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述儿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计划,开口说:“但是,你确定他脑识中还有过去的残留吗?” | b'Ut)E
“碰运气罢了,即便找不到,对他对我们都不会有坏处。”阇魇那迦很自若地回答。 Q-<]'E#\(
“那要是找到了,我们又要同他怎么解释呢!”小花精扬声道,“难道我们要告诉他,他心心念念要记起来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吗?” o[ 5dR<
阇魇那迦按下手,以示让她平静:“在他发现之前,我会把那片梦魇收起来,并且清除掉痕迹,在处理梦境这事上,我是不会有纰漏的。” QOWGQl%!
“总之还要瞒着他就是了。”紫述儿瘪瘪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抑或沮丧,“这样,他的记忆里就真的没有任何关于缎某的部分了。” '(vZfzc{J
阇魇那迦面无表情地说:“这也是缎先生的希望。” K%z!#RyJ4
“你真是无情。”紫述儿没好气道。 CWdsOS=
阇魇那迦毫不在意地回答:“这样才能办得好事。” $bTtD<a
黑色十九在数日后前来。 RjWwsC~B
此时已入了四月,天气犹很温郁,颇有些首夏清和的意思,山城花会也到了尾声,舟船陆续驶离水域,城民们抖擞精神,好等雨生百谷,收拾豆苗瓜秧。少年依旧是背着包袱,入林往鬼阙而来,紫述儿很清楚,如果此次他仍无所获,便会回中阴界去,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来了。 ;(i6 X)
紫述儿在他身边放满了花,每一朵都施加了咒术,以确保让人进入久长而深沉的睡梦。小花精心里觉得很抱歉,因为这对黑色十九而言注定是一个徒劳无功的过程,她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无耻的盗贼,要把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宝物都劫掠掉。少年对他们的盘算一无所知,他安安静静地躺卧在那里,眼上盖着绸带,在空洞的地方稍稍凹陷下去,那个珍贵的包裹就搁在他的手旁。室内充盈着香气,丰沛得像要挤进人的骨骼里,把每寸经脉都撑得松懈发软,它们包裹着少年,像云团包裹着星辰,柔和而平稳地将他沉入幻境。 PT/Nz+
阇魇那迦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引出梦魇化出的黑雾,并提醒紫述儿:“你需守在外面,查看他的情况。” JEto_&8,C
紫述儿心事重重地拨弄着花,点头道:“我明白。” .+:iAnf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恩公,你的兄弟在离你这样近的地方沉睡,你们的梦有交错么?”她有些迷茫地托住脸,“若能有,其中一定都少不了缎某吧?” $TIeeTB
黑色十九的梦像一条平直的,不见天日的峡谷,两侧坚硬的石壁共同切割出这片单调而孤独的世界,一切有声有光的部分都已经被挡在屏障后面了。阇魇那迦一路前行,耐心地观视探索,然而眼前所见不过是乏味的黑暗而已,他念了一段口诀,从手心里浮出一粒飘忽的萤火似的光,这是他从魔皇梦魇中抽出的残片,以吸引此地共振。他等候了一会,从两侧飘出一些光,都是很模糊,颤颤巍巍的。阇魇那迦发现里头容纳的只是一些村童的影像,吵吵嚷嚷地喊着“独臂阿叔”,或者“一起变强”之类的话,他很失望地一摆手,那些光也就溃散开来,像融化的雪珠一般渗入背景里去了。 q`<vY'&1
紫述儿的声音从通口传进来:“里面有发现么?” YSD G!
