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31【殢师/枫樱/失香】永恒圣殿（中世纪AU，31F完结，开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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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r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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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0-03-31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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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上了lof发现您的作品都删除了非常舍不得您，殢师被您用心的喜欢过创作过真的非常感谢T_T虽然是个人选择但还是很想挽留您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是盼望着您会回来……希望太太在下一坑也能开开心心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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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0-04-14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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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0樓(yuriew) 的帖子

其实……我想写的梗几乎都写完了，回来的概率很低，相信会有其他文手产出比我更棒的文的……

预警，女装梗来了

第八章真心话与大冒险

“我不想去。”
拂樱撇撇嘴，把装满的冰匣向身后抛去。
枫岫主人一把接住，冻得在两只手里倒饬个不停，“上回我们答应带小免去的。嘶——好凉。骑士大人食言可不好。”
锁好冰窖的门，拂樱径直绕过他，“是你答应的，不是我。”
“拂樱。”枫岫站在冰窖入口处的凉棚下，葡萄藤在他身上投下宛转的影，“你真的认为她是想跟我去吗？”
“……我不是她的斋主。”拂樱很快走入阴冷的房间深处，夏日盛阳被隔在厚木门外，“我已经抛弃她了。”
枫岫紧跟上去契而不舍道：“小免一直在等你。”
拂樱摇摇头，“你想错了，她不会接受凯旋侯。”
“她并非不能接受，而是一直在等你的解释。”吟游诗人果断卡住将将关闭的卧室门，“无论是拂樱斋主还是凯旋侯，都该给她解释。”
“解释……什么……？”拂樱乜了他一眼，忽然抬手狠狠抹了一把左眼下的刺青。这一下十分使劲，眼睑下顿时晕开一片红痕。
枫岫吓了一跳，摸不准他的心思，又不敢去抓他的手腕，立在门口好半天挤出一抹笑：“是我错了。可我还是觉得这是个和小免相处的好机会。”
要想剥下凯旋侯的心防，得有水滴穿石的毅力。
拂樱没搭腔，挂着一脸逐客的表情，却慢慢踱步到衣柜前，拿出了一条粉红色敞胸大披肩。
“我确实该多陪陪小免。”

香独秀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伸手去抓失路英雄刚给他绑好的鬓发。
“喂，别乱动！”
柔软的金发被俊逸侍从握在手心，分成两股用金纱带编束，从鬓后绕过去拿两只贝母卡子固定，最后戴上镶了浅蓝宝石的花枝形发箍。
“失路，我觉得女巫不是这样的。”
香独秀一本正经地晃晃手指，“这太像公主了。”

两个小时前。
“女巫集会？”
“晚榭”的小会客厅内，听到提议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失路英雄犹豫道：“女巫……在你们这儿，女巫不都要被烧死吗？”
“并没有。”无衣师尹笑着解释，“早在宗教战争之前，慈光之塔就明文规定禁止私自处决女巫了。而教会方面，只要不触犯教规，教会也不会把她们怎样。”
“竟是这样。”失路英雄感叹道，“我们从未到过慈光之塔，信息闭塞下，实在是偏见了。”
“能有这一天，还多亏了故去的圣修女。”
殢无伤眸色一沉，突然提起即鹿勾动了他的心事。无衣师尹却仿佛毫不顾忌他在场，向香独秀讲了些即鹿生前关怀教众，积极调解平民与女巫共处矛盾的故事。
“虽然女巫在慈光之塔活动无须隐讳，但碍于身份，我们需要乔装前往。”枢机主教抛出一个不亚于炸雷的结论：“女装吧，简单又隐蔽。”
殢无伤从不会干涉无衣师尹的任何决定，即便这发展脱出常理。失路英雄直觉这不合礼法，但却是慈光之塔的教宗代理人的提议，又看香独秀跃跃欲试一副好奇样子，除了同意没有其他选择。
芜园男爵自然不可能带女装，于是敲定的行程就变成先带香独秀去采买衣服，之后到‘晚榭’准备，晚饭时分到达女巫集会的地点。

香独秀是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失路英雄道声失礼就跟着进了化妆间。
殢无伤亦步亦趋地跟在无衣师尹身后，却被拦在了卧室门口。
“去客厅等我。”
他不需要帮忙。
被拒绝殢无伤也没有什么不快，回到装饰精致的小客厅，百无聊赖地和挂钟大眼瞪小眼，茶几上摆放整齐的琥珀茶杯在午后阳光下泛着蜂蜜色的光泽。

小免在修道院等得心焦，远远看见马车上下来一紫一粉两道身影，立刻挣脱修女的手，像个兔子绒团似地冲了过去。
“斋主！”
拂樱下意识应了一声，枫岫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现在又承认了？”
小姑娘一头扎进熟悉的粉红色怀抱，修女在小免后面追过来，气喘吁吁地画了个十字。
“骑士大人，愿主保佑您。”
拂樱略一致意，牵着小免的手就回身上了马车。
修女有点尴尬，只得同枫岫主人道：“请在天黑前把小免送回这里。她年纪不小了，和骑士大人在一起也不方便。”
枫岫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连连称是。

“无伤。”
一声楼梯吱呀并一声轻唤，殢无伤闻声抬头，赤红眸子对上来人的一瞬让他有些失神。
无衣师尹提着裙摆走下来，米白色长裙和描着银色菱花的宽系带把腰线修饰得柔软，藤萝紫暗纹大方巾遮挡住较之女性略宽的肩膀和平坦的胸部。深紫色的长发分了两层，上层用收着金边的白缎带松松绾在脑后，下层则自然披落，发梢随脚步荡起柔和的弧度。
他平日常用的那些金晃晃的发饰一枚都没戴，不显朴素，反倒有些清水芙蓉的感觉。
“无衣？”殢无伤忽觉是被阳光迷眩了视线，他想说这副打扮像极他回忆中的圣修女，却在对上那双靛紫色眼睛的时候，把呼之欲出的怀念吞回肚子里。
无衣师尹被他的反应逗乐，笑问道：“觉得好看？”
殢无伤的目光反复逡巡在那被布料裹起的一把腰身，有一大簇白水晶的点缀缝在附近，向下流淌出的金银丝瀑布般直到脚踝，裙摆的金色花纹摇摇晃晃，和白革皮鞋上的金属蝴蝶扣相映成趣。
他有些不自在地屏息：“……第一次看你这样。”
“也只会给你看了。”无衣师尹对着落地镜将绕在脖颈上的假领整理服帖，那上面有一朵羽毛装饰的白色绢花巧妙挡住喉结，把所有破绽藏匿。
“可你……声音总是改不了的。”殢无伤喉咙有些发干，目光转开的时候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从镜柜里挑了条纯色手帕握在掌心，无衣师尹提起裙摆稍稍欠身，“骑士大人，愿意护送我一程吗？”
殢无伤张了张嘴，不知不觉吐出一句“乐意效劳”。
无衣师尹彻底笑开了。

小免坐在拂樱和枫岫中间，左手拿着胡萝卜糖，右手拿着兔子蛋糕。
“斋主斋主，女巫都是什么样的呀。”
“……我没见过。”
拂樱似乎已不习惯女孩的依赖，侧身靠着厢壁一个劲后退。
枫岫抱着鲁特琴坐在另一边，漫不经心地弹着小调。
“枫岫阿叔呢？见过女巫吗？”
“为什么我还是阿叔啊。”枫岫装模作样地掩面慨叹，手指使劲刮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好吧，我来讲。那是在我没离开慈光之塔之前……”

香独秀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殢无伤和一高挑女子在洒着阳光的窗棂旁聊天。女子用一方手帕掩唇而笑，眉眼沉静得像是清晨结露的百合花。
“花朵般美丽的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请你接受我的热情，我愿意成为——啊！”
他想在楼梯上做个夸张的求爱动作却踩到了裙摆，失去平衡一瞬被猛地圈住了腰。
失路英雄从背后把他捞住，“殿下，小心点。”
香独秀撑着自家侍从的手站稳，三两步跳下楼梯，编织革带一直缠上小腿的羊皮凉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他兴冲冲地朝窗边的两人道：“怎么样，不奇怪吧？”
无衣师尹打量了他一下，从镜柜抽出条浅蓝扎染长丝巾帮香独秀挡了喉结，丝巾过长的一端松松挽过肩头，用一枚宝蓝色碧玺胸针别在锁骨旁，“这样就可以了。”
香独秀对着镜子转了转，浅珊瑚红的大荷叶摆像海葵似的层层张开，罩裙上重重绕绕的珍珠链流光溢彩，珠链末端牵着一大朵干花装饰，摇曳在裙边。
金沙色长发被完全盘起，光洁的后背裸露出来，脊线向下隐入满镶宝石的宽腰带，整个人璀璨得晃眼。
失路英雄扶着他的手臂，“那就出发吧，公主殿下。”
殢无伤有些惊诧地退后一步，“……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熟练啊？”

枫岫戴了顶尖顶宽沿圆帽，穿着羽袖长衫抱着琴，走在女巫聚居的地方居然毫不显眼。拂樱则一直牵着小免的手，小姑娘难得出来一次，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跑跑跳跳一刻都停不下来。
不觉天色渐暗，街道间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多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拂樱和枫岫互相对了眼色，两人把小免挡在中间，尽量挑宽敞的大路走。
“斋主斋主，我想去掷骰子。”
“啊……”拂樱举目望了望，见西墙下有个年纪不大的穿翠麻裙子的小女巫，面前围着三五个人。
“就去那边吧。”
见人来得多了，小女巫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面前摆着个占星铺子。她把三个骰子握在手心，怯生生地：“请问……？”
小免扒着桌沿踮起脚，把两个铜币推到桌布中央，“占运势。”
小女巫掷下骰子，但并不去碰铜币，“这里不收钱……你们……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大冒险。”
异口同声。
小免仰起脸看看一左一右两个人，拂樱揉了揉她的发顶，重复道：“大冒险。”
枫岫一反常态地不让步，“真心话。”
拂樱的唇紧紧抿着，等候的人群已经开始催促嘟囔，小免拽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我也有问题想问斋主。”
“……随你们吧。”
小女巫松了一口气，“请三位互相各问一个问题，回答者必须如实回答。”
小免立刻脆生生道：“枫岫阿叔，你会再一次独自漂泊吗？”
枫岫想了想，“我很想否认，但……未为可知也。”他接着笑问
“那么斋主，”小免转向拂樱，“当初，为什么会变成凯旋侯？”
问题一出，枫岫比当事人还要紧张，冲小免使劲眨眼睛，反被拂樱冷冷瞟了一眼。
“直到一年前，火宅佛狱都是我的立场。”他顿了顿，开始反问，“小免，如今在你心里，我是凯旋侯还是拂樱斋主。”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回答：“都是斋主，有什么不同吗？”她嘟起嘴，“好浪费机会啊。”
拂樱眼眶有些酸，感动来得汹涌且措不及防，他转向枫岫，“你呢？”
枫岫道：“我比较自私，在我们都有好几个身份的情况下，我无法要求凯旋侯，但希望拂樱斋主心里给我留下一席之地。嗯……多于百分之一的那种。”他看似从容，手指却有些紧张地捏着弦，“你愿意吗？”
“我——”
恰在此时，钟声响起来了。
小女巫一愣，匆忙把桌布兜起，“对不起对不起，仪式要开始了，今天到此为止。”她顾不得人群中的不满声，飞快打好小包裹就往一个小巷子里跑去。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占卜结果！”
小免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拂樱一把没抓住她，小姑娘就蹿进人群找不到了。

钟声敲过九下的时候，无衣师尹同香独秀分流，悄悄带着殢无伤拐进一条暗巷。
巷子对街有个兜帽压得极低的黑裙女巫靠着墙把玩硝石，一口不知烧着什么汤的锅架在她身前冒着热气。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裸着上身站在她旁边，冲来来往往的行人吹着口哨。
“哟，白裙子的小鸟，好久不见。”
这声音过于刺耳，殢无伤绕到无衣师尹外边把他往路内侧挡了挡，不客气地瞪回去。
“还带了个男人！艾瑞卡，小白鸟有男人了！”
黑裙女巫终于受不了大呼小叫抬而起头看过来，无衣师尹微低着头，稍稍撩起眼帘和她对视。女巫先是一愣，接着竟冒出三分惧意，连忙拾起一根竹条往出口无状的男人小腿上抽去，“还不快收起你的诨话！”
男人倒是毫不在意殢无伤的敌意，打了个酒嗝哈哈笑着把搭在肩上的外褂穿了，像模像样地行个礼，“罪过罪过。”
无衣师尹浅浅一笑，拉着殢无伤加快了脚步。女巫在他身后对着丈夫骂骂咧咧，声音再远就听不清了。

