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4【剑龙群像】伪阴阳师系列 (金银双秀篇 9 完) F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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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0-11-16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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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风篇 10

（10）无知孝子唤亲归

剑子、龙宿、以及风续缘三人来到琉璃仙境时，缠绵哀怨的琴声仍在宅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响。

屈仕途正院子中焦急打转，一见着剑子，双眼一亮，便像看了救世主般急急忙忙迎上来去，唠叨着“剑子，你终于回来了”，好一会才发现剑子身边还有其他人。当他看到一向深居简出的龙宿纡尊降贵出现在琉璃仙境，眼珠子差点就掉下来了。

然后，他看向一脸愧疚的风续缘，终只是叹了口气，反是好言劝慰了几句，让对方不用担心。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往风续缘的脸上多看了几眼，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简单寒暄后，屈仕途领众人来到了素还真房内。

桌上的白玉琴仍在弹奏，琴身流溢着紫光。素还真还在睡着，脸上露出少有的舒心笑意，眼角不知何时起，竟落下浅浅的泪痕，不知做了什么梦。几日不见，他的身形更瘦了，整张脸都凹了进去，皮包着骨，头颅的形状显示得清清楚楚——不能再拖了。

“这里交给剑子处理可以吧？”剑子看向龙宿，忽然开了口。

龙宿勾起嘴角，应答道：“可以。”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吾说了，只是陪汝一道，即使汝解决不了，吾亦不会出手。”

“哈，那就说定了。”

话毕，剑子长袖一扬，白玉琴就顺着袖摆扬起的方向落到了素还真身上。然后，他面向素还真，拂尘随意挥舞了两下，在琴与素还真身体交接之处凭空画出道阵，道阵清圣之光瞬时压制了琴身散发出的紫光。这时，他回过头，示意风续缘靠近，吩咐道：“请你呼唤素还真的名字。”

“素贤人？不该是我母亲吗？”风续缘疑惑道。

剑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催促道：“赶紧，再拖下去素还真恐有生命之虞。”

闻言风续缘不再多言，俯下身，半趴在床头，开始轻声呼唤。剑子同时阖上双眼，双唇快速蠕动，一连串咒语自唇间流泻出来，双手在胸前结成固定的姿势，随咒语快速地变幻。

“素贤人，素贤人，你醒醒……”

一声，二声，三声……

有莫名的情绪在风续缘心中一点一点生成，他还来不及细品，就感到眼前白光骤起，自己瞬间被吞噬了。

(11)憾至深处情难明

梦境中琴音如月皎波澄，幽幽一曲《风尘泪》，无名井中月，泪落井中，滴入谁心底。屡屡琴音不绝，绵绵道尽沧海桑田、南风过境、逝水东流、千帆过尽的无奈。岁月缓缓流淌，沉淀了人世一遭的喜怒哀乐，记录了岁月里往复的兴衰，最终汇入时光的汪洋中。谁又曾记，长河源头最初的模样。

泠泠七弦乐，梦回初遇时。

素还真靠坐回廊，双眼微阖，沉浸在悠扬婉转的琴音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突然，天摇地动，天空正中央裂开了一道口子，裂痕迅速往四方扩散崩裂，有光点簌簌下落——是天空的碎片。

梦回一刻，已是尽头。

素还真惊坐起身，失神地看向正在破裂的穹顶。这时，悠悠琴声戛然而止，吟诵声亦随之停止。

“该醒了。”幕帘之后的人感慨了一声。那声音虚幻空灵，如同这偌大的无人梦境，再是旖旎动人，终是虚假而空洞。

红绸被风掀起，婀娜人影在红绸交错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始终不露面的幕后之人缓缓站起身。

曲已终，是该离场了。

素还真想要阻止，却不敢前步。空明的铃声响起，水波般层层扩散，加速了梦境的破碎。他难得慌了神，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要接住自空中碎落的梦境残片，却是什么都接不住。残片穿过他的手，落入地面，转瞬化为齑粉，消失在虚幻中。

破碎的苍穹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素还真缓缓握紧双手，想要留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残片如雪，无声飘落，又无声消失。最后，他昂起头，紧闭双眼，锁着眉，无奈而痛苦道：

“别醒，不要醒来。”

幕后之人摇了摇头，水袖一挥，漫天黄纱红绸开始交错飞舞，又翩然落下，没入地面，消失得了无痕迹。紧接着，千万引路灯一盏一盏自远方开始熄灭。

要散场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得此一面，于愿足矣。”

“一天，”素还真却似没听见，只顾喃喃道：“再一天就好。”

那人又道：“足够了，回去吧。”然后，她的声音柔了下来，似是笑了：“有这一场梦，已经足够了，值得了。素贤人，回去苦境去吧。”

梦回一刻与君别，不至黄泉不相逢。

素还真浑身一颤，本能要上前，却再次被微弱的铜铃声阻止。无计可施下，他将真气汇聚掌中，再次尝试接住雪花般熙熙攘攘飘落的梦境残片，但还是失败。，残片触到手心的瞬间，便化为点点流萤飞散了去，转瞬就消失了。

