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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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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傷心事，無非生離與死別。春寒料峭，斷崖多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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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把錦囊遞過來，一向活潑詼諧的他，此時此刻卻也黯然神傷，“裏頭的銀票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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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珍重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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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你心思單純，初入江湖定要善自珍重，凡事莫逞強莫出頭，遇事多留一個心眼，平安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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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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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一留衣苦口婆心，恨不能將自己所知道的江湖經驗一概託盤而出，意琦行意外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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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擔心，吾會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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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先是愕然，隨之舒一口氣，緊接著又跳腳，“意琦行，汝又偏心。之前七修外出曆練，你從來都是聽之任之，為何偏偏對綺羅生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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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打斷他的話，“綺羅生年齒最幼，又不曾涉足江湖，吾照應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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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不顧一留衣之反應，逕自拉住綺羅生縱身躍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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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留舌尖的最後兩個字被呼嘯寒風席捲而過，“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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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綺羅生第二次踏上旅途，較之上次跋山涉水、苦覓叫喚淵藪，此時此刻的他再也不是孑然一身，身旁多一名摯友、手中多一把雪璞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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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義父亡故，綺羅生含淚埋葬，並在墳前新栽了一棵柳樹，將房子家產一概變賣，拿到手的也不過區區二兩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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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之際，他跪在墳前，將義父臨終仍念念不忘的那本書親手點燃，紅火明滅，灰燼被白雨打落塵埃，複歸天地。這種銘刻靈魂的淒寒與悲愴，使得很長一段時間內，綺羅生對雨天都充滿一種淡淡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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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Sf+5{2m
直到某一天，意琦行撐一把傘，站在橋頭靜靜等他歸來，獨立小橋風滿袖，依稀畫中人。自此，綺羅生對雨天不再排斥、不再畏避，因為他明白，這條道路的盡頭，那個人會佇足等他；孤傲如斯、超然如茲的絕代劍宿，卻甘心為他傾身擋去淒風苦雨，為此不惜沾惹塵埃、衣襟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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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報之？維以不永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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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回視下崖之後神思恍惚的友人，開口問道，“你欲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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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沉浸往事的綺羅生下意識答道，“有牡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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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錘定音，“那我們便去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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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對方回應，意琦行又補充一句，“三月乃牡丹花期，吾對洛陽神往久矣，你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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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笑道，“能與劍宿把臂同遊，吾歡喜尚來不及，又豈會多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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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意琦行沒有反駁，而是一本正經地點頭，“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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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均為實幹家，即擬定目的地，當下不再多言，徑直奔赴洛陽。他們雖可化光而行，只是一來不願驚擾了百姓路人，二來正可趁機玩賞沿途的山光水韻，故而不約而同地選擇步行。好在意綺均為習武之人，內力深厚、腳程甚快，一路說說笑笑，卻也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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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雙方俱是氣度卓然、高華不群之人，路上頻頻引人側目窺伺。尤其是綺羅生，姿容俊美，觀之可親可近，若不是一旁劍宿的目光太過森寒，怕有不少人要上前攀談、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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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面冷冷回瞪目光灼灼之輩，一面語重心長地教導綺羅生，“這世上口腹蜜劍、面慈心惡之徒甚多，你曆練尚淺，凡事須再三掂量，切記不可與人深交，戒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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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含笑點頭，“劍宿之教誨，吾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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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又道，“若有人恣意羞辱、挑釁在先，不必猶豫忍讓，直接拔刀便是。