香独秀悄悄和失路英雄咬耳朵：“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玩的事。”
他方才和三个女巫一桌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能少输几把就更好玩了。”失路英雄叹着气，“今天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圣帝知道。”
“没问题没问题。”香独秀拍拍胸脯，“走，我们再去玩一盘。”

仪式已经开始了。
每一处篝火前都围着狂热的人群，他们跳着舞，喊叫着不同的词汇祝福真神。几个看上去地位较高的女巫把“神花”撒向火焰，半空中就爆出五颜六色的炫光。
“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殢无伤低声问道。他不认为无衣师尹冒着被人发现枢机主教和女巫关系密切的风险来此一趟只是为了参加这个不知所谓的秘密仪式。
“我来求证一些东西。”
无衣师尹拉着他钻进一个紫羊毛毡围搭的帐篷，里面坐着个披金色斗篷的女巫，见他们进来立刻把门帘放下，挂上“勿扰”的木牌。
“你可算来了。”
无衣师尹不说话，抬手利索地打了一套手语。
女巫看懂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多亏您费心。”她和无衣师尹相熟，却是第一次见殢无伤，不知该不该信任，“这位是……？”
无衣师尹抿起唇角无声地笑笑，挽住殢无伤的胳膊，把头轻轻依上他的肩膀。
殢无伤顿时一阵恶寒，眉角跳了跳，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无衣师尹的头发蹭在他脸旁，换的新香水不是没闻过，在此时却有种异样的甜美。
女巫恍然大悟，“恭喜呀！”她拿出一副塔罗牌和一摞古老的文本，“这些算之前的谢礼，就不要报酬了。”
无衣师尹打了很长一段手语，殢无伤看不懂，但面前的女巫神色越来越凝重。
“今天仪式上来了很多生面孔……不，这些人并不和我们混在一起……我会留意……教会偶尔也来打听，但他们不知道您和我有来往……如果真的是异教徒，该怎么办？”
无衣师尹停下手势陷入思考，正想着，一个小姑娘掀开门帘：“妈咪，我回来了。”
“你站住！哎呀！”一团粉红色跟着她冲进来，“这……这是哪？”
殢无伤和无衣师尹对视一眼，都认出了这是从前拂樱收养的小姑娘。
“啊……你是带我去修道院的大哥哥！”
小免也认出了他，连忙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女巫按着女儿的肩膀告诉她什么是契约精神，“你要完成占卜，再带她回到家人身边。”小女巫乖巧地鞠躬道歉，带着小免就退了出去。
事情头绪众多一时也无结论，无衣师尹便要起身告别，女巫也不再挽留，送到门口看他挽着殢无伤始终没有松开，不由得好奇道：“您对这位……还会有所隐瞒吗？”
无衣师尹只是笑，女巫却蓦地白了脸，“抱歉，是我多话了。”

失路英雄摊摊手，“我没钱了。”
香独秀惨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你不会要我卖身还钱吧。”
赢了牌的女巫把金币抛起又接住，“你独自替我办件事，或者告诉我一个你们之间的秘密，我就不算钱了。”她冲失路英雄抛了个媚眼，“怎么样？”
“喂喂喂！别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是我的。”香独秀举起手，“我选说秘密！天太黑了，我可不想一个人走夜路。”
“哦——”女巫拉长了声音，“那你告诉我，你有多爱这个人。”
香独秀想了想，“我觉得你理解不了我对他的爱。”
“？？？？”

“小免——”
拂樱把嗓子喊哑的时候，小女巫终于带着小免出现在视野里。他一把搂住自己养大的小姑娘，眼眶发红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枫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先回修道院吧。”
回去的路上枫岫一直在弹琴，想着拂樱没说完的那个答案。他对答案有自信，却没有勇气再问一遍。
到修道院的时候小免已经睡着了，修女等在门口，把两人一顿痛批。
枫岫一边无奈听着修女的严厉批评，一边神游天外，漫不经心地突然想起一事：
小免说殢无伤和一白裙女子动作亲昵，莫非无衣师尹后院起火了？

“有件事，我一直在等你解释。”
“有件事，我一直在等你相问。”
远离了秘密仪式，无衣师尹松开手拉开距离，殢无伤反而有点空落落的不自在了。
“你对我的欺骗，还有即鹿的死，我想听你亲口说。”
这些事在遗书里写过一遍。无衣师尹沉默地想，即鹿是他们两人间唯一的牵连，他一直不提，确实存着自欺欺人的私心，仿佛雪谜仍然没有答案，就可以把殢无伤一直留在身边。
揭破与不揭破，害怕着坦白又期待着坦白，他总在距真实一步之遥处踌躇不前。
“这位小哥，”一个卖花大叔热情地拦上来，“新鲜的玫瑰花，不给爱人买一朵吗？”
无衣师尹眨眨眼，不吭声地自顾自往前走。
殢无伤好像没有追上来。
他知道这是放弃追问的信号，也知道自己再一次让殢无伤失望。

剪掉过长的茎，清理干净花刺，殢无伤挑了一朵白玫瑰，快步赶回来插在师尹鬓角。
无衣师尹没留神他去做了什么，抬手轻轻碰了碰，细腻的花瓣柔软脆弱地贴着指尖。
“我可不是即鹿。”
“知道你不是。”
“多谢。”无衣师尹眼底绽开真切的暖笑，他拿下那朵花嗅了嗅，用手帕小心包好。
那朵白玫瑰后来有相当时间都插在他书桌上的小花瓶里。
殢无伤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珍视一朵廉价的白玫瑰。
虽说从苦境回来后，他就随无衣师尹住在中心教堂，但他对无衣师尹的了解仍然仅限于对方告知他的部分。
例如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巫集会，无衣师尹分明很是熟络，他却是头一次听说。
无衣师尹平时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喜欢什么花，爱看什么书，闲暇时用什么打发时间，以及……爱听什么样的情话，会爱什么样的人——他一无所知。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靠无衣师尹的主动接近在维系，那么如果再来一次……
冰冷的感觉漫上心头，殢无伤下意识靠近他，把手搭上腰间。
“怎么了？”无衣师尹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换来对方一再揽紧的动作。
“没什么。”殢无伤声音涩涩地回答，还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对了，仪式上的那些魔法，究竟是什么？”
无衣师尹凑到他耳边，带着笑说了一个词。
很多年后，殢无伤才在素还真那里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Chemistry.”

tbc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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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0-04-14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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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养眼的一章

女装攻了解一下？很好玩的，阿香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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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0-04-23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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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似友而非

女巫集会半个月后，消息传到慈光之塔中心教堂，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以失败告终。
若能未卜先知后来的故事，便该知这次失败是对日渐傲慢的神权的严厉警示。可惜教廷国家的实际主人只把它看作一次“对神的侮辱”，为洗刷这份耻辱，进而一步步坠向崩毁的深渊。
“界主。”
无衣师尹站在门口行了祝福礼，身上还穿着主持宗徒节日弥撒的猩红色祭披。
珥界主打量了他半晌才放他进屋，枯瘦的手指夹着一封信。
“年底第六次东征。”
教宗的声音衰老却足够坚决，无衣师尹便知这绝非商议而是通知，这场与慈光之塔无关的失败对教宗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还要看秋收的成绩。”他陪着笑脸，把不满和担忧压进委婉的语气，“等明年开春，四魌树复苏，我们的胜面会更大。”
珥界主把他的一举一动囊括眼底，目光阴鸷，“我听到有流言说，从前碎岛那样强大，师尹都不惧一战。而今换成苦境，师尹却连连推脱。慈光子民担心，你是不是在苦境有了别的牵绊？”
“只是出于谨慎。”无衣师尹不紧不慢地解释，“苦境和碎岛不同，他们每个人有着不同的信仰，却又能在御敌之时产生统一的信仰……信仰的力量，界主比我更明白。”
“信仰的区分正是正邪的区分。那个和异教徒有染的新贵族，”珥界主讽刺地念着死去的某位子爵的家族姓氏，“若不是这样的事，你也很难拔除一脉大家族吧？”
心照不宣。
无衣师尹低头捻了捻手上的戒指，深红宝石像凝固的鲜血，“拔除有妨慈光之塔的障碍是我的份内事。”
“你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就好。”
“界主多虑了。”他笑笑，“我和苦境，和素还真，从无情分。”
珥界主收回刺探的目光，“虽说教廷是你的本职，皇室那边也要上上心。否则，咱们的小国王失踪了你都不知道。”
“啊……”无衣师尹犹豫了一下，这件事他知道，且已经派撒手慈悲去找，“他正是不拘管教的年纪，偶尔也让他放放风吧。”
“如果不堪教导，换一个就好了。我看你家言允就不错。”
珥界主闲聊般地说下去，无衣师尹回过神匆匆打断了他：“他是您加冕的国王，岂能说换就换？”
“也对。”珥界主笑道，“我总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慈光之塔步入夏末，万叶渐红，躁动的战意愈发沸腾了。

“还在想小免说的话？”
枫岫托着下巴盘膝坐在他的“凉亭”里，用扇子去扑拂樱的发带，“那个小女巫也就七八岁，算不得数。”
拂樱推开凑过来招惹他的羽扇，“‘分于战火，和于变革’，你想怎么解释？”
“你还真信啊。”枫岫嘟囔道。
拂樱叹了口气，“我本不信这些。可是——”他指指田垄间训练的重甲骑兵，“战争真的在迫近。”
“你又不是慈光之塔的圣骑士，打仗也轮不到你。”枫岫眯起眼看了看，“第五次东征的失败是教会变革的先奏，我们这不就要‘和’了？”
拂樱眼神怪异地望着他，直把枫岫主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怎、怎么了吗？”
“你对慈光之塔当真没感情吗？”拂樱撇撇嘴，“国家将入战火，就算你再恨无衣师尹——”
“我从不恨他。”枫岫晃晃羽扇，“我恨这种制度，是制度造成了一系列悲剧，包括我和他。”
拂樱似乎不太认同，“制度不可能完美，但看适用与否。枫岫，极端恨国党做不得。”
枫岫主人被他说的没脾气，失笑道：“我只想改变现状罢了。”
“哦……说不定你和师尹将来殊途同归。”
“呸呸呸，谁要和他同归，我只想和你同归。”
眼看那扇羽又扑到眼前，拂樱叹息道：“连神棍都不相信占卜，就当我杞人忧天吧。”
“顾好自己。”枫岫给他倒了杯大麦茶，“就算天塌下来也是无衣师尹操心。”
我只怕他算计你。
“拂樱。”
“嗯？”
“你我都要在乱世活下去。”

