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6 【温剑/任剑】[限] 一寸灰（全文+番外已完结）|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6 【温剑/任剑】[限] 一寸灰（全文+番外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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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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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0樓發表於: 2022-10-09 23: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9樓蕭蕭隅于2022-10-05 11:47發表的 : ]xbMMax
啊啊啊啊啊，开新坑了，撒花！！！！！！！ J(P'!#z^

诶嘿嘿~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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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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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1樓發表於: 2022-10-09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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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方白绢，在他手里好像也莫名特别了些。剑无极偷瞄了几眼他的手指，脑中回想起他那日抚琴的样子来。
“温皇。”他忽然开口叫他，“那天......你为何会在还珠楼？”
他思来想去，直接问二楼的事不太好，开口问人是不是角儿更是失礼，也只能这样先问着了。
“应朋友之约，偶尔去一趟罢了。”
原来是还珠楼的朋友，怪不得能自如出入二楼，也怪不得那些人对他那样听从尊顺，想来他的身份也一定来头不小。
“你的琴弹得真好。”剑无极也没什么华丽辞藻能用，只这么真心实意地夸上一句，也有些不好意思。
温皇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微微阖起眼帘休息起来。
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为何要去天下风云碑，难道只因为在自己身上押了宝？还是也去看个热闹？不知他功夫修为如何，又会不会在碑上留个什么天下第一。但就看他方才捻火燃香的样子，想必也是不凡的。
现在温皇闭眼小憩，他也不好多问，天还没完全黑，他便起身轻手轻脚出门去，想着再去园中练一会儿剑。
练得滚瓜烂熟的一剑无极，在庭院里扬起好一阵落叶繁花，洒脱飘摇。
直到明月清辉打在他身上，他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回到房前，轻轻推开门，温皇还是那样慵懒的姿势，像是动也没动过一下。
他进了屋想去把窗户关上，却看见一枚小小的花瓣，沾在了温皇发梢。应是刚才自己练剑扬起的落花，回风而舞，飘进了窗来，落在了他的发上。
剑无极走近一些，伸出手去想将花瓣拾起，只是这样普通的动作，他也紧张得像悬在冰上。
轻轻慢慢，小心翼翼地触上温皇的发尾，刚拈起那瓣花来，就有一阵敲门声吓得他屏住的呼吸一下大乱。
“客官久等，人实在太多，饭菜来得晚了，还请宽恕则个。”
店小二的这一下给他搞得回手也不是，转身也不是，一下失了脚下重心往前一跌。
温皇也正闻声睁开眼，他自是一直知道这房里动静的，只是他也没想到那店小二会来的这样巧，给剑无极莫名加上一层做贼心虚，现在就这样向着他正正地倒下来了。
“二位客官请用膳~”推开门的店小二一个‘膳’字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这一幕，活生生地变了调子，又绕着尾音拉了老长，“实在不好意思是小的脑子不清不开眼来的不是时候撞了您二位的好事，哦不是我是来送饭的，那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他语无伦次偏偏还像连珠炮似的往外直蹦着更加火上浇油的词，把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脚下生风飞似的窜出去了。
刚跑出两步又回来一边念叨着“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一边把门带上。
温皇单臂搂住了没让他摔下去，而剑无极整个人都顺势扑在了他胸膛上贴着。
的确，这画面不怪店小二误会。只能说赶巧不赶早，这饭来的也太是时候。
到了顶的尴尬令剑无极更加无法动弹，他趴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心跳得像要飞出来，光是咽下一口唾沫也要好大力气。
他还在晕头转向的片刻，温皇已放开了手，平平淡淡地站起了身。
剑无极羞到极致地在坐塌上撑了手起身来，红着脸道：“抱歉啊...刚才......”
“无妨，吃饭吧。”
冰冷冷的语气反而让剑无极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虽然自己也觉得啰嗦，但还是忍不住又续上几句，“那个小二的话，你别介意...这种人八卦得很，让他误会也不打紧的，权当他胡说八道就好了，别往心里去。”
温皇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回过侧脸来对着他道：“他误会了什么？”
剑无极倒被他问住了，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就是他说的那些...”他摸了摸自己红透的耳朵，“那些什么好事，什么的......”
温皇静静听着，又侧回脸去，重新拿起了筷子。
“真的抱歉...方才，我是见你头发上有东西...所以才...”
“哦，”温皇脸上无波无澜，伸手夹起一块西湖醋鲤放进左手边的碗中，“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撞进我怀中的呢。”
“啊？”剑无极眼睛睁得圆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温皇极淡地笑笑，指了指左边那碗道：“尝尝吧，这鱼看着像是不错。”
这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温皇越是悠然自得，剑无极就越是不自在。说他冷淡吧，他又随便开那样的玩笑，说他亲近吧，又老是绕着不可靠近的气息。剑无极匆匆吃完，放了碗筷道：“我先去洗漱，过会儿你睡床，我在这边睡就好。”他指了指方才的坐榻，随后就要转身。
“且慢。”温皇叫住他，眼睛往另一边瞟了瞟。
剑无极随他眼光看过去，是一面宽大的屏风立在房间那侧，直把整个房间分成两半。
“沐浴用品好像就在这里。”温皇淡淡地道。
剑无极走到那屏风后面一看，果然有个大大的齐胸高的木桶，旁边的檀木架上浴巾木舀一应俱全。甚至......甚至还放了一盒香膏。
他立在原地心情微妙，他也看过些香艳春宫的书籍图册，那香膏是做什么用的，他大约都清楚。现在看着这香膏木桶脑子发热，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让温皇出去，自己在这儿沐浴？或是，他在屏风那边，自己在这边？剑无极快疯了，恨不能把掌柜的抓来打一顿，让他看看这是什么鬼设计。
“要不，你先洗吧。”
他怂了，决定把这烫手山芋先扔给温皇。
“也可。”
温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去了那屏风后面。剑无极一下躲去房门口，背对着他，讪讪地道：“要不要我先出去？”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不是，我是怕你尴尬。”
“都是男人，尴尬什么？”
“男人也可以...”剑无极想起那香膏，想向他解释，但又发觉怎么说都不可能合适，更怕让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只好闭了嘴。
温皇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哼，听着像个不屑的鼻音，更叫剑无极心乱。
是不是，他已经误会了？
非分之想。要说有，好像......也真的有。
剑无极暗骂自己一声无耻，拉开门说着我去叫人为你备水，一脚跨了出去。
像是惩罚自己的胡思乱想，他还是在院子里一直等着，估计温皇差不多洗完了才回房里去。
推开门，温皇已穿戴整齐在坐榻上看书。
现在轮到他了。
“水已经给你备好了。”温皇懒懒地道。
“嗯...”剑无极走到屏风后，开始脱起衣服。他解开外衫里衣往木架上一挂，原本怀里揣的丝帕便从衣服里抖落到了地上。
他赤着身跨出屏风去捡，却正对上温皇站在自己面前拾起那方丝帕。
直起身来，四目相对。
“啊！！！！！”
他大叫一声逃回屏风，一下跳进木桶里抱着脑袋，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何事惊慌。”
温皇心下发笑，面上不动，往屏风里斜瞟一眼，展开了手上的丝帕。
“哦~你这丝帕...”他故意拖长声音。
把脑袋埋进水里憋得通红的剑无极一下扬起来，狠喘几口气道：“怎么了？”
“画得倒别致。”
剑无极长长出一口气，换了副不屑的口气，“你要是见着画这画的人，只怕就不这么觉得了。”
“哦？那人如何？”
剑无极想那天温皇上去二楼，难道没遇着玉无香？听玉无香那天说的也像和他不是相识的样子。
“脸嘛，倒是不错。”他一边回想起玉无香那媚若无骨，嬉笑妍妍的样子，故意只说了个不错，一边往身上舀着水。
“只不过，反正我是惹不起她，到时候温声软语地把人吃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那人还会吃人吗？”
“难说哦~”剑无极快速洗完，站起来擦拭身子。“不是有句话说，诶？怎么说的来着？就是什么佳人，什么人头的，记不清了。总之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这种摸不透的美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是‘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对对，就这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剑无极爽朗地笑笑，穿上里衣里裤，把外衫抱怀里走了出来。“我还以为这样的...”
淫词艳曲四个字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还以为这样的诗不似你会读的呢。”
温皇手里还拿着他的丝帕，冲沐浴出来的剑无极浮了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人生一世，无非凡俗，也不妨什么都涉猎一点，总是没坏处的。”
剑无极只听个七八分明白，就十分认同地傻笑着点头。他已经全然当这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了。
“照你这么说，画这画的，是个面美心毒，放荡形骸之人了？”
剑无极沉吟片刻，忖了忖道：“面美倒真是美的，心毒也确是毒的。至于放荡形骸嘛...”他抬起眼来看着一脸饶有兴致的温皇，“反正又没放荡到我身上，凭白去说别人也不好。总之是个风情万种的毒美人就是了。”
“那温皇倒是有些兴趣了。”
他掌中摊着那方水仙红鲤，长长睫毛微动，眼色幽深。
“不知你这毒美人，有多毒，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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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2樓發表於: 2022-10-15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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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剑无极不曾听过这诗。
他便不曾知那文帝美人的忧愁，更不知临水自照的寂寞。
他只知道，这方丝帕里画着的，是一条人命。不是任飘渺的，就是自己的。
“她是还珠楼里有名的人，你应该也知道的。”
“是吗？那就要请教这位美人大名了。”
“玉无香。”剑无极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你知道她吗？”
“嗯。听过。”神蛊温皇应和一声，凝视着手中绢帕，“是个好名字。”
剑无极茫然地看着他，只见他将那绢帕好生端详，又沉沉吟道：“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这位玉姑娘，若按人如其名，想来也是个值得惋惜的人。”
“你说这绢帕上的画，是那位玉无香姑娘所作？”
他一边再次问道，一边将绢帕递还给剑无极。
剑无极见他竟真的不认识玉无香，伸手接了过来，点点头道：“是。”
“那你可知这画是何意义？”
他不知。他怎么也把这画和杀任飘渺的任务联系不起来。又或者，根本没什么意义，无论精巧的画也好，空白的纸也好，都只代表要死一个人而已。
他诚实地摇摇头。
“画这画的人，或许十分寂寞。”温皇再燃一支香，又剪了剪烛中灯芯。
“你怎么知道？”剑无极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不认识她？”
“不认识人，但可以认识画。”温皇眼睛凝在烛火上，静静看着，“美则美矣，却是夜夜红泪。临水照花，不过孤芳自赏。这整幅画，岂不是又孤又傲？就连拾得它的人，也不真正明白它。”
剑无极默默听他说完，看着面前的灯火在他眼中竟似点不燃半点光亮，一双眼明暗无辄，幽深难辨。忽地，他仿佛觉得就在对面坐着的这人，好似离自己很远，远到那天山巅上，再被满山的雪掩得模模糊糊，再看不清。
好久，他才怔怔地开口，“这样听起来，怎么如此孤单落寞了。”
温皇漠然地笑笑，“我也是随便说说，不一定对。”
就像那寂寞的影子也染到了他的身上，剑无极差点就要脱口去对他道你说的一定便是对的。这毫无根据的盲从盲信到底还是没有出口。在这秉烛夜谈，共话巴山的氛围之下，他也不觉安静了下来。
这夜好像特别长。
剑无极把边桌从坐榻上撤了，躺在上面也和张小床无异，没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心里却就是乱糟糟的。又静，又不静。不知是因为温皇此刻也歇息在这房中，还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剑无极前半夜几乎都睁着眼睛睡不着，到天快亮了才撑不住睡过去，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温皇没有叫醒他，任他占着坐榻爆睡，所以剑无极一个翻身滚落到地上，揉着摔疼的屁股醒来的时候，房中已不见温皇身影。
他推开窗去，看见温皇立在庭中，双手负在身后。那茂盛的树在他头顶开满了花，将他笼在一片葳蕤阴影之下。恍惚间他的身形像也融进了那枝繁叶茂中，离这浊世远远地去了。那青色便是他，他便是那青色。
剑无极就这样看着这个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而后他终于想起，那天如幻如雾的一眼，致使他困惑了好久的词到底是什么。
一见钟情。
从没喜欢过人的剑无极此刻就这么想到了，这便是喜欢。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想。他向来不拘小节，自在惯了。别说凡俗礼教他不放进眼里，就是家法家规也犯了不知多少次，无非是挨一顿骂，最多不过挨顿鞭子，又有什么？
没错，在他剑无极心里，这世间的规矩，世人的眼光，还不如一根藤条来的重。更何况谁又能干涉他心中所想？
莫说是喜欢一个男人，就是去冒了这天下的大不韪，他也毫不在乎。
便是雾里看花，如露如电，不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一念起，一觉迟。他此刻被满心初识情动的庄严漫得像盈满的湖，就是他爹要将他这层皮扒了，他也弱水三千，只取定了这一瓢饮。
他这心思，见得爹亲，见得师尊，见得天下人。要说有什么见不得的，现下，也只见不得神蛊温皇一人罢了。
他摆好桌台又翻身下榻，寻着那背影往庭中去了。
走到温皇身后几步，他抬起来望望树冠，不禁放轻了声音道：“你在看什么？”
温皇举起手中的一张暗纹信纸，于两指中轻轻一捻便化成了一堆齑粉，散落在脚下。
“没什么。”他声音平淡，“只是这「春酲秋霜楼」看来还要再多住几日了。”
“为什么？”虽然也不急着上路，但剑无极不知他看的是什么信，又想抱怨那三十两银子。
“因为。”温皇转过身来，手里不知何时已持着一柄蓝色的羽扇，恍惚间倒让剑无极有些熟悉。
“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
剑无极略微一惊，顺着温皇眼光回身一看。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年纪的俊美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不出三丈。他心里暗暗惊诧，离得已这么近，自己竟毫无察觉！
剑无极刚要抽刀出鞘，那少年却满脸扬着笑朝他们走过来。
“别这么见外嘛，我又毫无敌意的，你也不必一来就拔刀相见吧。”
他圆圆的眼睛透着些纯真可爱，面容也比寻常男子清秀不少，看来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
“都是你，一来就说我是麻烦，现在让人误会了吧。”
他从怀里摸出个雪梨一下塞剑无极手里，“吃个梨，消消气。别听他的。”然后便越过他向温皇去了。
“若你也不算是麻烦，那天下间就没有麻烦的事了。”
温皇摇了摇扇子，倒像和他十分熟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可要问些麻烦的问题了。”他走起路来也蹦蹦跳跳十足不安分的，又猛地窜回剑无极身边，一拍他的肩膀，凑近了转转狡黠的眼珠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剑无极被他忽然凑上来吓得僵直，又听他没头没脑这样一句，更有些羞恼，一把推开他道：“你是谁啊？”
“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怎么能用问题回答问题。”少年假作生气地看着温皇道：“他倒把你这招学得不错。”
温皇也不多辩解，弄得在场只有剑无极一头雾水。
“你看我回去向姐姐告不告你的状就完了。”
“哦？你觉得我会怕你告状吗？”
“不怕吗？”
“怕吗？”
“可恶......”少年和温皇打哑谜般的几个回合下来，又嘟了个包子脸忿忿地道：“你好像还真不怕她。”
见温皇不被威胁，他又把目光移回了剑无极身上。
“那他呢？”他挑挑眉毛，“你不说你们是什么关系，那肯定就是那种关系。”
少年灵动的眼睛里全是天真顽皮的放肆笑意，“你怕不怕我对他下手？”
这句话刚说完，那孩童般无邪的眼神里便划过一道阴狠，一同划过的还有他指尖的暗刃。
剑无极大惊侧身，险险躲过这道突如其来的攻击，只差丝毫，他的脖颈就要被那少年手中的短剑划破。
“你做什么！”剑无极抽出腰间逆刃，顺势也一刀向他回去。
那少年却又恢复了无辜的表情，在剑无极刀下闪转腾挪，身法灵活，躲过三四招后他终于一跃去了温皇身旁。
“你的小情人要杀我了，你管是不管？！”
明明是他先向别人下手，而且还是卑鄙至极的偷袭，他却一秒就变了个脸跑去告状了。剑无极看他毫无道理可讲的样子，又偏偏说自己是温皇的‘小情人’，一时间气也生不上去，台阶也下不来，微红了脸进退两难。
“好了，你莫要胡闹了。”
温皇敛了敛神色，对着他道。虽然语气还是很平和，但那少年见他收了原就很淡的笑意，立时便安分下来，不再调笑。
“信我收到了，她既允了你，那你想去便去，只是。”温皇低下眼扫他一轮，“你自己走你的，不准和我们同行。”
那少年听他这么说又撇了撇嘴，好似十分不乐意地道：“是。我肯定不在这儿碍着你们。”他便是像个娇气的小姑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还不忘冲剑无极做个鬼脸，随后便从手中掷出一道勾索，远远打在对面的房檐上，一扯身子，像只翻飞的燕子上了房顶一跃不见了。
脾气虽然古灵精怪，但这身手却是决计不差的。
剑无极看着这来去匆匆奇奇怪怪的家伙，手中的刀也忘了收回，就这么愣在原地。直到温皇又摇了摇扇子，他才被那抹蓝色扯回了神。
“他是什么人？”
“杀手。”
“杀手？”剑无极不可置信，“那个少年？”
“嗯。”
温皇一个多的字也没有，答了好似没答，弄得剑无极也不知满脑袋的问题再从何问起，他这时倒想起那少年说的‘他把你这招学得不错’，看来温皇不会好好回答问题这一点已经是基本操作了。
虽眼下不好再问，但那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杀手，又来这里做什么，谁允了他要去哪里，仍在剑无极心里缠着大大的问号。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又有些难为情，那少年那些不知分寸的胡话......温皇也都没有制止。
发觉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他猛地晃晃头，醒了醒神。
温皇抬眼看了看远远的楼门外，又往阁中走去，走出两步侧过脸来对着剑无极道：