縱然捅下天大的簍子，只要吾在，便絕不容許他人傷你一絲半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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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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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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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鬱然，勢欲拔天。距洛陽五十裏外，人煙漸次稠密。油壁香車絡繹馳過直道，車輪過處，陣陣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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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裏外，洛水河道千帆競發、遮天蔽日。綺羅生推開船窗，且笑且贊，“神都氣象，果然非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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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神色懨懨，不遠處盤膝坐下，聞言點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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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行近洛水，河畔紅綢招展，盡是出租畫舫的幌子。綺羅生天性親水，又暗忖河路較之陸地更為雅潔，故此與劍宿商議，意欲租一條畫舫順河而下、直赴目的地。意琦行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不忍拂了興頭，便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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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劍宿生性厭水，雖不至畏懼，未免心有掛礙。自上了畫舫，儘管極力克制，仍顯得悒悒不樂。綺羅生起初以為對方心緒不快，久了才發覺，原來卻是暈船。他也不點破，一面暗自減緩船速，一面汲水煮茶，丟入薄荷、艾蒿、青檸等醒腦香料，待茶水沸騰，邀劍宿共品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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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洛陽地處中原腹地，水勢舒緩，又無暗礁急浪擋道，更兼茶水香醇、好友妙語解憂，慢慢的，意琦行習慣了畫舫的搖晃不定，臉色略有好轉，不似之前那般面無血色，不過終究難以振作。即使此時此刻耳聞綺羅生之笑語，一時也打不起精神應對，只能點頭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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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劃開河面，衝破江上的脂粉香澤，絲竹聲、叫賣聲不絕於耳，好似新茶初沸，此起彼伏、熱鬧非凡。愈是靠近河岸，俗世紅塵氣息愈發拂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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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桅杆森森、豎直遮天，連帶日光也黯淡了三分。船舶依船體大小次第入碼頭，巨者居左，輕者居右，當中閃一條通道，巡邏小舟四處穿梭，紅甲武士奉命督查盤問，曬得黝黑的臉色，神情分外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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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畫舫小舟卡得不嚴，輪到綺羅生，負責檢查的是一名年輕軍士，下巴微微的胡髭，只是不知何故，對上笑吟吟的綺羅生，神態格外局促不安；連遞過來的通關文書也無暇多看，不過匆匆瞄了一眼，便紅著臉揮手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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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船行得遠了，綺羅生笑道，“這人倒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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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眉頭微擰，面露不快，“那人不過見你年少貌美，刻意示好，未必是純粹的好意。日後若再遇見，不必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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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此語，綺羅生不覺一愣，意琦行雖與他情深意篤，卻素來不重外在皮相，此刻聞他直言“貌美”，別有一絲異樣縈心，只是見劍宿一臉嚴肅的樣子，又暗笑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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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掩過話頭不提，將小舟泊好，便有商行上前收船。綺羅生數了一兩碎銀交割完畢，與意琦行往城門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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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東門隸屬十二城門之一，極目仰望，城牆凡三層、四丈有餘，乃巨大青石堆砌而成，飛簷走角，縱在十裏之遙，亦覺威勢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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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通過校尉盤查，就近揀旅店落腳，誰料正值牡丹花季，人滿為患，客房供不應求，接連數家均是無果。最後在拐角處尋上一家連雲棧，店內佈置倒也鮮潔雅致，只是小二愁眉苦臉、面有難色，“好不湊巧，小店眼下只剩一間上房，二位客人是否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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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綺兩人互視一眼，意琦行當即應允，“無妨，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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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又問，“客人可要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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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笑道，“先備好浴水，再上三四盤時鮮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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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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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碧螺春，兩瓶雪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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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連聲應諾，躬身引路，意琦行當先，綺羅生隨後，朝二樓的天字型大小上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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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門前，小二主動停步，將鎖匙交付綺羅生。兩人脫鞋入房，定睛一看，室內方圓約五丈，被紙門隔斷為內外兩間，裏外各一張床榻。里間甚是狹小，僅容一榻一幾，外間則寬敞明亮許多，榻幾之外，另有赭色長案，白底黑花梅瓶中斜插一朵朱紅牡丹，兀自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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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盤膝坐下，摸摸壺身兀自溫熱，便提壺倒了兩盞，遞了一杯過去。