失路英雄正按步骤慢慢洗净如是我斩碎片表面的液渍，佛光沉淀成暗金色，熠熠闪闪。
“最近师尹不在，阿三也不在。”香独秀仰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马赛克装饰画上的小格子，“要是能拿到教会的许可文书，我想去远一些的郊外打猎。”
撒手慈悲留下了有关净化的字条就一连好几天见不到人影，言允也变得忙碌，至于无衣师尹，香独秀甚至不知道他晚上有没有回屋休息。
“殿下，我们逗留的时间够长了。”
第五次十字军东征落下帷幕，集境圣帝再次来信催促返程。失路英雄算了算开销，预算也差不多只剩路费了。
“笃笃笃——”
他正要放下手头的活计，香独秀就抢先一步拉开了门。
“师尹你回来了！”
无衣师尹端着笑站在门外，丝毫看不出敲门声的急迫感，“碎片恢复得怎样？”
失路英雄起身行了个礼，“已经完成净化步骤了。”
碎片搁在锻造灯下，断面折射出细微的光。
“如此甚好。”无衣师尹从药剂橱子里拿了盒灰膏，用刮刀舀出抹在断面上，把破损的部分结结实实裹起来，“这样你们带回去也不怕路上颠簸了。”
“回去？”香独秀数了数日子，“可我还没住到三个月呢。”
无衣师尹笑里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如果殿下没玩够，慈光之塔秋季的景色也——”
“我要赏叶赏花赏月赏山水，失路，不急着回去吧？”
失路英雄两边看看，“可圣帝催得急。”
“又不会打仗。”香独秀摊手道，“他不懂情趣，不用理他。”
“那便住满三个月吧。”无衣师尹做态挽留，“慈光之塔有礼物赠给集境圣帝，待我筹备齐全，你们再回程不晚。”
如此失路英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两周后。
“郊外发现了龙的踪迹。”
撒手慈悲一本正经地站在书桌前报告，无衣师尹一边写募征书一边听着，待他说完仔细交待：“我会去见他，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教宗。”
“枢主教大人尽管放心。”撒手慈悲眨眨眼，“那俩人咋办，战事将起，要不要把他们直接——”他做了个危险的手势，无衣师尹抬眼瞥了他一眼，“那就派遣撒手慈悲去和香独秀比试剑术吧。”
撒手慈悲顿时哀叹一声：“我不是师尹最看重的学生了。”
“正是因为看重你，”无衣师尹笔尖一顿，“才让你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
“师尹明明有那么多药，随便什么都……”
撒手慈悲絮絮正要说下去又突然噤声，接着走廊上的脚步声愈见清晰。
一个修士低着头进来，递上一份莎草卷。
无衣师尹把文卷在桌上铺开，阅读间隙忽然道：“撒儿，有些话还轮不到你说。”
撒手慈悲心头“突”地一跳，久违地升起惧怕和后悔。
“下不为例。”
他把羽毛笔插回墨水瓶，一旁的修士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接过批好的文件，倒着慢慢退了出去。
“不敢。”撒手慈悲嗫喏道，“我从来只听师尹的。”

小免现在每周都能等到拂樱来看她，听说在办领养手续后更是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像个粉红色的绒球兔子。
枫岫拿胡萝卜糖逗她，“你想和我一起住还是想和斋主一起住？”
“你有住处吗？”小免歪着头问他，“难道你从斋主家里搬走了？”
拂樱把枫岫手里的糖一把抓过，“小免别理他。”他揉揉小姑娘的发顶，“等冬天到了，就接你回家。”
小免含着糖口齿不清道：“唔……为什么冬天啊……”
“吃糖的时候不要说话。”拂樱戳戳她鼓鼓囊囊的腮帮，“我还有些事没办妥，现在没法照顾你。”
枫岫在旁边连连点头，“冬天吧，冬天好，我们一起砸你斋主雪球。”
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拂樱最近在联系当年佛狱败亡后依附他的故旧，打算把这批兵马进贡给中心教堂，和无衣师尹交换一纸约定。
一纸许拂樱不再以凯旋侯身份生活下去的约定。

嗖——
羽箭破空。
“中了！”香独秀一踢马腹，赶往猎物倒下的地方。
是一只小狍子。
失路英雄帮他补刀，把猎物交给跟随的猎户，“麻烦你了。”
香独秀拍拍他的肩膀，“最近总是闷闷不乐，打猎都不能让你开心。”
失路英雄说总感觉不安，“你有没有感觉到，师尹有事瞒着我们。”
无衣师尹调度频频，中心教堂来的骑士首领有时一天就有十余个。宵禁巡逻和关卡检查也严厉了许多，慈光之塔分明是将入战事的样子。
而另一方面，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有当地人同行，说不清是不是监视。
“有什么关系嘛。”香独秀毫不在意，“我们想回集境随时可回，慈光之塔还有人能拦得住我们吗？”
失路英雄道：“可我们从这里回集境要个把月，我担心——”
香独秀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有我在，一切放心。”

小祷告室一如既往冷清。
无衣师尹静静站在悬挂的耶稣半身像下，默念祷词。
殢无伤走到他身后，无衣师尹后退半步，雇佣骑士就自然而然地拥住了他。
“我可以向你许愿吗？”殢无伤贴着他的耳朵道，“即鹿给我的愿望，我还没有用过。”
“你想得到什么呢？”无衣师尹这样说着的时候，脑海里划过绞架、定情的银质槐花、神圣蝴蝶十字，以及关于圣修女的所有东西。
“你会有一天，给我举行骑士礼吗？”
你会有一天，把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吗？
你会有一天，以神的名义祝福你我吗？
无衣师尹轻轻笑了，他或许不知道殢无伤的话外音，又或许知道，但假装不明白。
“神可不管俗世的事呀。”
殢无伤于是跟着他装傻，“你是神的代言人，还是神像的代言人？”
我会有一天，看到撕下面具的你吗？
“我只是个凡人，神也绝非永恒。”无衣师尹稍稍仰头靠在殢无伤肩上，“当没有人信仰，神就会死了。”
“神死后会如何呢？”
“也许人的时代就真正到来了。”无衣师尹侧过脸和他说：“龙的踪迹，你已经知道了吧。”
“你已经丧心病狂到要我去屠龙了吗？”殢无伤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安静地重合。
“你跟我去，就我们俩。”
慈光之塔的小国王是上天界送来的孩子，珥界主曾想让他死于意外。
当初的无衣动了恻隐，带着小国王住在流光，从而躲过一劫。
无心善举却促成了如今棋盘上最好的一枚棋——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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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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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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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14樓發表於: 2020-04-23 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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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背景……果然我还是看不太懂……（😂）香香是不是成竹在胸了？一点儿也不担心，无伤居然意外的坦诚啊？打了个直球，但是师尹没接2333最后师尹动的恻隐之心，emmm……我感觉我不相信他有这种东西噗……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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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8)

15樓發表於: 2020-05-09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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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的无衣嘛，还没有那么乌漆麻黑。
阿香只是自信+不搞弯弯绕，脑电波是直线那种

第十章龙裔

穿过缠满白蔷薇的木格栅围墙，灰蓝饰面的尖顶行宫在郁金香田尽头静静矗立。晨光给苍灰尖塔罩上浅橘色，鸽群飞出塔顶的鸽舍，呼啦啦掠过云层。
“不让你的人进来吗？”
这是王加冕的第五年，年轻的国王二十三岁，站在窗台边朝下看，“师尹，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殢无伤挎着剑守在行宫正门，似乎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微微扭头向窗户望过来。
无衣师尹仿佛并不在乎慈光之塔名义上的君主看到了什么，目光沉蔼如一泓幽深的湖，“王若走偏，便是我失职。”
“哈，诸事万般，皆是师尹作定。我是你们的傀儡，”国王刷地拉上窗纱，就差把了然二字写在脸上，“如果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呢，你会毫不犹豫地抹杀。”
“唉，这可真是冤枉。”无衣师尹上前两步，眼眸便被阳光照成紫宝石的通透色泽，“王的地位可以被摆上棋盘，王却不能。王棋只是王的一次历练，王不该拘泥一局棋的输赢。”
这位尚未拿到实权的君主聪慧又果敢，毫不隐讳地试图从枢机主教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那么，请师尹为本王解棋。”

凯旋侯每月都能从教会领到一笔钱，用于日常花销和修缮房屋。慈光之塔给退役骑士的福利看似慷慨，但当他想要召集佛狱遗民再购置一批装备马匹时，生活便变得拮据。
“勉强收支平衡。”眼看到了月底，拂樱在草纸上算着收支，把厘清的数目记到账本上，“这批人马交给师尹，就当偿还他一年的照顾了。”
做回一个普通人，无衣师尹将不会再给予援手，如果不开始其他营生，且不说那些昂贵的药材从哪里来，就是这段时间积蓄的钱也迟早坐吃山空。
枫岫正坐在壁炉旁边给鲁特琴调弦，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我白吃白住这么久，很是于心不安。今年冬天再加上小免一口人，你要艰难不少。不如下个月开始我给你交公粮？”
“你能有几个钱。”拂樱算着数头都不抬，“明年开春，我把城堡外围的土地租出去，这一年就有保障了。”

水晶棋盘上摆着黑曜石和白玛瑙的棋子，白子一方具双象优势，黑子一方则王车易位。
小国王将易位后的车棋丢开，“冒进易位，兑子失败，优势尽失。我连错数步，师尹认为这局还有救吗？”
“错在教唆王车易位的车棋。”无衣师尹把王棋归位，“别有用心之人已经伏诛，王只是受到蛊惑。”他伸手抹乱棋盘，“王的冠冕是教廷给予，政教一体，而非对立。这局棋，排得差错了。”
“那么，”小国王似乎就在等这句话，“如果是教廷要与本王对立呢？”
一封征兵许可压在棋盘一角，小国王展开来读了一遍，“我支持圣战的时候，教廷处置了发动圣战的人。而后本王向神忏悔了冒进好斗之过，今天教廷却又要发动圣战。”许可书被揉成一团丢在棋盘中央，“本王合理怀疑，上一次的处置，是教廷在针对本王。”
太阳升得更高，给两人的发梢染上相似的金色。
“他罪在勾结异教徒，妨碍教会改革，死不足惜。”无衣师尹略欠了欠身，语气颇为诚恳，“让王产生错觉，真是我的罪过。”
慈光之塔有谁能定你的罪？
脑海里盘旋着这句话，小国王像要撕开他的面具般定论道：“所以师尹就是在排除异己。”
无衣师尹垂眸轻笑，“我以为在这件事上，王也是得利者。”
他不介意让慈光之塔的新王摸到端倪，也许，他有意借此达成某种联盟，更或者，是一种消解警惕的手段。
小国王思索半晌，蓦地吐出一句话，“师尹还记不记得十七年前对本王说过什么。”
十七年前，无衣师尹刚刚入主中心教堂，圣修女每天都会诵读经典，教宗和蔼又慈祥，战争还是件很遥远的事。被从诗意天城护送至慈光之塔的孩子懵懂坐上王位，成为这个国度合法的君主。
“师尹，我现在算是回家了吗？”
那时候的无衣尚心存柔软，对未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愿景，何况小国王虽是龙裔，母亲却是慈光之塔联姻去的，于是做下不知对错的回答。
“当然，流光晚榭将永远给王庇护。”
他不由得在此时想到殢无伤，下意识向窗外看去：
白发青年正百无聊赖地折下一朵郁金香，把金黄色的花瓣剥下洒落进草坪里。
那又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渎生暗地隔离区。疾病。驱魔仪式。自相残杀式的筛选。进行依赖反射灌输。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你把棋盘送到本王面前，再拔除我所有棋子，本王如何执棋？”
思索拉回，无衣师尹对自己的走神有些懊悔，新王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孩子。
“棋盘太旧，容不下王施展手脚。”
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小国王和缓了神色，“如果我是教皇，说不定我们会是更好的君臣。”
“国王的权利，未必就比教皇小啊。”无衣师尹向他行礼作别，“我只是来看看王是否安好，中心教堂随时恭候王的来访。”
“你不接我走吗？”
无衣师尹笑笑，“我更期待王自己归位。”
“我听说，”小国王在他转身时突然开口，“中心教堂实则四通八达，流光晚榭是其中一环，又该做何解呢？”
“中心教堂是慈光之塔思想汇聚之地，思想的交流让精神世界走得更远，‘流光’是传播思想的一个点，仅此而已。”

啪——
突然被敲了下肩膀，拂樱一激灵猛地抬头，“枫岫？”
“歇歇眼睛。”枫岫主人在他肩上捏了捏，“你忙了一上午了。”
从城堡的高竖窗可以眺望城区之外的森林，拂樱伸了个懒腰，把手肘撑在窗台上，“你觉得，我做的饼干好吃吗？”
“嗯？当然好吃。”枫岫凑过去，“好久没吃到了，今天做一些吗？”
拂樱往旁边挨了挨，“开一家饼干铺，和这里的居民打成一片，好像也不差。”
“饼干铺？”枫岫先是一愣，随即笑眼道：“那不如开在我的亭子里吧！”
“无聊。”拂樱白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忽然道：“炉灶摆在哪？你的亭子太小了。”
枫岫在脑海里想了想自己的小亭子，“改造一下嘛……”
城堡外的道路蜿蜒向远处，尽头洒满阳光。远远的，两个黑点快速向城堡靠近，他眼尖道：“拂樱，你有客人了。”
“谁？”
拂樱稍稍眯起眼试图看清楚，脸上的表情很快转为惊讶，“是香独秀来了。”