一切早成定局，挽留再无意义。

他哀伤地看流萤飞散而去，终是他情难自抑，沉痛道：

“我就不能只是素还真吗？”

只是素还真的话，就能陪在心爱之人身边了。

“可我爱的却是苦境的素贤人。”那人声音温柔，语意残忍，“何必呢？你对我，亦不过曾经的心动。”

“不，不是的。”

“你不过在内疚，在悔恨，在遗憾。”那人摇了摇头，忽地觉得，生前死后，自己从未如此清醒。“你内疚情不自禁与我共度春宵，悔恨让我悄然离去，不能陪在我身边，遗憾人世一遭，我们终究天人永隔，你措手不及，无力回天。”

“……太残忍了。”

素还真倒退半步，手抚上心口，想要反驳，却猛地一怔，终只是皱着眉说了这四个字。

他明白的，为什么他不能上前，为什么那人不走出帷幕。

他见到那人又一甩水袖，幕帘掀起，便定睛想要往内一窥，却仍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帘后之人的面容。共同铸造的梦勾勒出了不夜天相遇时的种种细节，连铜铃摇晃时那缥缈无形的铃声也与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一模一样。这样一个梦中，唯一看不清的，就只有帷幕后面那个让他入梦的人。

确实，太残忍了。

然而那人却再重复了一遍：“足够了。”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流，不带一丝尘沙，“那一夜也好，这个梦也罢，我不后悔。”

“采铃…..”

素还真轻唤了一声。

然后，他们隔着帷幕，无言相对。

“照顾好我们的续缘。”

话音落，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铛”的一声，是梦醒的铃声。

虚幻的梦境应声彻底碎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素贤人，素贤人……

是谁在呼唤的名字？

他循声转过头，忽地看到了有光在扩散。光亮中站了一个蓝衣儒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神情不可置信中蕴含了愤怒，还掺杂了一些其他复杂的情感。

然后，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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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0-11-16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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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风篇 11

(11)憾至深处情难明

梦境中琴音如月皎波澄，幽幽一曲《风尘泪》，无名井中月，泪落井中，滴入谁心底。屡屡琴音不绝，绵绵道尽沧海桑田、南风过境、逝水东流、千帆过尽的无奈。岁月缓缓流淌，沉淀了人世一遭的喜怒哀乐，记录了岁月里往复的兴衰，最终汇入时光的汪洋中。谁又曾记，长河源头最初的模样。

泠泠七弦乐，梦回初遇时。

素还真靠坐回廊，双眼微阖，沉浸在悠扬婉转的琴音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突然，天摇地动，天空正中央裂开了一道口子，裂痕迅速往四方扩散崩裂，有光点簌簌下落——是天空的碎片。

梦回一刻，已是尽头。

素还真惊坐起身，失神地看向正在破裂的穹顶。这时，悠悠琴声戛然而止，吟诵声亦随之停止。

“该醒了。”幕帘之后的人感慨了一声。那声音虚幻空灵，如同这偌大的无人梦境，再是旖旎动人，终是虚假而空洞。

红绸被风掀起，婀娜人影在红绸交错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始终不露面的幕后之人缓缓站起身。

曲已终，是该离场了。

素还真想要阻止，却不敢前步。空明的铃声响起，水波般层层扩散，加速了梦境的破碎。他难得慌了神，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要接住自空中碎落的梦境残片，却是什么都接不住。残片穿过他的手，落入地面，转瞬化为齑粉，消失在虚幻中。

破碎的苍穹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素还真缓缓握紧双手，想要留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残片如雪，无声飘落，又无声消失。最后，他昂起头，紧闭双眼，锁着眉，无奈而痛苦道：

“别醒，不要醒来。”

幕后之人摇了摇头，水袖一挥，漫天黄纱红绸开始交错飞舞，又翩然落下，没入地面，消失得了无痕迹。紧接着，千万引路灯一盏一盏自远方开始熄灭。

要散场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得此一面，于愿足矣。”

“一天，”素还真却似没听见，只顾喃喃道：“再一天就好。”

那人又道：“足够了，回去吧。”然后，她的声音柔了下来，似是笑了：“有这一场梦，已经足够了，值得了。素贤人，回去苦境去吧。”

梦回一刻与君别，不至黄泉不相逢。

素还真浑身一颤，本能要上前，却再次被微弱的铜铃声阻止。无计可施下，他将真气汇聚掌中，再次尝试接住雪花般熙熙攘攘飘落的梦境残片，但还是失败。，残片触到手心的瞬间，便化为点点流萤飞散了去，转瞬就消失了。

一切早成定局，挽留再无意义。

他哀伤地看流萤飞散而去，终是他情难自抑，沉痛道：

“我就不能只是素还真吗？”

只是素还真的话，就能陪在心爱之人身边了。

“可我爱的却是苦境的素贤人。”那人声音温柔，语意残忍，“何必呢？你对我，亦不过曾经的心动。”

“不，不是的。”

“你不过在内疚，在悔恨，在遗憾。”那人摇了摇头，忽地觉得，生前死后，自己从未如此清醒。“你内疚情不自禁与我共度春宵，悔恨让我悄然离去，不能陪在我身边，遗憾人世一遭，我们终究天人永隔，你措手不及，无力回天。”

“……太残忍了。”

素还真倒退半步，手抚上心口，想要反驳，却猛地一怔，终只是皱着眉说了这四个字。

他明白的，为什么他不能上前，为什么那人不走出帷幕。

他见到那人又一甩水袖，幕帘掀起，便定睛想要往内一窥，却仍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帘后之人的面容。共同铸造的梦勾勒出了不夜天相遇时的种种细节，连铜铃摇晃时那缥缈无形的铃声也与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一模一样。这样一个梦中，唯一看不清的，就只有帷幕后面那个让他入梦的人。

确实，太残忍了。

然而那人却再重复了一遍：“足够了。”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流，不带一丝尘沙，“那一夜也好，这个梦也罢，我不后悔。”

“采铃…..”

