辱，但她不绝望，坚信她的王子很快就会来救自己。然而，公主虽然心智坚强，身体终是娇弱，受不了伯爵的长期折磨，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天神派来了小天使，替公主打开了牢笼。

善良的公主离了牢笼，不敢往后看，跟着小天使一路往外奔逃，终于逃出了城堡，见到了城堡外的第一缕光。然后她惊喜地发现，她的王子已经过关斩将穿过黑森林，正要突入城堡救她。王子一把拉过她的手，护着她继续往外奔逃。然而伯爵的追兵接连不断，眼看很快就要赶上他们了。这个时候，小天使化成了马车，载着两人甩开伯爵的追兵，离开了这个充满噩梦的黑森林。

前路茫茫，王子问：亲爱的公主，梦幻王国已经不安全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善良的公主回答：我想回家，但在这之前，我想看看那些可怜的小矮人，不知他们是不是已经回家了，我可以把去梦幻王国的路线告诉他们。

在善良公主的坚持下，他们前往了小矮人所在的村落。村落还在，小矮人们也还在，没有回到梦幻国度。他们都变成了石像。

最后，公主和王子回到了公主原本的国度，国王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从此，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紫发男人坐在粉色系的小床边，合上手中的小册子，给童话故事做了个完美的收尾。

“小免也要嫁给白马王子！”原本乖乖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小女孩一下翻开被子坐了起来，猛地扑到男人怀里，红着脸兴奋地宣示。

男人僵了一瞬，然后露出温和的笑容，任女孩继续抱紧自己，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柔声哄道：“嗯，总有一天，小免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

名叫小免的女孩闻言自男人怀中抬起头，眨巴了一下水灵的大眼睛，歪头不解道：“为什么小免的白马王子不能是枫岫阿叔？”

“因为爸爸不准。”

一把冰冷的声音自房门口传来打断了房内的温馨画面。

被叫做“枫岫阿叔”的男人转过头，毫不意外看到拂樱抱手倚门而站，一脸敌意地盯着自己。那人身上的正装还没换下，头发有些凌乱，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明显是一下班就飞奔回来，还来不及换装就先来查看小免的状况，看得他忍俊不禁。

拂樱见枫岫笑了，脸一下就更黑了。他抬眸扫了一眼墙上的大白兔卡通挂钟，时针的位置已略略过了十点，又看分别瞪了一眼床上的一大一小，不悦道：“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小免第二天要早起上学，平时这个点早该睡了。这孩子的起居本应由他亲自照料，但他最近因新接手蜀道行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其他零碎的小案子，几乎日日加班到很晚，只能将她托付给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懒人，倒是忘了这人本就是个日夜颠倒的夜猫子，没啥时间观念。今日他难得早回，正好让他赶上这一出。早些日子他回得晚了，这人最好不是都像现在这样大晚上带着小免不睡觉。他这般忿忿想着，视线终是定格在枫岫身上，似笑非笑着问：“你一大男人，大晚上怎么还徘徊在女生房内？”

“哎呀，你这庭上审犯人的语气，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有人要意图不轨呢。”枫岫忍住想笑的冲动，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偷瞄了一眼墙上挂钟，自知理亏。但这也不能怪他，他确实不太会应付孩子。约莫两个小时前，他本来已经按拂樱交代的照料小免上床睡觉了，哪知这孩子硬要听故事，还不依不饶地纠缠，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随了这孩子的意。结果是，小免没被哄睡，他自己倒是越讲越兴起，一下就忘了时间。

拂樱一看枫岫表情就已经能猜到个大概，再听这人如此回应，一时间是真不知该好气还是该好笑，于是他配合着挑眉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要对我的少女意图不轨？”

“哎，误会已深，误会已深，我这就出去。” 枫岫摇着头举手投降，叹了口气，低头哄小免放开手，然后故作委屈地顺势起身离开了房间。

“真会装。”拂樱睨着对方离开，心觉好笑，然后惯常听到不远处传来不满的嚷嚷声：“小免要枫岫阿叔陪了啦，爸爸最讨厌了！”他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小免正抱着被单，撅嘴瞪着他。他作势瞪了回去，来到床边，照料这孩子躺下，一边替她掖好被子，一边故作不满道：“给你穿给你吃养着你还讨厌，真是养女不孝。”然后，他听小免哼了一声，就见她鼓着腮帮闭上眼，将头撇了开去，很是赌气的样子。他看着忍不住笑了，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俯下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了句晚安。说完，他关了灯转身才要离开，就感觉到小免的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他回过头，看到这孩子还是那副扭着头赌气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露出宠溺的表情，心中感叹：一会气，一会不舍，想怎样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般单纯，便是幸福。这么想着，他的表情变得更柔和了，像是黑夜里的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绽放。他轻轻回握小免的手，沿床边坐下，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才放开手静静退出房间。

等他梳洗完下楼来到大厅，第一眼就见枫岫正侧卧在长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百无聊赖地不断转台，那慵懒劲儿让他看了就来气。于是，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没好气地将这懒虫整个儿往沙发里一翻，直接在外沿坐了下来。

他侧过脸瞥了一眼被翻滚后连姿势都懒得换的枫岫，实在懒得搭理，便回过头，随手拿起被丢在茶几上的小册子，一页一页翻阅，好一会忽地冷笑道：“真是个浪漫而有教育意义的童话。不错，看来你编故事的功力一点不比蜀道行的辩护律师差。”

“谢谢夸奖。”

“就不知这故事在影射谁了。”说着，拂樱故意用手肘用力捅了一下枫岫的背脊。

“哎哟。”枫岫假装痛呼了一声，这才动了动调整姿势，躺舒适了，一脸哀怨地抱怨道：“你输给剑子，也别找我出气啊。”

“哦？我不该吗？”拂樱一挑眉。

枫岫闲适地枕着手，看向拂樱，冷不丁前言不搭后语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生气时最假了。”

“生气还分得真假？”

“那就看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了。”

“哼，”拂樱不置可否，轻挑嘴角，“不到最后，谁知鹿死谁手？”

“这么，”枫岫耸耸肩，“天知地知。”

“说下去？”

“好友得提高审美。”枫岫一本正经道：“要知道，美好的童话都是在现实基础上改编的，这就是作家的浪漫和艺术。”

“呵，是么？”拂樱瞥了他一眼，顺着话转移话题，意味深长道：“我猜，这王子一定长了张‘惊天动地’的脸。这美女与野兽的搭配，啧啧啧，让我说，反正是瞎编，不如让公主抛弃长相丑陋的王子，和英俊的伯爵幸福生活在一起算了。”

“你怎知道王子长得丑了？”枫岫睨了他一眼，“还有，你知道伯爵是谁了，就说他英俊？”

“不知道啊，就觉得美女和野兽挺不错的。”拂樱随意胡诌着，又翻了翻手上的小册子，“而且，童话嘛，有美女，总得有美男，小免不是老嚷嚷着要白马王子嘛。”

“肤浅。”枫岫半真半假调侃了一句，翻身平躺后抬眼欣赏着天花板边缘出自名家之手的雕花，有感而发道：“再美的艺术，如果没有内涵支撑，在读者眼里只有空虚和丑陋。人嘛，都会通过欣赏艺术的内涵来幻想自己心中的艺术形态。比如说，单纯无知的小免听了这故事，就会认为王子是个英俊的人，吸血鬼是个丑陋的家伙。”听到拂樱砸了一下嘴，他瞥过去一眼，笑着补充道：“又比如说，如今孤身在外远离故乡的好友你，看了这个故事，一定会更同情那些不顾一切想要回到故乡，最后却变成石头的小矮人。”