阇魇那迦缓步前行,一边道:“缎先生把他的记忆抽得很干净。” \=%lH=yS
“不愧是缎某。”紫述儿苦着脸说,“一点后路都没有留。” Qq,2V
她低头去看少年沉睡的脸。那模样安详而苍白,衣袖铺叠在身侧,黑色的布料上绵延着鲜红的纹理,像被夜色包住的诡丽花朵。雾气漂在半空,收放不定,从阇魇那迦进入的通口看过去,是不见尽头的昏暗,宛若待辟的鸿蒙,万事万物都被纠葛成一片混沌。阇魇那迦一路深入,已摸索了很久,秉持着魔族极富韧性的优点,他并没有感到气馁,手中梦魇残片偶尔会唤出光点,内中大多是零碎的生活图影,或与恶鬼缠斗,或侍弄花草,阇魇那迦潦草地看过去,摆手将最后一粒光熄灭了,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又叹了口气:“真是枯燥无味。” h^3gYL7O6
等在外面的紫述儿敏锐地听到了他的评价,连连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VF?H0}YSHb
阇魇那迦正想敷衍过去,手中萤火却忽然颤抖起来,像被无形的风吹着,明灭不定地飘往一个方向。阇魇那迦皱起眉头,循着指引走了一阵,只见那烛豆似的光猛然几个剧烈烁动,几乎要在黑暗中暴涨起来,迸出火星,然而这回光返照只持续了一瞬,很快的便油尽灯枯,寂灭了。 )9eIo&Nl
从那消逝的地方逸出一团烟气,腾上半空。它并非转瞬即散,反而逐渐明晰浓郁,就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在那里慢慢地勾出人形,浮出体态,又一点点上色,抹出他紫色的衣衫,和金褐色的长发。 :kgh~mx5LF
“缎君衡!”阇魇那迦失声道。 ]_s3<&R
这时他听见附近传来黑色十九梦中的呓语。那声响听去非常模糊,像从深水里扩散开来的音波,恍惚盘桓着,引动四周发出微妙的共振。 \J^#2{d
“天色将晚,附近有恶鬼出没,先生不宜逗留在野外。” D3Q+K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 io#}z4"'qY
“先生若不弃嫌,这坛酒便送给你。” gFaZ ._
话语在虚空中不住回荡,好似被某种执念拘着不容消散,在那盘旋的声音里,站立在黑暗中惨淡而微弱的魂影忽的笑起来,眼波闪烁着,那微笑如同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又像一道虚幻而美丽的镜花水月,招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往之跋涉。阇魇那迦也似被梦境的主人所同化煽惑,脑中一滞,正欲举步,紫述儿的声音却在耳边猝然炸响,小花精喊得简直嘶声力竭:“阇魇那迦,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好歹回答一声!” i2<z"v63
阇魇那迦顿下脚步,几乎不可置信,心头一阵猛跳。他一向自负操纵梦魇之能,方才一时松懈,竟险险为梦所控。他定下神来,控制着声线起伏,尽量平静地对呼喊不绝的小花精说:“方才,我看到了缎先生。” Sdq}?-&Sa
“真的吗?”紫述儿又惊又喜,“他果然还记得缎某!” MLDzWZ~}ef
阇魇那迦摇头:“黑色十九并不知晓他面前是什么人,缎先生临走前,应当见过他最后一面。”他这样说着,心中已有了计较,眼光微闪,些许动容转瞬即逝,又变回一贯的漠然样子。紫述儿也猜到了他将有的行动,颤声道:“阇魇那迦,你真的⋯⋯要把仅剩的这点记忆都带走吗?”他也仿若未闻,缓步走向那淡薄的人影,属于缎君衡的残像仍微笑着,如同窗纸上一戳即破的图画。阇魇那迦把手掌扣在对方的头顶,慢慢一攥,轻而易举得像揉碎了一把纸灰。那影像化作无数四散开来的微弱火星,被异力导引着,逐渐聚为小小的一团。融光褪去了,那一点残梦就像粒晶莹的雪珠似的,冰冰凉凉地掉落在他的掌心里。 a#p+.)Wm
“就不能留下哪怕一点?他不会想起来的!”紫述儿站起身,对阇魇那迦的方向不住喊着,她知道自己在做徒劳无用的劝说,“阇魇那迦,我们打个商量,也许,也许能有个折衷的方式,你不能——” w'@gzK
她喉咙里忽然一堵,紫述儿捂住脸,很沮丧地坐回去,浑身的血都挤在眼眶发烫。她很想哭,却不知道该为谁哭,被洗去记忆的黑色十九,被遗忘的缎某,被抛下的恩公,他们究竟还有谁算得上比较幸福?她抽噎了一阵,心乱如麻的时候却听见身旁发出异响。本该沉睡的黑色十九竟有了动作,他的胸口起伏着,在痛苦喘息。 m\>gOTpA4
紫述儿吓坏了,她手足无措地爬起来,看见少年的脸上在不断沁出汗珠。他像个溺水的人,奋张着手,好似要拼尽全力地抓住什么。紫述儿听见他喑哑的叫喊:“不,不⋯⋯” [:X@|,1V!L
小花精快被吓哭了,她提声喊:“阇魇那迦,你等一下,黑色十九的情况不对劲。” I*rUe#$