“回去吧。今天的客人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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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3樓發表於: 2022-10-22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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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原还以为他说找上门来的麻烦就是指那个俊俏少年，现在听到这句更是懵上加懵，然而温皇已经迈出步去，将要上楼，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哦...你先回去吧，我再练会儿剑。”剑无极脑子里消化不了的事太多，得到的信息又太少，什么也想不清楚的时候，还不如就练剑。
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起来，你这兵器好像和寻常刀剑甚不相同。”温皇从两层台阶上转过来忽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这柄刀因为刃口在刀背上，所以叫逆刃。”剑无极抽出刀来答道。
“刀刃如此粗钝，且还开在刀背之上，如何杀得了人？”
“或许，师尊就是不希望我杀人吧。”他一边看着背面钝钝的刃口，一边说道：“他以前就总是说‘以魔入心，以神出招，心法极意，不在魔心控杀，而在神意止杀’虽然我还不能完全领悟，但师尊一向悲悯为怀，宽和仁慈，我想他定是不愿意见着我杀人的。”
“那若是人要杀你，又如何是好呢？”
剑无极闻言苦笑了一下，“也是。或许还轮不到我去想杀不杀人，应该先想想怎么不被人杀。”
任飘渺这三个字浮上心头，他不禁笑容沉重。
“你师尊？”
剑无极见温皇问起师尊，顿时收了神色，尊重非常地道：“我师尊是宫本总司。他是东瀛最好的剑客，也是最好的师傅。”
“我是问，你师尊也不曾教你，别人要杀你的时候，又应该如何吗？”
剑无极愣住了。
师尊没教过，他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的大小祸事，包括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些小事，最多不过挂些不轻不重的彩。
杀人，被杀。这种事他从未想过，也一直离他很遥远。就算接了还珠楼那任务去杀任飘渺，也因为太过突然而毫无实感。和任飘渺之间的胜负，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却是一座很远的大山，他还看不见摸不着，空有终要面对天下第一剑的重负，却没有死之将来，临于眼前的恐惧。
“别人要杀我的时候...”
他抬眼起来，对上神蛊温皇木石之心般的眼瞳。
仍然泛着熠熠光彩，皎若星辰。这样好看的眼睛，他只在这个人身上相见，这天底下也唯有这一双眼能看得他如此心动。但那双眼本身，却没有一丝感情。总像很远，很冷。仿佛自带着一层山雾烟岚，永远也看不清明。
就像是不属于这世间。就像，不是活的。
或许剑无极还太过年轻，太不谙世事，又或是神蛊温皇太隐秘莫测，太不可捉摸。他现在只能知道他是美的，极美的，他总想去多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却不知道，这世上，太美的东西大都无法长存。像清净透明的琉璃瓶中封存着流尽水分的标本，美丽非常只因早已是死物。只要伸出手去轻轻一碰，就会从万丈莲台上堕进再寻不到的深渊，化为灰烬。
只要沉入那黑暗里，人世间与他便再无法重逢了。
那干枯的蝶翼对他笑笑，在破碎之前，他仍是绝美的。
“罢了，是我误你了。”
剑无极仍没有回神。
「若别人要杀我，你会如何呢？」
他有些想这么去问，却又觉得唐突。自己与他不过见第二次，就算加上两日相处，也都还算不得有什么情分。所有的情分，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此刻听得这一句‘误你’剑无极心头更涩。
“那若是，别人要杀你，你又会如何呢？”半晌，他只憋出这么一句。
温皇的笑里此时带着几分清傲孤绝，便像无论是谁也不曾放进眼里。
“若有人想杀我，倒也是件难得的趣事。”
“趣事？”
“是。若他能杀得了我，那便让他杀了也无妨。”
“不会！”剑无极忽然情急脱口道：“我绝不会让人杀你！”
温皇怔了一怔，他自己也愣住了。
怎么就这样不带脑子，剑无极心里疯狂追悔，他只是随口作比，自己怎么就这样当真？更何况他的修为不知比自己高去多少，自己又有什么能力谈要保护他？
剑无极心里半苦半悔，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一时再不知说什么好。
温皇的惊诧维持了半秒，便烟云般散了，“你师尊定会以你这个徒弟为豪。”
剑无极仍有几分难堪未退地抬起头来，只见神蛊温皇又已转过身去。
“他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留下这么一句，他便步履悠然地迈上台阶去了。
剑无极一直练剑到夕阳渐沉，他拼命让自己去想任飘渺，脑子里却一直装着神蛊温皇，越是去挥刀，越是挥不去那人的影子。到最后尽了剑招，吐出几口气来才觉饥肠辘辘，身心俱疲。
收了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雪梨，一口咬了下去。忘我地练了大半天，他又渴又饿，幸好还有个梨，虽然那个家伙稀奇古怪的，但这梨还挺甜。一边吃一边上楼，到房门口已经只剩个核，他信手一扔，在衣服上蹭蹭手的间隙又想起。温皇连点个香也要在白绢上擦干净手，自己这东剑道少主和他一比，简直是个粗糙莽夫。
推开门，温皇又是在看书。剑无极不禁有些好奇，他一整天不是看书就是休息，好像从来也没见他练功，莫不是这样疏懒也能成绝顶高手？
“你在看什么书？”他又坐去他面前没话找着话说。
温皇不说话，把书竖起来给他看看封面，却是本再简单不过的基础剑谱。
“你也想学剑么？”剑无极看他现在才想去入门，不知是起得什么兴致。
温皇却冷冷发出一个似应未应的音节，随后才道：“剑法高深，万般巧妙，温皇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嘁，你少开玩笑了。”剑无极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这样的人，想学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是哪样的人？”温皇搁了书，向他反问道。
“你嘛...”剑无极歪歪脑袋，将温皇的脸横着装进眼睛里，“是个横看竖看都好看的人。”
“好看？”
温皇微微蹙眉，剑无极便正了脑袋，也正了语气。
“不错，难道从没人说过你好看？”
温皇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又鼻音冷笑一声，“我向来个性疏懒，甚少交际。家中的几个侍女也都是从小见大，便有几个闲得很的家伙偶尔来扰清净，也从无谈论相貌仪表。”
“那我现在和你谈。”剑无极突然郑重起来，两手去掌在温皇肩上，四目和他相对，一派认真严正，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
“你真的好看极了。”
温皇被他按得不明不白，那话又直截了当到不像话，竟一时没去避开，连‘不成体统’四字也忘了说。
这人真是个比自己还怪的怪人。他忽然这么觉得。
温皇一手摆掉剑无极的手，淡然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皮相而已，你当真如此肤浅？”
“不是光有皮相，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喜欢你。剑无极又一次话到半途说不下去，光是夸他好看也有几分莽撞，更遑论对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就说什么喜欢，怕不是真要被当成变态了。
一见钟情。自己也是到了今天，这四个字实实在在落在了自己身上，才敢去相信。若非如此，便一定也是当作天方夜谭来听了好笑。
他不想让温皇笑，不想这情还没露出一点踪迹便要成为一个笑话。
“我是真的觉得你哪里都好。”他硬生生转个弯去接上。
“你了解我？”
“不了解。”
“哈，对全不了解的人又为何这样言之凿凿地说他哪里都好？”
“就是...哎呀就是感觉！”剑无极也急了，“感觉你懂吗？”
“不懂。”
温皇放了茶杯，冷冷看他一眼，“你的感觉，我怎会懂？”
剑无极又被他说得堵住，而且温皇的这句‘不懂’他总听出些不悦意味来，也不知道为何说到感觉二字，他就这样莫名地不高兴了。
“不懂就不懂吧。”剑无极自暴自弃道：“反正是我的事，你不懂也没关系。”
他倒不是置气，他虽然从没有过恋爱经验，要说怎么去喜欢别人，他其实也不会。但他心里总知道这是自己的单相思，对方是不懂也好，不喜欢自己也好，都是全没半点办法的事。
感情是万万勉强不来的。
恋爱新手剑无极也不知道，自己一来就明白了这世上最难懂的道理之一。他只想去不打扰着对方，别让他烦了自己，也没想过这最单纯的心思，便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无上至宝了。
“或许，有一天你又能懂了呢。”他也端起杯茶来，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是吧？”
或许有的人一出新手村就已经是满级了。恋爱新手也是恋爱天才，他自己倒是想也没多想过，却总是能站在正确的那一边，究其原因，不过是他太简单，而简单便是真诚罢了。
真的东西，或许不是最好接受的，但总是对的，总是好的。
总是很多人永远也想不明白，永远也得不到的。心之所向，随心而为八个字，不知道要将天下多少聪明人变成笨蛋。
神蛊温皇看着他喝茶也像喝酒一般豪饮，又笑得傻气，说着自己听不入耳的傻话，不禁有些微妙感觉。
剑无极却不知他的所想，一撑桌子站起身来，潇洒道：“如果你哪天真懂了，我就...”
话未说完，他忽觉体内一阵针刺般的拉扯，一股奇异激痛从自己关元穴一直行到气海，又往神阙、天枢两处分开走去，顿时下腹如同刀绞，剧痛难当。
“我...”
他捂着丹田说不出话，再张口，便是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来。
温皇一下站起，一手稳住他站不稳即将倒下的身体，一手探了他的脉门。
“你中毒了。”
温皇面无表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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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2-10-22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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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已经疼出满额的汗，那剧痛从丹田下三寸而起，一发作下腹如被人揪扯拖拽，整个下半身都失了控制，亏得温皇掌着他后腰才没有跌在地上。
温皇将他一臂甩到了坐榻上，两指迅速点了他中庭、鸠尾，止了毒不再往上游走，又摸出一枚药丸塞进他口中。
吞了药丸，又按住方才他点上的几处穴位平顺一会儿气，剑无极才觉好些。重重缓出一口气，他伸手便要用袖子擦去嘴边血迹，却被温皇一手拦住。他还未来得及抬眼发问，温皇就递过那方纯白绢帕在他手上。
“多...多谢...”剑无极一开口说话才觉得口腔里也是麻麻木木一片，这毒好生厉害，纵是吃了药，他身体的五感也一时难以恢复完全。
“唉，只少说这么一句，就还是搞成这样了。”
“什么？”剑无极用迟钝的喉舌吐出的字也有些含糊。
“他的东西，”温皇拂了衣摆坐下，“可不是能随便吃的。”
剑无极这才明白，是那个梨！
“他，他为何要对我下毒？”
“或许也不是想对你下毒，只不过他的东西大都带些毒罢了。”
“那我...”剑无极这时候才恼起自己毫无戒心，连这样可疑之人的东西也全无怀疑就敢往嘴里送。
“无事。一点小毒，已经解开了。现在的顿滞是正常的，明日便会消了。”
“你还会解毒...”剑无极拧着仍无力的身子，脑袋也感觉重了不少，“真是多亏你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却仍旧面上淡淡，剑无极觉得就是泰山崩于眼前只怕他也不会多眨眨眼。
“还是要多谢你的。”
他在嘴里不禁地咬了咬下唇内壁，他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思。
无非是总想和他多扯上些关系罢了。哪怕对方对自己冷冷，哪怕是去欠上些人情，
有得还他，总比编不出缘由来攀扯的好。
“只怕你谢得太早了。”
剑无极总不明白他的话，又是正要疑问之际，另一个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这次，他倒知道是什么。额上的紫青纹路再次蔓上，在他皱得打结的眉头上赫然如一道狰狞疤痕。
千海月再次发作了。
他忙去掏怀中的药瓶，却连手指也难以操持，刚摸出来就当啷一声滚落在地。他顺着去捡，刚刚挪下榻便提不起劲地跌在地上，这一摔，指尖碰到药瓶却将它滚得更远了。
狼狈无措间，他听到温皇一声无奈叹息。
再一眨眼的瞬间，那青色的衣袖已至身前。温皇把他像小猫一样拎起，往床榻上一放，剑无极只能顺着力往下躺倒。此刻，他竟莫名有种任人宰割的念头起来了。
“你竟会有这药。”温皇拾起药瓶，走到剑无极榻边道。
“便是那个，之前说起的玉姑娘给我的。”剑无极浑身上下只有这张嘴还能再动一动，说几个发音也不准的字来。
“她倒对你不错。”温皇看着手里的药，说出这么一句。
剑无极侧着余光去看他的脸，只见他脸上挂着半分玩味，浮在不变的淡漠之上，没来由多出一点微妙。
“她也是怕我就这么死了吧...”剑无极不知自己在慌着解释什么，但哪怕是一点点，他也不想让温皇误会。“毕竟还要留着我这条命给他们完成任务呢。”
温皇却不再提这个话头，倒出一粒药来放进剑无极嘴中，道：“这并不是解药。”
“是...”剑无极乖乖咽下去，躲了躲温皇因为喂药而俯下来的脸，“她说这药只能抑制痛楚发作，唯一的解法...只有还珠楼主才知道。”
“你知道还珠楼主？”
“不知道。”剑无极躺着摇摇头，“这人神秘极了，到处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等完成了那任务，才有可能见到他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沉重，虽然说着完成任务以后的事，但他心里客观估算，这任务十有九成九也是完不成的。命运莫名其妙就降下一道天堑，也不过三个月，他就要不是死在任飘渺手里，就是死在这千海月下了。
“所以我说，你谢得太早。”
温皇话音甫落，一手解开了剑无极的腰带，拉开他上半衣襟，突如其来的微凉让剑无极大惊失色，但身体怎么也动不起来，只张大了嘴连发问也忘记。
温皇在那裸露的白净胸膛上拇指一探，定在天池穴上，又旋出半掌手式，分了两指撑开稳稳抵在天溪、灵墟两穴。
剑无极感到一阵浑厚内力徐徐由这三点汇入自己体内，顿时气血舒缓，温暖非常。
他抬了眼，对上俯看而下的温皇，心跳在那手诀下不听话地越来越快。
一刻后温皇撤了手，将药瓶放在床边，仿若无事般地道：“以后不必等发作再服药，这蛊虽然还没有解，但你定时每七日服一次，便可稳定，不会再发作了。”
剑无极心里惊叹他的神通广大，又更多欣喜终于还是欠上了这道人情，伸了恢复不少的手臂拢拢衣衫道：“那现在，我可以谢你了。”
“你想怎么谢我？”
“什么都行，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大可告诉我，我定会尽力去做的。”
剑无极满心的悸动，此时推着他什么海口也能许下。
“我倒没什么想要的，至于想做的...”他背对着剑无极停了脚步，微顿一下，道：“那就，日后要你为我做一件事罢。”
剑无极重重地点头，也没注意他根本看不见。
“莫说一件事，就是千件万件，我也为你去做的。”
温皇彻底停下，没有回头，声音静得像寒气包裹着，“这情有这么重？”
剑无极看着他的背影，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份情可能没有这么重，但另一份却有。”
“嗯？”温皇听着细微声响偏过头来，却见剑无极紧紧闭上了嘴。
“总之答应你的，我定会去做的就是了。”他只这么坚定地回答。
“哈。”温皇难得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剑无极不明白自己这样严肃有什么好引他发笑。
“我笑你好像忘了问是怎样的事，又忘了设上底线，这样轻率地答应了，岂不是很容易陷自己于不妙？”
他转过身，眼色深邃无底。
“若我要你做的事万般艰难，又或是与你原则不合，也只有等届时才去反悔了。”
剑无极一臂撑起身子，一臂掌着床沿，刚拢上的衣襟又滑开，他也无暇去管，只带着三分苍白脸色，定定盯着那即使料定自己要毁约也像全无所谓的面容，决然地道：
“我从也没想过会很轻易，不然又怎么算能还你的情？你不信也好，我总之是会向你证明的。”
“我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
初开的情窦是这世上最无畏的东西，叫人有无边勇气，也叫人失了所有本应过脑的考虑。他也知道温皇的话不无道理，但若非真的倾慕极了，只想有一点机会向他表白自己，证实自己，又怎会有人连下限也不设便去应允一切？
这岂不就像不问条件就一笔掷下所有注的赌？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输，本来就是心甘情愿要去做的，就算因此遇着什么难处，受些什么伤痛，也只道寻常。只要值得，就是寻常。不管这人身上的谜团茫茫多，在看清之前就先抵定，在了解之前就先相信，本就是怀着情愫的人不能避免的误区。
温皇只回他一阵沉默。
剑无极怕自己太冒进让人不适，又开口转圜些气氛，“刚才，你认识这药吗？”
温皇身周无形的冰稍微裂开些细缝来，好像终于结束他不愿继续的话题。
“自然，这药是出自我那朋友之手。”
“邀你去还珠楼的那个朋友吗？”
“是。”
剑无极想起那天的事，正因那一眼，正因‘别动他’三个字，他才一路跟到这里来，活生生让他跟出一段相欠。
“说起来，那天也要多谢你...”他那天颇是失态，此时提起也有些难为情。
“谢我什么？”
“你不记得了？是你让他们不再与我为难的。”
“当然记得，我还没如此健忘。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小事也值得你一谢。”
他的不以为意让剑无极有些失落。自己再怎么惦念，对他也只是小事，他果然，是毫不放在心里的。
“怎么说也是你替我解围，况且......我还那样对你失礼......”
那日自己已经说过‘仰慕’这类的词，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又会不会觉得自己一来便要买他的彩，是个轻浮之人登徒浪子。一念及此，剑无极心里有些慌怯起来。
可神蛊温皇却只平静地扔出‘无事’两个字，便结束了他的难堪。
“说起来，你那朋友，他是什么人？”
剑无极尽力把话绕回去掩掩尴尬，而且他也的确好奇，还珠楼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太过神秘了，“我看那天的侍从也极听你的吩咐，想来你这朋友一定有好大的面子。”
温皇听见他这句，已静止许久的身体动了一动，一手轻轻抚着自己手指，垂着冰晶般的眼缓缓睁开。
“他便是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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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2-11-05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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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
剑无极登时想从床上跳起来，还酸胀发麻的手臂禁不起他折腾，只往前撑了一步整个人又重重倒了回去。
“你是还珠楼主的朋友？！”他不再乱动，只用眼睛紧紧盯着温皇。
“不错。我和他算是甚有些交情。”温皇已安然地坐回了榻，开始温杯，醒上一壶新茶。
“那......”
剑无极得了这么大一个消息，却又和没得无异。仔细想想他需要的从来也不是知道还珠楼主是谁，人又在哪里，那样名动天下的人物，就算自己知道了，找到了，难道说上两句他便会好相与地为自己解蛊？
自己的问题，到底还是在任飘渺身上。现在多少打听些，也就当做些铺设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问你的蛊。”
冲水入壶，顿时一阵清淡茶香飘逸出来，一枚小小的叶梗在水里飘荡几下，直直地竖在了茶杯中央。
剑无极展颜一笑，甚是洒脱，“就算现在问了，也不可能强求他为我解开，又有什么好问。”
“你倒想得开。”温皇看着顺着水波打转的茶叶，眼光随之游曳。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这条小命突然就有了这么多种死法，我不一定有办法保住它，却总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死。这一件事，就是还珠楼主也奈何不了我的，这么想想，岂不也很痛快？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好。”温皇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该这样让他奈何不了你。这才有趣。”
“嘿嘿。”剑无极见他舒心，自己也开心，又不禁傻笑两声。
“他不好说是怎样的人，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就是这蛊，或许你还是不解的好。”
“为什么？”剑无极想不明白，“这蛊不解，不是会死吗？”
“是。但这世上，有比死更痛苦的事。”他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开合着嘴唇，一字一字说出令人心寒的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或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这样的事岂不是很多？到那时追悔莫及也太迟了，倒不如一早爽快死了的好。”
剑无极听他说的可怕，心里泛起了一阵寒意，仍鼓了胆子道：“但还没争取就先放弃，也太草率了。反正横竖是个死，也不差去争取一番。”
“你说的有理。”
今日的碧潭飘雪甚是新鲜，洁白的花蕾含在新芽里，烫出别致清雅，无尽幽香。他很是满意，轻抿了一口，心内也似宁静不少。
“那就希望你不会应我的验罢。”