“怎么会？我可不想变石头。”拂樱用调侃的语气接下话，停顿了一会，忽地提到：“你知道吗，很久以前西方列国北方有一支贵族，名为希罗，只是不知为何被剥夺了贵族的身份和土地，还被驱赶出了原来的领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

“怎么了？”枫岫奇道。

“我看到了，希罗圣教那个血池祭坛，即使在佛狱……”拂樱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微微皱起眉，转而叹道：“残忍的，到底是人，还是神。”

枫岫却漠然道：“像你这般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人，自然不能理解寄托于神的想法。”听他的语气，似乎也知道希罗圣教的祭坛仪式。

“你能理解？”

“理解，但厌恶。”

“呵，被神放弃了还心存幻想，不知自力更生，难怪要变成石头了。”拂樱冷笑一声，似联想到什么，低声道：“听闻蜀道行的女儿曾被希罗圣教掳去，后来落到了西蒙一族手中。”

“知道得倒多。所以？”

“没什么，只是突然对希罗圣教的神感到好奇而已。”

“过去的事，不过是猜测而已，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真相。”枫岫支起半个身子，看向拂樱，调侃道：“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好友你难道都不对公主的后续故事感兴趣吗?”

拂樱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对公主的事感兴趣？”

枫岫回答：“说不定和蜀道行有关呢。”

“那又与我何关？”拂樱想也不想便道：“我的职责是给受害者一个交代，根据警方和调查官给我的证据将被告入罪，调查的事情不归我管。”

“剑子听了一定很不高兴。”

“哼，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行事方针。”

“哎，一说到工作的事情就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无趣。”枫岫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故作叹惜道：“哎，可怜的公主，你身为故事的主人公，竟然没有人在意你。”他说着换上无所谓的语气，继续道：“不过也是，一个故事的主角怎么样，故事怎么发展，会对此看重的，除了故事的主人公就只有作者本人了。看故事的人都喜欢从故事中寻求同理感，就像小免关注的是白马王子，而你看到的是背井离乡的小矮人。”

拂樱颇感无趣地“哦”了一声，然后冷不防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枫岫狠狠压回沙发上，露出得逞的笑意，道：“一句话也说明了你在意公主的遭遇和故事的发展。”他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枫岫身上，腾出一只手将小册子翻到了前半部分——是完全不同的笔迹，内容与其说是灵感记录，更像是线索的分析整合。他在枫岫眼前扬了扬手中册子，眉梢稍动，眯着眼，笑着胁迫道：“这册子这笔录我怎么看着眼熟？哎，不是桐文剑儒的笔记副本么？窃取毁坏检控局机密文件是要被举报的。”

枫岫配合着作出投降的姿势，一脸无辜道：“哎呀，原来这是控方证物啊。我在家里捡到，还以为是什么用废的本子，见还有不少空白页，便废物利用了。难道不是拂樱主控粗心大意落下的？泄露在审案件机密可是要遭举报的。”

早料到枫岫反应，拂樱冷笑两声，也不揪着，转而问：“找到好的故事素材了？”

枫岫点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哀怨道：“没钱出本也没钱营销，光有好素材有什么用？”

“给你介绍个？”拂樱笑道。

“愿闻其详。”

“龙首如何？他有的是钱。”

“难。”

“怎么会？”拂樱瞠了瞠眼，故作惊讶道：“相好的出素材，他出钱，不正好？”

“哎呀，相好什么的，我可不敢说。”

“不敢说，敢做就行，不是吗？”说着，拂樱将手臂架上枫岫脖子，“嘿嘿”阴笑两声，眯着眼警告道：“你要干什么我管不着，但如果影响到我工作的话……哼哼，”说着，他加重手下力道，恶狠狠道：“我就将你扫地出门。”说完他便放开枫岫，径自起身离开大厅上楼了。

身上忽然失去钳制，枫岫一时不适应，晃了晃神，等他回味过来拂樱最后的话，猛地撑起身，朝着正走上楼梯的拂樱，满脸抱怨道：“哎，等等，好像是我可怜你初来苦境，才让你在我家暂住的吧？”

拂樱听了连头都没回，仅是摆了摆手以示听到，就没入二楼长廊内。

再躺了一会，枫岫才慢吞吞起身坐正，敛起方才一直维持在脸上的笑容。他拿起落在沙发上的本子，随意翻了两页，自言自语道：

“正是因为现实太残酷了，人们才需要童话来洗涤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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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0-10-25 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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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蜀道行一案开审，龙宿的名字毫不意外出现在控方证人的名单内，作证目的是为了证明桐文剑儒找上蜀道行的动机。

龙宿出庭作供是庭审的第三日，是下午的庭审完结前控方最后一个证人。

龙宿坐上证人席宣誓完，先由主控官拂樱开始发问。当庭核实完龙宿的身份背景后，拂樱问：“疏楼先生，请你说明一下你与被害人桐文剑儒的关系。”

“他是疏楼律师事务所的新晋律师，我的下属和员工。”

“那你知道桐文前去接触被告的原因吗？”

“知道。他不相信蜀道行会知法犯法，想为他辩护。”龙宿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陪审团，强调道：“桐文十分崇拜蜀道行，经常去听他的公开演说，他相信蜀道行的为人。”

“请问你基于什么原因知道这些？”

“因为在疏楼律师事务所，凡是重要案子，都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接手。桐文曾来找我陈述观点，希望获得我的许可。”

“那身为他的上司，你怎么评价桐文这个人？”

龙宿再次看向陪审团，一脸遗憾道：“他个性情温和，不躁进，处事慎重有条理，身为上司，我很放心将案子交由他处理。本来还打算等他再磨砺一段，便将一些重要的案子交他独自处理。”

这时，拂樱话锋一转，有目的性地接着问：“那你认为桐文有可能特意挑衅被告吗？”

“反对！”剑子立即起身反对，“无论证人说了什么，都只是他的个人意见，不代表事实，不能被归类为证据。”

“我撤回刚才的提问。”还没等弃天帝法官裁决，拂樱就开了口，然后瞥了一眼陪审团的表情。他早知剑子必会提出反对，但他在乎的并非龙宿的回答，而是这个问题在配合龙宿上一个答案被问出来时引发的思考。然后，他再问了些其他问题，就结束了控方的发问。

轮到辩方的交叉盘问，剑子闭上眼，在脑海中快速模拟了一遍接下来的问答。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回与龙宿在庭上正面对决，要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有关这种争议性大的案子。

说来也奇怪，他俩都是律政界有名的律师，业务专业范围不多不少有重合的部分，也曾一起合作过一些案子，却几乎没处理过对立的案件，更别说在庭上直接交锋了。如今回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理智上，他告诉自己，现下这状况，他不过在履行职责，为蜀道行争一份公平公正，不是故意与龙宿较劲，然他不能否认，他心中已经期待这样一场胜负很久了。龙宿是个值得全神应付的好对手，能挑起他遗忘已久的争胜之心。而此时此刻，他就要在这人的领域，堂堂正正压这人一回。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压抑不住心中兴奋。这念头让他自责，因为法庭是伸张公理的地方，并非用于争胜。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盖上文件夹，睁开眼，从容自信淡定地走出了被告席。