殢无伤听到行宫大门打开的声音，回身三两步走在无衣师尹身侧。
“你们谈了好久。”
阳光从云层间投下圣光般温暖的色彩，沐浴其中，让气氛变得柔软。
“等烦了？”
无衣师尹瞥到他指甲尖染上了黄色花汁，“郁金香无罪。”
殢无伤把手藏进口袋，若无其事地：“在你们的教义里，任何物种生来就有原罪。”
无衣师尹笑叹了声，说不上认不认同，“我们的国王成长得很快，教宗不该轻视。”
“你在利用他达到改革的目的。”殢无伤扶他登上马车，辚辚的车轮声很快规律地响起。
“引导年轻的王提出一个激进的方案，招致教宗激烈反对后你在中间调和，两边都不得罪，最终事情仍然如你所愿。”
“你把我想得太高明了。”无衣师尹望着越来越远越渺小的行宫，“无论教宗还是国王，都不是我能完全料定的人啊。”

香独秀翻身下马径自绕开上前搭话的枫岫主人一头闯进屋子里，“快……水……渴死我了。”
拂樱有些不知所措地拿起倒好柠檬水和冰块的杯子，香独秀把佩剑往沙发上一丢，夺下杯子连灌了好几大口，“呼——真凉快。”
“发生什么事了？”拂樱见他如此，又倒了一杯递给随后而来的失路英雄。
“多谢。”失路英雄同样累得几乎喘不上气，“我们……哈啊……是趁师尹今天不在，哈啊……我们才过来的。”
枫岫和拂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们也被他坑了？”
香独秀扶着桌子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我，是失路有事问你们。”
失路英雄喘顺了气，“你们知道要打仗了吗？”
叮铃铃——叮铃铃——
拂樱一惊，赶紧把他俩往楼上推，“你们先躲一下。”
枫岫在前三两步直接窜上楼，香独秀和失路英雄紧随其后。拂樱回身去拉起闸门，一位修女挎着药箱出现在门外。
“我上次已经说过，我的伤彻底好了，不需要教会再派人来了。”
送药的修女似乎很为难，“可这是中心教堂送来的药。”
拂樱紧紧抿着唇，还是把修女让进屋里。
“这些草药捣碎和蜂蜜同服，一天一次。”修女把几个药包倒出在桌上，还有两个小瓶滚落出来，“这两瓶还是和之前一样。”
“什么草药。”拂樱把药包拿在手里抛了两下。
“具体我也不清楚，”修女怯怯地，“我只是听从主教的话来送药。”
拂樱也知难为她无用，挥挥手让她离开。
“神会祝福您。”修女腼腆地笑笑，“打扰凯旋侯会客了，十分抱歉。”
——！！
拂樱顿时有些僵硬地转过头，香独秀的不群之芳正躺在沙发上。

枫岫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好这一点破绽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是不是又要国际避难了？”
香独秀多少察觉了气氛的不对：“我来过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麻烦，我去向师尹解释就好。”
“不……”失路英雄道，“这会给凯旋侯带来更大的麻烦。”
拂樱想了想，“那修女不认识这佩剑，说出去也联想不到你们。还是谨慎为上，不要打草惊蛇。”
枫岫接口道：“要危险也是我最危险，还是先说说你们的来意吧。慈光之塔要对外战争？”
于是失路英雄说了半个月来的见闻和无衣师尹的回避隐瞒，“圣骑士团的训练明显频繁了，我去问过师尹，他……从不给正面回答。”
“但圣帝也没有催我们回去。”香独秀抢过话头，“师尹让我们安心住在这，他在准备慈光之塔给集境的礼物。”
“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失路英雄道，“圣帝上个月曾两次让我们回转，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信了。”
拂樱抱臂思索，“枫岫，你觉得呢？”
“没有证据啊。”枫岫主人耸耸肩，“不过说到战争，我们倒是有点消息。”
“教会曾来这里动员我加入城防队。”拂樱说他以“旧伤未愈”推脱，“虽说是很例行的动员，但宣传的内容却不是城镇安全。”
“难道是圣战？”香独秀问道，“真的要打仗了？”
拂樱和枫岫点点头，气氛顿时凝固。
失路英雄追问道：“那慈光之塔的征伐目标，是哪里？”
“不知道。”枫岫摊摊手，“不过依我的建议，你们还是再留一阵子。你们身份特殊，即便无衣师尹知道你们在怀疑在调查，他也不敢真的如何。”

殢无伤在夜晚依约走进枢机主教的书房。
银烛台挂在墙上的大地图前，无衣师尹指间夹着一支羽毛笔，神色有些凝重。
“你知道吗，凯旋侯的伤居然好透了。”
“你喂了他一整年的药，不好才奇怪吧。”殢无伤把一封信拍到书桌上，“集境来的信。”
“意外之喜。”无衣师尹垂眸并看不出喜悦，末了却语调一抬，“也罢，省了我的功夫。”
或许是望风而来的行脚医生歪打正着吧。
他拆开火漆，很快读完内容后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烧掉，“这是第五封催归信，等募征书公开张贴就不必再拦截了。”
殢无伤反问：“你会放他们走？”
“留不住杀不得，不如做个人情。”无衣师尹把注意力放回挂图上，“随我来看看地图吧，第六次东征我会早些让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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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8)

16樓發表於: 2020-05-19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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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找一个伯仁

募征十字军的告示贴满了慈光之塔每一条小巷，教会开始要求信众捐出财物，筹做圣战的军饷。
冬日的清晨，凯旋侯的旧城堡迎来了不速之客。
无衣师尹半张脸都埋在厚绒披风的毛领里，站在闸门外搓着手呵气。殢无伤一身深灰劲装守在他三步开外，脖子上围着条白羊毛围巾，腰里依旧挎着那把外形殊异的剑。
“啧啧，可真勤快。”枫岫主人被摇铃声惊醒，从客房窗户见了，飞快地一把扯上窗帘，“拂樱，我先在楼上躲一下！”
“别忘把你的琴藏好。”
“明白！”
拂樱胡乱擦了擦手，摇动机关将门叶拉起。今天是要接小免离开修道院的日子，他正在烤甜奶油面包，不曾想无衣师尹的到来打乱了计划。
“师尹来得突然。”
“你的声音——”无衣师尹煞有介事地关心他，“看来凯旋侯果真痊愈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再听到“凯旋侯”的称呼，拂樱总觉得有些讽刺。“承蒙关心。”他把木门推得洞开，转身指了指客厅，“师尹请稍待，我还没做完点心。”
无衣师尹浅笑着点点头，打量起城堡内景。
关不严的窗缝透着风，把壁炉上方悬挂的佛狱条旗吹得旗角翻动。
“侯的战功真是耀眼。”无衣师尹拉着殢无伤去看凯旋侯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勋章，“如果那个时候是慈光之塔和佛狱对上，恐怕就不是今日的光景了。”
拂樱端着烤好的面包从厨房出来，还拿了一瓶颜色极浅淡的橘子果酱。
“我曾写信——”
“我今日正是为信中诸事而来。”无衣师尹把一枚令牌放在缺了半个角的茶几上，“侯有激流勇退之心，但眼前正有一个报仇的机会。”
——！！
枫岫在二楼转角听得一清二楚，等不到拂樱的回答让他焦急不已，在他的角度难以看到拂樱的表情，探头的动作幅度大了些，恰好对上枢机主教放下令牌时无意间扫过来的目光。
糟了。
枫岫匆忙向后半步退进阴影里，便听得无衣师尹带着笑问：“侯家里有客人吗？”
他后背贴着墙攥紧了衣袖，紧张地屏住呼吸。方才视线交错一霎，他不知道无衣师尹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客厅里响起刀刃刮在陶制盘子上的声音，拂樱一边切面包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没，可能是老鼠吧。”
演技零分。枫岫垂头丧气地想，语气太刻意，说辞太老套，果酱……倒是很好闻。
“慈光之塔已经宣布响应第六次十字军东征，目标是苦境。”无衣师尹转回方才的话题，“侯怀疑的事可以求证了。”
教廷最终决定派出两支骑士部队，先遣部队和骑士团的出发时间间隔一周，微妙的时间差似乎是个诱饵。
拂樱心中暗忖其中戒备和利用各占几分，他不擅长打哑谜，干脆把一切都摊开了挑明了摆在桌面上，“我能联系到的佛狱子民都交给你们了，师尹收起试探吧。”
无衣师尹仿佛坦荡得没存半点阴谋，俯身凑到拂樱耳旁，低声道：“你的人都编入了先遣部队，如果你不去，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说罢他拉开距离提高声音，“先遣部队将于三天后出发，如今正缺一个指挥官。你的人马，交给你自己带最安心吧？”
这话分明是说给藏在暗处的枫岫主人听的。
“等你凯旋，我会让教廷通过你的申请。”
拂樱捏紧面包刀把果酱抹在切面上，“我知道了。”
破落城堡里冷得如雪洞一般，无衣师尹把披风襟口拉紧，几乎要凑到壁炉跟前去。
“入冬了，侯还是不肯进城住吗？教堂附近的空屋子我可是一直给你留着。”
“师尹收留之恩难报，怎好再劳烦。”
壁炉里烧着碳也不怎么温暖，拂樱的旧伤在冬季还有些隐痛，他搁下面包刀揉了揉膝盖，目光移了移，定在殢无伤的墨剑上。
无衣师尹笑着说他最懂避嫌，把令牌塞进他手里，“我期待你的答案。说起来，正有一套新武器很适合你。”
等到客厅安静下来，枫岫从墙角探出头，“走了？”
“我觉得他发现你了。”
“那你……”
“你让我一个人想一想。”拂樱的目光望向摆满了勋章的柜子，“我要想一想。”

无衣师尹没有回中心教堂，而是转道去了“流光”。他的书房桌子擦得一尘不染，一只半透明的玛瑙杯子里用清水养了一朵白色玫瑰花。
“你心情不好。”殢无伤靠门站着，“既然不想这样，又为什么要做。”
“这一战能有几分胜率？我不能拿慈光之塔冒险。”无衣师尹忽然叹了口气，“唉……他其实没有什么错。”
这件事结束后，就不再去打扰他们了。
无衣师尹重新检查了一遍东征策略，开始埋头处理来自教廷几个秘密机构的文件。殢无伤给他泡了红茶，百无聊赖地环顾“流光”的装潢。
这里比中心教堂多了不少人情味，桦木书柜里摆的书更偏向私人喜好，浅色的窗帘上还透着淡淡的树影。
白发剑客拿起书架上的白蝴蝶标本端详，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

“圣帝的信来了。”
失路英雄找到在中心教堂花园赏花的香独秀，“殿下，我们必须回国了。”
香独秀把头发绕在指尖转了转，颇为遗憾地：“你说为什么我的院子里种不出这么好看的花，是水土不同吗？”
“殿下——”
“我知道啦。”香独秀拉起他的手拍了拍，“等师尹回来，我们马上就走。”

枫岫主人连装神棍算命的心情都没了，在寒光一舍多熬了半个小时才回去找拂樱，一推开门却看到拂樱在擦拭盔甲。
“！！你不能去。”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拂樱没抬头，“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做为你的好友……拂樱！”枫岫这才发现茶几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战衣，“无衣师尹惯会韬光养晦，他分明是要你去送死！”
拂樱幽幽道：“火宅佛狱是我的故乡，我是凯旋侯。有些事，我必须查清楚。”
“不管你是谁，都首先是我的好友拂樱。”枫岫主人夺下他手里的活计，“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师尹问个明白！”