素还真轻唤了一声。

然后，他们隔着帷幕，无言相对。

“照顾好我们的续缘。”

话音落，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铛”的一声，是梦醒的铃声。

虚幻的梦境应声彻底碎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素贤人，素贤人……

是谁在呼唤的名字？

他循声转过头，忽地看到了有光在扩散。光亮中站了一个蓝衣儒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神情不可置信中蕴含了愤怒，还掺杂了一些其他复杂的情感。

然后，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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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0-11-16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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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风篇 12

（12）情深无悔执念生

“强留此间，汝之执念为何？”

猊峰山中，神龙取出依附在血竹上的魂魄，以灵识与它交流。

“我想见一个人，为他再弹奏一曲。” 虚弱的薄魂微微一亮，似有些激动。

“谁?”

“素还真。”

神龙听了，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几乎一碰就碎、却执着留于人世的残魂，金眸一转，不怀好意地提议道：“吾可赐汝神力，将汝之魂魄封入琴内，再指引汝儿子将琴带到琉璃仙镜。汝见了他，催动吾之神力，就能在梦中与他相会了。”

虚弱的魂魄又闪了一下，却终是黯淡了下来，踌躇半晌，回绝道：“算了，您驱散我吧，又或者，将我封入琴内，让我不能再危害人间。”

神龙这下倒是感到意外了，问：“既不想见他，又为何留下？”

“怎么不想？”那残魂苦笑：“正因为这个念想，我入了魔；也因为这个愿望，我仍留下一丝清明。我日想夜想，生时不能相聚相守，至少死后见上一面，才能了无遗憾。只是，我明白，那样入梦，对他是损害的吧。”

到了这个时刻，它仍忍不住要为那人着想。

神龙察觉了它的动摇，不依不饶，进一步诱惑道：“一点修为而已，对他无甚大碍。再说了，即便入了梦，汝的时间亦不会多，苦境的素贤人，总会有多管闲事的能人去救。”

“他，也是个修为高深的人，透过琴就能与我谈话，不需要入梦。”

灵魂仍在挣扎着，看在神龙眼里，觉得甚是又趣。神龙这般欣赏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尾巴，两根长须在空中上下飘荡，整个身体充满了无比愉悦的气息。

它“呼呼呼”笑了几声，又道：“可汝之魂魄过于薄弱，即便修为如他亦无法与汝如吾们这般以神识交流，”它进一步挖掘灵魂内心深处的渴望，“即便吾神力无边，也无法铸造不属于吾的梦。那是汝与素还真的世界，需要由你们共同的执念维持，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他的回应。汝心心念念，无非是想确认这么多年，那个人是否还记得汝，不是么？”

啊，多么讨厌的神啊，一下子就把它的小心思看穿了。

是啊，守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它不过想要知道，那人心中，到底有没有过自己，不然就这么带着遗憾下地府，轮回转世，忘掉一切，它不甘心。活着的时候，它不敢面对这个答案，它逃走了。然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它想，是时候去要这个答案了，然后，一碗孟婆汤，一捧忘川水，洗却前尘，今生缘已尽，来生勿再续。

它终于妥协：“你如此帮我，想要得到什么？”

“吾的要求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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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0-11-16 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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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风篇 13

(13)琴箫共曲誓相随

剑子再次造访疏楼西风，仍是隆冬时节。

天黑沉沉往下压，仿佛随时要塌下来，雪绒飘落覆满了整片大地。剑子撑着老旧的绿竹伞，踏雪而至，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但很快就被新雪盖过，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疏楼西风内也是寒冬，龙宿竟撤去了宅内改变天候的法术，让外界的连绵大雪一路延续进来。

剑子被穆仙凤领入后院时，龙宿正裹着厚重白狐绒大衣，两手纳入袖中，盖在大衣之下，盘腿坐在羊绒毯上，并没有用真气驱寒。他跟前置了一个精致的火盆，盆里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盛。这场景，乍一看还真像入了平凡人家的感觉。

剑子扫了扫身上残雪，脱了鞋，坐到龙宿对面。

穆仙凤没入回廊，很快为剑子准备了一个火盆。然后，回廊暗处传来了布袍拖曳木板上的声响，不一会，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便捧着热酒小菜走了过来。女子肤白如雪，如此冰冷的天气，却裸着脚踝，身穿凉透的雪纹纱裙——又是个生面孔。女子一靠近，就散发出冰雪冷气，大概是雪精灵化身吧。