“这么说桐文实际上并不是要去帮被告辩护，而是去质问调查他知法犯法背后的原因，” 他一上来就犀利地指出龙宿作答的漏洞，“根据疏楼先生方才作答，桐文理智上知道被告犯案了，但感情上却不相信，我说得对吗？”

这是个主观问题，拂樱正要起身反对，却意外收到龙宿的眼神示意，便重新坐了回去，等着看这人要怎么应付，毕竟龙宿在刑辩界是出了名的铁嘴，他虽是初来苦境，也曾听说。

“这个问题，无论我说了什么，都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不代表事实，不能作准，对吗？辩方律师。” 龙宿迎上剑子的目光，眉毛一扬，笑着挑衅道。

剑子却只是看向弃天帝法官，陈述道：“控方并没有提出反对。”

“因为我不介意作答。”龙宿见法官没有提出异议，勾起嘴角，对着陪审团，一脸陈恳，惋惜道：“桐文想去帮助蜀道行，他相信蜀道行的为人，认为蜀道行会有如此行径必有不为人知的苦衷，”他顿了顿，又看回剑子，再一次挑衅道：“就如同辩方律师您一般。”

被反击了剑子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继续问：“根据调查，在过去短短一年内，被告被纪检局调查询问超过十八次，几乎每月一次的频率。身为纪检局的常驻主审，我的数据正确吗，疏楼先生?”

龙宿一听就知剑子的算盘，连对方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都猜到了，不然他真枉为苦境首屈一指的刑辩律师。他不慌不忙，双手闲适地交叠在膝盖上，抬眸玩味道：“我记得辩方律师可是有一个月到纪检局报到六次的记录，至今还无人能破，也不见您因为被‘骚扰’而提枪去纪检局杀人。如若不然，曾经主审过您案子的我可真得天天自危了。”

他话音刚落，听审席上就传来了细碎的笑声和低语，打破了法庭的肃静。剑子尴尬地咳了一声，再次转向弃天帝法官，要求道：“法官阁下，请让证人回答问题。”

弃天帝法官敲了一下法槌要求肃静后，用冰冷的视线扫向听审席，庭内顿时鸦雀无声。他看向龙宿，冷声不悦道：“证人请直接回答问题，不要作出与问题无关的发言。”

见目的达到，龙宿识相地应了声“是”，便据说作答道：“辩方律师所说无误，但纪检局接到举报后对检举对象进行调查是职责所在。桐文并非纪检局的调查员，他只在疏楼律所任职。而且，桐文是告假以私人名义去为蜀道行辩护。”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你的许可，不是么？”剑子等龙宿解释完才发问。

龙宿一怔，没有立即回答。剑子继续紧逼道：“需要我提醒你不久前的作答吗？‘桐文曾来找我陈述观点，希望能获得我的许可。’”说完，他不等龙宿回应，立即转向陪审团，陈述道：“因为即便请了假，他仍是疏楼律所的一员，需要遵从上头的行事方针。众所周知，证人是被告涉嫌违纪的主审，代表的是纪检局，而疏楼律所旗下的所有律师职工都需要听从证人的指令行事，证人代表纪检局而桐文服从于证人，就侧面说明桐文也代表纪检局。”说完，他才转回向龙宿，露出挑衅的眼神，问：“我这样说，对吗？”

“反对！反对辩方律师作出毫无根据的推测。”拂樱见龙宿不作声，立即提出反对。

剑子反驳道：“普通法源于普通人，这是普通人根据环境证供能得出的结论。我会在接下来的提问中进行解释。”

“辩方，你的问题确实有推测的嫌疑。”弃天帝法官只是给了剑子警告。

“那我换一个方式提问。”剑子盯着龙宿，再一次问：“疏楼先生是被告违纪案的主审，而桐文剑儒是疏楼律所的律师，即便放假，亦不能作出违反您方针指示的行为。我这么说您同意吗？”他见龙宿缄口不言，紧逼道：“我提醒疏楼先生，您可是在庭前宣誓，所作证供皆属实情。请您如实作答。”

这时，龙宿终于沉着脸开口，盯着剑子，不答反问道：“辩方律师是在暗示我私器公用，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剑子只是重复道：“请证人回答问题。是，还是不是？”

“辩方在纠缠证人。”拂樱再次提出反对。

“因为证人拒绝回答辩方问题。”剑子也转向法官，要求道：“法官阁下，请命令证人回答。”

拂樱再次反对道：“辩方律师的提问在暗示证人违反职业操守，证人有权利不自证其罪，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剑子不再坚持，只是解释道：“疏楼先生的职业操守自是毋庸质疑，而我也只是站在大众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而已。”他再次转向陪审团，“疏楼先生与桐文这样的关系，看在一般眼里就会觉得桐文虽声称自己是独立律师去帮忙被告，实际上是在帮疏楼先生为纪检局找被告麻烦，虽然这并不一定是事实，但被告在经历一年多的骚扰后，早已是惊弓之鸟……”

“反对！”拂樱再次截断了剑子的发言，“辩方在陈述个人观点，并非提问。”

剑子马上回道：“法官阁下，我只是在为我的问题做铺垫。”

这回弃天帝没有干预，只是再次警告道：“请辩方尽快进入问题。”

“是。”剑子郑重回答了，却没有马上继续，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皱了一下眉，才继提问道：“听闻疏楼先生向来公正严明，严于律己，一旦主审纪检局的案子，就会让律所的律师避嫌与被检举人相关的案子，这次为什么一反原则答应桐文的参与？”

龙宿双眼一瞠，猛地看向剑子。

这人知道的，这人一定猜得到。也许蜀道行确实是错手杀死桐文，但桐文的死绝不是意外，更正确来说，蜀道行杀桐文，并不是意外。这人知他个性，蜀道行被针对，违纪案又大都摊在他头上，那么多疑点，他怎可能不找人暗中调查。但他没有实证，所以通过媒体见面会，他透露了这个讯息，推这人去查，让这人变成焦点，如今反倒成为这人在庭上攻击他的根据。他不可能在庭上说出毫无根据的推测，自找麻烦不说，更白让这人继续攻击他作为证人的可信度。

好啊，好个剑子仙迹，能把他逼到这步。

他眯了眯眼，勉力压下眼底快掩不住的杀意。

这时，剑子上前，步步紧逼道：“请证人回答问题。”

龙宿闭上眼睛，悄然握紧手心，平复情绪，终只是折中叹道：“因为桐文需要一个答案。”

然而，剑子并没有就此放过，而是直视着龙宿，厉声指控道：“所以你知道被告的危险性，还是让桐文剑儒去质问他了，”他顿了顿，再逼近一步，一字一句下结论：“是你推他去那个死亡的边缘，我这样说对吗？”

那一瞬，龙宿猛地睁开眼睛，脸一下就刷白了，心脏似有什么地方被突然击中。

“反对！”感觉到龙宿已经彻底控不住场，拂樱再次站起打断，“反对。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指控！辩方这是在蓄意攻击证人。”

“反对有效。”弃天帝看向陪审团，指示道：“陪审团请忽略辩方的言论。”然后他看向剑子，严重警告道：“辩方请注意言辞，不要再挑战本席在法庭的权威。”

“是。非常抱歉，法官阁下。”剑子恭敬致歉，再次转向龙宿，却仍是尖锐地问：“你内疚吗？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被告入罪，是吗？”