无衣师尹回到中心教堂已经是下午，香独秀急匆匆地在门口等他，“师尹，我们现在就要离开了。”
在数不清多少封之后，催归信终于送到了正主手上。
“现在吗？”无衣师尹很快答应，“也好，赶在开战前，你们快些离开吧。”他向撒手慈悲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明白过来，喊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去仓库。
失路英雄戳了戳香独秀的后腰，提醒他不要接受太多东西。
“师尹好意我们心领，但赶路多有不便……”
无衣师尹笑着打断他的话，“不妨事。就当是慈光之塔先向集境讨个人情了。”
集境和苦境唇亡齿寒，这次十字军东征，集境的立场可以预设。
香独秀摇摇头，“如果在战场上遇到，我可不会留情。”
“战场上遇到的未必是敌人。”无衣师尹将一枚银十字架塞到失路英雄手里，“愿圣灵与你们同在。”
盛情难却，芜园男爵拜别慈光之塔时还是带了很多东西，牛车慢慢吞吞拉成长队。
撒手慈悲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
“三天后，凯旋侯和你一起出发。”
“师尹说动他了！”黄衣修士眼睛一亮，“我会盯好他的。”

枫岫主人站在教堂大门外仰望绚丽的玫瑰花窗。阔别十余年，竟有些陌生。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教堂前的守卫骑士，“枫岫主人请见枢机主教。”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无衣师尹看到是他一点都不惊讶。
“终于不躲了？嗯……枫岫，这名字是合苦境某处山景而来吗？”
“这个名字和慈光之塔没有半点干系。”枫岫主人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捏拳，“除了拂樱，我已经一无所有，这次我不能再让步。”
“你还有祖国。”无衣师尹示意骑士退下，“这一年多你不也过得很好？”
“那是因为他在！不然你以为我还想回到这里半步？”枫岫恨恨地，“慈光之塔的天舞神司早就死了，死在你的连环杀计之下。我是苦境的枫岫主人，和你，和慈光之塔，没有半点瓜葛。”
无衣师尹的瞳孔蓦地一缩，当年对天舞神司的处置是他的一块心病，避而不提不可追究。他在此时垂下眼睛沉默不语，显得十分惭愧。
枫岫深吸一口气，“无衣，我太了解你了。哪怕拂樱自己都不想再做凯旋侯，你也仍要他以凯旋侯的身份死去对吗？”他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声音寞落，“一年的时间足够证明，他对慈光之塔没有威胁，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这是凯旋侯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干涉。”无衣师尹避开他的视线，“我保证，等凯旋侯回来，就任你们远走高飞。”

“驾——驾——”
天空已完全被夜幕占领，失路英雄打马在前，余光忽然瞥到路旁一道细细的亮光。
“不好！”
他反应极快地勒马但还是慢了一拍，马蹄被绊马索绊住，情急下脱镫跃身，利落地卸掉冲劲，一个鹞子翻身已把衡剑抽了出来。
“殿下，小心！”
香独秀听到他的声音时就已经抓起不群之芳跳下马车，“发生了什么。”
驾车护送财物的侍卫哪里有他俩这样的身手，头先几辆纷纷中招车倒马翻，后面的停车不及又懵头懵脑撞上来，一时间偌长的车队堵在了山路上。
丛林深处静悄悄的，只有夜行动物觅食发出的窸窣声。
“我们已出了慈光之塔地界。”失路英雄压低声音，抬剑一扫勾断绊马索。
两天三夜过去，界碑被抛在车队之后，向回眺望只能看到朦胧的灯火。
“唉唉，果然走小路容易出事。”香独秀打了个寒战，“幸好有月亮，否则夜路太可怕了。”
“什——啊！”
“有人偷袭！！”
“呜哇——！”
“是谁！快出来！”
“山贼？”香独秀反身几个跃步赶向车队后方，待他赶到只见押车侍卫或伤在手臂或伤在大腿，车驾上的箱子打翻了几个，金银珠宝洒了一地。
失路英雄跟着追过来，“破财免灾？”

无衣师尹披着雪青色长袍站在神圣十字前默默祷告，月亮的银光照进玫瑰花窗，在圣坛上投落下虚美的斑斓光晕，忽明忽暗浸润着衣摆。
“还不休息？”殢无伤从小祷告室拎着包袱出来，“我要出发了。”
天亮后撒手慈悲和拂樱就会率领先遣部队出发，殢无伤则要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到达苦境见素还真。他的包袱里除了钱币衣物和一些备用的绷带药品，还有一封写给素还真的信、一瓶特殊溶解剂和一包能中和扶木邪氛的药粉。
“来。”无衣师尹向他伸出手，殢无伤便顺着力道步步踏上圣坛，一个染着松木香的拥抱等在那里，像天使轻柔的羽翼裹上的他的肩膀。
这拥抱极克制，布料摩挲处甚至无可感受双方的体温。殢无伤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映进玻璃花窗的图案，无衣师尹像被蛊惑一般，一枚本应印在额头上的祝福吻偏离了正轨，落在了他左眉上方的紫色刺青上。
“唉……真不想放你出去。”
一声叹息，温暖的呼吸扑在眉上。
殢无伤微微睁大了眼睛，在僵硬一瞬之后，他猛地抬起手臂把无衣师尹搂紧，任由包袱掉在脚边。
吻缓缓下移，枢机主教将错就错，甚至主动探出舌尖和他唇舌纠缠，亲吻的时间延长到堕落的地步。
随着主动权渐渐被夺走，无衣师尹有些呼吸不畅，搭在殢无伤肩后的手轻轻按了按，暗示他松开这个越来越紧的拥抱。得到祝福的剑客却不依不饶地吮住游移的舌尖追吻，在模糊的水声里低声诉求：
“无衣，我想要你。”
胸膛相贴能清晰感受到热度上升，无衣师尹不自在地想要挣脱，“祈祷和祝福应当纯净，唔嗯……放任欲望是悖神的。”
殢无伤环着他的腰的手一点没松，“我没有这样的信仰，它并不能约束我。”
无衣师尹好气又好笑，“给宗教一点面子成么？”
“可我马上要走了。”殢无伤磨蹭他的鬓角，声音竟然有点委屈。
“这……”想到未来三个月甚至更久都无法相见，无衣师尹本就犹豫的态度很快动摇，“罢了，不可太过火。”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天色微明，枫岫主人揉了揉一夜未睡的眼睛，摇摇晃晃走到客厅。
拂樱整装待发，倒好了两杯酒正在等他。
枫岫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咂了咂舌，“苦艾酒一点都不好喝。”经过一夜辗转，他已经想明白，牵起拂樱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等你回来，我买最贵的白葡萄酒为你庆功。”
“还不是花我的钱。”拂樱穿着镶绒长战袍牵着战马的样子和第一次公布身份的凯旋侯别无二致，但脸上开朗的笑却分明是属于拂樱斋主的。
“我们之间，要分那么清吗？”枫岫把装着占星骰子的荷包挂上他的腰带，“这样你就不亏了，让我的好运与你同在。”

无衣师尹醒来时已经过了东征骑士团出发的时间。
这是殢无伤和撒手慈悲都不在的第一天，旭日东升，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好在还有言允能代他出席一些仪式。
无衣师尹漫不经心地想，打了个哈欠，慢慢洗漱换衣后走向书房。
殢无伤仿佛要把未来三个月的量提前预支，夜里直到把他做晕过去才罢。以至于一觉睡醒，他的腰还酸疼得厉害。
在书房外，教会修士领着一个夹着画板的画师向他行礼，“师尹，这就是教宗安排的画师了。”
“冬天结束之前，画张新肖像画吧。”珥界主搓着手，“画家工会推荐了新人，画功很不错。等我这张画完，就让他去找你。”
当年无衣师尹离开慈光之塔的时候，因为有那么些“带罪流放”的意思，中心教堂撤下了所有关于他的油画。
而今他回来了，且风头之劲更胜往昔，挂回那些旧画显然已不合适。珥界主的建议似乎没有多余的试探，无衣师尹也就欣然接受。
原来是到现在才结束上一张作品吗。
见教廷的掌权者有些心不在焉，画师战战兢兢地小声问：“枢主教大人，今天有时间让小人取景做草图吗？”
他的眼神敬畏又痴迷，无衣师尹推开门淡淡瞥了画师一眼，“就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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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0-06-04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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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暗通款曲

“该死。”
失路英雄难得骂了句脏话。自离开慈光之塔，他们已经遇到不下十次暗算。
虽然只造成很小的伤亡，但他们赶路的速度被拖慢了不止一倍。这样下去，再用一个月也回不到集境。
“我们的辎重太惹眼了。”他叹了口气，把被击杀的山匪尸体踢到路边。
香独秀拿出手帕仔细地擦干净不群之芳上沾的血，用两根手指拈着脏污的手帕的一角，用着腕劲把它抛到山路外面。他挥挥手，卫队长很快提来了哨鸽笼子。
“失路，写信给圣帝，我们不回集境了。”
“嗯？”失路英雄望着身后的车队不解道，“殿下要带着这些辎重到苦境去？”
“我是说我们。”香独秀指指自己又指指失路英雄，“带上亲卫，我们直接去苦境。”
失路英雄正写着字条，听了他这话，手一抖抖出长长一条墨渍，“圣帝怪罪下来，我可不帮您担着。”
香独秀叉着腰站在车队最头前吆喝，“快去牵最快的马来！”他一向想到便做到，根本不会考虑会不会惹来麻烦，“失路，我们走。”挥鞭一抽，白骏立刻扬起马蹄。
失路英雄对他的来去恣意毫无办法，匆匆把信鸽放飞，来不及向卫队长嘱咐更多，翻身上马追逐香独秀的身影而去。
亲卫队跟在他们身后，很快消失在山道上。

“战争开始了，师尹反倒悠闲起来。”慈光之塔的君主正坐在“晚榭”的内客厅，膝上放着两本书，“本王还以为你在中心教堂运筹帷幄呢。”
“唉呀，我可是接到陛下驾临的消息才赶回来的。”无衣师尹执起茶壶补水，亲为奉茶。
小国王端起描金线的杯子小口饮着，“花言巧语骗不过本王的眼睛，刚才你分明是从书房出来。”
无衣师尹不再辩驳，含笑目光落在他带来的书上，“陛下很好学。”
“我有事情要请教师尹。”小国王用指节敲了敲书封，“第六次东征，我能做些什么？”
“练兵。”
小国王一愣，旋即了然道：“师尹说笑了，教宗不会允许我有自己的军队。”他仿佛看穿了对方的试探，摆摆手露出一副游手好闲的表情。
“陛下可知，在百姓眼里，您是什么形象？”
“教廷的傀儡。”
“懦弱无能、单纯幼稚、缺乏主见、纸上谈兵……”
无衣师尹近乎尖锐的数落，让年轻君主的心一点点沉到了底。他深吸一口气，切实地有了被冒犯的感觉。血液里的龙气隐隐作沸，但他还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掌握了世俗权力的枢机主教，竟压下了怒意。
“师尹真是不留情。”
“这样下去，您以为等教宗和我都不在了，您就能获得臣民的拥戴吗？”无衣师尹不等他思考，就把答案直接铺在他面前，“一个除了做傀儡外一无是处的国王，不值得敬畏和效忠。”
小国王眼神一凛，“你希望我在此时培植自己的势力。”
无衣师尹转了转手上的教宗戒指，漫不经心地，“第六次东征的失败会让教廷的威信受到进一步打击，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建功立业。”他说得笃定，又幽幽叹了口气，“教会掌握世俗权力的时间太久了。”
“我明白了。”小国王接下橄榄枝，把书本在茶几上摊开，“现在，师尹给本王讲讲这一节吧。”

琉璃仙境比之推松岩要舒适不少，素还真早早搬了回来，屈世途作为好友兼管家为他打理日常琐事。
“素还真啊，来了封给你的信。”
“嗯？”清香白莲抱着手炉，冬日的斜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是谁送来的？”
“没看到送信人啊。”屈世途把信封递给他，“唉，琉璃仙境又要成是非之地喽。”
素还真拆开信，愈读愈睡意全无，愈读愈神色凝重，“真让好友说中了。”
苦境万苦，前脚才刚送走天佛原乡，后脚又迎来下一次十字军东征。
“慈光之塔向苦境宣战，拂樱已经在带兵来的路上。”
“凯旋侯？”屈世途一愣，接着又反应过来更大的问题，“哎呀，师尹他响应第六次东征了！”
素还真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这信就是无衣写来的，我是真的很不想参与他的计划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屈世途，我们向集境求援。”