剑子见怪不怪地拿起酒杯，昂头一口饮尽，感觉暖了，才揶揄道：“在你这看到自然天象，真是恍如隔世。”

龙宿不以为忤，笑笑道：“住在人界，偶尔做一下人的样子也不错。”

剑子挑了挑眉，又随意喝了口酒，没再接话。

“染井吉野昨天死了。”龙宿突然道。

他把玩着酒杯，将视线移到院内的枯木上，看着细雪怜惜般覆于其上。他眼神冷淡，语气亦没有惋惜之意，仿佛只是在告知一个事实。

“可惜了，它原本可以活得更久。”剑子也看向了枯木，语带责备之意。

龙宿却冷哼一声，道：“怜悯是对有志之士的侮辱。”他有些不满地看向剑子，争辩道：“汝非染井吉野，又怎知它遗憾？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志，何其肤浅。”

剑子立即反唇相讥道：“龙宿亦非染井吉野，又怎断定它只求一瞬荣华？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志，不也肤浅？”

说完，两人视线陷入了僵持。

终是龙宿先笑开让了一步，道：“哈哈，真是见面不口舌之争就觉得不自在。”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随意挑了个话题，道：“当时那位风公子没等素还真醒就气呼呼跑了，现今如何了？”

“哦？”剑子一挑眉，饶有兴味回道：“难道龙宿不知，世间再无风公子，只有天下第一素续缘吗？”

“哦，有意思！”龙宿瞠了瞠眼表示惊讶，兴致一下就上来了，道：“所以说素还真是怎么办到的？”

剑子却见怪不怪，只是耸耸肩，道：“还能怎么样？苦境名人大病一场，卧床不起，续缘那孩子还不乖乖送上门去照顾，连带着就认祖归宗了。”

“哈哈，果然道家必修都是苦肉计啊。”龙宿大笑了两声，喝了一口酒，意有所指地瞟了剑子一眼。

“咳咳，”剑子呛了口酒，无辜望着天，装傻拉回话题道：“血肉亲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他见龙宿要紧追不舍，抢在前面，扬手化出了一张白玉所制的七弦琴，就着看雪的姿势，故作随意将琴递给了过去。

那正是曾经寄宿了风采铃魂魄的白玉琴。

“你不是老说缺了件趁手的乐器吗，当是紫金箫的赔礼。”剑子如是说，神态自然得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龙宿立即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十分宝贝地接过琴，一双凤眼弯成了一条线，轻笑着道：“哎呀，想不到，想不到啊，剑子煞费苦心净灵就是为了赠吾美琴。”然而，他的笑意并没有到眼底，仍是淡淡浮于表明，语气也没有表达的那般惊讶。

只是，他这般装模作样着，仍是忍不住爱不释手地抚上琴身的白玉，又翻手轻划过淡金色的琴弦，顺势弹拨了几下，不由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复又皱起眉兀自失神了起来。

剑子瞄了一眼龙宿，见对方皱眉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悄然抬手抚上心口，故意打断道：“难道不是你告诉风采铃，让素还真把白玉琴给我？”

“呵呵，素还真最好是那么听话的人。” 龙宿回过神，可有可无地回了句。

“他自然不是。”剑子一怔，将视线投向檐外白茫茫的雪中，叹气道：“但他本就对风采铃有愧，自然不会违了她的遗愿？”

“遗愿么，”龙宿低头看着琴，莫名涩笑了一声，道：“还真是。”

他也曾费尽心机想要一张琴，结果也可算是到死都未能如愿。

剑子的视线也落在了琴上，察觉到气氛不对，皱了皱眉，继续道：“再说，这回他还欠你一份情。”

龙宿一愣，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即收起早先的神情，转为一脸戏谑道：“哦？愿闻其详。”

“就如你所说，术法不过人之一念。正是因为风采铃想见素还真，素还真亦想见风采铃，他们一个执着于过去的答案，一个放不下往日的遗憾，才一同编织出了那样一个梦境。但归根究底，少了你的神力催动还是无法成事。”

“而他也算准了汝会看穿一切，拉他出来，便放纵沉溺。”

“皆因他认出了白玉琴。”

剑子忽地认真道了一句，下一瞬，神情一转，一脸坏笑着调侃道：“若不是因为他想见风采铃，你这么整他一把，就不担心他召集全苦境的道士把你这条无所事事的懒龙给收了？”

“他敢？”龙宿一甩广袖，邪笑着道：“吾就把他的琉璃仙境给掀了，把他赶回天庭去。” 说完，他嘴角忽地冷了半分，眯着眼扫了一下剑子，状似随口问道：“怎么，汝想给他打头阵？”

剑子倒酒的手一抖，沉默了好一会才皱眉道：“好端端怎么扯我头上?”