“反对！”

“撤回。辩方的问话完毕。”

说完，剑子不再看龙宿，立即转身回到被告席。紧接着，拂樱提出就剑子的提问进行二次发问的请求。等龙宿的整个作供流程完毕，这一日的庭审就此结束。由于龙宿是控方最后一位证人，控方检举到今日结束，第二日就要进入辩方举证的环节了。

冗长的一整日庭审终于结束，法官退庭，听审群众陆续离庭。剑子单方面向蜀道行简要交代了几句，便目送他被押离法庭，期间蜀道行仍是一句话都没说。然后，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低下头开始慢吞吞整理桌上的文件，这才觉得太阳穴有些隐隐发胀。不过这也正常，任谁经过一整日高强度的庭审都要觉得累。他只盼蜀道行这案子能顺利了结，那他就能好好休息了。这时，有人在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句话。

那话意听着嘲讽，声音却很平，还有那么些意味不明的感觉：“剑子律师果真庭上无私请，佩服。”

他一怔，迅速回身，果不其然看到在他身边走过的是拂樱。他看着拂樱离去，不期然看到了正等在法庭入口的龙宿。龙宿与拂樱交谈几句，两人就相携离开了。他感觉龙宿临转身前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人背着光，整张脸都没在阴影下，他看不清神色，只见一双鹰目般的金眸闪着冷光。不期然的，他心下“咯噔”一下，感觉有什么遗落了。

这时，法庭入口已空，夕阳余晖射入庭内，落在他身上，竟感觉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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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0-10-25 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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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拂樱送走龙宿后，想到还有工作需要跟进，便决定回检控局加班。可他来到食堂时还是晚了，喜欢的菜皆已卖光，连贩卖机里的橙汁也清空了，他无可奈何，只能随便要了几个剩菜，就捧着托盘打算随便找张桌子用餐了。这个时候，食堂电视机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大屏幕上是一张嫉恶如仇的国字脸，脸的主人正对着摄像头义正言辞地表示：“叶口月人不顾公约，伤人抢地，制造混乱，我一定会为当地居民讨一个公道。” 发言人字字铿锵，振聋发聩，拂樱觉得自己有一瞬被震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电视机声量开得太大了。

他知道电视屏幕上的人，是苦境的律师，听说特别刚直傲然，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是他最不会应付的类型。他是有听闻苦境B区的居民与叶口月人近期为边界问题冲突加剧，伤了人，还集体请了律师要闹上法庭讨回公道，却没想是请了这人。听这人说话的语气，还有那直邦邦的性子，他很不厚道地想，这冲突不仅完结不了，还得再加剧。

他正想着，忽地听到有人在唤他，循声一看，发现是他的两个顶头上司——苍和素还真。话是这么说，其实他的直属上司是素还真。论资排辈，苍比素还真高，几乎是和剑子同期进入检控局，出身道境的法学院，后来才来到苦境加入检控局。他在涉外部门，处理的都是些跨境的大案，苦境境内的案子主要由素还真负责。这两人也在食堂用餐，看来是个集体加班的日子。

他从善如流地走过去，才坐下苍就将一瓶没开封的鲜橙汁递了给他，跟他道了声“辛苦”。其实他晚饭喝什么倒是无所谓，就算没水也可以，只是他早前在庭上输了剑子一阵，回食堂迟了没要到喜欢的菜，贩卖机的橙汁又售光，感觉就是诸事不顺，性子一上来就非橙汁不喝，于是连水都没买，现在来了瓶免费橙汁倒是正好。然而，他刚要伸手去取，却动作一滞，心下忽生警惕：感情这两位是专门在这等他的？然后他听到了素还真的抱怨声：“哎？那可是我的橙汁。”

他一怔，条件反射要把橙汁推回去，又听苍说：“别理他，这本就是他欠你的。” 苍刚刚就留意到拂樱在贩卖机前苦大仇深地站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买。他是看着素还真将最后一瓶橙汁买去的，便如此关照了。他资历深，在检控局里时不时要带新人，照顾人惯了。他瞥了一眼一脸哀怨的素还真，笑着解释道：“毕竟你也是因为接手他落下的烂摊子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呃，他这叫赶巧了。”素还真被狠狠噎了一下，“再说了，他只是初来苦境，不算新手。”

“这套对我不管用。初来乍到就是新人，该多关注些。”

“那当初我还是新人时怎的就不见你多关照？那会我可是被你硬塞来的案子忙得脚不着地。”

“那时剑子、藺无双刚走，这不缺人手吗？再说，以你的能力，不需要。”

“苍，你太双标了。”

“拂樱可是外境来交换学习的，你可别给苦境丢脸。”

“少来这套。”

两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较劲了一轮，话题中心的拂樱却仍沉浸在“原来是自己想多了”的思绪中，没头没脑说了句“谢谢”，就将橙汁取回，埋头开始吃饭了，也没理这两人对橙汁的处理是不是有结果了。争论声戛然而止，素还真看着一时不知如何作想，这人到底是脸皮厚，还是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等过了一会，素还真才又开口关心道：“庭审怎样了？剑子难应付吧？”

拂樱往嘴里塞了口饭，草草咀嚼完吞下，才一脸不爽道：“他触我眉头。如果这不是个法治的社会，我真能当庭把他给撕了！”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很是丧气道：“我怎地这么霉，好不容易申请调来苦境，本以为能放个假，”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用筷子戳着饭菜，“我可不是为了受这种罪才离乡背井的。”

素还真听了不禁莞尔，见这人表情生动，一副完全藏不住心思的样子，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似在打量什么。四魌界佛狱地区的状况他一直都有关注，毕竟与苦境相邻，交界的地方还是叶口月人领地的边缘。他听说佛狱是四魌最贫穷的地区，居民为了生存十分勤奋，没时间休闲娱乐，忙起来能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用，全年无休，像上了发条一样，和苦境这种下午三点就可以开始喝下午茶的悠闲生活截然不同，也难怪佛狱的人会向往在苦境工作。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苦境实际上也不是传闻中的清闲，毕竟人清闲了，就会想要没事找事。只是，拂樱给人的感觉真的很难和他听闻的佛狱居民联系到一块。既然说到这，他便想借故探听一下佛狱的情况。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远远看到两个黑西装打扮的人朝他们这边走来，看他们胸上别着的胸章，应是某位政界要员的雇员，心下一凛，没再说话。那两人如同大军压境般气势逼人地来到拂樱身后站定，其中一人倨傲凌人地命令道：“拂樱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拂樱还没开口回应，苍就抬眸不悦道：“不表明身份就想在检控局公然绑人吗？”

另一人指出苍的身份地位，打压道：“苍是吗？你也在检控局很多年了吧？一直没晋升。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非要呢？”苍冷冷回了句。大多数时候，他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漠沉稳，可性子上来时也很倔。

这时，最先开口的那个人转向素还真，警告道：“素还真，你该知道利害，劝你和……”

素还真淡笑着瞥了那人一眼，面容和善，眼神却锐利，仅一眼就让那人噤了声。然后，他看了一眼仍在埋头吃饭装死的拂樱，直接将包袱丢回给当事人，道：“你该问拂樱愿不愿意跟你们走。”

两人得了准谱，立即将关注点落回拂樱身上，一人逼近一步，语带胁迫道：“拂樱先生，请跟我们走。”

苍责备地看了素还真一眼，对着拂樱道：“如果你不想去，可以拒绝，他们不能拿你怎样。”