拂樱站在院门前，从衣袋里摸出一把旧钥匙，拿短刀刮了刮上面铁锈。
“这里是？”撒手慈悲踮起脚往院墙内看去，一株盛开的花树隐约若现，粉粹如云。
“我家。”
拂樱答得简短，久闭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院落中央一棵三人合抱的巨大樱花树，盘虬的枝条在分叉后舒展开来，树冠几乎遮蔽整个院子。
“院子后面有很大的空地，先驻扎在这里吧。”拂樱裹着只属于凯旋侯的长绒皮甲，衣襟别了吸血樱花图案的勋章。此情此景令这位曾经的佛狱战将有些恍惚，看到撒手慈悲身后拿坡里黄的披风觉得碍眼极了。
要是在这里干掉他然后远走高飞——
黄衣修士感觉到什么似地猛地回过头，拂樱愣了愣，敌意不及收回颇为尴尬。
这尴尬传染到撒手慈悲，他僵硬地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品味这么好，院子修得不比薄情馆差。”
拂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额角又开始突突作痛，“你别忘了，师尹是让你来监视我的。”
“你来提醒这个也太……”撒手慈悲神情更加尴尬，“你是主帅，我听你指挥。”
“……先清点人马装备罢。”拂樱从战马褡裢里拿出一只银匣，里面是无衣师尹为他准备的“新武器”。他带着试探将匣子拿到撒手慈悲面前，后者不解地指了指，“里面是什么？”
匣子长尺余，厚二寸，大概是一把短兵。
随着锁扣打开，一团浊雾冲面而出，瞬间把二人包围。
撒手慈悲“呀”了一声连连后退，退出黑雾范围时已经被呛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什么东西？”
是扶木。
拂樱在心里默答。看撒手慈悲的样子，便知道他对这匣子里的内容并不知情，这让拂樱更加不放心。
那是一株幼嫩的扶木寄生枝，封闭在铺了一层薄薄养分的银匣里，匣子内壁已经被污染得漆黑一片。一经释放，具有攻击性的嫩芽立刻贪婪地张牙舞爪探出匣子。拂樱眼疾手快地将它甩向开得正好的樱花树，扶木幼枝迅速抽长藤蔓巴住树干，深红色的根扎进树皮吸取养分。樱花树的粉红花朵很快变成黑紫色，方圆内的植被纷纷枯萎。地气被吸收，拂樱斋上空乌云密布。
撒手慈悲最先反应过来：“凯旋侯，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扶木！？”先遣队随之被异象吸引过来
拂樱望着吸血樱花绽放枝头，“这就是你家师尹送我的新武器。”
“啊？”黄衣修士惊得说不出话，目瞪口呆好容易冷静下来，“既然是师尹交给你的，你就好好用吧。”

“素还真，你打算怎么办。”
经过几日查探，屈世途已经可以确定西南方向晕开的沉雾暗云是贪邪扶木的邪氛。
“此次扶木表现和上次不同。”素还真从屈世途的叙述中抓住要点，“气息沉敛，盘踞待发，没有表现明显的进攻意图？”
“对。”屈世途点头道，“扶木经过改造，凯旋侯似乎也不想和我们直接开战。”
“嗯……看来我需要去濯风山隅一趟了。”
屈世途正沏茶，闻言动作一停，“可是今天集境援兵就到了。”
素还真搁下茶杯，“招待贵客的任务，就交给好友你了。”

集境执金令带着援兵刚到琉璃仙境，隔着老远就听到一声又熟悉又惹人烦的呼喊。
“喂——是圣帝派你们来协助我吗——”
香独秀骑在马上举起马鞭晃了晃，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这奇葩！”执金令正要发作，眼看马蹄就到了跟前，“停下！停下！你给我停下！”
“嘿——”香独秀一拨马头，又冲出去两三步才把马勒住。
失路英雄紧随其后下马，连声向执金令解释一路上拖延的缘由。
“哼！圣帝给你三十七封信都不见回信！”执金令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你倒是知道来！”集境在宗教战争中损失惨重，虽赢得了最终胜利，到现在仍没有完全恢复实力——能打的也只有芜园的散漫爵爷。
香独秀纳闷地摊手，“我不知道啊。”
执金令差点背过气去，“你……荒谬！”
失路英雄尴尬地两边打着圆场，琉璃仙境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你们终于到了。”屈世途探出头，“快快请进。”

素还真踏入濯风山隅的时候正飘着小雪，层层叠叠的竹海覆了一层凛冽的白，把天际线点缀得波澜起伏。
在战火一触即发的现在，这里显得过于宁静了。
“果然是你。”素还真热情地迎上去，“无衣好吗？”
“嗯。”殢无伤懒洋洋地托着脸坐在露天书案前，把蜡纸封装的药包放在桌上推过去，“他让我带给你的。”
素还真打开纸包闻了闻里面的粉末，入鼻清苦，“和我在无衣那里闻过的一种香丸很像，但又有不同。”
“降仙。”殢无伤道，“这是改过的降仙香方。无衣说可以用它限制扶木。”
“果然。”素还真把纸包揣好，“西南方向升起一片暗云，和当初佛狱来袭时的气息相似。”一边让凯旋侯打头阵，一边把牌底暗度陈仓，这个人情真是不受不行啊。
殢无伤并不关心其中的弯弯绕，他只把无衣师尹的交待复述一遍，“我会协助你们直到第六次东征打出结果，在此之前，你都可以来这里找我。”
素还真问道：“对这次东征，无衣是怎么想的？不……这一年慈光之塔发生了什么？”他也曾寄信往流光晚榭，但皆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
殢无伤想说无衣师尹确实受素还真影响而有所改变，变得有些像入主中心教堂前的那个无衣。对枫岫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政敌家眷的宽容，对女巫和异教徒的让步，对教会的改革……似乎都证明这改变并非谎言。
但在慈光之塔的明丽光辉之下，他又仿佛再次被泥沼步步吞噬：对凯旋侯的算计和铲除政敌的手段，其阴辣狠毒较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发生什么。慈光之塔在进行宗教改革，会变得越来越好。”
濯风山隅里一时只有竹海喧哗的声音。
素还真知道剑客言之未尽，又想到本可以让失路英雄捎个口信，是自己刻意划开距离在前，此时便不好追问。
“辛苦你了。素某恐怕还会来叨扰。”
殢无伤沉默着不置可否，心中想的却是无衣师尹。
你愿意为慈光之塔改变，也愿意为素还真改变，却为何不肯为我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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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0-06-12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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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端倪

拂樱领兵出发已经一个半月，慈光之塔进入了冬季最冷的时候。
枫岫主人在日记上记下一笔，百无聊赖地叼着羽毛笔的木杆发呆。他无从得知具体的战况，拂樱从不寄信回家，而教会向来报喜不报忧。
叮铃——叮铃——
水漏又落下一个刻度，闸门外的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枫岫看了看钟，快步下楼拉起闸门。
一位年轻的修女拎着面包篮子站在外面，“请问……？”
“没错，是我叫你来的。”
做饭当然是不可能自己做饭的。枫岫接过修女带来的烤面包和奶酪，得寸进尺地请求修女帮他打扫城堡。
收拾屋子当然也是不可能自己收拾屋子的。
先前枫岫主人死缠烂打让拂樱给他打了把摇椅，此时他就懒洋洋倚在壁炉旁的摇椅上，晃着腿，一边继续在小日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向修女打听着教会的事。
“这次东征，你们教会去了几个？”
“我在修道院做事，不太清楚这些。”修女正擦着柜子，“不过我弟弟在镇上的卫队，他的好朋友里没有被选中的。”
枫岫主人笑道：“这次征兵这么严格啊。”
修女很认真地点点头，“真的呢。没有实战经验不要，家中唯一男丁不要，嗯……优先选择有猎户经验的。”
“嗯？猎户？喂小心那几个瓶子，那是教廷给拂樱的药，把我们卖了都赔不起。”
“知道啦知道啦。”修女绕开他说的瓶瓶罐罐，“大概因为要骑马？凯旋侯大人从前是重甲骑兵呢。这次东征他做主帅……”
“等等！”枫岫急匆匆地打断她，“拂樱他只是先遣部队指挥，哪里是主帅？”
修女忍着笑道：“亏你还是吟游诗人，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凯旋侯大人月前就向教廷递了申请，他愿意对东征负全责，但要求教廷给予他绝对指挥权，一切调遣无须报备。”
枫岫猛地在摇椅上坐起来，“教廷同意了？”
“是枢机主教大人亲自许可的呢。”修女把抹布晾在窗台，“比起这个，你什么时候去看望小免？”
枫岫主人一激灵，“坏了，我给忘了。”

“如此这般……”
中心教堂后面的青顶别墅里，无衣师尹正向教宗汇报苦境的战况。
他讲得很快，而珥界主正在看一本书，好像没有仔细听他说，却在他略过某些细节时揪住疑点。
“凯旋侯做了什么，会让战况僵持？贪邪扶木上的秘密该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这一次参与东征的不是慈光之塔本土战力，而是以佛狱遗民为主的两个骑士团。慈光之塔的计划是让佛狱遗民和苦境相互消耗，但拂樱的消极怠战似乎让算盘落空。
“扶木生效期是两个月。”无衣师尹试图安抚多疑的教宗，“何况慈光之塔与苦境路途遥远，撒手慈悲的回报要一周才能送回来。我们的信息并不及时。”
珥界主当然知道他有隐瞒，但此时打算追究的是另一桩事，“苦境那边你有人盯着就好。比起那些——”书本被合上，露出封面的烫金字，“这书是你推荐给小国王的？”
无衣师尹稍稍有些讶异这书怎么到了教宗手里，“界主忘了，是您让我教导他习政。陛下拿书来问我，我总不好糊弄吧。”
“你对他倒是尽心。”珥界主瞟了他一眼，“无衣，你可别忘了自己的立场。我允许你改革教会，不代表允许你把权力拱手让人。”
“怎么会呢。”无衣师尹轻浅一笑，语气十足十诚恳，“我与教宗同心，一切为了慈光之塔教廷的未来。”
珥界主把书丢到茶几上，“那就好。圣诞弥撒辛苦你了。”
房间内的压迫感顷刻消散一空，教宗仍然和蔼，枢机主教更是温善纯良。

“不行，洗不掉。”屈世途把如是我斩的碎片从盛满某种溶液的陶皿里拿出来，封在断面上的灰膏依然坚固地裹在那里。“可真奇怪。”他翻来覆去地检查，“我也不敢暴力拆解呀。”
失路英雄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能带回碎片，素某已经感激不尽。”素还真宽慰道，“为素某一个请求，麻烦你们在慈光之塔滞留这么久，我才是很过意不去。”
“朋友之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香独秀插进话来，大度地摆摆手，“琉璃仙境的温泉可以泡吗？啊！”
失路英雄使劲捅了一下他的腰眼，“殿下！你还要欠多少——”
“我们是朋友，哪有欠不欠的。”素还真连忙把他俩拉开，“琉璃仙境欢迎你们。”
“我说素还真啊，”被冷落的屈世途提高了声音，“你不如去濯风山隅问一问这东西怎么解。”
素还真叹了口气，“好友，你知道我不想欠他太多人情的。”他拿出从殢无伤那里得到的药，“有这个也够了，我们先去会一会扶木，视战况再做打算。”
众人皆无异议，香独秀忽然道：“如果阿樱主动和我们打，我们怎么办？”
“拂樱据守这么久都不进攻，未必对我们抱有敌意。”素还真希望通过非战争手段解决问题，“压制扶木即可，不要伤他。”

枫岫主人心里乱麻似的，不知该如何向小免解释。
“枫岫阿叔，斋主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可能要春天吧。”枫岫蹲下身揉了揉小姑娘蓬松的卷发，“他去打仗了，打赢了就回来。”
小免失望地嘟起嘴，“斋主总是在打仗呢。”
一旁的修女笑道：“圣战可不是普通的打仗，拂樱骑士是被神眷顾的战士呢。”
枫岫主人顿时觉得慈光之塔教廷的洗脑能力比他的《荒木载记》强多了。
“枫岫阿叔，斋主现在还要天天吃药吗？”小姑娘抱怨归抱怨，心里还是很记挂她的斋主。
“要的。这次东征他还带——！？”
枫岫主人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拂樱在灵螺治疗后仍有病根难拔，是以教会送来的药也就一直吃着没停。而这次临到出发，教会给准备了新的常备药，还说之前的药不用再吃了。
他很难不去怀疑无衣师尹在其中动过什么手脚，毕竟这位善于制香的枢机主教，似乎有许多政敌都死于查不到凶手的投毒呢。
“小免，我得走了。”
“啊？”小免惊讶又失落，“阿叔不能再多陪小免玩一会了吗？”
“下一次一定陪你一整个白天。”枫岫站起身，“我要去查证一些事，为了你家斋主的安全。”