意琦行接茶在手，指尖有意無意蹭上對方手心，又陡然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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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渾然不察，舉杯笑道，“累劍宿一路顛沛相陪，綺羅生敬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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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口飲盡，“吾早已說過，你我之間無須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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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眉一動、正欲開口，忽聞啪啪打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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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浴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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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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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裏外，洛水河道千帆競發、遮天蔽日。綺羅生推開船窗，且笑且贊，“神都氣象，果然非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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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神色懨懨，不遠處盤膝坐下，聞言點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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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行近洛水，河畔紅綢招展，盡是出租畫舫的幌子。綺羅生天性親水，又暗忖河路較之陸地更為雅潔，故此與劍宿商議，意欲租一條畫舫順河而下、直赴目的地。意琦行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不忍拂了興頭，便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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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劍宿生性厭水，雖不至畏懼，未免心有掛礙。自上了畫舫，儘管極力克制，仍顯得悒悒不樂。綺羅生起初以為對方心緒不快，久了才發覺，原來卻是暈船。他也不點破，一面暗自減緩船速，一面汲水煮茶，丟入薄荷、艾蒿、青檸等醒腦香料，待茶水沸騰，邀劍宿共品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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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洛陽地處中原腹地，水勢舒緩，又無暗礁急浪擋道，更兼茶水香醇、好友妙語解憂，慢慢的，意琦行習慣了畫舫的搖晃不定，臉色略有好轉，不似之前那般面無血色，不過終究難以振作。即使此時此刻耳聞綺羅生之笑語，一時也打不起精神應對，只能點頭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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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劃開河面，衝破江上的脂粉香澤，絲竹聲、叫賣聲不絕於耳，好似新茶初沸，此起彼伏、熱鬧非凡。愈是靠近河岸，俗世紅塵氣息愈發拂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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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桅杆森森、豎直遮天，連帶日光也黯淡了三分。船舶依船體大小次第入碼頭，巨者居左，輕者居右，當中閃一條通道，巡邏小舟四處穿梭，紅甲武士奉命督查盤問，曬得黝黑的臉色，神情分外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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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畫舫小舟卡得不嚴，輪到綺羅生，負責檢查的是一名年輕軍士，下巴微微的胡髭，只是不知何故，對上笑吟吟的綺羅生，神態格外局促不安；連遞過來的通關文書也無暇多看，不過匆匆瞄了一眼，便紅著臉揮手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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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船行得遠了，綺羅生笑道，“這人倒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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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此語，綺羅生不覺一愣，意琦行雖與他情深意篤，卻素來不重外在皮相，此刻聞他直言“貌美”，別有一絲異樣縈心，只是見劍宿一臉嚴肅的樣子，又暗笑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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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通過校尉盤查，就近揀旅店落腳，誰料正值牡丹花季，人滿為患，客房供不應求，接連數家均是無果。最後在拐角處尋上一家連雲棧，店內佈置倒也鮮潔雅致，只是小二愁眉苦臉、面有難色，“好不湊巧，小店眼下只剩一間上房，二位客人是否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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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綺兩人互視一眼，意琦行當即應允，“無妨，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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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又問，“客人可要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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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碧螺春，兩瓶雪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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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連聲應諾，躬身引路，意琦行當先，綺羅生隨後，朝二樓的天字型大小上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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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門前，小二主動停步，將鎖匙交付綺羅生。兩人脫鞋入房，定睛一看，室內方圓約五丈，被紙門隔斷為內外兩間，裏外各一張床榻。里間甚是狹小，僅容一榻一幾，外間則寬敞明亮許多，榻幾之外，另有赭色長案，白底黑花梅瓶中斜插一朵朱紅牡丹，兀自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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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盤膝坐下，摸摸壺身兀自溫熱，便提壺倒了兩盞，遞了一杯過去。