阇魇那迦捏着那片梦魇,尚不明情况:“他怎么了?” DGvuo 8
“他⋯⋯他看上去很难受,”紫述儿把那些散发着甜香的,引人入睡的花朵放在他面孔上,反被他毫不留情地打开,“他好像知道,你从他记忆里取走了东西⋯⋯” 5%,3)H{;t
黑色十九在痉挛似的发抖。他像一只受创的野兽,满身伤口犹在拼命捍卫着自己的宝物,紫述儿听见他在嘶声叫喊,蒙眼的绸带上漫延开潮湿的水渍。他苍白的嘴唇在发颤,仿若不能控制地要去喊一个名字,然而简单的发音却成了哽在喉咙里的一口血,他开始咳嗽,如同要把那名字跟肝肺一并呕出来。 L( 6b2{"
“你⋯⋯你是⋯⋯” K6v~!iiK$
可他喊不出来,仿佛舌根被千钧重的石头吊着,只能把冰凉的字眼含在唇间打磨。黑色十九的态度越发狂乱,紫述儿尝试着安抚他,却好几次险些给他掀翻在地上。小花精努力地攀着石床边沿爬上去,耳边却扫过一团暗影,她听见扎耳的“当啷”一声,有什么摔在地面碎了。她探头去看,竟是少年极重视的花盆,在摊开的布料里裂成几片。 #49l\>1z
泥土也铺开来,露出里面那颗小小的种子。紫述儿不曾见过这种子,却在入目的一刻怔住了,仿佛听见了什么诡秘的咒语。她爬下来,心在怦怦直跳,小花精蹲下身,好似循着一种本能,颤抖着指尖,小心地将种子托在手里。 +#IUn
头脑里一阵眩晕,紫述儿勉力克制着心中无来由的动荡,她飞窜起来,落在黑色十九手旁,豁尽全力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察觉异物落入掌心的瞬间,少年的指节僵了僵,忽然的把那东西攥紧了,像捏住一枚渴求许久的糖果。 m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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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阇魇那迦尚着急。他不能判断黑色十九的情况,亦不敢轻举妄动,他唤了几声紫述儿,等候一阵,也未传来回应。就在他准备从梦境脱身而出的时候,从背后隐约照来几缕光线,他心头似给一拨,霍然回过身去。只见熟悉的人影一身紫袍,眉眼和缓,忽又弯起唇角,对他颇狡黠地一笑。 iK}p#"si
他身形很淡,好似半透明的月光化出的精魂,饶是饱经风浪的阇魇那迦也不由怔住。缎君衡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开口,然后仰起头来,对着茫茫虚空曼声道:“好十九,乖十九⋯⋯” \[G'cE
他的声音像被漫长的光阴洗润着,变得低柔而绵长:“没事了,没事了⋯⋯” E1QJ^]MG.
他张开手,像在用指尖触摸着黑暗,又像在尝试将什么拥入怀中。他的尾声如水中不绝的波痕,在眷眷回荡着,又被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推到很远的地方。最后几个音节听去很模糊了,却依旧透着柔和,飘忽得像安眠的谣曲。阇魇那迦听见对方轻轻地舒了口气,他往缎君衡踏近一步,然而那步履便似搅碎了一池幻影,他看见缎君衡的身形微微闪烁,旋即如带火的纸灰般,被风吹着,一点点消失了。 T~UDD3
四里一时陷入寂静,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外面紫述儿惊魂未定的喊声:“黑色十九,黑色十九,你醒醒——” )LP'4*
他回过神,把那片梦魇揣入怀中,迅速地脱身出来。小花精用纤细的手搡着少年的肩膀,然而以她的力气只若蚍蜉撼树:“黑色十九,黑色十九⋯⋯” Ct=bZW"j/
少年僵硬的身躯终于稍动了一下,紫述儿一愣,又惊喜地叫出来:“你总算醒了!” d@3DsE.{i
对方动了动唇,有些茫然的样子,他脸上都是汗,像个湿淋淋的水鬼。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忽然的感觉到里面攥着什么东西,便猛地摊开手,看着那颗小小的种子发呆。紫述儿正想解释,却见对方朝自己偏过脸,那陷在绸带下潮湿的眼窝,在用视线把小花精钉在石墙上。 +/B
“你刚才喊我,黑色十九。” .tRm1&Qi
他用喑哑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f`qy~M&
“你认得我,这是我的名字。” NO5k1/-
紫述儿只听见脑中“嗡”的一声响,张口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黑色十九在耐心地等她回答,她却根本扯不出任何能敷衍的理由,思绪纷纷搅成一团,在脑子里近乎崩溃地炸开,紫述儿哭丧着脸,像只颓废的虾子把身体蜷起来,喉咙里都溢出了泣声:“呜呜⋯⋯恩公⋯⋯” ?_H9>/:.