“总司。”
月下现出一道赤影，脚步极轻，停在他身后。
“还不用你去，我会想想办法。”
宫本总司静默擦拭着刀鞘，朴素的鞘上已有几处磨得脱色。他一丝不苟把这和剑无极那把一模一样的逆刃从里到外擦完，才缓缓站起了身，
“我走一趟，能让你少想些办法，就已是足够好的办法。”他低了些下巴，余光瞥向身后的人影，“你的办法，死的人会更多。”
“生命的价值总是不一样的。”
那人合上了手中的折扇，眼中冷冽衬着一身赤色，犹如火中寒冰。
“是一样的。”宫本总司明白他的心思，却依然平淡，“信，我的命和别人的命，没有任何不同。”
“明知别人设好了局，你还要往里跳。”赤羽信之介知道第一句劝不了他，后面再说多少句也一样是枉然。
“说到设局，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不是‘我们’，至少，你没有...”赤羽不愿他什么也揽去身上，他的意愿与联盟那些人从来是不相合的，只是他总是不介意为别人付代价。
说‘想想办法’但赤羽也只是不能见他这样照单全收地承担，眼下联盟里西剑流已势单力薄，另外几派除竹龙众外几乎都已勾结成党，一力主战。背着‘联盟是西剑流之乱的产物’‘还能允许西剑流存在已是宽容’这样的压力，纵是他也实在没有多少办法能想。
何况还有那个特别麻烦的人。
“军师今天找过你了？”宫本总司突然问道。
“嗯，不过寻常聊天，他也没说什么。”赤羽不愿提起这人，下意识地回避。
宫本总司往逆向方向迈出步去，“那个人从来不聊天，也从来不寻常。”
赤羽回身，不再言语。
雪之下元斋，如今残忍联盟的军师，曾经鼎盛一时的雪之下家族现任族长。那个特别麻烦的人。
即使雪之下家现在已经没落，连家徽都在内斗叛乱中毁去，从此抹消，他仍能凭智计无双和铁血铁腕坐稳联盟军师的位置。可以说只要他还在，他的家族就不算真正败亡。
他一人，便是雪之下。
“那你至少带上神田。”
“不要再牵扯更多人了。”宫本总司不再回头，“你应该知道他所想的绝不光是那么简单。”
赤羽想起那张面无表情严肃刚正，眼睛仿佛幽暗黑洞的脸，就在对面坐着，无论如何观察，他也竟没有一丝破绽，整个下午的对谈中，他甚至连一点细微的表情也没让自己抓到过，更遑论透过这样的无形武装去看穿他的想法。哪怕‘染指中原’这样危险的野心，他也释放的太过明显，无一字说阴谋，却句句敲定阴谋。且他特地只让指派两人，不让自己去中原，也已说明他的忌惮。
是忌惮自己从来就并非他真正的盟友，还是忌惮自己与中原里应外合？赤羽一时猜不透他，但他知道，忌惮则必有图谋。
三月后的天下风云碑......赤羽望着满树纷繁的松月樱，伸手接住一枚花瓣。
“天，果然要变了。”