“毕竟汝也是个斩妖除魔的臭道士……”龙宿收起脸上表情，倚靠上檐柱，抬起头，漠然看檐外飞雪飘絮，直到视线有些模糊了，才又开口，道：“若是，若是有那一日，汝也会……”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自己住了口。

好一会都没人说话，他正觉难为情，要补救两句，就听到有人幽幽回答了：

“不会。”

“哦。”龙宿看着雪，慵慵懒懒地应了声，就没了下文。

雪一直在飘落，无声无息的。

他朝檐外伸出手，忽地想接下些什么，忽地又听到有人说话，语气十分散漫中透着几分认真。

“龙宿，我觉得能和你一直在这喝酒，挺好。”

他怔了一瞬，立即从大衣中抽出手，化出一把宫扇，遮掩住自己的失态，连连道:“哎哎，哎哎，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如何？”

剑子许是喝多了，脸上浮了些红晕，没了惯常的稳重，表示不满时，声音糊得很是可爱。龙宿偷偷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花开自由，花落无悔，只是，这世间总有那么个存在，让人觉得繁华一瞬太短，不愿只争朝夕。

“有意见就说。”剑子再一次不说话。

“没，没，”龙宿笑意盈盈，随口应着：“就是觉得挺好，挺好的。”

剑子听后颇为得意地扬起嘴角，翻手化出了一把紫金交错的华贵长箫，邀约道：“既然挺好，不如来一曲？”

“也好。”龙宿坐起身，将白玉琴平放在腿上，提议道：“就《梦回一刻》吧。”

“风采铃弹的那曲子？“

龙宿点点头，道：“人世一遭本就如梦一场，不正应景？挺好。”

“确实，挺好。”

[ 此帖被ltian28在2021-05-25 08: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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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风篇尾声

尾声蝴蝶沧海梦一场

雪仍在下，空无一人的庭院披上了银装，树枝挂着冰条，枯草凝着冰晶，冷冷清清。

庭院很静。

忽然，一只浴火凤凰从天而降，落在了覆满白雪的太湖石上，红艳的火花落在死寂的庭院里，添不少热烈的色彩。

庭院一下就沸腾了起来，似有狂风大作，四面八方传出哗啦啦的响声。

“那最后蝴蝶飞过沧海了吗？”

“铁树开花了吗？”

“怎么可能？”火凤凰拍着长尾，温柔地解答道：“天有天道，便是神亦无法违逆。他们不能阻止太阳升起，也无法阻止夜幕降临。”

“哎，那蝴蝶不是很可怜，被铁树骗了。”

“怎么会？铁树让蝴蝶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

“飞过沧海的美梦。”

“后来怎么样？”

“后来啊，蝴蝶飞啊飞啊，却怎么都看不到彼岸，就在它筋疲力尽要落海时，一位白衣仙人翩然而至，将它救了。”

“然后呢？”庭院中又是一阵狂乱。

优雅的火凤凰将华丽的长尾盘绕在太湖石的洞窟中，抖了抖身上不断跳跃的火苗，又低头用嘴顺了顺翅膀上的羽毛，才缓缓道来:

“然后，梦就醒了。”

（素风篇完结）

[ 此帖被ltian28在2021-05-25 08: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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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行西摩篇 1

西摩蜀道行篇 –蝙蝠娶亲

（1）真实之境·开始于终结之时

这个故事开始于终结之时。

“对神鬼妖魔要保持敬畏之心，绝不可以和它们做交易。”

深山里流传着山里人一代又一代口耳相传的祖训。

违背祖训，必遭天谴。

幽暗阴森的深山老林中，树木的形态在青蓝色朦胧的月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形态，如同一张张幽灵鬼怪的面孔，随着月色的忽明忽暗此起彼伏地摇曳。黑成一片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一双双闪着血光的眸子嵌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像是随时会有什么扑出来一般。树木浓密的枝叶互相摩挲，发出“沙沙”的碎响。阴冷的夜风在叶间缝隙来回穿梭呼啸，声音细而长，在树干间游走。

男人跌跌撞撞，在诡谲山林中慌乱前行。黑夜里，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绊倒，连膝盖上的布料都磕破了。他似不觉痛，也不觉狼狈，继续不断地跌着，撞着，爬着，跑着，明明身后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有什么在追他。他双眼不断注释着前方，像是前方有光亮在等着他。

快了，快到了……

再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自由了……

终于，他走出了树林。

前方是一片光秃秃的断崖，崖下是光无法到达的晦暗沉渊。断崖的尽头，月华投落之处，是一座古老诡异的石堆祭坛。祭坛底的石座已覆满了苔藓，苔藓吸收了月华光辉，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像有流萤萦绕其上。石座之上密密麻麻堆满了乱石，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石头交接之处留有积水的痕迹，也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尖端的部分浅浅淡淡透着蓝光。石座边上的乱石危危搭着，像是随时会滚落下来的样子，石座附近却没有落石，乱石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束缚在石座上。

据说，月圆之夜到祭台前许下愿望并取走石子，愿望就能实现。

“求求你，神也好，魔也好，什么都好，只要帮我离开这鬼地方就好！！求求你……”

男子且跪且行扑向祭台，神情扭曲，语无伦次。他颤颤巍巍地哭求着，手哆嗦着大把大把抓起祭台上的石子，塞进衣兜，揽在胸前，直到实在拿不下了才停下。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连法力无边的神魔都无法帮他离开这座诡异的神山，他大概要被困在山里一辈子…..