她捂住脸,哭着道:“我,我把事情给搞砸了。” /d&m#%9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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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十九半坐在石床上。他的手臂埋在零乱的花草里,肩上还沾着许多碎瓣残片,像刚从一场布置华美的葬礼中活转回来,几团光点慌乱地在他旁边飞。那张淡漠而俊秀的面容,是每个玲珑族的花精都认得的样子,他们都曾背负着委托,在广袤土地上寻找这样的身影,好把他的消息带到眷眷挂念的人耳中去。那时魔皇立在鬼阙顶上,背着手,紫衫的男子同他站得很近。他们像一对感情深厚的父子,彼此信任的君臣,也像一对相互依靠,心念共通的伴侣。花精忐忑不安地将所见所闻告诉他,于是缎君衡微微点头,眉眼里似有怅然,却也在看向魔皇的时候,如同日光下的露水般,一点点融化了。 k^7!iOK2
紫述儿低着头,一声不吭。她看上去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不敢瞧黑色十九,也不敢看站在旁边的阇魇那迦。石室内气氛僵持着,花草甜腻的香气惹得人心烦意乱,过了一会,还是阇魇那迦率先讲话,按住了黑色十九的肩膀。 TuwP'g[
“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就跟我来吧。” 'aNkU
他声调平直,没有半点起伏。这样不动声色地讲完了,阇魇那迦径直出了门,黑色十九也一语不发地翻身下来,脚步利索地跟了上去。 !8@yi"n
一路前行,进入鬼阙深处,阇魇那迦在冥池边站定,视线斜落,看着池中的魔皇。他的目光是一种暗示,黑色十九犹疑了一会,也将手贴上冰凉的池壁,低下头,打量水波中隐约露出的面孔。 wUvE
地上已经布好了术法,魔能流动的痕迹像一张巨大的淡金色的蛛网,由上而下地遮覆下来。冥池的水流映照着那些光亮,起起伏伏地涌动着,如同底下藏着一条困倦的游龙,将水波鳞鳞地顶上来,又很快的潜落下去。 2IYzc3Z{9
黑色十九皱起眉头,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古怪。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却在用湿淋淋的手掐住他一根心弦,让他呼吸发紧。他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微颤:“这个人⋯⋯是谁?” _9BL7W $;
阇魇那迦动了动嘴唇,却不是在回答他。面孔遍布怪异纹路的青年在轻声地吟诵一段咒语,在他蚊呐般的声音里,四周遍布的魔能纹路浮起更为强烈的光,它们开始移动,纵横交错,像人周身的经脉,传送肉眼不能察觉的力量。异能操纵中,这些水脉汇集起来,有一些渐渐被拧作一股,最亮的那根通到冥池里。黑色十九下意识地追上视线,发现它消失在池中人漂浮的卷曲长发中,照彻了那双紧闭的眼睛。 QQAEG#.5
“这是⋯⋯”他喃喃地说道。陡然间,眼前光芒大作,好似从他面前立起了一面巨大的镜子,竖在他与冥池之间,也横亘在过去的岁月与现今时光之间。他看见从池中传来的梦境,其中人影交叠,倏忽闪动,如同画卷上纵横的模糊墨迹。忽然的,一道雪亮的光自斜上方劈下来,画面骤然清晰,交错的两只手,拍撞在彼此的关节上,是武者的试探,推,拿,穿,击,乍起若兴浪,游走如蛇行,来往间虽凌厉迫人,却并非逼命。蓦然的,那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掌动作一变,好似半空炸开一声高喝,暗红发带在平地甩开,化出他再熟悉不过的兵器,闪光的剑锋划出一道白虹,刺目剑尖宛若一粒携千钧之重的流星,却被横出兵刃一把格住,卡在那里岿然不动,又逢对方倾力一震,炸开火光与灰尘。 ~(GvjB/C8
黑色十九跌撞着后退几步,像被画面中传出的力道逼退,又像震撼于眼前所见——兵刃斜开,从底下露出缠斗者的脸庞,那年轻的少年人的眼目,分明属于自己。 j~'.XD={
唯一的不同,只是在他本该空洞的眼眶中,多了一对灿金色的眼睛。这个奇异的自己,在他全然不识的地方,做着没有留下任何记忆的事,他与梦境的主人交握双手,拍肩相谈,亲昵得像一对熟识多年的老友,一对相伴长大的兄弟,那双烁烁的眼睛里流动着让他感到陌生,却又为之心动的温情,它们像宝石晶莹的切面,倒映出一张微笑的脸,一张此时正沉睡在冥池中的脸⋯⋯ =z}PR1X!