在春酲秋霜楼住得满意极了的剑无极已经将一直哽怀的三十两抛在脑后，这几日温皇看自己练剑，自己看温皇看书，倒分外平淡，就是听他说些自己半知半解的话，也因为心里的偏偏心思而自得乐趣。几天下来他已经大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期间那给自己下毒的臭小子又来过一次，剑无极才知道他原来是还珠楼的杀手，名叫十一。他惊讶于这名字怎么这么......草率到不像话，但偏偏十一对这个名字很是执着，死活否决了剑无极给他取的一连串外号，就把这简直连小名也算不上的两个字认到命里去了。
剑无极也懒得管他那么多，不让取外号至少也得报一梨之仇，直接上手就和他追打起来。一路上房揭瓦，爬树掉坑，闹到两个人都一身脏了吧唧，灰头土脸，才被温皇叫停。
“他是小孩子，你也还小吗？”
虽然是未动真格的打打闹闹，剑无极看他帮着十一，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停下了身形，拍拍头上的土不再追了。
“你的小情人要委屈了，你还不快哄哄。”十一双腿倒挂在树上，颠倒着身子，一边前后晃着一边接着挑事。
剑无极看他又开始讨打，狠狠瞥出一个眼刀，还没等他出手，温皇已经先动了。
一枚不过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暗钉打在十一脚踝上，他登时便挂不住坠了下来，一边痛得大叫一边好一番腾挪，才翻转了身子撑着树站定。
剑无极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是伴随着十一的大呼小叫了。
“你！你什么时候给我偷的！”十一摸了摸身上，发觉腰间别着的十数枚暗钉已经尽数消失了，又痛又气，一张白嫩小脸恼得通红。
“只许你暗算别人，不许我暗算你吗。”温皇摇着扇子，自然应答。
“我和他争抢，关你什么事？”十一掏出个小药瓶往自己脚踝上抖上些粉末，接着怒道：“我就知道你嘴上鬼话连篇，到底还是偏帮着他！”他越说越委屈，竟然给他恨恨地快要憋出几滴眼泪来。
剑无极顿时乱了方寸，怎么这就要哭了？对方毕竟是个小孩子，自己也没想认真和他计较，现在给激成这样，他又不会哄人，一下不知怎么办了。
“好了，你不是上了药了。不疼了便回去吧。”
剑无极看温皇给了他台阶下，也稍微放下心来，可十一却不依。
“要你管要你管要你管，”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你怎么不帮着我把他腰间的刀取了，再给他脚上来上一刀？怎么就知道偷我的穿魂钉来打我！你，你！”
他气得语无伦次，连要骂的词也想不起，温皇见他愈发放恣，把扇子往身后一负，道：“你越发乖张骄横，看来是你那姐姐教得太好了。”
听到这一句话，十一立时止住了哭，连带着眼泪和抽噎都硬生生紧紧憋住，满眼里还是委屈不甘，却携上了一层发乎本能的畏惧。
“不关姐姐的事...”他的声音仍带着些微哭腔，瓮瓮的惹人可怜，“十一现在就回去。”

温皇不再作声，剑无极却于心不忍了。他往前走去几步，也把十一头上的土拍拍干净，又蹲下从怀里掏出手帕来给他擦擦脸。
“他连手巾也给你了......”十一看着这白色方巾，低低走神般地说道。
剑无极粗野惯了，一个人出门从来不带这些东西，这方手巾是上次毒发之时温皇递给他的。他后来仔细洗干净了本想找机会还，又一直莫名念着，有些舍不得，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现在被十一这样说破，他也有些窘迫，便对温皇道：“上次...我洗干净了一直忘了还你，现在...”
“没什么，留着吧。”温皇轻描淡写道。
十一站起身来，深深地看剑无极一眼，又看看剑无极刚为自己温柔擦拭的手巾，咽了咽喉咙里的哭腔，低声道：“谢谢你，小情人。”
剑无极哭笑不得，他就是委屈极了还带着几分怯意，仍没找到别的词来代替这三个字。
“我回去了。”他低着头乖顺地对着温皇的方向说完便要动身。
“替我转告你家楼主。”温皇垂了垂雀羽般的眼睫，“温皇不日会去拜访。”
十一顿了一顿，重重点头答了声是，提步飞纵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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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2-11-05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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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被叫了好几个‘小情人’又闹得这样收场，那方白绢又染了尘土，在手中紧紧握着，剑无极面上尴尬，不好说话。
每一次，每一次十一开这样出格的玩笑，温皇......都没有生过气，甚至......从没有制止过。
他也不知这玩笑是从何而起的，十一从一见面就已经这样打趣，而自己和温皇这几日来共住一屋，在外人眼中，同出同入只怕已想成了共食共寝......何况还有先前的误会，现在满客栈上下看他们的眼光都有些微妙。
剑无极倒不在意，他只怕温皇介意。
温皇却似比他还不在意，即使这店里上下好事八卦的眼光已经能在他们俩身上烫出洞来，他也一切如常。此刻他又负手在园中树下，打发了十一，他静默合着眼，如思如憩。
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折下一方阴影，剑无极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往前挪了几步，悄悄踩进那影子里，和他在阴影里重合。
只是这样，剑无极就忽然开心起来。他像变回了小孩，做些天真的傻事就觉得幸福，和一个影子也能玩上好半天。
只是短暂拥抱了这个影子，他也如获至宝般满心欢喜。
见温皇没有发现，他又伸出手去在温皇头顶上比出个兔子耳朵，影子上也出现了一对耳朵，他手往左右摇摇，那耳朵也左右摇摇，剑无极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着温皇睫毛动了动，他慌忙地收了手，整理好表情。果然，下一秒温皇便睁开了眼。轻轻地一扫视，剑无极也有些心虚的避开。
“你有小名吗？”温皇突然问道。
“没有...怎么了？”剑无极摸不着头脑，又想想‘剑无极’这个名字，应该不能算小名吧？
“那不如就叫十二。”
“为什么？”
温皇嘴角淡淡勾起半分戏谑，“因为你比十一，还要幼稚。”
原来，他都知道！
剑无极顿时羞窘难当，一张脸瞬间上了色，他只好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把手一直停留在面上，试图遮掩些尴尬。
“那个......你说，你要去拜访还珠楼主...”
这话题转得生硬极了，但也好过就这样呆站着像被蒸熟了，面红耳赤脑袋冒烟。
“不错。”温皇看他连耳根也红了，接下了话放过了他，“先前他既想约我，现在便到了我礼尚往来的时候。”
剑无极鼓鼓勇气道：“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你想问他愿不愿解你的蛊？”
“倒也不是，之前不是说过，我虽不如你这般...”一说到温皇，他脑子里就接连冒出好多自己平时全然想不起的溢美之词来，这要都说出来又会变得有些奇怪，他只好刹住，“但我也不是那么天真，若这蛊这么容易就解了，他们也不必大费周章地下在我身上了。”
“那你是？”温皇起了一丝兴趣。
“就是想去看看。”剑无极眼里泛着好奇而憧憬的光彩，“那闻名天下又神秘极了的还珠楼主，到底是怎样人物。
“哈。”他又一次发出嗤笑。
“怎么了？”剑无极被他笑得心里毛毛的，不知又是不小心撞了还珠楼的哪门规矩。
思忖间却见温皇向他而来，墨蓝于前，高影遮住了迎面的光线，面对面眼对眼地在他身上投射下一片勾起狂乱心跳的暗影。
温皇俯下修长脖颈，凝视着剑无极的眼道：“你真对他如此有兴趣？”
目光如此直白地交接，看得剑无极躲也无处躲，木木地点了点头。
见温皇不说话，他又暗暗地咽了口因紧张而分泌的唾沫，结结巴巴地道：“我想...他能做你的朋友，一定...也是个超凡脱俗绝妙臻极的人物...”
那些他学也没好好学，总在堂上摸科打诨打瞌睡左耳进右耳出的词，又开始一个一个不听使唤地蹦出他的脑子。
只要和你相关，我自然都有兴趣。最后他停在了这一句，挽住了险险脱缰的心和口，随着喉结滚动一并咽下了。
“哦？”温皇直起肩颈，低下一道凛冽眼神，“那若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仇敌呢？”
他的脸逆着光，染上一派晦暗不明，看着这幽暗深沉的面容，剑无极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若是那样，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为何仇敌之间，就不能相见？何况，我只是说假如而已。”
剑无极摸不透他的眼色，连他话中的语气也辨不清明，只能再无躲藏，依凭心意去答。
“若真如此，我更要陪你去了。若他对你不利，我也...”他想其实自己应该也是帮不上他什么忙的，忽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说辞，不想显得如此不自量力，话便停在这里不再继续。
“你也如何？”但温皇偏偏将他问穿。
剑无极只能低下满眼莫名的羞愧，咬了牙道：“无论他是怎样，我也是想护你周全的...但我...我实在...”
太弱了。他知道自己太弱了，也许在这样的人手下连三招也活不过，但在那股想要舍身相护的逞强面前，他无论如何说不出这三个字来。
剑无极忽地觉得身前一亮，抬头起来，是温皇已侧开了身子转向楼阁。他不再追问，只默然片刻，留下一句“那就劳你随我走一趟了。”
剑无极愣愣地傻在原地，直到人已走入阁中，他才回神，心上泛出一阵甜来。

“他自有安排，谁让你去触他的霉头。”
她一边温柔地怪上几句，一边给那伤口上换了药缠上一层纱布，看着十一大不甘心的脸，又伸手去揉揉他的脑袋。美目流转间巧笑嫣然，看得十一伤口也不痛了，如斯美人，不是那玉无香又是谁？
“这次可不是我捣乱，我又没坏他的大事。”十一当真告起状来，“他是为了他那小情人，我只不过...”
“十一。”玉无香沉下脸来打断道，“你既知道他有大事，又何必去惹他。”
“可他...”十一想想剑无极倒来安抚自己的样子，也真正觉得他这人或许不错，虽然一口一个‘小情人’地叫着，他却并不相信神蛊温皇会将谁带在身边偏爱。
偏爱。那个人不会有这种东西。
“既是他看上的人，你自不用管，等着他自己处理就是了。”
玉无香收了药，又软软地靠回榻上。
“玉姐姐，你也不管他么？”这话却已经不是告状的语气，反带着一层牵挂担忧。
“我管他？”玉无香不禁莞尔，像听了个真真好笑的笑话。
“你不让我去烦他，他也只知道欺负我，但你去，他总会听你一些的吧？他对你，总还是...”十一垂了垂眼，换了话续道：“总应该还是不同的。”
玉无香看着十一大大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纯纯童真，连那笑也作不出来了。
“在他眼里，我和你也没什么分别。”她伸手斟酒，画着一抹飞红的眼尾几分嘲弄地向十一扫去一眼，“你自己不也说不下去了？”
“对他而言，没有谁是不同的。”
酒入喉，话也到底。
十一紧紧闭上了嘴巴。他也不是第一次缠着玉无香告状，温皇心情不错的时候也总有欺负他的兴致，每每都是玉无香这边真真安慰一番，那边假作嗔怪一通，两边调和。也有几次说至这样的沉重，也都无一例外和今天同样把话说尽，便双双沉默。
可这次，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十一坐立难安，他总觉得，再这样不管下去，往日神蛊峰上吵闹悠游的日子，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忽地想起剑无极来。那个眸子里总是亮亮的笨蛋，又有几分不相符的细腻温柔。
“那个人，他，会是不同的吗？”
十一突兀地问出一句。玉无香却没有诧异，只淡淡放了酒杯。
“不知道。但希望他不是。”

还珠楼的楼主却并不在还珠楼。
巍峨耸立之间，高峰断崖边上，有一树花，一案桌，一壶酒，一方纸。
景是绝景，人是妙人，可现在人面桃花却映不出一分红来。密信焚过的味道还留在空气中，引起一阵飘渺烟雾。一个人若是一直站在烟雾后面，岂非便永远看不真切？时间久了，就不会再有人能分清烟雾在何处，人又在何处。没有人能抓住烟雾，便没有人能抓住他。没有人能杀死烟雾，便没有人能杀死他。
他本应很安稳才对。但他此刻偏偏不能安稳。因为有人不日便要来拜访他了。
那个可能抓住烟雾的人。
那个可能杀死烟雾的人。
所以高山流水在后，繁花盛景在前，他也再无心欣赏。一身的风流到了脸上，却凝成了蹙结的眉头，白白可惜这一袭新裁白纻，沾染上这愁重心思，也再潇洒不起来了。
镇纸铺平，笔砚在侧，直到笔尖的墨已有几分凝住，再不下笔便要涩了。
他终于动了动指尖。
携信的飞奴远远去了，连带着他的思之又思慎之又慎消失在云边。他方重重叹出一口气，一把撕了滴上犹疑墨迹的素尺，重新展开一张。
像展开一道生机，或是，死局。
他提笔，生死一念，落纸云烟。
「若问明珠还君时，潇湘夜雨寄魂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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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7樓發表於: 2023-03-30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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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剑”有了新的留名者，四方的赌局又开了新的盘。

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但这人无论剑法或身份，都对结果影响太大。下注的人怕押他赢，又怕押他输。押输了只不过输上一注，若押赢了，那中原便要输了。