这时，拂樱才叹了口气，向苍投去感谢的眼神，把最后一口饭吃干净，无奈了句 “知道”。然后，他取了纸巾擦嘴，起身面向来人，已是换上工作语气，微笑着礼貌道：“在佛狱，吃剩饭是要遭天谴的。感谢两位给我吃完饭的时间。请带路吧。”只是，他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哀怨道：“你们真的不想要成为‘拂樱先生’？”

素还真听了不由得莞尔，只是挥挥手让对方快点走，玩笑道：“快去吧，回头我请你吃个够。”

等拂樱走远了，他才回头看向苍，发现对方仍是一脸凝重的表情，叹气道：“何必呢？你明知道他们来找拂樱的原因。”

“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从政之人不守规矩、盛气凌人的嘴脸而已。”苍皱着眉指出：“他们本可以循正常程序请人，却偏要用这种方式，是看准了拂樱是外境之人，要提前给下马威。”

素还真却见怪不怪，道：“你本就处理涉外之事，这阵仗不见多了？”

“就是见多了才觉得厌烦。”

“呵呵，真是个关照下属的好上司。”素还真轻笑了两声，再次看向拂樱离开的方向，忽地语焉不详道：“说不定，他也不需要。”

“嗯？”苍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的目光。

“没什么。”素还真仍是一笑而过，取过桌上那瓶还没开封的鲜橙汁，拧开喝了口，转了话题道：“果然，政府要开始行动了。”说完，他没事儿人一样感叹道：“连傲笑红尘都卷进去了，以他的性格，别说和谈了，不加剧叶口月人那边的冲突就好了，现在这状况，政府那边一定很头疼吧。”

“佛剑还没回来吗？”

素还真摇摇头，道：“但早前让他调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应是有事耽搁才没能回来。”

苍又问：“有问题？人为冲突？”

素还真点点头，悠哉悠哉地捧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没怎么紧张，道：“无论如何，政府向来重视叶口月人那块地，不会轻易放手，也不想轻易动武。”

苍接话道：“所以还是得看武邪盟约的内容吧？”

苍所说的，是古久前叶口月人归顺苦境后，有关领地划分的协定，由代表苦境的武痴和代表叶口月人的邪帝订下，没有文本记录，只有口耳相传和继承者凭证——武痴指环和邪帝指环，由各自的传人继承。只有传人才有资格知道盟约内容。千年过去，苦境和叶口月人仍旧遵循着这古老盟约。据说，除了领地划分的协定，盟约内似乎还有其他内容。

“邪帝现任的传人是叶口月人新任首领九幽，”苍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我早前倒是听剑子说，他一直在打听武痴传人的下落。他一直觉得一个不知内容的盟约，始终是个隐忧，不利于叶口月人与苦境的因由。我倒是觉得剑子未雨绸缪，有些过于干预了。有时候，尊重传统也是尊重自己的传承。”

素还真却说：“剑子是对的。叶口月人一直没闹出太大的事，武痴传人便没有露面的必要。也因此武痴传人的身份一直是个谜，盟约内容便不为人所知。叶口月人一直安分也还好，”说着，他眼神一利，“那万一有一日它不再安分，我们岂不是要因为情报缺失而落了下风。这个盟约的存在形式本就是个大问题。不利的传承，需要摒弃。”

“好吧。”观点不同，不可能短短几句达成共识，苍便不再争论，只是问：“那他找到了？”

素还真点点，神色凝重。

苍一惊，马上有了猜测：“难、难道……”

素还真再次沉重地点头打断。

苍见了，长叹一口气，道：“难怪他这么积极。”说着，他又不禁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啊，离了检控局还放不下。”剑子离开检控局的原因他多少明了，毕竟曾经那么多年的好友同僚。当年那人的状态他看在眼里，仿佛不离开整个人就要崩溃走极端了，好在及时离开了。

素还真也是个明白人。那时他和剑子共事还不足一年，却也猜出些事。当时剑子作为检控官，办案手段剑走偏锋得着实把他吓着了，完全不似他在法学院时听闻的那位稳重的前辈。后来和剑子混熟了，便更明白了。于是，他下结论道：“剑子前辈有自己的步调和处事方式，暂时离开，终会回来的。他比起你和我，更像个为人民服务的检控官，而检控局，正需要他那样的人来中和一下。”

“真是残忍的说法。”苍笑了笑，“难得听你这么直白的坦诚自己的缺点。”

“噫，这不是缺点，是剑子前辈难为之事。”素还真也笑了，坦言道：“比如说，虽然我也很在意法律的公平公正以及受害者能不能讨回公道，但我更在乎的是，事情的结果所造成损失的多寡，然后选择损失最小的方案进行，就不会考虑少数人的公平和正义了。像如今蜀道行的事，像将来叶口月人的事，我都会采取一样的方针。”

苍也中肯道：“确实，虽然剑子也会有同样的考量，而且终会认同你的选择，但你总归会比他更果决。剑子那人，总是会希望能找到两边平衡的方法，不到最后都不愿牺牲一方，有时反会失了先机。”

“所以现在这状况最好，他用不着为难，可以全力以赴了。”

“说不定。”苍却道。

“啊？”

“你不是最清楚吗？”苍看着素还真，意味深长道：“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再精明的人都无法完全掌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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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0-10-25 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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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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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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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2)

18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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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ioz4kG!

第二天清晨，剑子感觉自己才入睡就被高分贝的闹铃声给闹醒了。

前夜他离了疏楼律所后就立即到河边吹风冷静头脑，然后才回豁然事务所开始第二天的开庭准备，熬夜到了三四点，便干脆在事务所梳洗睡了。其实，自接手蜀道行的案件后，他就没怎么回过家，为了收集整理有用的线索，常常四处奔跑取证，回来便在豁然事务所分析案例资料，实在累困了，就在事务所内的临时小板床上小睡三四个小时，起来又继续工作。

闹铃响的时候是六点半，往日里的正常叫起时间，他却被冷不丁吓得差点滚了下床，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在事务所的板床上。这时间，天还黑着，窗外的小鸟却已开始叽叽喳喳唱不停，吵得他头痛。他揉了揉眼睛，再眨了眨，感觉还是有些干燥，但比刚被吓醒时好多了。然后他伸了个懒腰，隐隐觉得头痛，尤其是太阳穴一带，胀得厉害。不只头，他还浑身发痛，整个人像是被吊打过一样，腰身部分更是如此。他心下哀叹，果然冲动要害死人，时机不对就甭提了，姿势也没选好，果然是要自找罪受。关键时刻，要龙宿真咽不下昨日那口气，借机联合拂樱指控他骚扰控方证人，问题就大发了。

这么想着他活动一下身体，伸手取过丢在枕边的笔记本电脑，开机查看邮箱，入眼的一如既往是日常刷屏的恐吓谩骂骚扰类邮件，大多数与他接手蜀道行一案有关。这段时间，他还收到不少恐吓信、骚扰电话以及不知会何时何会突然冒出来的周刊采访，扰他安宁。只是，他很快就习以为常，如今一打开邮箱就十分熟练地开始筛选有用邮件，确认没有遗漏后就将没用的垃圾邮件彻底删除。只是今日，他才翻了几页邮件，就感到头脑发胀，很是不适。就在他准备合上手提，闭目养神时，不期然看到了佛剑刚发来的邮件，附件是一张照片，眼睛倏地一亮，精神为之一振。他一骨碌下床，来到办公桌前将照片打印出来，仔细看了一下，近段时间以来头一次打从心底露出舒心的笑容。精神一上来，他一鼓作气收拾好文件包，整装出发去法庭了。