然后视线忽的一转,梦境的主人侧过头来,看向站在他们身后,那个笑意盈盈的紫衫青年。 $:u*)&"t|
弯起的双眉,含笑的嘴唇,那人用温蔼安详的目光凝望着他⋯⋯ Le#srr
黑色十九一阵心悸。他似乎听见胸腔中传来细细的裂声,有什么僵化了多年的物事在这瞬间碎了。男子朝他的方向伸过手,白皙纤长的手指,那样温柔,却宛如掐在他心口,把裹着他心脏的石壳一片片血淋淋地剥掉⋯⋯黑色十九脸色苍白,他感到几乎窒息,弯下腰呕吐般大张着嘴,痛苦得像浑身内脏都给搅成一团。他喘出几口气,蓦地抬起手,有些狂乱地把蒙眼的绸布扯下来。黑色十九死死地捏着它,直到掌心的汗都沁到里面,又颤抖着把它托起来,直到与画面上映出的那根交叠在一起。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僵硬得像一座石像,然后在他空洞洞的眼睛里,忽然的,流下两道混着血的眼泪。 L@Rgiq|v-|
“他们是谁?”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水汽,“我为什么⋯⋯不记得他们?” SS/vw%
那些图影在他开口的瞬间溃散开来,像一大片惊起的鸽群,黑色十九抬起的手穿过残影,触碰到紫衫男子半透明的指尖,然而这仅剩的画面也在刹那间融化了⋯⋯而他仍仰着头,沾着血的眼泪滴落在冥池里,溅出细微的涟漪。 JE O$v|X
石室内的光暗下来,照着冥池流动的水,和少年惨白的脸庞。沉默片刻,阇魇那迦终是开了口,冷声道:“想得到回答的话,就自己去问他吧。” xOkduk]
黑色十九茫然无语,紫述儿却是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u(zgKoF9A
阇魇那迦不答,只是一翻手腕,往冥池投下什么东西。竟是他从黑色十九脑识中取出的梦魇残片。 4&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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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雪珠般晶亮的物事,在坠落的途中,猝然被一股火苗点燃,于四周淡金色的暗光辉映下,好似熔化的蜜蜡。它无声无息地被吞入池中,像滴水入海,紫述儿半惊半疑道:“这是,失效了吗?” &S="]*Z
“不。”阇魇那迦笃定地说,“魔皇他,将要苏醒了。” CDJ@Tdp
他的话音转瞬为池中低低的嘶叫声吞没,四周的光点像被卷入风暴般不断抖动。紫述儿惊惧地聆听着那万鬼齐啸似的声音,在她面前,冥池水剧烈地开始涌流,中央处被异力搅动,逐渐盘成漩涡。血红的池潭在强烈的翻卷中变得近乎透明,边沿石壁不堪承载,任由数道水箭迸溅而出,又盘旋直上,宛若巨龙怒腾身姿,在为底下的主人辟开道路。 ;"D}"nL
整座鬼阙都在这骇人力量中颤摇。猩红色的水雾在室内蒸腾开来,将四周染成战栗的血海,紫述儿怔怔观望之际,忽的一声惊叫,那摆在石床上的各色花朵,不知何时已变为同样的鲜红,好似这股吞天灭地之力已扭转自然,在路途上铺满血色之花,迎接久辞尘世的人再度回转。 'bbw0aB4
“恩公他⋯⋯要回来了⋯⋯”紫述儿颤声说道。若她此时能看到城外,也将发现围绕着鬼阙数之不尽的梦魇之花,亦在扩散的血雾中敬畏臣服,刹那间被染上相同的颜色。鲜血浸红天地,土壤上开出明艳的花朵,魔族的传说一夕应验,而在鬼阙深处,伴随一声轻而空茫的吐息,被魔能操控盘绕的池水哗然而落,露出端坐其中的身影。魔皇长发披散,面孔上的纹路相较昔日更深,如同光阴过处遗留的刻痕。他细密的眼睫紧闭,上方浮动着闪烁的水泽,在众人的屏息中微微颤动,又渐渐打开,那些水光也随之散逸开来,像抖落了经年的霜雪。 !w7/G
“恭迎魔皇回归。”阇魇那迦庄重地说道,垂首跪在地上。 $z!G%PO1%
而经历了漫长沉眠的魔皇质辛,终于在他的下属,同伴和兄弟面前,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