‘萧无名’三个字出现在风云碑上的时候，仍有很多人叫唤着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凑数送死之辈，但当赌局一开，看着注上的‘宫本总司’四个字，便不再有人说话了。

开赌局的人总是什么都知道一点的，如果不知道，这赌便做不长久，甚至做不起来。这世上改头换面的人多，抛弃身份的人也多，恨不能连自己都忘了的人也有不少。萧无名本可以是其中之一，若真可以改头换面、抛弃身份、连自己和一切罪孽一齐忘了，他会轻松很多。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

机会或许还剩下最后一个，但他要留给另一个人。

剑无极算着这几日的房钱，欠欠地对温皇道：“说起来，你是哪里人？”

“我也没问你是从何而来，怎么你将我问得如此仔细？”

温皇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办法。他一向很有办法，这一点剑无极已经铭刻入髓了。

“那是你自己不问的啊，你问我肯定都告诉你。”剑无极大喇喇地往座上一躺，手里捻着根狗尾巴草转来转去。

“不必。”

舒畅的午后总会浇上些冷水，从头淋到尾，剑无极已不像初时那么难受，只一味在他冷言冷语的时候在心里自己念着“习惯了，习惯了，习惯就好了。”

不知多少次下来，倒好像真的习惯些了。纵是温皇摆明对他全无兴趣，他也还能厚着脸再去烦他几句。

“好吧，其实我是心疼你那银子。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钱？莫不是你家是什么王公贵族？”

温皇依然不答，让他自讨没趣都讨得不自在。

“我们什么时候去还珠楼？”他憋得慌，只好说点温皇愿意答的。

“为什么要去还珠楼？”

“不是你说要去找还珠楼主吗？”剑无极惊讶，他怎么突然健忘起来。

温皇羽扇轻摇，言不尽意，“谁说找还珠楼主，就一定要去还珠楼？”

剑无极不知道怎么接了，这话说没道理好像又有道理，说有道理也是歪歪道理，总之一句话颠来倒去总是他说的有理就是了。

“那他不在还珠楼会在哪里？”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剑无极端起一杯茶，咽一咽被他气得堵住的喉咙。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你总不会这个也说不知道吧。”

“知道。”

“什么时候？”

“反正不是现在。”

剑无极真正无语了，算了，随他去随他去，接着除了默默喝茶便再不多话了。

温皇放下杯子从窗外远眺。剑无极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的睫毛从侧面看上去真的很像鸟儿的尾羽，轻盈、纤长，好似承不起一点点重量，却偏偏生在这世上最深最重的眼睛上面。将他的眼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泄露一点踪迹，替他掩住所有秘密。

那双眼本身就像一个谜。

剑无极猜不透，看不穿，解不开的谜。

他又一次看得出神之时，温皇起身了。

“我要出门一趟，少则几天多则半月，你可自行安排，也可...”

“我在这里等你。”不等他说完，剑无极便抢着答道，“既然之后还要同行的，那我自然该等你回来。”

温皇轻轻顿颔，理了理衣袖走向门口，拉开门他不急着迈出，而是侧了一道余光向剑无极问道：“你不问我要去哪里？”

剑无极回身给他一个爽朗的笑，“我问了你也不会说的，不是吗？”

温皇停顿一秒，嘴角现出一个玩味笑容，“不错。”

他难得真诚地回答，随后跨出门去。

温皇才走几天，变数就来了。剑无极一早刚起走出房门，就听见满客栈上下吵得沸沸扬扬，他一问才知，师尊竟去留名天下第一剑了。

不可能的，剑无极心里暗忖，绝不可能的。师尊最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怎么会去争什么天下第一？何况西剑流和中原好不容易化解干戈，他又怎么可能再生事端？

剑无极满脑子的雾水理也理不清，他远远凝视乱碧阁一眼，心里忐忑不安。虽然答应温皇会等他回来，但现在也不得不去这一趟了。

尽快搞清楚事情就马上回来，剑无极打好主意，出发前再三叮嘱掌柜的务必留着这乱碧阁。温皇付的钱够订下这房间一月不止了，就是现下他们两人都要离开，也不可转定给他人。

剑无极和他说好，便匆匆出大堂往街上去，出门之时迎面进来一个人，剑无极走得急，他进来的巧，一不小心便相撞上了。剑无极连忙回身说了声抱歉，才看清这人的样子。只见他一袭白衣，看着文质彬彬也不失神采英拔，虽是谦和有礼，面上身上却又透出一股郁郁寡欢的深沉，让人觉得他好似总在烦恼着什么。

他慌乱中掌住剑无极的一臂，扶他一把，剑无极的道谢他也只回一声无妨和一个文雅的笑。剑无极看着他这样蓦地想起了温皇来。

他总也觉得温皇那玉砌冰雕般的脸下，也有着透不尽的晦暗神秘。但虽有一二分能令他联想，他再看一眼这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终究仍是和温皇无法相比的。

虽然这人已是神采非凡，在这豪客名门聚集的客栈里，也是格外出众，鹤立鸡群。但温皇，是人中龙凤。直让剑无极觉得这贵得要死的店也难配他万一，这些人与他更是隔着天堑万壑，云泥之别。

剑无极自己都没发觉，他已是将温皇宝贝一样揣着，见着不错的人总忍不住在心里相比一番，然后再带着满心的得意暗自把他夸耀到天上去。

想到温皇，剑无极心思更切，向那人回一个礼便急急迈出门，一路往天允山方向去了。

春酲秋霜楼的生意能做得这样大，一定有它的原因，比如，一个很会赚钱的掌柜。

剑无极不过出门半刻，乱碧阁已经有了新的住客。

掌柜的仍是堆着他招牌式的满脸的笑，像是闻到银子的味儿一样不自觉地搓搓手，邀贵客在房簿上写下名字。

正是那白衣男子。

他淡漠付钱，提笔写下‘百里潇湘’四个大字。

剑无极一路急奔，直跑得气息滞在胸中，换气也不顺畅，才记起自己毕竟是个还中着蛊毒的人。他心里再怎么焦急万分，也不得不停下来歇歇了。

简陋的小茶摊上当然不会有温皇那样的好茶能供。好在剑无极也不挑，猛猛地喝了好几杯茶，舔舔嘴唇才觉到唇上都已有些开裂了。

他实在没办法不急。他必须尽早赶到，甚至就现在，他也不知道师尊是否已经离开。他那样的人一旦走了，你就是再跑断十条腿，也绝找不到的。何况他来了中原，甚至留了名也都没告诉自己，一定有什么事。

剑无极再喝完一杯，拍下几个铜钱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情人怎么落了单了？难不成这么快就被我那无情的...”他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换了说法续道：“这才几日，他就抛下你了？”

不等剑无极回身，那总在想着坏事情的圆溜溜的眼睛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小，情，人~”十一蹦蹦跳跳地拍上剑无极肩膀，“这么多天没见，你想我没？”

“想了。”剑无极语气沉沉地答道。

十一反而愣住了，正绕着剑无极头发的手指也停在半空。这句‘想了’几乎令他瞬间心跳慢了一拍。

“真的？”他收回了手，认真地问。

剑无极伸手摸在他脸上，“当然。”在十一还恍惚着的时候他使劲捏着那脸蛋两边一揪，十一的小圆脸顿时被拉得像张鼓着气的小饼。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谁叫那张脸又白又嫩，还总是嘟着，捏起来一定很有趣。谁叫那人又是个不讲道理的恶毒狠辣小鬼，就是欺负一下也不会于心不忍。

他放开手的瞬间已经一下飞跃一丈出去，不远不近地看着十一被揪得微微发红的脸。

他生得细皮嫩肉，俊美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又活泼灵动机警可爱，此时这张稚嫩的脸上却一点一点地涌上肉眼可见的狠厉来。剑无极见他眸子里都泛起了兴奋，装着跳跃不止的杀意，不禁心下一冷。

到底，他还是还珠楼的人。

“很好，小情人你很好。”

十一伸手摸向腰间，一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剑无极以为他又要发出那暗钉来，忙手臂往身前一护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行了吧，和你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别生气，你上次不也给我下毒了？”

十一却不听他那么多，一手高高扬起，竟是从腰间抽出一根九尺长的软鞭来，旋舞一圈便直直地向剑无极正面抽来！

九尺长的鞭子在他手里却十分听话，长蛇水袖般带着风，掷出一道破空而来的杀气。剑无极大惊后退，险险躲过，眼看着面前的地面被抽出一道深深裂隙，心中惊骇更甚。

“你来真的？！”他一边躲闪过接连而来怒不可遏的快鞭，一边惊道。

“好，好极了。”十一一边鞭子舞得发狠，一边眼角微微发了红，“他惹了我，你也来惹我。你们一个二个都好极了！”

剑无极不明他的意思，却见他的鞭子逐渐乱了章法，随着他眼里的委屈盖过了愤怒，已失了招式，只一味变成发泄的反复抽击。

“等会儿等会儿！你说什么惹你，谁又惹你了？”剑无极熟练地看穿他的攻击方向，躲起来也不再费力。

“我偏不等！”十一怒道：“我打不得他，还打不得你吗？”

接着又是一鞭冲着剑无极面门抽下，剑无极也不再让了，他撤了半步，一手抓住了鞭子尾巴，登时十一便被他反制住再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真生气了？”剑无极见他像是又要哭，连忙先堆着软话去给他消消气。“我这不是马上就给你道歉了嘛？”

听他这样一哄，十一的眼角越发红了，使劲一扯把鞭子绷得笔直，拽满了劲道：“还我！”

剑无极却不敢放手，“我现在放了你不就摔了吗？到时候你屁股开了花又要来怪我。”

“你放不放！”十一的眼泪眼看要憋不住，在眼角眶着。剑无极生怕他那眼泪真落下来，只好遂他。

“好好好，那我放了，你可要自己站稳啊。”话音甫落他一手松开鞭子。

绷紧了上满劲的鞭子这样一放，哪能不往回抽力？十一再怎么逞强也稳不住往后飞速地摔去。剑无极早也想到是这样，三两个跨步并上去一臂将他圈住，好好地把他都已经离了地的双脚放回地面上。

可他没想到，一直死死忍着的十一现在安然无恙搂在他怀里，反倒呜哇一声哭起来了。

不仅是哭，而且是大哭，哭得剑无极怎么捂也捂不住。刚才打了一架都没几个人看，他这样一哭倒引得不少人来围观了。剑无极赶紧捂着嘴把他拽回茶摊上坐着。

“别哭了别哭了，你也没受伤，哭什么嘛！”剑无极听他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也找不到好的话说，从来他也就不会哄小孩子。

“有什么事你也不说，只知道哭，你怎么比小姑娘还麻烦？”剑无极尴尬地向周围人笑笑，打发些他们的好奇眼光。

听到这句比姑娘还麻烦，十一倒真收住了声音。“你，你放屁！你才，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他抽抽噎噎地也不忘骂人，看得剑无极好笑。

“好好好，你不是小姑娘，我是，行了吧。”剑无极无奈地笑笑，“小少爷你哭了这么久累不累？小的请你喝杯茶算作赔罪好吧？”

他低下头一看，十一哭得鼻尖头红透了，眉毛拧得弯弯曲曲，看着倒真是可怜。他手再轻轻摇摇十一的肩，等着这要命的少爷发落。

“谁要喝茶！”十一一边抽着哭得停不下的嗝，一边下了台阶，“要赔罪就请我喝酒去。”

到底是小孩子，虽然作风狠辣又小气，但终究还是简单童真的，只要顺着毛摸就很容易安抚。剑无极看他听了话，伸手把他脸上的眼泪一把擦了，“十一少爷说了算，喝酒就喝酒，走！”

答应得爽快，但剑无极也不敢真给他喝太烈的酒。找了家店给他打了些春酿的杨梅酒，自己带着个小孩，也不好贪醉，就也陪他喝一些。

“说起来，你一个男孩子怎么那么爱哭？”剑无极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

“要你管！”十一接过来先用鼻子闻闻，闻着没有多大酒味，倒有些杨梅甜香，才试试探探地抿上一口。“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

也不是没道理，剑无极看他又吵着要喝酒又喝得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越发来了趣。“诶你怎么喝得这么慢？刚才不是挺豪气的？”

十一喝光一杯，好像对味道很是满意，“你知道什么？这天底下的酒有好喝的就有不好喝的，有的喝下去像冰糖蜂蜜一样好吃。有的嘛，一口闷下去什么滋味也没有，还辣得喉咙疼。”

他小大人一般侃侃而谈，仿似个品酒专家。剑无极却听出来了，这是个只爱吃甜，在寻常酒上讨过罪受的小屁孩。除了这些特制的精酿，一般酒哪里有不辣的？

“那你说的好喝的酒是什么？那不好喝的酒你又干嘛要去喝？”剑无极存心逗他。

“好喝的嘛，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也喝不到。”十一眼里泛出些小小的得意，“桂花蜜，你有没有听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也就花果酒而已？”剑无极不以为然。

“才不是普通的桂花蜜，那是...”十一用小脑瓜飞快想想，这个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苗王宫的桂花蜜和寻常的能一样么？”

“苗王宫的桂花蜜？”剑无极看他一连神气，就给他个面子，“那倒真没听说过。想来确实，王宫里的东西一般人也的确喝不到。那你怎么喝到的？”

“你那老情人给我喝的。”十一又捧起一杯，咕噜咕噜地边喝边说。

听他叫温皇‘老情人’剑无极真忍不住了，跟着喝了一杯拍桌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十一看他笑得厉害，认真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剑无极摸摸鼻子，“我笑你说得好，说得好。”他一边说一边冲十一竖起拇指。

“哼。”十一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笑，那难喝的酒也是他骗我喝的。我告诉你，这天下的坏心眼他一个人就占了九成，你摊上他算你倒了大霉了。”

剑无极想也知道十一定是让温皇整得很惨，才这样气愤，但要说温皇有什么坏心眼，他却并不觉得，只当顽劣的小鬼总是输不起便要骂上几句罢了。

他是心思单纯的人，很少去想什么道理，也不知什么一语成谶不信什么天意劫数。

可惜这世间的道理，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因为人在好的时候，大都是想不起去讲什么道理的。今朝的酒只解今朝痛快，哪管得了昨日之日不可留。只有到了那坏的临到身上了，才能想起那明日愁来明日愁。

满篇的诗词他也没怎么好好记过，现在趁着这春风夜色，也只留得一句于心。

乱我心者，乱我心者……

剑无极晃晃杯中的酒，盛满一杯明月，一饮而尽。

喝杨梅酒也能喝醉，剑无极真的服了他了。看着醉眼朦胧，一脸酡红的十一，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这是几？”

十一一把打开他的手，话也说不清楚，“你瞎比划，比划什么？这不就是...”他又掰回剑无极的手指离近了看看，“不就是二...”