等了很久，男人终是心灰意冷，原路走回村子。

深夜里，山林寂寂，山雾深重，静谧无人的村子浮动在缥缈雾中，如同海市蜃楼。等走得近了，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决定接受现实。他一抬头，就看到他那温柔可人的妻子，正一动不动站在村口等着他，远远看去，身形飘忽，和虚幻的村子毫无违和地融在了一起，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还没等他开口，妻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柔声道：“你走吧。每年祭神的日子，山中结界都会产生缺口。我身为巫女，能感知缺口所在。明日，你就趁着大家不注意，离开吧。”

妻子脸上浮现出淡笑，映在男人眼里，却是透着无尽哀伤，让他心伤、内疚。她是个温婉贤惠、善解人意的女人，让他初见时就在不经意间萌生了爱慕之心。只是他还年轻，有着大好前程，有想要实现的理想和抱负，不甘心被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中。

他急急上前两步，拉起妻子纤细白嫩的手，提议道：“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山外一起过新的生活！”

妻子哀伤地摇了摇头：“回不去了，我们在山里呆得太久了，早回不去了。但是你还有机会。所以在你被山林彻底同化前，赶紧离去吧。”

闻言，男人想要带走妻子的心产生了动摇，但他仍然坚持道：“我会在山脚的村落等你。”

次日，村里的酬神仪式浩浩荡荡如期进行，是这个村子一年一度的盛事。他依照妻子的指示，趁着村人忙于酬神无暇分心之际，顺利通过结界缺口离开了山脉，来到了山脚最近的一个村落。

一夜过去，天际已经渐渐泛白。

男人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山脚，面前是一整片连绵无尽的山脉，云雾笼罩，与天连成一片。他等了很久妻子都没有出现。

他早就明白，他的妻子是不会来了，而他亦不能回头。

离开的时候，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忍不住回头：山脉如此庞大，仿佛他无论如何走，都一直跟在他后面，不依不饶，如影随形。

天知道他是用什么代价才换来离开的机会，他只知道，事到如今，他不能也无法回头。

但是……

“音韵，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接你。”

他在心里许下了一世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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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行西摩篇 2

（2）织梦者之境·逝去的梧桐花

江南三月雨，梅子初生，春雨迎梅，绵延千里，难见天开。

子时过后，细雨暂歇，空气中仍悬着水颗粒，湿湿嗒嗒。流云聚散，乌月游走其间，华色黯淡朦胧。

剑子深夜拜访龙宿。

纵然关系密切，除非留宿，剑子极少于午夜时分出现在疏楼西风。

他正踏在疏楼西风外的湿泞小径上，白靴衣摆上难免沾染了污泥，很是有损形象，然而，他却无心理会，一会捋着额前三缕刘海，一会双手纳入流云袖中，一脸很是为难的神色。

这里需要重申一遍，道士剑子，一个看着两袖清风、无牵无绊的修仙者，其实是意外的注重仪表，虽然他本人拒不承认。这么看来，确实是遇难题了。

直到要进入疏楼西风，他才猛然察觉自己仪容不整，于是运气一抖，一阵清风拂过全身，衣衫上的潮汽和泥污尽数消失，恢复了原来的飘逸清爽，一抬头，冷不防看到不远处的空气开始扭曲出水纹的形状，水波般往四周扩散。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龙宿半夜三更让侍者特地等在此处迎接他，果不其然，一位看着身份高贵的男子自波纹中心走出。那男子形容俊朗，装扮夸张奢华：淡金色蕾丝捆边的爵士帽，以暗红和黑色为主的轮状细褶皱领外套，搭上雪纺缎带结成的蓬松折叠领式的衬垫，将贵气与露骨的邪魅完美融合在一起，引人侧目。

是来自遥远西方的贵族服饰，此人非苦境中人。

而且，这人身上隐隐透着让他感到熟悉而警惕的气息。

剑子心生戒备，才想多观察两眼，就不期然对上了男子洞察的目光。他并不慌张，大大方方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那那人也微笑着抬手拉了拉爵士帽沿，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动作优雅中透着张扬霸气。

然后，两人就相安无事地错身而过了。

午夜造访，立心不良。这话对谁都适用。

错身而过的瞬间，剑子心头忽地划过一阵不详之气息，便不由停步，抬头望向天上流云，冷不防瞥见一抹猩红血影自青幽月色间一瞬而过，不由皱紧了眉头。

苦境仍是雨意连绵的早春，疏楼西风却已渐渐转入盛夏。一眼望不尽边界的大宅子里，夏风和煦，夜空清朗，满天繁星汇流成河，汇聚成一轮明月，大气中融着满满的梧桐花香。

这回是梧桐花的主题。

剑子苦笑着叹了口气，沿着大理石铺成的阶梯经过两旁一株株碧葉青幹如同守卫般的梧桐树。疏楼西风内，梧桐树正值花期，一串串淡紫色的小花铃串般挂在枝上，隐没在繁茂绿叶之中，时不时被风撩拨出行迹，欲拒还迎的模样十分可爱。

随意更换宅邸天候和植被主题是龙宿的嗜好，剑子虽不喜，但已怪不怪，时不时心情不好还会嘲讽上一两句。只是这回，他心中出了无奈还是无奈。刚刚他就注意到，原本迎客的火红十里宫灯换成了惨白素灯，灯内摇曳着青蓝色幽焰，看着诡异而哀伤。