意琦行接茶在手，指尖有意無意蹭上對方手心，又陡然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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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渾然不察，舉杯笑道，“累劍宿一路顛沛相陪，綺羅生敬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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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口飲盡，“吾早已說過，你我之間無須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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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眉一動、正欲開口，忽聞啪啪打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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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浴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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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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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將浴桶吭吭哧哧抬到門口，正舉袖拭汗，門吱呀一聲開了，意琦行沉聲說道，“將此物放下，你們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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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刻意收斂劍氣，奈何修為高深，不怒自威，小二只覺腳心莫名發寒，胡亂應一聲，便匆匆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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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拂塵一揮，浴桶穿門而入，穩穩落在房間中央，一滴水也不曾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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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LrD/8Le
木桶周徑約有一抱，黑底朱雕，桶身乃牡丹浮雕。黑桶、白霧、朱紅牡丹，雲掩霧縈，朦朧中交錯一縷流麗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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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傾身試探溫度，水似煎茶，熾熱襲人，或許添了香料精油，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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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將門掩好，環顧一圈，自五斗櫥取下一條嶄新手巾與牡丹胰子，一併擱在浴桶近旁的香幾上，“你先沐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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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甩幹水珠，站在原地踟躕。他性喜潔淨，一路顛沛奔波，早已不耐。可是房間並不大，又被隔斷成兩間，里間狹小不能容人，外間亦無屏風、簾幕等遮蔽之物，若沐浴，勢必要裸裎相對。他雖與意琦行交好，卻從未遇過這等尷尬場景，更兼年少仰慕劍宿，將其視為武道之追求與引導者。日後固然平輩論交，心底的這點敬畏始終不曾或減。若讓他當著意琦行之面坦然解衣入浴，委實困難了些，尷尬之餘，另有一絲羞恥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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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臉露難色，意琦行心下了然，卻故作不知，“你我本是兄弟，又非男女授受不親，為何猶豫？”一面說，一面依著幾榻側對浴桶坐下，逕自倒一盞茶，淺酌細品，故意擺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姿態。
JK) )C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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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呆了一晌，心思急轉，劍宿此言甚是，何況話已至此，若是執意不肯，豈非刻意生分，壞了兄弟情分？罷了，不過沐浴而已，何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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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較既定，當下含笑賠罪，“那綺羅生便不推讓了。”隨即解下大氅放上幾榻，只披一層中衣，他本就身姿挺秀，而今衣衫半褪，秀徹中別有一番風情韻味，揮袖款步間，鮮膚若隱若現，瑩潤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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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雖側對浴桶而坐，餘光仍將春色盡收眼底：影影綽綽中，依稀瞥見一抹香背、雪發拂地，雖有水霧遮目，亦頗得簾下賞月、霧裏看花之妙趣，再加上聽覺敏銳。綺羅生雖刻意放輕動作，奈何同處一室、聲息互聞，再細微的動靜也被十倍、百倍地放大。泠泠水聲中，體香被熱氣一蒸一烘，香溢滿室，似花非花、若即若離，好似一柄小劍，凝成細細一縷鑽入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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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不由心神一蕩，不過一晃眼，綺羅生便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邊系衣帶，一邊側頭笑道，“勞劍宿久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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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剛出浴的緣故，綺羅生雙腮緋紅，顧盼間光華照人，瞧得意琦行目不轉睛，直到對方低眉垂目、別開臉輕咳一聲，這才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答道，“無妨。”心頭卻湧起淡淡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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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人的百轉心思，綺羅生自是不知，待收拾停當，搖搖鈴鐺，吩咐小二重新換了一桶水。意琦行洗浴的時候，綺羅生雖秉承非禮勿視的原則，乖乖坐在一旁靜心品茶，眼角無意中仍是瞥到片鱗半爪，赫見意琦行後背一道深深劍痕，襯著皎皎皮膚，分外觸目驚心。頓時心下納罕，以劍宿修為之高深，不知對手是何人物，竟能留下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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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疑慮時，意琦行動作俐落，早已披衣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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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銀髮披覆，神態一改素日之莊嚴，分外溫柔的樣子，綺羅生心念一動，拿起妝臺的竹篦笑道，“綺羅生願一效綿薄之力，不知劍宿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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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心下雖喜，臉上卻不肯表露一絲半毫，“允你了。”一邊說，一邊面朝鏡臺靜靜跪坐，長髮曳上坐榻，傾瀉一地水銀。綺羅生手持竹篦，後側危坐，菱花銅鏡映照前後兩人之面影，一者高華豐儀，一者秀潤光麗，相映成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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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宿發質稠密，厚厚的、沉甸甸的，宛似一匹白縞。篦子過處，順直下滑，竟是毫不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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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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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拈一綹銀髮，絲繩為引、垂珠為墜、玉冠貫頂，指尖起伏交錯之際，鏡中面影好似脫胎天然璞玉的手工雕品，溫柔內象被一點點剝落掩蓋，堅硬嚴肅的外相漸次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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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專心穿繞最後一根發繩，綺羅生忽覺手背一暖，竟被意琦行十指反扣，連同逗留指尖絲絲縷縷的銀髮一併被緊緊包裹，海水一般溫柔、暖和。錯愕之下欲抽手，反倒被扣得更緊，揚眉抬頭，恰與意琦行四目交接。刹那間，古鏡宛似一泓秋水，擦亮隔鏡對視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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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動不動，脊背挺直，繼續保持跪坐的姿態。