辩方举证的第一天，剑子完成开场陈述后便开始传召辩方证人。今日剑子传召的证人都是些有关希罗圣教以及西部解放的专家证人。提问的同时，他还向陪审团展示了希罗圣教过往在西域的暴行以及处理背叛者的照片，还有在大漠高塔内发现的血池祭坛。还没展示完，就有陪审员受不了，直接要求他停下了。他毫不意外看到陪审团露出的厌恶神情，知道自己的策略已经达到效果了。

由于法官的行程冲突，下午的庭审提早结束。一下庭，他趁蜀道行还没被转送回看守所，提出了要与他进行单独谈话的要求。

隔音的私人会面室中，剑子和蜀道行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和在看牢所里没什么不同，剑子单方面打了招呼，蜀道行不作声，低着头，避免与剑子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一双手放在桌下。

这一次，会有不同。

剑子心里默念了一句，抬手摸上胸口别着的律师胸针。总有一次、总有那么一次，是他能挽回的。当年他之所以离开检控局去当辩护律师，因为他迫切需要一个宣泄口。尊敬的老师和师兄相继因刑事检控含冤而死，作为检控官的他因而迷失了方向，忽地不知该怎样才能把法律欠无辜之人的公平公道讨回来。然而，他从来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立志成为检控官的信念——执法公正，明辨真相，伸张正义，只是找到了迂回前行的方法而已。因为他知道，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于是，他定定看向蜀道行，直切主题道：“刚刚在庭上你也看到了，高塔内的血池祭坛。那些照片是佛剑早些日子亲自去拍回来的。”他在庭上向陪审团展示希罗圣教暴行的照片时，一直有分神留意蜀道行的表情变化，果不其然，当他展示到血池照片时，很明显看到这人脸上表情一僵，眼中露出焦躁甚至惊恐的情绪。早前他参不透这人的沉默，如今却已有了答案，便开门见山道：“佛剑去调查高塔时，还发现祭坛内刚发生了凶杀案，死者皆是希罗圣教余党，追查之下查到了一个叫柳湘音……”

“不是她！”蜀道行“砰”地一下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不等剑子说完就倾身冲他直吼：“是我！是我！那些杂碎死有余辜，都是我杀的！你不要自作聪明，剑子仙迹！！” 最后那声连名带姓的嘶吼感觉几乎要把心肺一同吼了出来，震得连空气都在颤动。

剑子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么近距离一吼，身体登时被震得一斜，本能侧脸抬手挡开，仍是感到脑门被狠狠晃了一下，头痛欲裂得想要作呕。其实早前在庭上应付拂樱经常性的提出反对时，他就已经感到头晕脑胀、极度烦躁了，如今就更难受了。他狠狠揉着额角，缓和片刻才皱着眉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推测：“柳湘音是你和柳千韵的女儿吧？枪杀案后你没有立即投案，是因为她失踪了对吧？是聂求刑告知你的，因为他不是什么无关之人，是柳湘音的丈夫。我说得对吗？你要找到柳湘音，于是追踪到了希罗圣教高塔遗址，发现那里已是一片血海。你认为是她杀了人，要保护她，所以你故意落网，将视线都引到自己身上，这样若哪天高塔的死人被发现，你也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将罪行揽到自己身上。”他见蜀道行再次低下头沉默，继续道：“你不愿开口，不愿配合，就是担心我们查到柳湘音身上。可是，你不说，我们就不会自己查吗，真相就能彻底掩盖吗？”他越说越快，责备一声比一声高，然后话锋一转，忽地道：“就是桐文剑儒查到了，所以你杀了他……”

“不是！”蜀道行一惊之下本能否认了。

剑子却不放过他，接续厉声道：“因为他查到了聂求刑，查到了柳湘音……”

“不是，”蜀道行闭上眼，“我没有……”

“你要杀人灭口……”

“不，不是。”

“他违逆上司的决定，请了长假，那么年轻的孩子，前途无量，就为了你，”剑子猛地提声质问：“你良心过得去吗？”

“别说了……”

“她会开心吗？柳湘音要知道了，会开心吗？”

“求你，别再……”蜀道行撑在桌上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这时，剑子猛地拍案而起，直面蜀道行，一字一顿指责道：“为了保护她，你不惜手染鲜血，去杀一个不顾一切去找你，要为你辩护的人！她会开心吗？你又过得去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蜀道行！！”

“不，不是！我没有！”蜀道行激动得双手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对上剑子双眼，脱口吼道：“我没有要杀他！我也不知怎么，枪就走火了！不是我！”吼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立即撇开脸。

得到想要的答案，剑子终于缓了口气：“终于肯说了么？”

蜀道行颓然坐下，皱着眉叹气道：“剑子仙迹，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细，卑微得像尘埃，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

剑子也跟着坐回原位，毫不留情地指出：“不是我能不能放过你，是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这样逃避，真的有用吗？”他将现实一片片撕碎在蜀道行眼前，“你认为边境地区缺少专业法医，缺乏正式训练的地区警员，只会按现场证据判断，一旦你自首认罪，动机充分，他们就很可能草草结案，不再进一步调查。但塔里那些人到底是被枪杀还是被用刀封喉，只要我请求中央检控局派出专门法医去验，马上就一清二楚。还有高塔外围的血迹，样本送去化验，真不能验出到底谁曾到过现场吗？你自己也是个律师，难道还要自欺欺人？”他言辞犀利，定要逼蜀道行看清现状，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他便安静下来，给蜀道行时间想明白。

过了很久，蜀道行终于再开口了。他一脸苦笑，看向剑子，语带哀求道：“一个父亲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吗？剑子，你就不能放弃，由得我自生自灭，自欺欺人么？”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眼前之人和他讨厌的那些人不一样，是顶着风雨，真心要帮他。所以他不作声，不拒绝，不愿一意孤行驳了这人的一片好意。可是，他错了。说不定，打从一开始，他就该向法庭提出自辩的请求，便不会惹来现在这些麻烦。他这辈子都这样，顾此失彼。他垂下眼，在桌下一点一点握紧拳头，袒露心声：“自从走出法学院后，我这辈子都在为一堆不相干的人维权，把这个当成一生的事业和信仰。可我自己呢，却是连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都不曾拥有。没有家，连给爱人儿女一个安稳的生活都做不到，所以千韵才会带着无色和湘音离开了。千韵死的时候，我一无所知，甚至她人在哪我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已只剩一座无名冢。无色也是，什么不学，偏要学我去维什么权，哈，结果还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我这一辈子，就只剩湘音一个女儿了。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很多苦，如今我只想保护她，偿还这么多年的过失，有什么不对？”

柳千韵的事，剑子已从调查资料中得知一二，很是唏嘘。他从资料中知道蜀道行还有个儿子，名叫柳无色，却不知那人竟也不在人世了。他想，他如今能理解蜀道行心境的转变，然而，对蜀道行的提问，他不作答，只是柔下声道：“蜀道行，你抬头看着我。” 他的声音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让人抵不住服从。

于是蜀道行抬起了头，不期然便对上剑子那比水还极具包容性的眸子，然后他听剑子用坚定的语气问：“那我看着自己的同僚，曾经欣赏的前辈，正在堕入深渊，想要拉一把，又有什么不对吗？”