石梯尽头，挂着疏楼西风牌匾的黑檀木牌坊前，没乐惯常来迎门的熟悉侍女。

一切都过于反常。

剑子在牌坊前停下，没有不请而入。虽然他平日里也很少不请自入，但这种出于因内心受束缚而不愿逾矩的状态十分少见，往日里他和龙宿相处随性惯了，不怎么拘礼，甚至还有些任性，尤其是在想要拉龙宿下水的时候。

即便只是他站在门口，他也能感觉到宅子在哭泣：清冷月光泻了一地，偌大的庭院一如既往空地旷无人，却没了夏日里应有的喧嚣热闹，吵闹的虫鸣声都听不到，入眼的花草植被都显而易见地耷拉着脑袋，很没有生气的样子。

忽地一小朵淡紫色离去的梧桐花在剑子面前飘过，划过一缕淡淡哀伤。

“抱歉。”

剑子终是忍不住这么道了一句。

话音才落，不远处的空气就忽然烧了起来，火焰摇曳中落下一个人，身上散发着有别于梧桐花的甜香，鹅蛋脸，水灵的大眼，穿着深红色的对襟襦裙，上襦呈直领，大琵琶袖绣着凤凰样式。女子脚尖方才着地，就顺势奔到剑子跟前，急切道：

“剑子先生，您，您怎么突然来访？”话一出，她马上反应到失礼，慌忙行了个礼，改口道：“仙凤有失远迎。请恕罪。”

是穆仙凤，常年随侍龙宿左右凤灵化身。她向来得体，鲜少露出如此狼狈相。

“半夜来访本是我的唐突。”剑子评估着眼下状况，淡淡一笑，趁穆仙凤还没缓不来，故意引导道：“突然到访，我没造成龙宿困扰吧？”

“怎，怎么会，主人最喜剑子先生来访。”穆仙凤干笑了两声，立即终止话题，转过身要领剑子入内。

疏楼西风金楼玉砌，亭台楼阁无数，远胜皇城内院，若无人领路，实难找出龙宿所在。穆仙凤在前领着，剑子后面跟着，两人在迂回蜿蜒的回廊中穿梭，两厢无言。

终是穆仙凤忍不住先开口，委婉地低声提醒道：“确实先生来得不是时候，主人心情正不好着。”

“哦？”剑子状似没听懂，一边随意观赏着内院夜色，一边状似随意地曲解道：“是因为方才离去的客人么？”

“您遇见西蒙大人了？” 穆仙凤脱口就问，下一瞬又意识到自己多嘴，马上不满道：“剑子先生又讹凤儿。”

“哪有？来时正好遇到便问问罢了，凤儿可别像龙宿那般乱给人扣帽子。”剑子眨眨眼打趣了一句，脸色马上就变得沉重起来，不由得喃喃道：“原来是西方嗜血妖魔之王的西蒙啊”

穆仙凤本是被逗乐了的，但听到剑子若有所思的声音，马上就蹙眉道：“那位大人确实是给主人出了难题，但主人不开心却是为了别的事。”

“怎么了？”剑子一边问，一边抬头看向不远处快要凋零的梧桐花串上。

“是桐文。”穆仙凤也侧过脸去看向长廊外的梧桐花串，叹息般摇了摇头，道：“早前主人看上了一座会走动的石像，一时兴起想收做侍者，便派了桐文去取。不知哪撞出了个蜀道行，桐文无端遭拦截，还被打回了原形。”

桐文是梧桐花精灵，龙宿在无数梧桐花串中挑选出的最漂亮的一串，甚得龙宿喜爱。龙宿亲自为他命名，打算长期留在身边使唤。自穆仙凤和默言歆后，龙宿再未收过固定的侍者，桐文是个例外，可见龙宿对他的喜爱。

“蜀道行与桐文无怨无仇，为何要攻击桐文？”剑子皱着眉奇道。

“据说是蜀道行看到桐文带着石像，不知为何就一口咬定桐文是恶魔，不由分说便把桐文打回了原形。”穆仙凤说着说着也上了情绪，愤慨道：“他一定是想抢走石像！毕竟会走动的石像是很稀有的。”

剑子本以为穆仙凤会说出什么可供推敲的理论，闻言不由得扶额：这只凤灵平日里聪慧机灵，终不是人类，还是跟着龙宿长大的，常年不知道被那龙灌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观念，时不时会把普通人觉得诡异可怕的事当成有趣。

于是，他无奈叹道：“蜀道行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穆仙凤听了，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正要表示不满，却不期然发现剑子已然放慢了脚步，很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奇怪，难道是法术失误了，应该是在疏楼西风才对啊……”剑子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了一句。

“剑子先生，怎么了？”穆仙凤冷不防凑近问。

“啊？没什么。”剑子回过神，不答反问道：“这么说龙宿没得到石像？”

“得到是得到了，石像现在正摆在院子里。” 穆仙凤这么回答着，语气并不是怎么好。她想起剑子方才为蜀道行的辩护，又有些警惕道：“先生可是识得蜀道行？”