见剑无极又笑起来，他郑重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道：“别嬉皮笑脸的，谁跟你这儿搞笑了。”

“是是是，请十一少爷吩咐。”剑无极打量着这酒他就是喝到撑死也醉不了，十一却脑袋都开始微微摇晃，想也说不出什么不得了的。

“我问你，他去哪里了？”

“谁？”

“不就你那老情人，还能有谁？”十一故作严肃，眼睛里却已经有了两个剑无极在晃。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剑无极老实回答。

“他不告诉你就不问吗？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十一恨不得狠戳剑无极的脑门儿。

“他不想说，我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又何必问。”

“你倒懂他。”十一语气沉了沉，想再去摸酒壶，却被剑无极拦住了手。

懂他。剑无极想起那双眼睛。

他忽然想，这世上只怕终究没有一个人懂他。

不然那眼睛，也不会看着那样清高寂寞了。

十一却在想着别的。

他在玉无香那里也没讨着办法，现在又喝得上头，只想找个人能去把温皇管上一管。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事，但他总有些不同以往的不好预感，总觉得这一次一定不能由着他去。

这一次，绝不能不管他的。

他抬眼起来，醉得迷离的眼里忽地多出几分清明。“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话没头没尾没来由，呛得剑无极一口酒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活生生呛出好一阵咳嗽。

“说呀，是不是？”十一却没半点开玩笑的样子，“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剑无极也没想不承认，只不过刚才被他忽然惊吓一跳罢了。他顺顺胸口，诚实回道：“是。”

十一又是一声冷哼，“我见你看他的那样子就是要完蛋的。”

“很明显吗？”剑无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了杯酒只放在嘴边不喝。

“还不明显？你眼睛都快飞到他身上粘着了。”品酒专家可能是假的，但恋爱大师倒还真有几分样子。

剑无极低低地哦了一声，自己沉思起来。这样明显，连小孩子也发觉了，那他岂不更是一看便知？他那样绝顶的人物，又有什么他不会知？

他正想的有些出神，十一又沉声叫他。

“小情人，你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十一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来，看着剑无极的眼睛道：“不管他要去做什么，你都别让他去。等他回来了，你就一直死缠着他，再怎么也别被他甩开。”

剑无极听这要求是真的懵了，“为什么？”

且不说这请求简直毫无可行之机，就算真想这么去做，他也不认为温皇若想甩掉自己有什么难的。

“我也不知道。”十一换了一副沉郁的脸色，他也知道这话无理，可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总之我都是为了他好，你若是也为他好，就一定要答应我。”

他向来是喜欢小孩心性说大人话的，但这几句听下来庄重真诚，一点玩笑也不带，听得剑无极也有些沉重。

“好，我答应你就是。”剑无极喝干最后一杯酒。“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只要你愿意管他，什么我也答应。”

剑无极又再被他的煞有介事惊诧，到底会有什么事，让他这样害怕？明明自己也说不知道，却还这样紧张，剑无极不明白十一的预感，却真真感觉到他对温皇的关心。

“哪有那么夸张，只要你别再叫我小情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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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3-03-30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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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酒宿醉的十一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被剑无极揪起来。本来就赶时间的他现在被这小拖油瓶一路拖着，心里更急了。

他看着眼睛还睁不开的十一，一把把他拎起来扛在肩上，背着他就往天允山方向奔去。

到了山脚下，果然一片寂静空无一人，他不甘心，放下了十一纵身上了山顶。仍是除了巨大屹立的风云碑再无一物。但碑上的字，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下第一剑’的下面写着一长串名字，最后一个，赫然便是‘萧无名’。

他静站很久，也想不出究竟，这天下第一剑之下到底有什么纠葛？虽然想不出头绪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也只有一样。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的麻烦事全都串在了一起，指出了同一个线索。

他拔出逆刃，飞身上去，在碑上刻下‘剑无极’三个大字。

既然找不到师尊，那他看见自己的留名，或许会来找自己。何况，本来自己也是要与任飘渺一战的，虽然他现在还没现身，但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他应该也不会轻易让人，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那就先留下了名字等他。

他刚落地定身，十一就跟上来了。

“你说，我的鞭子怎么样？”他眼睛直直地盯着风云碑，那种雀跃的凛冽之气又在眼中浮现。

剑无极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是套打不到人就会哭鼻子的鞭法，但确实还是不错的。”

十一狠狠给他一个白眼，被他拿准了那天大哭的事，现在总是矮他一截，便跳过了这话题不去接。“那好！”他抽出鞭子，一踩身旁的石头，垫身上去，点着碑身向上直进，随后在‘天下第一鞭’后面一挥手打上‘十一’两个字，才轻飘飘地落下来。

剑无极有些惊异，“你要争天下第一鞭？”

“怎么？争不得吗？”十一瞪大了眼睛道：“你刚不也说我的鞭子不错？”

“是不错...可...”他上下打量十一一圈，再怎么也只是十五上下的少年，能在哪个小班小队里算得上佼佼就算不错了。这风云碑自己也没一点底气，全是不得已推上这风口浪尖，莫说去争天下第一，十一这样身手又如何能想平安无事，全身而退？

“你看过你前面留名的人没有？”

“看了一眼，没几个，怎么啦？”十一倒全无他这些忧心，语调飞扬，自信的很。

“你不怕会伤在，甚至死在他们手里？”剑无极想吓一吓他，好叫他知难而退。

十一却更笑得灿烂了，“这有什么？行走江湖哪有不伤不死的？难道只准我杀别人，不准别人杀我？要是哪天我被人杀了，大约也八九分是我自找的，既是自找，就是活该，既是活该，又怕什么？”

他一连串的话说得剑无极心下冷如冰。他不过寻常孩子读书上学的年纪，却一口一个‘杀’字说得就如信手拈花，好不轻易。更甚连自己的命也不放进眼里，剑无极真想不到他是受了怎样的教育，才变作这般模样，直道‘找死’这样的事也是寻常小事，早晚而已了。

“那你不怕，你若死了，关心你的人会伤心吗？”剑无极想他那样在意温皇，初次相见提及他那姐姐之时也甚是紧张，这样重情的孩子，总不会这些事也看得轻巧。

“我若死了，只怕也没几个人伤心。我想想...”十一竟真的掰起手指数起来，“我死了，姐姐应该还是会伤心的。然后...那个死家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感觉。我想他可能只会觉得少了个麻烦吧？”

剑无极看他想了半天也只数出两个人来，后者显然就是温皇。他们这样近的关系，他却似全无把握，连生死这样的事也不知能不能令他有所动容。更令剑无极难过的是，十一好像对这猜想的结果早已料定，早已习惯，也不奢求从他身上获取一丝伤心。

“好了，别在这儿傻愣着了，现在我们往哪里去？”十一看他沉默不语，急性子又上来了，扯着剑无极衣裳催他。

“那，那便先回春酲秋霜楼吧。”剑无极心里沉重，凝着心思先应着他。

弗料就在这一刻出神之际，剑无极忽地感到手臂一阵酸麻，腹上一下刺痛，匆促回神才见腰腹之间已多了一道伤口，看样子是暗器所伤，而手臂上一晃而过的酸麻更令他找不到踪迹。

剑无极拔出了刀，十一也知道不好，抵上剑无极的背抽出了鞭子。

“你怎么样？”他低声问剑无极。

“没事，暗器应该无毒，只是...”只是他也不知手臂的异样是怎么回事，现在摸不清敌人来路，只能仔细着应战。

“卑鄙小人，给我出来！”十一抡起长鞭，往崖边乱石抽去，石头应声而碎，却激起了一阵不寻常的烟雾。

一声鞭响下去，四周竟漫起了升腾丈余的红色烟幕，顿时剑无极和十一视线更加受阻。十一怒上心头，当即想冲出去，又被剑无极一把拉住。

他认得这烟。

剑无极心里暗叫不妙，这是东瀛的招式，是禅院家不外传的秘术！他们的人怎会来此，又为何盯上自己与十一？随着红雾盘旋升起，他们两人身上竟开始不断受伤流血，像尖锐暗器划出的细长伤口，却又不见暗器从何而来。知道莽撞不得，剑无极也无暇解释，只能小声叫十一别动。

红雾越来越浓，逐渐弥漫起催人反感的血腥味，十一抬起袖子掩住口鼻，剑无极却知道这并无多少用。他抽刀旋身，寂静山崖上空气灰尘簌簌下沉，下一刻一剑无声在浓重雾气中破处一道风口。

剑无极拉起十一当即冲出。刚飞身出雾阵，敌人像已判定他们的出路，迎面便是数十枚苦无直击而来。剑无极和十一一人挥刀一人扬鞭，击落一地暗器之后，终于听见一道人声。

“东剑道的小鬼，莫要多事。”

一个白发白髯的老者出现在视线中，一身玄青袍子，袖口上纹着禅院家的家徽。剑无极认得他，正是禅院家的家主，禅院佑一。刚才那秘术是禅院家历代秘传，传说以代代精血为引的「血烟之术」。

刚才那阵并未真正想围杀自己，否则，此时多半已经没命在这讲话。剑无极见对方认出了自己，想来或是仍留着东剑道一些情面，不想全然撕破。来人目标既不在自己，那难道......

他看向身边的十一，十一气得不行，直想冲上去大骂这老头一顿，看上去便是毫不知情的样子。剑无极再按住他，试探地向禅院佑一问道：“禅院大人为何会在此？难道，是要来留名‘天下第一术’？”

“小鬼，不必油嘴滑舌，我劝你莫管禅院家的事，看在风间久护的面上，我会放你离开。”

剑无极低头看一眼十一，低声道：“你认识他？”

十一摇摇头，狠狠道：“不认识。”

“那他为何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呢！”十一越说越气，一手摆开剑无极，提步向前，已是穿魂钉和长鞭齐出，由上至下将禅院佑一周身包全。

他越往禅院佑一离得近，身上的伤口越多，穿魂钉也像碰上无形壁障，近不了他身前一尺。十一脸上也挂了彩，白皙脸蛋上流下一道殷红血迹，他也不管，只道一鞭子先缠上那死老头脖子再说。

“慢着！”剑无极大惊上前，一把扯住十一腰带将他拖回身后。

“你干嘛拉我！”十一大怒，鞭子再要出手的瞬间却停下了手。

他感觉一丝异样，伸手摸了摸自己咽喉，摸下一抹血来，一丝细密血痕在他喉上慢慢现出，点点血珠这时才随着伤口浸出他的皮肤来。

刚才若是剑无极没拉住他，现在他的人头已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十一按着伤口，再挪不动步子。他受惊不轻，或许他真不怕死，但这样死亡已临于面前，自己竟一无所知，杀招已落在身上，自己却毫无察觉的巨大压迫感，令他不得不怯步。

他咽咽口水，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还没被完全划开，还连接着自己的身体，才微抖着呼出一口气。

“禅院大人...”剑无极还想再问几句，禅院佑一却像一点耐心也没有。他一手结印，声音阴鸷寒冷。

“再多管闲事，老夫只好宁杀错不放过。”

忽听得一道绳结断裂的声音，不知觉间，十一的发带已被割开，长长秀发披散落肩，顺如丝绸。

剑无极见他这样，不禁惊愕，这，这简直活像一个女孩子。不，他马上反应过来了。

她就是一个女孩子啊！

救命，自己怎么这么久都没发觉，真是瞎得可以！剑无极暗骂自己蠢的同时，也没放松警惕，他见十一脸上也凝了杀气，料她定是想拼命一搏了。

“果然不错。”禅院佑一见结果已然证实，手指持印向前，数道血烟尽化刀刃，猛地向十一刺来，势如破竹，迅猛难避！

十一匆忙后退，招式看不清，速度跟不上，霎时已经乱了阵脚。剑无极见她要吃亏，连忙一刀回旋掷出，替她当了身前的几刀，再喊出一句‘别退了！往前躲！’已是太迟。

一道血刃刺穿十一小腿，她登时踉跄倒地，看着剩余四道血刃迎面向她刺来。

“十一！”剑无极想去护她，却已来不及。

却见那血刃并未落在十一身上，像被什么暗器击落，打开了方向，钉在十一身周的地上。赫然出现四个深入地下的大洞。引得十一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阁下要杀还珠楼的人，也该先问过还珠楼才是。”