杜一苇曾说，剑子身上透着股令人安心的暖意，那是因为只要剑子想，他总能让人觉得自己正在被理解关怀，然后说出安定人心的话语，让听者无法拒绝那样的光和热。蜀道行正是被那样的暖意动摇了，觉得自己再不能辜负，忍不住低声道了句歉。

见蜀道行态度软化，剑子心中一喜，继续柔着声循循善诱道：“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合法的。你一生宣扬法律公平公正，如今却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信念了？”

这样软绵却有力的责备一下撞到了蜀道行心口，让他发作不得。他知道剑子是对的，知道剑子是有道理的，他心里清楚明白得跟什么似的。那是他远离妻子儿女，执意四方游说，坚持了几十年的信念，他怎么会不知道不清楚。只是，越是年长，看到的越多，他越是感到自己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中的信念不断崩塌。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唯一亲人，人生有了新的希望，新的信仰，就只想一心一意保护她，履行一个他在很久以前就该履行的义务和承诺，还哪里管得上过往那些注定要崩毁的信念。花了几十年，他终于学会认清一个他一直在逃避的现实，那就是，世事两难全，情与法更是难相容。

见蜀道行又开始皱眉沉默，剑子叹了口气，了然地摇了摇头。这时，他才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按到桌上，推至蜀道行跟前。照片里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洁白干净的连衣裙，抱着白花花的枕头，正坐在床边抬头看向窗外，对着树梢上的小鸟露出纯净温柔的笑容。微风吹起了透明的薄纱窗帘，撩起她淡金色的发丝，岁月正静好。

啊，是天使！

蜀道行眼前一亮。

是的，她是天使，是他唯一的天使。

渐渐的，他眼中泛起水光，晃荡着，波动着。他抖着手轻抚上照片中女子的脸，呼吸开始急促，隐隐哽咽了起来。

剑子温和地看着蜀道行，解释道：“佛剑已在西部一个偏僻的小镇找到柳湘音，她正在疗养院接受治疗，聂求刑在照顾她。西部地区的地方检控官查明了真相，知道希罗圣教对她进行囚禁虐待，认为她杀人逃跑是出于自卫，决定不对她提起控诉。”他顿了顿，似要将信心传递给蜀道行，坚定道：“看，法律还是公平公正的，只要大家一起努力。”

“是、是的，”蜀道行点点头，泪水已在眼眶打转，再忍不住，颤抖着双手捧起照片，埋下脸，啜泣了起来，“太、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剑子知道自己已成功了大半，话锋一转，对症下药道：“你想想，如果你入罪，就算不是死刑，也是终身监禁，柳湘音精神又不稳定，到时你要怎么照顾她？”见对方身体一僵，他继续加重筹码，强调道：“你不是承诺过要保护她吗？”

蜀道行知道剑子的意思。宣泄过后，他拭去脸上的泪水，下决心道：“你想知道什么？”

剑子告别蜀道行，走出法院大楼时，日光还没转弱，他一没注意就被晃了一下，刚刚因说服蜀道行而喜悦得消失了的头痛又开始袭上来，感觉比早前还严重了几分。他想，大概他最近是真累过头了，等忙完这一阵，一切尘埃落定，一定要好好睡个回笼觉，躲在龙宿的宫灯帏最清净。这念头一出，他不由得怔住了。然后他立即甩头甩开这个念头，取了车根据蜀道行提供的信息来到老城区边缘一家不起眼的小型保险柜中心。他在密密麻麻的保险柜间找了很久，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蜀道行所说的保险箱，用蜀道行给的密码打开，里面是几瓶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上面贴着燐菌的标签，一旁还有一张小名片，上面写着覆天殇，九渊之巅心理治疗所，以及一张意味不明的明信片。

看来，蜀道行虽然为了柳湘音感情用事，但常年累积下来的警觉仍在。即便在苦境这种言论相对开放自由的地域，公开维权游说变法仍是十分危险的行径，搞不好就会触犯到大人物大势力的利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柳无色大概就是因此死得不明不白。三十多年，蜀道行一直平安活到现在，就变相证明了这人的求生应变能力不差。想来他在天章古圣阁杀人又莫名杀死桐文后，就对自己服用的药物起疑，提前做了两手准备，自投罗网前就把药物样本和医疗信息藏了起来。

剑子对药物没有什么研究，却认识这方面的专家，于是他立即去找了这个人。这人名叫慕少艾，在中央法医部做法医，同还是中央高等医院的特聘医师，医学涉猎十分广泛，医术高超，专精药物研究。剑子虽与他交好，却对他的过往所知不多，只是曾听他提起，说是过去与黑市有名的翳流制药有过来往，才会见多识广，对黑白两道的药都精通。

剑子找上门时已是入夜，慕少艾正窝在自家的私人实验室研究新药。他一上来就催命似的直按门铃声，非要吵到慕少艾忍不住出来开门为止。他知道蜀道行案子闹起来时，与检控局相关的一切部门就有下达指令，让底下的人不要和与蜀道行相关的人往来过密，包括法医部。不是他没其他人可找，只是这风头火势，又涉及到怪异药物，其他人，他信不过。而慕少艾，说是在法医部就职，在他看来，就是闲来无事找个地方工作而已，有自己的一套做法，不受缚于法医部的指令，也不事事和上头报告。就这点而言，和素还真很像。

只是，话虽如此，慕少艾来开门时见到剑子还是一副很不待见的模样，听了他的请求后脸就更黑了，但仍是抵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放他进门了。

慕少艾在内室检查药物时，剑子坐在大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开始翻看刚到手的署名“覆天殇，九渊之巅心理治疗所”的名片。覆天殇这个人在苦境可谓恶名昭彰，因涉嫌使用违禁药物被捕入罪，算是前段时间备受关注的大案，还是素还真亲自提起的控诉。当时不少覆天殇的病人因受到药物影响，精神错乱，轻则性情狂躁毁坏财物，严重的还会自残或伤害他人，受害者数量极为庞大。然而，此人狡诈非常，极难取证入罪，据说他还与一些政府要员有关联，连素还真这类神人在处理时都碰了不少钉子。如今这人被判死缓，正在苦境的西部监牢服刑。巧的是，覆天殇入罪正好发生在天章古剑阁命案前不久。看来，是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然后他又翻了翻那张意味不明的匿名明信片，上面写着让蜀道行正午去一趟天章古剑阁，除了邀约时间，还有一句话——“柳湘音在他们手上”。可据他所知，死者开会的时间并非在正午，不过也确实是正午前结束不了的会议。果然可疑。

他稍稍思考了一会，头痛就越来越明显了，整个人难受得紧，便在忍不住向后靠上沙发靠背，闭目养神。然而，他这一靠，心神一放松，便感到整个身体软了下来，慵懒得不想动了。困了，就睡一会吧，也不知慕少艾什么时候才检测好。他想着想着，意识就开始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他感觉有人在摇自己，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急切，但传到他耳中就成了“嗡嗡嗡”的杂音，扰得他头痛。

他坠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影在他眼前晃荡。他想，应该是慕少艾，但觉着应该是别的什么人，于是，他本能唤出了那个名字，就彻底没了知觉。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1-19 13: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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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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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S@qp_!