他始終沒有回頭，只是反手交扣手指，久久凝視鏡中的綺羅生，密密睫毛掩映下的深藍眸子分外繾綣，正當嘴唇微動，欲開口的瞬間，門外傳來小二的拍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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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飯菜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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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對方一個錯神，綺羅生掙脫身開門，篦子攥在手心，由於太過用力的緣故，篦齒穿皮刺骨，血流涔涔，他卻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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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手端託盤，門開的瞬間，意外嗅見一絲古怪氣氛，白衣公子接過託盤，樣子雖和氣，神態卻恍恍惚惚，似是心緒不寧，裏頭跪坐的劍者更是一臉寒霜，投過來的冷冷視線讓他幾欲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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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一言不發，將託盤放上長案，尋一個角落呆坐，頭垂得低低，半晌也不曾抬眼，直到篦子被拿走、滴血的右手被輕輕托起，耳畔響起一聲近乎溫柔的責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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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須及時處置，武者更該惜身，你為何不愛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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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心一顫，緊抿著嘴，用力奪回手，意琦行再次執手，又被他堅決抽回，直到劍宿眉目含嗔，“你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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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猛然抬頭，聲色俱厲，語氣大膽而挑釁，“這話該問劍宿才是，敢問劍宿對吾究竟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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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劈頭蓋臉一語挑破，意琦行毫不設防之下，頓時語塞，“吾……對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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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本是七竅玲瓏之人，只因這念頭太過驚世駭俗，以致從未往這方面轉過，眼下目睹意琦行之神態模樣，再聯繫前後之舉止異狀，怎能不恍然大悟，一時又是激忿，又是羞怒，頓覺人世之荒謬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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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劍宿向來敬仰有加，只望與汝刀劍並肩、逍遙江湖，卻不知曉你竟抱著這般念頭……吾綺羅生乃堂堂男兒，不知何處開罪劍宿，惹來這等羞辱踐踏……”話到一半，氣噎聲堵，饒是拼命攥緊雙手，還是止不住身體的劇烈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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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辱？踐踏？哼，此等行徑，意琦行不屑為之，”意琦行打斷他的話，直直望入對方眼眸深處，“在汝眼中，吾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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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下意識地脫口反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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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宿的視線掠過一絲暖意，“吾講過，你是吾認定之人。不管你怎樣看吾，意琦行之言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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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頹然坐下，“你我同為丈夫，同性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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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法豈為吾輩所設，世俗與吾何干焉？既已心悅，何不坦然承之？意琦行情系之人，從來只是綺羅生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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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一臉木然，緊緊閉上眼，卻遮不去湧上心頭的無限倦意與失手無措，“抱歉，恕吾一時難以接受，請讓我單獨靜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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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說過，吾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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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綺羅生再睜開眼，房內只剩下他一人。案上的菜肴涼透了，嘗了一口，無滋無味。手心刺破之處早已乾涸，好像一道咧嘴嘲笑的傷疤，黯然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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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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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
出門逛白馬寺，意琦行破例抽一回簽，見是下下簽，不待解簽便冷笑一聲、丟回籤筒。才出寺門，拐角處一個茶肆，頗得雅人深致之妙，壁上懸掛名人尺牘，湘竹為案，青藤為榻，簾幕重重遮掩，幽寒徹骨，古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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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撿個臨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壺茶。待端上杯盞，一掀瓷蓋，熟稔的牡丹茶香迎面襲來，水光粼粼，隱隱浮映那人勸他品茶時候的笑影，一時心馳神蕩、感懷滿腹。一壺冷卻另外續上一壺，始終不曾嘗過半口，只是靜嗅牡丹花茶，整整消磨了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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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肆，牡丹叫賣聲不絕於耳，挑擔子的、提花籃的，個個笑顏逐開，被頂頭夕陽一曬一炙，街頭巷尾處處暗香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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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紅中驀然瞥見一株白牡丹，重瓣金蕊，通體白玉無瑕，六月雪似的，意琦行不覺放緩了腳步。賣花人見他氣質出塵、卓煢不凡，本不敢貿然上前兜攬，即便對方主動佇足賞花，也下意識地提一顆心，戰戰兢兢地問道，“客人可是看中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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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問道，“此花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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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荷。此乃祖上因緣際遇之下，自外域所得……”談到瞭若指掌的牡丹，賣花人慢慢放下心，膽氣既壯，話也隨之滔滔不絕。