玉无香翩然落地，玉手一勾，收回了她的袖箭。

禅院佑一见玉无香媚态招摇，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举重若轻，也收了手诀道：“你说她是还珠楼的人？”

“她长在还珠楼，养在还珠楼，腰间还有还珠楼的白玉环和蓝色绶带，阁下说，她是不是还珠楼的人？”玉无香五指向躺在地上的十一一划，一道鹅黄彩练从袖中飞出，绑上了十一的手脚，将她整个拉起，扯回了玉无香身侧。

她看看十一的伤势，对禅院佑一又道：“你将她伤成这样，还珠楼该如何还这份大礼？”

剑无极见玉无香竟来了，心里的迷惑更是一重加上一重，见十一躲在她身后乖顺的样子，莫非她便是她那姐姐？但温皇不是与玉无香并不熟识吗，那又是如何？

他脑子一团乱，但现下危险并未解除，也不好直接去问，只翻身去了玉无香身边，替她护着十一。

“好久不见了。风间少侠。”玉无香笑盈盈地似全不把禅院佑一放进眼里，只向剑无极打起招呼来。

“现在叫我剑无极就好了。”剑无极总是不太招架得住她的笑和那勾魂的声音，转了话道：“你怎么会来？”

玉无香彩练未收，长长拖地，眼中摇晃着妩媚杀气，看着禅院佑一道：“我不来，你们不就要死了么。”

剑无极脸上一赧，“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自是有人求我来的。”玉无香不急着动，禅院佑一却忍不住了。

“你们叙完旧没有？”他往前一步，“将她交给老夫。莫再让我动手。”

“你这老头，也太不解风情。”玉无香给十一服下颗药，又道：“难得我肯多和你讲两句话，你倒不想听了。”

“何必废话拖延时间，将人交我。”禅院佑一怒火上眼，暗运手诀。

“我明知道你要杀她，还把她交你，那我岂不是傻子？”玉无香彩练裹紧十一的腰，“她是不是还珠楼的人，都与你无关。总之她的命，还珠楼管定了，你若想要，便亲自上还珠楼来取吧。”

她说完，回身便要走，剑无极也急了，连忙上前两步跟住她道：“你去哪里？”

“我刚不是说了？自然是带她回还珠楼。”

“那我呢？”剑无极指了指自己。

“放心吧。”玉无香冲他巧妙一笑，带着无尽余兴，“你自有别的人管。”

话音落，她点足掠起，彩练横飞，纷纷击地，托她直上半空，霎时间宛如神妃仙子，携着彩霞流云而去。

“休走！”禅院佑一大喝一声，手印再变，血烟随之攀上，眼看要追那彩练的尾巴。

剑无极提刀向前，变换了数十招去拦，挡下最后一道血刃才冲着已飘然离远的玉无香大喊：“喂！你就不管我啦？！”

玉无香不回声，却远远传来十一的声音，她凝着气对剑无极大声道：“剑无极！你千万记着你答应我的事！”

再转眼，两个人皆是消失在眼光届处。

剑无极回身看着急火攻心的禅院佑一，脱口骂到：“记着，记个屁！小爷现在都要死了，哪有命给你记那么多！”

“我自有别的人管？阎王爷吗？！”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剑无极恨自己没把这句话刻在脑子里。现在只剩他和怒极的禅院佑一两两对峙，他也只能提刀护在胸前，定着神看他的变式。

凝神闭气间，他又觉手臂一阵酥麻，来得极快，从下臂一下发散，几乎令他一时快握不住刀。禅院家不擅使毒，自己也并未与他近身，这手臂怎会如此异样？

他不知道的事已经够多了，现在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糟老头子他铁定是打不过了。

他索性控制着力气抽刀入鞘，冲禅院佑一道：“罢了！反正人也走了，但你也看到了，又不是我劫走的，人家也说了，你要要人就上还珠楼去。我风间家和你禅院家也没别的仇怨，现在要不要添上一道，也全凭你了！”

他只能把所有能想到的条件全抛出去，看看这老头会不会想着人现在已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再念着东剑道的面子放自己一马。看着气得眼冒火光的禅院佑一，他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说完就两眼一闭，且看他想不想得通了。

显然，禅院佑一已没有多少理智留给他纠缠。必得的猎物跑了，他对眼前这三番五次碍事的臭小子早已忍到极限。他五指出去，射出五道血烟，红雾过处皆划出一道凛冽风声。

剑无极当然也听到了。但他无处可躲。

纵是他毫发无伤的时候，也打不过这老头，更不要说现在一身的伤口，手臂还使不上力。他倒也没想到自己还没遇上任飘渺，就这么快要先死了，不过他倒也不多惋惜。罢了，总归是要死的，让那小丫头片子脱身了也好。

他闭着眼等那破风声穿透自己咽喉，过了快一刻，却发觉自己脑袋还在脖子上好好的，那风声也消失在空气中，未再迫近。他便睁开了眼去看个究竟。

一睁眼，是一只蝴蝶。扑闪着冰蓝的蝶翼轻盈地落在自己指尖。

“哪里来的蓝蝶？”剑无极不禁轻声自问。

再抬眼去，却见血阵已消，红烟散尽，只有一片幽蓝薄雾萦萦绕绕，化出一帘梦幻朦胧。剑无极看得傻傻的，也不见禅院佑一的人。只能向那蓝雾中问道：“是谁？”

“你既下那样的先手，现在这般又是为何？”是禅院的声音，却不知是在向谁说话。

剑无极走近去听，又被拦在雾外，听不真切。

“阁下心思深重，禅院佑一算是领会了。”他声音发狠，气势却已经消怠，“今日这一笔，禅院家定会与你，与还珠楼记上。”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山水有相逢’，希望阁下不会后悔今日所为，后会有期。”

剑无极站在外面紧紧盯着，也不见有人回答，半刻才听得一道凄厉声响，再看脚下，竟有一道血流汩汩从蓝雾里流出，直在地面上流出一道蜿蜒如注。

剑无极大惊后退，却见着那雾里终于现出一道模糊身影。

“伤了我的人，还想后会有期吗？”

剑无极听见这声音，天灵也在嗡嗡响，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走至面前的时候，蓝雾也渐渐散尽了。

神蛊温皇......

“你怎么...”

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完，温皇两指点上他脖颈，剑无极立时动弹不得，话也不能再说一句。

温皇却是带着他直直回了春酲秋霜楼。

掌柜的非常庆幸，那白衣人交了钱，却没踏进乱碧阁中一步，只是在堂内小坐一会儿又默然离开了。看着他们两个回来，他心里虽有些不安，但也不多担忧，大不了那人回来把银子退他便是。

剑无极被放倒在乱碧阁的床榻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温皇。他的问题多如牛毛，虽然眼前是一个天底下最不会好好回答问题的人，但他也定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了，没想到，他却直接点了自己的穴，让自己无法开口。

“这一身伤，倒还容易。”温皇淡淡道。

这句话却提了剑无极一个醒。

他之前对禅院佑一说‘伤了我的人’，剑无极脑子里转得飞快，是说十一？可十一是还珠楼的人，按理也算不到他头上，他又一直独行，从未见过他身边带其他人，难道说......

他说的是自己？！剑无极心思转到这儿，激动地几乎想从床上跳起来，可惜全身动不了，只能把眼睛眨了眨，紧紧地盯着神蛊温皇那无声无色的脸。

温皇低头冷冷扫他一眼，现在这样的目光已经无法让剑无极心里的暗流平息了，他手臂上的麻木和整个身体一起定格住，心脏却在胸膛里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胸前的起伏令他的激动流露出来。

“别紧张。”温皇缓缓坐下，“我在，你便死不了。”

这话本应很温柔才是，可温皇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合着那冷冷清清的吐字，就是平白透出一股对着即将解剖的猎物说“你可以留下遗言”的意味来。

他将剑无极一身衣物褪得只剩亵裤。然后在剑无极慌乱的眼神下拿出药膏，手指蘸了，抹上每一处伤口。冰凉带着些微微刺痛的刺激袭上剑无极的感官，他只觉仓惶混沌中，身体麻痹更甚，脑中炙热更甚。

血烟之术本就难缠，他还为十一挡了不少刀，现在一身从胸到腹，甚至腰畔，大腿，也都留了不少锋利刃口。温皇极自如，便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挨个涂抹上那药膏。

剑无极想，他这样人，定是不会轻易亲自为别人上药的。眼下不知是情况危急，还是他真已将自己看做了半个自己人，但无论是哪样，他都已经开始感激起这伤来。

有人错曲为得一顾，剑无极也愿一身伤换得他这样照拂。

原本只想能与他同行一程已是大幸，能和他多待一日，多近一些，也是好的。现在种种机缘巧合，倒霉事也变了天运眷顾，剑无极的所想所求不知不觉慢慢扩张，不敢打的主意也逐渐上头，在本人都不曾意识的时候悄悄深种。

在他胡思乱想停不下来之际，温皇已将他上半身处理完，三指将他大腿往外分开，指腹轻轻地点在剑无极大腿根上。

剑无极脊背僵硬，血冲上脑，脸上憋得滴血。这地方！万万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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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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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9樓發表於: 2023-03-30 13: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何不可？”

如果剑无极能说话，他想温皇估计也会这么答他，然后又是自己不能回答。

他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现在说不了话，只能任由摆布。

温皇的手指在他腿侧点上，再划过，给每一道伤口覆上冰凉痛感。可是这点冰凉，却浇不息剑无极的躁动情热。

他难以自抑地将欲升起一点反应。

温皇自然察觉了，他不言不语不动声色，接着上完了剩下的药，才捏了剑无极的下颌，塞进一颗药在他口中，随后解开了剑无极的穴道。

剑无极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缺氧。灭顶羞愧令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他那手臂上的麻痹却连带着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他连弯曲身体，扯过被褥遮掩也做不到。

“再晚数刻，你的毒就流进心脉，药石无医了。”

温皇任他几近赤裸地躺着，看着窘迫到想死的剑无极，他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浓厚趣味来。

剑无极这才惊觉原来手臂上早已中毒，他刚才点穴是为了阻断毒发入心。剑无极心里矛盾极了，他一面惊叹温皇的无所不能，感激他又救了自己一次，一面又为自己不受控的本能羞愧不已，甚至觉得亵渎了他。

温皇却很是淡然，他嘴角抿出一个浅笑，饶有意味地对剑无极道：“你倒是...很有精神。”

剑无极脑中轰然巨响！

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只觉得万念潮涌，又万念俱息。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排演过好些说辞，想着总有一天或会向他表白的。却独独从没想过，自己对他的情意......竟是这样袒露出来，被他观尽......

他此时才觉得半身的知觉在慢慢恢复，仍有些迟钝地拿了床头的衣物，胡乱地挡在身体前，却听得温皇又再开口。

温皇走到门边，倒是极好意地体恤道：“我去外面，给你一点时间。”

剑无极混乱至极，想定是被他在心里已经笑死了，局促开口道：“多...多谢...”话出口又觉不对，怕惹他再误会，急切添上一句：“我是说...我冲个凉就好...”

神蛊温皇站在庭中。密信已飞来少时，但他没有急着看。他难得地在想些别人的事情。

他在想剑无极的事情。

他自然是一直都记得剑无极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刻意留意着他。可他看上他的原有用意，却被他看剑无极的一眼彻底搅乱。剑无极后来的所思所为，确是他没想到的。

他几乎根本无法掩饰地对自己泄出情感。

或许他认为自己藏得很好，或许他也知道并不好。自己那一怀莽撞心思，也许早已被人看得透透，可剑无极没得选择。在这样的心思底下，他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他的理智早已被神蛊温皇四个字大半扼断了。

神蛊温皇想起他明亮憧憬，仿若小动物般又期许又真挚的目光，想起他羞红的脸，语无伦次的嘴，无一不是暴露得干干净净。所以温皇看到了，感觉到了。

可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正在想。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见闻中，曾听说过一种病症，叫无痛症。得了这种病的人，天生便无法感知痛觉，不管是被拳打还是脚踢，被刀砍还是剑刺，都只会留伤流血，却并不能感觉到疼痛。

这样的人，直到伤重致死，也是毫无知觉。

没有感觉是一件可怕的事，神蛊温皇深知这一点。

痛觉是人的自我保护，一个人如果不知道痛，就永远不会爱惜自己。从不知疼痛是什么滋味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明白别人痛起来的心情。哪怕一剑刺穿别人的心脏，也不会有伤人的实感。便是将别人的心伤得满目疮痍，鲜血淋漓，他也想象不到会有多痛。

因为他从没有过。没有过的东西怎么能证实它真的存在？

痛觉对他就像谎言，就像幻觉。就像世界平等地赋予每一个人，却偏偏绕过他的惩罚。

所以他从不相信痛苦。他只相信能感受到的趣味。在无痛的世界里，伤人、伤己，逼命的刺激，乃至死亡，都只是一种趣味。

剑无极和他那出乎料想，莫名出现在计划外的情感，也是一种趣味。

所以他现在觉得很有趣。想到这里，他的唇角一直保持着自己也未发觉的笑意。

温皇终于展开了信，上面只写着八个字。

「如你所料，元斋已动」

有趣的事又多了一件。

他好像总是会遇上些有趣的事的，因为即使没有，他也会去创造。毕竟趣味，一直是他的所有。

温皇回到房中的时候，剑无极正在蹩手蹩脚地穿着衣服。一见温皇进来，他就仓促地低下了头，避开了眼睛。

“你最近遇上过什么人？”温皇径自坐下，开始煎茶燃香。

不用他问，剑无极自己早已经想过一遍，他也奇怪自己这毒是什么时候被人下的。可是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茶摊上那几个茶客和老板，再就是十一。难道又是她？

“我从客栈出去后就一直和十一一起...”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她的毒。”温皇微微眯眼，“那出客栈之前呢？”

剑无极脑中一闪，那个白衣人！他将这不过半刻的误打误撞讲了，又将那人的样貌描述一番，然后便看着温皇眼中的玩味越浓。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他是谁啊？”剑无极一头雾水，自己这是什么倒霉体质，怎么一天天的不中点毒就不自在。

“你一直想见的人。”

温皇抬眼起来，茶杯放在唇沿，合上了唇角弧度，只从眼中流出一丝微妙笑意。

“我一直想见的人？”

剑无极脑中搜索，也不知是不是色令智昏，温皇坐在面前，他竟觉得不知还有谁是自己想见的，倒是温皇走的那几日，他从第二天睁眼就已在开始想了。

“你不是一直想见还珠楼主？”

剑无极惊愕不已，“他就是还珠楼主？！”他眼珠左右转转，又道：“不会吧...”