第二天，原本预定了一整天的庭审被安排延期，因为辩护律师突发告病不能出庭。

法官退席后，听众一脸扫兴地陆续离席。拂樱将文件放入小拖箱，看了一眼无人的被告席，也跟着离开了。庭审临时取消，他这一天就空了下来，便打算立即返回检控局将手上其他案子能处理了。然而，他才来到一楼大堂，就看到龙宿迎面走了进来。然后，他很明显看到龙宿看向了他，心下忽觉不妙。但既然视线对上了，总得打个招呼。于是，他转了方向靠近，主动寒暄道：“早啊，有案子？”他听龙宿回应了声“早”又见他点头表示肯定，便不再节外生枝，打算赶紧接两句“不打搅了”、“您先忙吧”之类的客气话，然后顺势告辞。只不过，龙宿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没给他机会吐出腹稿就笑道：“不急，下午的庭。”

他认命般地接续道：“下午的庭这么早来，可是有别的什么事。”

龙宿回道：“也没什么事。偶尔来这提前等候也是不错的体验。”说着他往二楼的刑庭方向看了过去。

这会儿，意思很明显了。拂樱也侧回身顺着龙宿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耸耸肩转回头惋惜道：“可惜龙首要等的人没来，今天的好戏也没上演。”说完，他见龙宿皱起眉头，勾了一点嘴角，解释道：“剑子律师得了急症不能上庭，托人来申请了延期。”

“难怪你会提前出来。”龙宿很快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句。刚刚他看到拂樱往大门方向走时，确实吃了一惊，毕竟他来得还算早，没到中午休庭的时间。

“是啊，”拂樱无奈叹了口气，暗示道：“虽然庭审取消了，可检控局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案子需要处理，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龙宿却笑道：“总有时间喝一杯咖啡。”他说着用眼睛示意不远处的咖啡厅，“实话说，我今日是特地来等你的。”说完，他不等拂樱应答，就率先往咖啡厅迈开步。拂樱见了，再叹了口气，随后跟上。

两人分别点了一杯黑咖啡，在靠窗的角落坐下。

还是拂樱先开的口，道：“不过剑子律师这一病，还真是恰到好处。”

“哦？”龙宿一挑眉，“怎么，你觉得他耍手段装病？”

“哈哈，确实是个好手段。怎么说呢，”拂樱挠了挠耳鬓，语焉不详道：“这好处不一定全是他的。”说着他不等龙宿评注，话锋一转，忽地调笑道：“再说了，是真是假，龙首若好奇，抽空去探个病不就知道了吗？”

龙宿执杯的手一滞，然后若无其事地取了半颗方糖放入杯中，又加入些许牛奶，用小匙缓缓搅拌，良久，才轻笑道：“拂樱主控观察很仔细，很懂人心。那个时候也是。”说完，他抬眸对上拂樱视线，眼光倏地一利。

拂樱没有回避，拿起杯，没加糖没加奶就喝了一口，看其表情神态，似完全不觉咖啡苦涩，又或许是早就习惯这种苦味。他笑应道：“再懂也抵不过铁石心肠。”

“确实。”龙宿闭了闭眼，直接挑明：“实际上，你不需要我出庭作供。”而他自己，也没必要答应出庭。传召不必要的证人，出没必要的庭，必有深意。他是故意找剑子麻烦，因为当初在宫灯帏，那人企图作保，还要抵押紫金戒指，让他不愉快了。当然也有别的原因，但无关紧要。就不知眼前这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拂樱轻笑两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龙宿，才意味不明道：“因为好奇。”

“嗯？”龙宿眯起眼，露出危险的目光。

拂樱并不以为意，往龙宿跟前靠近了些，指着自己的眼睛，忽地没头没脑道：“我的瞳孔泛了些许淡金色。”

龙宿不明所以，心中有疑，但还是忍不住前倾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只是不太明显。正疑惑着，他又听拂樱道：“第一次见剑子律师时，他说我这眸子让他想到了一个让他挂心的人。”拂樱说着又忍不住轻笑一声，退坐回去，耸耸肩道：“所以我挺好奇的。我朋友老说我好奇心太重，一遇到不明白的事总要揪个清楚，要遭绊子的。”

龙宿怔了半瞬，回过神道：“你的朋友说得有道理。”说着，他的眸光徒然变利，直直盯着拂樱，“好奇心，可是要有代价。”

“我初来乍到，可不想得罪大人物。”拂樱立即作惊悚状后仰了半寸，语气却很是悠闲，话锋一转，问：“所以？”

“那个人，是蜀道行？”龙宿忽地问。

“如果我说‘是’，龙首心里会不会好过些？”拂樱露出一瞬洞察的目光，“这样一来，他为的就不仅一个人了。”

“呵，你果然很聪明，也很能干。以你的年纪而言，很难得了。”龙宿优雅地喝了一小口咖啡，轻轻放下，盯着拂樱眸锋丝毫没有减弱，“若在佛狱，你该有更好前程吧，何必离乡背井，来被人使唤？”

“噫，在苦境，下午三点就可以喝着下午茶等下班了。”拂樱露出夸张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脸，补充道：“别看我这样，比龙首小不了多少，女儿也快上小学了，当然会选择轻松点的生活。”

“那还真看不出来。”

“呵呵，不过龙首倒是说对了，在佛狱可是有高薪的职位等着我呢。”

“哦？”

“可惜我不稀罕，”拂樱说着，转头看向窗外白云在空中缓缓移动，很自由闲适的感觉，也很宁静无争，看着就让人想停留在现在，“选择来苦境，是为了一份爱恋。”

“啊？”龙宿一愣。

这时，拂樱回过头，对龙宿灿然一笑，道：“我想，哪天我不爱了，便会离去了。但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不再爱的那一天。”

龙宿听了这告白式感言，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应话。这也太跳脱了，太隐私了吧。然而，他并没有错过拂樱看向窗外时露出的向往神情，感觉这人并不像在说假话，于是，他颇为意外道：“看不出你竟是个如此浪漫之人。我还以为佛狱的人都很无趣，不解风情。”

“这么，”拂樱眉稍一挑，冷不防再前倾凑近龙宿，诱惑道：“那是因为龙首没恋爱过，自然不知个中滋味。那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激情，不惜燃尽生命的火花，就只为了抓住……”他这么说着，仿佛眼里就真的燃起了黑夜里稍纵即逝的焰火，绚烂夺目，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留住。

“抓住什么？”龙宿听得入神，脑海蓦然浮现出剑子的身影，脱口就问。

“噗。”拂樱再忍不住，笑了出声，然后快速退回原位，挑着眉问：“我能问龙首刚刚想到的是谁吗？”

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龙宿立即皱起眉表示不悦，故作无事地喝了口咖啡，眯起眼发出了警告。

“哈哈，玩笑、玩笑而已，别认真。”拂樱从善如流地作出求饶手势，然后敛起玩笑表情，认真道：“其实是佛狱要开始推行人权，便让我来这边见习体会一下，我就当休假了。”说完，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完，放下杯子，道：“好了，为我的好奇道歉，我透露两件事，至于怎么处理，就由龙首做决定。如何？”

“我先听着。”

“蜀道行曾去九渊之巅心理治疗所接受治疗，我们正要把这新确定的消息披露给辩方。”

“这好像是一件事。”

“端看龙首怎么解读。那我就不打搅了。”

说完，拂樱不再等龙宿回应，就起身拉着公文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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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九章）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章）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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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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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七章）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八章）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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