正當他如數家珍，說得興高采烈的時候，突見眼前人眼神轉柔，低眉輕觸一下花瓣，又立刻縮回，之後不發一語、掉頭離開，留下賣花人原地站著，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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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轉連雲棧，已是日暮時分，天空好似一尾半焦烤魚。上了樓、站在門前，裏頭黑漆漆、靜悄悄，闃然無聲。意琦行停留一會兒，毅然決然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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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面一股濃郁酒香，是雪脯酒的味道，劍宿登時就皺了眉。室內燭火盡熄，借著照入的薄暮餘光，朦朦朧朧望見一襲白衣，似是窗下倚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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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宿。”低緩中隱含絲絲縷縷的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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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醉了。”意琦行不滿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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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低低笑了，空氣也跟著微微顫動起來，“哈，從來沒有一刻，吾像現在這般清醒過，醉的人是你，劍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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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吾不與醉酒之人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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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一聲，似是酒瓶倒地的聲音，死一樣的靜默中，宛如平地悶雷，驚撼彼此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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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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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別過來。”綺羅生十分溫柔地制止了。再開口的時候，低沉中暗藏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做一輩子的兄弟不可以嗎？綺羅生願陪劍宿臥看風雲、嘯傲江湖，從此逍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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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閉上眼，即使黑暗之中，依稀也能猜穿對方眼下的模樣，必定是眉頭微擰、目光含愁。面對綺羅生的請求，他一向無法抗拒、也不忍心抗拒，若換做別事，恐怕早就一口應承。可惜此時此刻，不得不硬下心腸，斷然回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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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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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輕輕歎息，“劍宿何必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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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不為所動，“吾要的並非兄弟，而是你，綺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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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亦能朝夕共處、相伴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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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當明白，吾所求的遠遠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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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此事再無迴旋餘地？”話到最後，綺羅生的語氣已隱隱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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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可拒絕，意琦行絕不糾纏，怪只怪今生緣淺、兄弟情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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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宿這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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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反問道，“木已成舟，難道你認為此後我們還能粉飾太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此等作態，恕吾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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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劍宿心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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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端看你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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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突然大笑，笑聲高亢，久久震盪整個房間，蘊含一絲慘烈與決絕的氣息。隨之燭火通明，驅亮一室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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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驟臨，眼前所見觸目驚心，竟令一貫從容的劍宿也聳然動色。
/ Ref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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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綺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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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狐狸白狐狸莲香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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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这……这是什么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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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毁容貌？自废武功？总不能是自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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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DFP
大大，停在这里忒不厚道啊TAT
庙堂江湖多惆怅，不知何处是桃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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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百里
G|YNShK4=9