“如何不会？”

“不是...就是觉得......”剑无极有些语塞，“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他摸了摸耳朵，放低声音道：“大概......和你...”他莫名有些心虚，长长睫毛垂下去，直看着自己的杯子，“和你虽然肯定比不得，但你能看上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差去多少才是。”

“哈。”温皇不禁笑了一声，“你觉得他与我相差甚远吗。”

“那是当然！”唯有这一点剑无极是不容置疑的，只有这个问题他有无限的底气回答，连心虚也抛了，抬起头来热烈地看着温皇道：“他，他绝没有办法和你相比的！”

温皇眼睫微微一动，转瞬将脸上笑意放轻，淡淡道：“那这还珠楼主，岂不是让你失望了？”

“那倒也不是...他和寻常人比自然已是十分不同的，只是...”剑无极捧起杯子遮在面前，“只是你问我他和你...”

温皇长长地哦一声，将这话题浅浅搁置。

“他为何要对我下毒？”剑无极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在问这个问题，中毒已经快成为他的一项专业本事。

“大概，是给我的回复吧。”

“什么回复？”

盏中的灯芯烧得渐弱，温皇伸手剪去一截，火苗顿时又燃得更旺些，闪烁跳跃，映照在他白皙明了的脸上。

“自然是，战书。”

看来不光剑无极，连别的人也一并将他当作了温皇的‘自己人’。这意味着今后只要他仍留在温皇身边，那找上门来的挑衅也好，威胁也罢，都会将他瞄得死死。

“你们，果然不是朋友吗。”剑无极轻声地问。

“你认为朋友二字应该如何界定？”温皇向他反问。

剑无极想了想，沉声道：“我也不太懂，但能了解你，能理解你，会帮助你的，总应该算得上朋友了。”

温皇闻言笑道：“那温某可以说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怎么会！”剑无极急道：“至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也不知有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

“你了解我吗？”

剑无极诚实的摇摇头，却依然坚定答道：“但我可以去了解。”

温皇的眉眼在空气中定了定，他看不穿，捉摸不透，甚至算不出来。

剑无极的勇气和热诚，到底从何而来，以何为凭，意欲何为。

这是一个双方皆无解的问题，却也同时勾起了双方的无限兴趣。

“会帮助我的，往往是不了解我的人。了解了我的人，便不会再帮助我。”温皇将视线移到剑无极脸上，不急着将他看穿，他预感到这个人值得玩味很久。

“你又会是哪一个？”

剑无极不知他为何总是谁也不能信任，总是将自己和别人的距离推得千丈远。也许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思虑甚多，越是一再去做违心的事，去把简单的事变得复杂。

但剑无极是个笨蛋。有的时候，笨就是聪明。

他毫不犹豫，回上那个目光，根本不怕他哪怕将自己看穿。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的。”

「神蛊温皇的软肋」

或许还不会有人敢这么想，但可利用的一棋，可相胁的一子，可示威的一步，剑无极却是已经当定了。

剑无极也即刻就明白过来这一点，但他也不动声色。他不怕危险，却怕温皇会以此避嫌避开自己。虽然不知他是否会担心自己安危，但剑无极无论如何，是不愿离开他身边的。

何况，自己还答应了十一。

想到十一，剑无极突然拍了桌子道：“对了！我都忘了！十一那家伙...她，她居然是个女的！”

温皇自然处变不惊，“有谁告诉过你他是男人吗？”

那倒也是，这天下这么大，别人爱做男人女人打扮谁也管不着，还是得怪自己眼瞎。剑无极没趣地撇撇嘴，又道：“那玉无香...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

“我只说‘听过’，何时说过与她不相识？”

这不是明摆着耍赖！剑无极追问，“你明明说过‘不认识人，但可以认识画’的啊？”

“那也可以是既认识人，也认识画。”

剑无极认输了，就算明知对方在耍赖，他也辩不赢。本来一个人若是存心不想让你明白，总会有办法弯弯绕绕给你添上许多糊涂，更不要说是神蛊温皇。

“那关于还珠楼主......”

剑无极忽然思考起来，自己既答应十一不让他去做任何事，也答应了温皇陪他去找还珠楼主，那若是陪他去了，算不算是缠着了他，没有违约？

温皇却自己缓了一步道：“不急。他既对你下手，便是在躲着我了。此时就算去找，也定会多些麻烦。我向来最怕麻烦，不如就在这里等别人自己坐不住。”

“就在这里等？”剑无极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不然呢？”温皇挑眉，“你还想去哪里？”

“没没没，我没想去哪里。”剑无极连忙澄清，“再说我现在还一身伤...又能去哪儿。”

温皇淡笑，“也是。那最近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即可。”

又能与他悠闲相处，不管几日，剑无极心里自然都是小鹿乱撞满心欢喜的。

许是体恤他是伤患，温皇对他态度也好了不少，每有一点和他拉近了些关系的错觉，都会令剑无极偷偷暗笑好久。

今日堂倌送来了几坛子酒，说是新发新酿的好酒，名叫‘千日醉’。剑无极好奇这名字，那堂倌解释说，因为这酒醇厚回甘，极易入喉，但是却性烈劲猛。喝的时候只觉好下咽，难免贪杯，等到酒劲上来，却是要醉上千日了。所以名叫‘千日醉’。

剑无极一听便来了兴致，邀着温皇今夜对饮，闲来也是无事，温皇自也欣然应允。剑无极想看看会是谁先醉，若是能见得温皇醉酒的样貌，那就是让他事后醉上千日，也是不惜。

温皇心里发笑，却是不说，只让剑无极服了药，免得酒催伤发，更重一层。

是夜，烛下对坐。孤灯对盏一双人，清风明月正好时。

剑无极来了兴致，动了动心眼道：“要不，我们赌一局如何？”

“哦？”这种事温皇向来不会拒绝。

“如果你先醉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剑无极大有几分趁火打劫的想法，虽然这火还不知道是落在谁的身上，但反正自己本来也说了，千件万件事也乐意为他去做的，那若能换得一件，也是大赚了。

剑无极刚打开盖子，就顿时飘了满屋的酒香。闻着不露多少辛辣，却是清新得很，引得剑无极不禁咽了咽口水。

斟满两杯，他端起杯来，就想起十一喝酒的那好笑样子。会在喝酒前先嗅嗅，再舔舔，这样试着探着的，一看就是吃过大亏。

而让他吃大亏的人，此刻正在剑无极对面。

温皇也端了杯，看着杯中酒晶莹透彻，醇醇清香，笑笑递上杯沿道：“果然好酒，这味道如此清甜，看来确如那人所说，是个喝着容易，醉起来更容易的佳酿了。”

“那，赌是不赌？”剑无极心思昭然若揭，几乎急的半分掩饰也忘了装。

“好，便与你赌这一局罢。”温皇应承，“不过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一切听你。”剑无极得了他应允，即刻忘形。

酒过三巡，剑无极头脑微微上劲，他知道自己意识放大，便是离醉不远了。但看温皇，依然举止自若，酒喝得也不输他多少，面色却比他沉静多了。便强打起精神，再浮了一白，定了定神不让醉意袭上。

“你莫非是要醉了？”温皇今夜唇沿总似带着描述不尽的笑，甚至打起剑无极的趣来。

“谁说的？”剑无极使劲睁睁眼睛，站起身来，“还早得很呢。”

他这一起身，却止不住身子失稳前倾，一下掌在桌案上，怀中的手帕从他衣襟之中飘落坠地。

是那方水仙红鲤锦帕。

他弯腰下去拾起，又蒙蒙看了一会儿。直到温皇问他为何看着这手帕发呆。他也是酒意上了五六分，心事溜到嘴边，关也关不住了。他说这方手帕或是自己的催命符，又引得温皇一声疑问。

“这是还珠楼的悬红。我...说来好笑，我竟误接了。”他脸上的红一半被酒催的，一半也有些无奈。

“你这任务，有如此难？竟让你这样全无信心？”

“我也是知道自己轻浮莽撞，但还不是全无自知之明。要杀任飘渺...说有信心，也是骗人骗己了。就算我说，你能信么？”

剑无极将锦帕放在桌上，撑着脸傻傻看着。

“你不说，又怎知道我不信？”

他猛地抬起眼，温皇的杯子仍在唇边，细细饮着不知第多少杯酒。剑无极见着他垂眸入杯，面无浮色，只有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不禁心头一动。

“我...我不想骗你。”他压了压情绪，“那个人，我肯定是赢不过的。”

“赢不过会怎样？”

剑无极眼色暗了，深深呼吸一记，沉沉道：“大概，会死吧。”

“那你甘愿去死？”

“我自然不想死，但你也说了，我身上的蛊只有还珠楼主能解，不杀任飘渺我也会死在这蛊之下。那反正横竖左右都是个死了，我不如就趁着这条命去见识一下那天下第一剑，也算死得不冤枉。”

“你不想试试别的路？”

“还有什么路？”

温皇一刻停杯，语气轻巧宛若夜风入喉，“比如，和我一起对付他。”

剑无极恍然回神，的确，温皇和那还珠楼主也看似有所结怨的，而且对方已经盯上了自己，那这新仇旧恨乱七八糟的渊源加起来，也不差去搅得更浑了。

赌局还没分胜负，却和他结成了盟，剑无极觉得今夜不管是输是赢都已是不枉了。

“这手帕珍贵非凡，你好生收着罢。”温皇意味深长。剑无极却不以为然。

他只轻笑了道：“它再如何珍贵，也比不得...”

“比不得什么？”温皇也不禁好奇，他方才那句，不知他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还是没懂。

剑无极却从怀中掏出他贴身放着的，那方纯白手巾。七分的酒意，十分的情意，令他握在手中，也怕化了。

“比不得你给我的这一张。”

其中珍贵二字，于这两人各自有不同意义。温皇听他这一句，便知道水仙红鲤他还未解，同时也知道，他一腔心思，难纾难解。剑无极知道的远没有温皇多，他只知道即便上面什么也没有，这白绢于他，也是重过一切的。

没想到，竟是温皇先醉。

本来剑无极已有七八分上头，再多几杯便要撑不住倒下了，可温皇却了然承认自己已经醉了，这番输他一局，便斜斜倚在榻上阖眼而眠。

一灯如豆，人影成双。

剑无极眼中朦胧，着一眼窗外，明月高悬，清辉笼如幽梦。再看回温皇，他脸上不见酒意，只有片片流光采于他俊逸面上，醉玉颓山，更显风流。

“温皇？”剑无极口齿钝涩，木木地叫了一声。温皇不应，好似已经成眠。

剑无极便一直盯着他看，从发冠看到额角，从额角看到眉眼，又从鼻梁顺直鬓边。他仿佛每一处都是完美的。直至最后，目光如梦如幻般地落在他唇边。

他的唇颜色极浅，平白透出些清冷淡薄。而剑无极的唇却已烈酒催发，染上了些血色。他愣愣看了好一会儿，竟按捺不住心头悸动，轻轻起身，控制着有些浮的手脚，走去温皇身边。

“温皇？”他再唤一声。仍是未应。

他咽咽紧张得难抑分泌的唾液，心脏仿佛鼓动上了脑袋，在他额上突突跳着。剑无极凝视着那张脸，从三五尺还有些眼睛发着花的距离，慢慢贴近，直到离着不过一尺，那轮廓才逐渐清晰。温皇那如画般生色五官，直直映入剑无极眼底。

他情难自已，意乱情迷也是，鬼使神差也是，极轻，极慢地贴上了温皇嘴唇。

他全身燥热，血液沸腾，温皇的唇却一丝微凉，他浅浅吻上，再不敢动。饶是如此，他已心如擂鼓，若是再动，只怕更是理智全无，心防失守。

温皇没有动作，剑无极极不舍，却也不敢在那唇上吐息。只得片刻，他本就浓重的呼吸就要换不上气来，怕惊动了他，剑无极只好不再流连，慢慢抽身退回。

弗料他刚要直起俯下的身体，温皇就一把将他按下，紧紧贴在胸前。

剑无极大惊失色，正要羞极愧极混乱失措之际，只听温皇轻声道。

“别动。”

随即数枚暗器从窗口临空飞入，直直钉在对面墙上，带着内劲深深入壁，其中一枚下面带着一张纸条，一并嵌在上面。

如若刚才温皇不将他压下，全身酒意又心慌心乱的剑无极，未必能躲过这一招。但他现在伏在对方胸膛，却全顾不得想这些。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温皇的声音......听上去全不像是个喝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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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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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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