拂樱烦躁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他这几天越来越烦，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个人，却又找不到排解的法门。撒手慈悲看他转得眼晕，不由得抱怨：“骑士大人，一个半月了，我们是打是不打啊。”
“你是师尹的喉舌。”拂樱发红的双眼盯住他，“你认为我该不该打。”
“喂喂喂，敌意不要这么重。”撒手慈悲往后退了一步，“师尹都答应你的要求了，十字军主力也到了。”他摊摊手，“现在想怎么做，你说了算。”
扶木冒出的邪氛就笼罩在头顶，响应拂樱的心情而隐隐躁动。
“你们在扶木上动过手脚。”
撒手慈悲干脆双手举过头顶，“反正你啥都推给我们呗？师尹是欠你什么了，让你住在慈光之塔，到处找药给你治病，还要被你揣测？”
拂樱被他噎了一句，正要反驳突然听到斋院外响起异样的嘈杂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乱，拂樱侧耳凝听，猛地——
“不好，我们被攻击了！”
轰——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巨响，拂樱斋外围立刻陷入战局。
撒手慈悲反应也很快：“凯旋侯，你可以反击。”

濯风山隅选址离哪里都不远，离哪里也都不近。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里，这里只是个人去楼空的旧址。
殢无伤折了一枚竹叶用做书签，夹在翻了一半的书里。
无衣师尹留下了很多东西在这，殢无伤一一看去，窥见那段他鲜少在场的时间。
未及销毁的字卷中，夹杂数篇思乡的小诗。
那段时间他们默契地谁也不提慈光之塔的一切，等到终于提及“归乡”，已经是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终局，无衣师尹重伤在身性命垂危的时候。
思乡之情宣泄得猝不及防，殢无伤头一次意识到他也许真的会客死他乡。
一个对慈光之塔本无任何归属感的雇佣骑士，却因无衣师尹的缘故，与这个长明的国度有了喜恶参半的纠葛。
“人在他乡，归程难期，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吗……”
断断续续的感怀和留恋穿插在无衣师尹滞留苦境的整段时光，殢无伤翻过一页手稿，感同身受。
从前两人也不是没有过数月乃至半年不见的情况，但这一次，他切实觉得独自出行的时间太长了。

枫岫主人撞进屋子抓起药瓶又马不停蹄地离开，甚至连日记都没来得及藏。
“医生！快、帮我看看这药。”
作为一个吟游诗人，有些不被正统社会认可的人脉并不稀罕。
“你从哪的来这些东西？”住在女巫部落附近的赤脚医生嗅了嗅他带来的药末，压低声音，“让教会医院知道，你我可就没命了。”
在那个时代，只有教会才有医生，非法行医可能被举报并送往宗教审判所审判。虽然宗教审判所远没有传言中那么恐怖，但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传言就足够恐吓了。
“我需要知道这药的实际效用。”
作为曾被宗教审判所审判过的前天舞神司，枫岫主人知晓后果，仍是提出了要求。
赤脚医生看看他又看看药，只得答应：“先说好，这肯定需要一笔钱，而且不是小数目。”
“这你放心。”枫岫主人略想了想，自己手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挂在寒光一舍的那些昂贵帐幔了。

短兵相接。
失路英雄和叶小钗战在最前，已经撂倒了好几个重甲兵。长剑交击的脆响此起彼伏，马蹄扬起尘沙。
拂樱一身暗色皮甲策马而来，密不透风的暗云随他的靠近愈压愈低。见他加入战局，失路英雄当即跃马上前，衡剑挑了个剑花翻腕攻上。拂樱仰身避开一记直刺，抽出腰侧佩剑，银制樱花护手因历战弥久而有些发乌。
“你还是决定做凯旋侯？”剑锋交错之际，失路英雄追问道。
“与你无关。”他右手手腕系着一朵有些夸张的墨绿色樱花，是牵动扶木进退的要害。叶小钗看得明白，加入战局时便有意挟制他右手的动作，这也使得他应战剑招屡屡受挫。
素还真和香独秀在战局外围的高坡上驻马观望，等待扶木露出破绽的机会。
“扶木果然是阿樱操控的。”
“但他……似乎很不熟练。”素还真面露疑色，“就算失路英雄和叶小钗的夹击让他为难，以一名佛狱宿将来说，不该对扶木如此生涩。”
身陷鏖战的拂樱只是觉得烦躁，头痛欲裂，他仿佛和扶木神魂相通，但每一次操控扶木进退都产生严重的恍惚。他感觉自己的手很不协调，木枝能在地上劈开口子，却如没有准头的虚张声势。拂樱很快左支右绌，骑在马上的身形渐渐不稳。
“机会来了！”
素还真话音一落，香独秀立刻打马入战。
三面夹击，拂樱不得不拨马避退，试图用扶木代替刀剑进行攻击。
不料不群之芳虚晃一招，香独秀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拨转马头，战马人立起的一瞬，他反手把握在掌心的一把粉末甩向凌空袭来的扶木。
药粉生效得很快，最先沾到的枝桠失去力量瘫软在地，黑云淡薄了些露出天空原本的颜色。
素还真正待上前止战谈判，变故突起。

撒手慈悲在拂樱斋看护樱花树，头顶满布的乌云散开了一会儿，接着爆发出更阴沉的色彩，天空在沸腾。
“怎么回事？”
樱花树再度产生变化，花蕊抽长舒展，长成尖尖的口器。卫护花树的兵卒有挨得太近的，被墨绿色花蔓缠住转眼吸干。撒手慈悲慌声让守卫散开，抓起弯刀闯出门想通知拂樱，却只一眼就吓住了。
满是花朵的枝桠无差别地攻击附近的一切生灵。以拂樱斋为中心，孢子随邪雾散开去，落地就长出极富攻击力的新芽。新芽又散发出更多浓雾，争夺生存的空气。
扶木陷入狂暴，就连凯旋侯也无法控制。

“撤！”
一束信号弹打上半空，绽开橘色的光华。
失路英雄和叶小钗立刻从第一线抽退，衡剑击破一处缺口，刀狂剑痴的双兵随即清理出通路。香独秀留在最后，本是防备凯旋侯引扶木追击，却见颤巍巍的花枝探出尖刺，靠近他时又唯恐避之不及一般，竟转而往它们的控制者——拂樱的破绽处扎下。后者毫无防备，甚而在马上有些愣怔。
“小心！”
香独秀踢了马镫纵身上前，一把抓住拂樱战马的马缰使劲一扯——
拂樱仿佛才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捏住他的手腕要他松手，之后有些慌不择路似的，退入浓浓深雾中。

“枢主教大人，肖像画的背景还剩下一些细节……”
画师正等在书房外小心翼翼地请求，请求再一次进入书房取景。
无衣师尹这才想起，那张肖像画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是作画需要参考吗？快进来吧。”他尚有一沓文件亟待处理，心思很快回到工作上，偶尔瞥到画师眼中赞叹的目光，好笑地挪开视线。
他决定令工匠打一副更适合流光晚榭装潢的画框，退休之后就把画挂到那边去。
“师尹，我进来了。”言允敲了敲门，抱着一些莎草卷进来，“咦？在画画吗？”
画师连忙放下纸笔行礼退出房间，言允坦然接受。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中心教堂九圣部主责人之一兼枢机院临时总务。
“这是上个月的判处记录，请师尹过目。”
言允所在的圣部正是宗教审判所，它的职责是维护信仰与教义，有权查处任何违反信仰原则及教义教规的人事物。
无衣师尹看得很仔细，不时问他如此处置的缘由是什么，言允便一一回答。
“你比撒手慈悲宽容很多。”翻过小半本，无衣师尹忽然似笑非笑地评论道。
“我……”言允有些紧张，“我做错了吗？”
“没有错。”无衣师尹把卷宗放到一边，“剩下的我明天才能看完，在此之前，我希望你思考一个问题：宗教审判的目的是什么？”
言允搓了搓指甲，这是他不自信时一贯的小动作。
“不要揣摩我想要什么答案，允儿，你所想所做，并没有错。”
年轻的圣部主教离开书房，候在外面的画师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落入眼底。
“进来画吧。”无衣师尹笑道，“你这张快些完成，春末我会委托你画另一张画。”
画师受宠若惊地埋头绘画，炭笔握在手里都有些发烫。

素还真等人撤回琉璃仙境，屈世途等在门口，“我这边还是没什么进展，你们呢？”
“我们进度太快了。”失路英雄一五一十地解释发生了什么，香独秀在旁补充，末了丢下一句：“阿樱怕是已经疯了。”
屈世途正要反问，叶小钗也一脸凝重地点了头。事情已经毋庸置疑，他叹了口气，“这可麻烦了。素还真啊，看来扶木限制剂是个针对你的圈套。”
“不是。”素还真掂着手，“扶木邪氛那么厉害，但我和香独秀都没有受到影响，扶木也没有攻击我们，药剂确实有限制作用。”
屈世途“嗯”了几声，也在从突发事件中捋出丝线，“限制药剂却让扶木发狂，看似针对你，实则保护你，真正被针对的人反而是看似优势的拂樱，这手法真让人熟悉。”
素还真坚定道：“我要单独去见他。”
“谁？你要见谁？”
“我要去见拂樱。”
“好，这次你帮拂樱。”屈世途意有所指，“是对你上一次立场的修正吗？”
“我的立场从未变过。”素还真道，“我想要保下双方。”

拂樱斋外没有巡逻，只有密密的扶木枝蔓划出界限，留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素还真趁着夜色，隔空敲了敲门。他的动作带动气流，门洞处的枝叶颤了颤，躁动着犹豫要不要发动袭击。
但它们很快安静下来，凯旋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拂樱较之临战时已经平静了很多，但开口仍带着敌意与讽刺：“素贤人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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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8)

19樓發表於: 2020-06-18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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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妙手解连环

听完素还真的来意，凯旋侯冷笑着抱臂看向他，“素贤人的劝降简直毫无诚意。”
素还真顶着扶木煞气半步不退，“佛狱不存，凯旋侯又何故替慈光之塔卖命？”见凯旋侯沉默不语，他争取道：“如果是无衣做了什么，我愿意帮你斡旋，让他放弃对你的控制。如此一来，你可以在苦境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凯旋侯对他的话丝毫不感兴趣，“不劳费心。我在慈光之塔不需要隐姓埋名，而且师尹已经答应，此事之后，我就可以自由生活。”
“当年有不少佛狱人随魔王子来到苦境，魔王子败亡后，他们留在这里安居乐业。”素还真叹了口气，“而今受扶木影响，苦境居民对他们充满敌意，凯旋侯若一意孤行，可想过会让他们招致怎样的报复？”
拂樱挑眉道：“那好，我现在就答应。你们不怕我再骗你们一次吗？就算你肯相信我，苦境其他人又会接受我吗？”
“如果你就此收兵，素某愿意作保——”
“哈。”拂樱嗤笑一声，“素还真，你的好意并非真心，说出口来叫人厌恶。师尹虽意在利用，倒比你这样坦荡。”他背过身不愿再谈，“请回吧。”
素还真无法，只得咬牙道：“白天那种会使扶木发狂的药，其实是有心人提前交到我手上的。”
“什么？”拂樱微微偏过头，“你把话说清楚。”