_< KUa\
不會啦，毀容、自殺這麼重量級的事情不捨得拿來虐綺羅，最多最多也就虐心外加小小的虐身啦
yoH,4,! G
+c$:#9$ |
謝謝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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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sYb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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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之下，綺羅生正襟危坐，膝頭橫一把出鞘之刀，寒光凜冽。月光返照一襲白衣，隱隱光芒流竄，愈發豐神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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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意琦行眼中，卻是如遭重擊、心痛難擋，下意識地拔高聲線，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這便是你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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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回視對方，目光分外堅定，“劍宿深情，綺羅生恕難從命，兄弟之義，亦不願就此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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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打斷他的話，啞聲問道，“所以，你欲與吾拔刀相見、刀劍一見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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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凝視對方，只見意琦行側對著他，肩頭微顫、神思恍惚，昔日絕代劍宿之超然風采蕩然無存，一時又是酸澀又是揪心，恨不能以身相替。隔了許久，才錯開視線，拼命抑制心底的無限哀戚與悵惘，強顏歡笑，“非也，綺羅生之刀，斷不會指向劍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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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映紅了意琦行長長的睫毛，他一動不動站著，喉嚨澀得難受，“哈，那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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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低頭摩挲刀身，冷冰冰的觸感喚醒了記憶中熟悉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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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宿可知你在吾心中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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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驚，陡然轉身，直直逼視對方。綺羅生卻恍若未睹，專心揩拭刀身，語氣放得愈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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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上叫喚淵藪，遇上的第一個人便是劍宿。自那日起，我便暗自立誓，今生今世定要刀法大成，成為與劍宿攜手並肩、共登刀劍頂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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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宿對吾亦師亦友、亦父亦兄，吾敬你愛你，惟願此生與君刀劍合璧、逍遙一生。奈何天意弄人，變生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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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吾朝夕共處，劍宿之心思，綺羅生豈是全然無知？只因此事太過駭人驚世，故此權當是吾多想。孰知到頭來，騙得了自己，偏偏瞞不過天意。吾既貪戀劍宿之關懷，又不願兄弟情誼因此而改變，是吾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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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身形一晃，不過一個刹那，便與對方迫在咫尺，頓時四目交接、心頭各自一蕩。他彎下身、朝綺羅生遠遠遞出手，語調溫柔、目光繾綣萬千，“只要你開口，只要你握上這只手，吾意琦行自此屬於你一人。日後的大風大浪、無盡歲月，吾願與你同行，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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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抬起頭，以一種仰望的姿態定定凝視對方，眼波流轉，似是喟歎似是惆悵，“吾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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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終究無法接納吾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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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斷袖之事，吾始終心有芥蒂，二來私心作祟，我不能承擔失去劍宿之風險。古往今來，情愛一事最是難測，幾多人因此抱憾終身、形同陌路，反倒是兄弟好友方能平安相伴一生。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愛憎心既起，貪欲嫌隙隨之叢生。吾實不願與劍宿落到反目成仇、慘澹收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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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吾沒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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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長長太息，“世事難料，吾對自己沒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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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慢慢收回手，心一點點冷下去，“你既不肯回應吾，又不願放下所謂的兄弟情分。綺羅生啊綺羅生，你當真認為吾會對你縱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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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握緊刀柄，避開對方熾熱的視線，“吾欲向劍宿辭行，獨自證刀。或許經歷一番江湖風波之後，會讓我有所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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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1a]y/
意琦行“哈”一聲，驟然欺近對方，抬手按住雪亮刀身，低沉的語調中隱含一絲危險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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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6<o?X9,I
“吾絕非一味退讓之人，對汝之忍讓已屬破例。綺羅生，你欲挑戰吾之耐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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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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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偉大的劍宿被拒絕了，
nAQ[ -NbW,
大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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