“扶木狂暴，拂樱身上的药性已经完全激发，他和苦境不会再有调和的机会。”无衣师尹垂着眼，把整理过的战报递到教宗手边，“苦境人会帮我们把佛狱遗民赶尽杀绝，慈光之塔的隐患将全部拔除。”
珥界主把战报折到一旁并不细看，“你只要别犯戢武王那时同样的错误就行。”
“就算大难不死……”如今无衣师尹的心思已柔软了很多，在消除威胁的前提下，他愿意把余地留得更多一些，“拂樱的底子也全毁了，何况无卒之帅又有什么可怕呢？”
说到底斩草除根不过为了心安，佛狱的幸存者寥寥无几，远不是当年碎岛的景况了。
“具体细节不必和我说。”珥界主饶有兴味地打量他，“能让你心软，还真是少见。是苦境的经历影响了你吗？”
无衣师尹淡淡地笑，并不正面回答，“界主多想了。”
珥界主道：“莫要忘了，这次东征的目的是铲除苦境的异教徒势力，最好能让他们也皈依教廷。”
“我明白。”无衣师尹嘴上答应，默默盘算的却是：推佛狱人去牺牲流血，让苦境难以休养生息，只要其他教廷国家觉得慈光之塔出了力便罢——惯会韬光养晦的慈光首辅，怎会派自己人去碰苦境这种硬钉子呢？
他自信埋下的情份足够稳住素还真，到头来一切罪过推给拂樱，再演一出“高抬贵手”的宽容戏码，慈光之塔教廷仍然纯洁无瑕。

“这是什么……！”拂樱把药粉在鼻下捻开，蓦地头痛欲裂，“！！这香味……”像是点燃某种引线，大脑“嗡”地一声，他隐隐意识到自己身上在发生某种变化，手脚麻痹般不听使唤，又有一种吞噬的冲动爆裂开来。
素还真连忙上前欲扶，只听一声梆子响，拂樱斋内顿时灯火通明，撒手慈悲带人举着火把包抄过来，见到是清香白莲有些惊讶。
“素还真？你怎么在这里？”
无衣师尹嘱咐过他避免和素还真正面冲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手慈悲也只能下令擒捉。
“凯旋侯！还不拿下他！”
拂樱一惊，摇摇晃晃地甩开素还真的手，眼睛里血丝通红，“素贤人……我不能答应你。”他把掌心的药粉拍落，脑海里断断续续浮现小免和枫岫的脸，“我还有家人在慈光之塔……得罪了。”
话音未落，一束木枝自拂樱身后直窜而出，花朵张开满布倒刺的萼，像血盆大口朝素还真咬下。
唰——
唰——
两泓剑光划入战局，香独秀和失路英雄一左一右自素还真身后闪出，一剑斩落邪花，一剑逼退凯旋侯。清香白莲趁势后退，接着就被躲在暗处的刀狂剑痴护在身后。
眼看最后的机会即将失去，素还真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挣扎，大声道：“拂樱！这药是无衣托人带给我的！你还不明白吗！”
撒手慈悲闻言一怔，慌忙冲拂樱喊道：“凯旋侯，别中了离间计！”
“你明知这是阴谋，仍不肯回头吗！”
凯旋侯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声音，机械地操控扶木进退据守，幽深的瞳孔茫然失措，好像陷入迷宫不得出路。
越来越多的骑兵加入包围，香独秀率先撤剑，失路英雄心领神会随即跟上。
闹剧平息。
“凯旋侯？拂樱？”撒手慈悲走近去摇了摇他的肩，“喂，醒醒。”
拂樱被推了一下才回神，像是偶人找回灵魂。他看看自己的手，那朵用于控制扶木的花似乎色泽鲜艳了许多。
“你没事吧？”
“没。”
“你可不要被素还真骗了。师尹如果要害你，当初就不会留你们在慈光之塔生活了。”撒手慈悲担心他起了别的心思，“你要是恩将仇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拂樱没有接话，他认为自己需要好好理一理扶木的变化了。

寅夜。琉璃仙境。
屈世途一直没睡，给他们备好了茶，“素还真出马都劝不动他，看来是真要决一死战了。”
“幸好有准备。”失路英雄把衡剑解下放在桌边，“拂樱行为怪异，动手毫无征兆。如果素贤人当真独自前往，情况将十分危险。殿下？”
“吃口再说。”香独秀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茶点要往他嘴里塞，“我喜欢这个饼干。”
素还真把饼干碟往他们那边推了推，“此事要从长计议，优先消灭扶木，再考虑拂樱的去处。”他今夜和撒手慈悲打了个照面，对方战兴不高，但一直鼓动拂樱进攻，想来是无衣师尹有过交待。“屈世途，还要麻烦你去保护已经在苦境安家的佛狱人，别让人去找他们的麻烦。我们不能自己树敌。”
“啊？可如是我斩的碎片还没头绪。”
“如是我斩我来处理。”素还真在年历上勾了个圈，“还有一个月开春，为防万物复苏之际扶木实力遽增，我们要尽快了。”
香独秀和失路英雄对视一眼，双双开口，“这次的扶木植株与佛狱侵略时的并不相同，这段时间我们多去试探吧。”
素还真点点头，“有劳了。”

枫岫主人把一袋金币放到赤脚医生那张歪斜的木桌上，“这些够了吧。”
“你……你把那些都卖了？”赤脚医生掂了掂钱袋的重量，目瞪口呆地比划了几下，“真有人敢收那么多？”
“黑市总会有办法。”
寒光一舍现在真的是寒、光、一舍，揭去紫红色的贡纱，简直像个凄惨破落户。
赤脚医生抓起块金币咬了咬，满意地把沉甸甸的钱袋塞进枕头里。
“快说药怎么样了。”枫岫的心思全系在拂樱身上，着急催促：“它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赤脚医生答得干脆，解释时又犹豫起来，“……也不能算有。这药确实能促进外伤愈合，对消肿化淤也很有效，但是……”
“快说。”
赤脚医生检查了一下门锁，把窗帘拉紧，翻出一个玻璃小瓶推到他面前，“我分解药粉时发现了一味研磨很粗糙的成分。我从没见过，于是托女巫们看了看，可她们不敢说这是什么。”
枫岫主人端详那些灰绿色粉末，见他大气不敢喘的样子，心也沉了下去，“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我抓了几只耗子做实验，吃过这种药的耗子再闻到药味就会暴躁好斗，我把猫抱到它们面前它们都敢咬。”赤脚医生用蘸水笔笔尖点了点摊在桌上的记录本，“但等这股劲儿过去，这些耗子就变得虚弱，你稍等。”他去角落里抱来一个木盒，里面是三只奄奄一息的小白鼠，“我做了八只实验，现在还有三只活着。”用笔杆拨动一下，小白鼠毫无反应。

流光晚榭书桌上那朵白玫瑰早已完全枯萎，洁白的花朵干皱泛黄，呵护得再仔细，仍有碎花瓣落在桌面上。
刚从校场回来的小国王凑近嗅了嗅，“师尹还有闲情调香弄花，看来苦境的战况很顺利。”
“冬天快要过去仍未进寸土，凯旋侯的消极怠战倒是很顺利。”无衣师尹把手头的信纸合到抽屉里，专心应付小国王，“陛下不练兵，来我这儿做什么？让教宗知道又要惹出不小麻烦。”
“我有小三千人的亲卫队了。”小国王站在书柜前打量一番，抽了本《论罗马军备》，“依师尹看，本王是不是该学些兵法？”
无衣师尹一见便笑了，“这本连旁边的《战争艺术》，陛下一并拿去读罢。”
小国王依言把另一本书拿进手里，“师尹是打定主意要避嫌了？”好歹是慈光之塔名义上的君主，他哪里缺这几本书。只不过找个由头，好和掌着实权的枢机主教套些近乎，“不能谈书，师尹愿不愿意去校场一观？”
“既然是亲卫，何必让外人看？”无衣师尹提点道：“陛下太急了。”
“难道还有从容的余地？”小国王语气里带了微不可辨的急躁，“教宗可不会给我太多时间。”
无衣师尹安抚道：“稍安勿躁，陛下。我不会让您丢掉王位。”
他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带着魔力，让小国王对自己的纠缠有些心虚，不由得反思自己是否冒失。
“我得走了。”侍官还在流光教堂外等待君主，小国王没办法逗留太久。
“陛下慢走。”
无衣师尹正要起身相送却被按住肩头，小国王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师尹的能为，也希望师尹是真心待我。”
“当然。”
他答得轻巧，没有躲避目光。
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得到满意的答案，收回了审视。
无衣师尹目送他离开，转而又去读那封躺在抽屉里的信。撒手慈悲在里面写道素还真在竭力劝降凯旋侯，并把扶木的异常归结在师尹给的药上。
“贤兄这样做，可真让我伤心啊。”
他叹了口气，虽有一霎意外却也很快想透，素还真的做法不会影响计划太多，但心里仍空落落不是滋味。想找个地方散心，又意识到殢无伤不在。情绪无处倾诉，流光晚榭只是个孤独的避风港。

濯风山隅是完全没受到扶木邪云影响的，细碎的雪落在竹叶上，晶莹剔透。
殢无伤径自躺在无衣师尹睡过的那张床上小憩，听到敲门声才眯着眼睛不情不愿地起来。
素还真托着一枚金闪闪的碎片，问他：“你在无衣那里可曾见过这种封泥？”
“给。”殢无伤看都不看碎片一眼，把衣兜里的一只玻璃瓶抛给清香白莲，“溶解剂。”
素还真接住瓶子暗自苦笑，心想人情越欠越多，无衣是生怕佛狱人死得不够干净，回头要真追究起来，自己是如何也不占理了。
“之前那药……”他试探着向殢无伤询问，“好像并不是限制扶木的。”
“嗯？”殢无伤微微抬眼，“我并不知道更多，问也无用。”
清香白莲只好把发生过的事同他详说。
殢无伤听罢，不知为何，气闷之余心里生出莫名的欢喜——原来素还真也并不特殊，没人能不被无衣师尹纳入算计的范畴。
“他连我都骗，自然也会骗你。”
素还真惊异于他态度的变化，直到方才剑客对自己都是爱搭不理，现在虽话里带刺，但拒人千里的感觉悄然散去。
“我有个方案需要你援手，如此这般……”
“你的方案，影响他的计划吗？”殢无伤打断他的话，“我帮你并非毫无前提。”
素还真道：“我不确定，但我会给无衣交代。”
殢无伤想了想，答应协助。

“素还真啊！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素还真一回到琉璃仙境就看到屈世途浑身血污地抱着个半岁大的婴儿，婴儿哇哇大哭，她眼下对称的红色胎记说明她是佛狱的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佛狱遗民的居住区被血洗，我赶到时已经晚了。”屈世途衣服都来不及换，拍哄着婴儿走来走去，“这要是让拂樱知道——”
“恐怕阿樱已经知道了。”香独秀擦着汗回来，不群之芳沾了腥绿的液体，“扶木狂暴程度提高，想擒住他需要更多战力。”
事到如今，素还真不得不把他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殢无伤已经答应协助我们布阵，他说他有处理扶木的经验。另外，打开碎片封泥的溶解剂也是从他那里拿到的。”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失路英雄犹豫道：“撒手慈悲催促拂樱动武，殢无伤却在帮我们，师尹究竟是什么立场？”
香独秀接口：“我们离开慈光之塔时得到的信息和撒手慈悲一样，以为慈光之塔要对苦境用兵，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拂樱。”
失路英雄道：“如是我斩的事情结束得早，没想到那时候师尹就已经有准备了……抱歉，”他低下头，“我想得浅了。”
“是我没能周全。”素还真宽慰道，“连环局已成，当务之急是怎样破局。”
殢无伤和撒手慈悲显然都只知道无衣师尹的半部计划，殢无伤是漠不关心，撒手慈悲则根本不知道殢无伤来了苦境。
但他们都是为了推动战争继续下去。
连环局的答案呼之欲出——
双边消耗，隔岸观火。
素还真拉开挂图，用图钉点了个位置，“我们要在扶木影响进一步扩大前结束战争，会战地点不如选在这里。”
那里距拂樱斋不过三十里，因地形原因形似一个风洞，可以有效降低扶木的影响。而穿过风洞向东十丈便是掩映丛林的瀑布断崖。
“我和叶小钗做疑兵引拂樱入阵，香殿下和失路主攻，屈世途在断崖附近接应，殢无伤会暗入拂樱斋消灭扶木——”
屈世途哄睡了婴儿折返，正听到这里，“谁来操作如是我斩压制邪氛污染呢？”
“一页书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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