“有过数面之缘。”

“那先生怎知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有幸听过几次他的公开讲道，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他似乎一直居无定所四处游走，四处宣扬魔由心生的道理，告诫民众要抵挡妖魔，就要坚定内心，莫受诱惑，做下自己无法付出代价的交易。”剑子顿一顿，道：“这不是恶人的行径，而我认同他的话。”

“这样啊，”穆仙凤缓下语气，道：“我记得主人也说过，人不会与妖魔做交易，只有妖魔，才会与妖魔。”她歪着头想了想，问：“是因为人心生魔，所以变成了妖魔吗？”

“大概吧。”

“为什么生魔呢？”

“大概，求之不得，又放不下吧。”

“主人不喜欢蜀道行。”穆仙凤突然道。

剑子低头掩去脸上神情，顺着衣袖，低声道：“我知道。”

穆仙凤又说：“不是因为桐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主人生气还有别的原因。”她终究是喜欢这个看着她长大的温润道者，便上前两步，低声警告道：“如今主人是铁了心要教训蜀道行，正在气头上，您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面讨保，最好也别提石像的事，不然就难办了。”

闻言，剑子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原因，那是亘古时的因缘，即便蜀道行已经轮回转世了无数回，亦无法解，如今不提也罢，不提最好。于是，他看向穆仙凤，只是柔声安抚了一句：

“剑子会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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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行西摩篇 3

（3）织梦者之境·神并非全知全能

皓月当空，和风沁凉如水，流入花香四溢的楼阁庭院。如此宜人夏夜，龙宿却一反常态下榻于一个位处偏僻、无甚景致的简陋小筑，可见心情确实欠佳。话虽如此，那也是对比疏楼西风其他院落的简陋而已。

穆仙凤领至小筑玄关后便会意化作火光消失了，只剑子独自入内。

剑子才越过内堂的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折叠式屏风，就看到龙宿正坐在不远处的窄廊边缘沉思，以及院中相貌丑陋的石像。此刻的龙宿穿得随意，萝紫色苏绣广袖儒服，样式朴素，紫银色的长发随意用缎带系起，自左肩垂落胸前，并没其惯常会见外客时的庄重疏离，也不知是方才换上，还是就这样与西蒙会谈了一夜。

他看着忽地就感到不喜，便故意加重脚步走了过去，将木板踩得“吱呀吱呀”地响。然而，龙宿闻声只是勉为其难地抬了一下眼示意他已经知道了，就继续沉思了，很是懒得搭理的样子。

这会儿，剑子不乐意了。他心思一转，露出狡黠的神色，抱手往下睨着龙宿，挑眉寻衅道：“呀，原来这就是桐文亲自取回的石像啊？”说完不止，他还故意补上两声叹息，道：“可惜，可惜。”

话落一瞬，炎炎夏夜转眼成寒冰地狱，空气被冻结了，连时间都似忘了流动。然后，天摇地动，房檐摇晃，碎屑簌簌落下，大地裂变，大树植被东倒西歪，鸟兽四下逃窜，恍如末日降临。只有龙宿和剑子仍没事人般停在原位，一个冷着脸，一个笑嘻嘻。

剑子仍觉不够，继续火上加油道：“相识多时，剑子倒不知龙宿如此推崇我辈修道之人以天为被地为床的风采。”

这下天摇地动反是停了。龙宿不悦地扫了眼被毁得七零八落的院落，广袖一挥，袖风拂过之处，惨遭损害的庭院瞬间恢复了原状，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这时他才正眼看向剑子，狠狠一剜，恼怒道：“不请自来，汝是专程来给吾添堵的吗？”

“有吗？”剑子不置可否，故意道：“我只是看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龙大人苦恼，觉得趣味而已。”

“哼，”龙宿眯了眯眼，更是不悦了，“神就不会遇到难题么？”

“世间人便是如此认为。神，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神么？呵，剑子也要变得和凡人一般愚昧了么。”龙宿毫不留情地嘲讽了一句，又抬头观视天上繁星看似纷乱实则自有轨迹，意味深长道：“这个世间，该得些什么，得不到什么，都是注定好了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亦无用。神鬼也好，妖魔也罢，能力再强，皆不能创造不存在的因果，所谓实现愿望，不过是强行将命里本就存在的因果重新分配罢了。”

他这么说着就整个人转向剑子，斜倚上一旁的柱子，原本盘着的腿竖起，一条手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那染了花色的红唇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容，自下而上地打量了一下剑子，继续注释道：“用你们人类的话就是，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确实，”剑子十分难得没有否认，只是话有但书，“然而，正是因为人强烈的意愿，才让因果有了重新分配的可能。就如你常说，即使你有无边法力，如果没有人强烈的愿望，也没法倒行逆施违逆天道的。”

“天道么，呵，”龙宿冷笑了一声，讥诮道：“真逆行了么？人强烈的愿望，所得亦不过一时，就不知传闻中上天求雨的侠刀如今如何了？”

“都数千年前的传说了，是真是假，谁得准？” 剑子心下“咯噔”一声，敛了玩笑之色，别过眼，随口应了句。

说完，他久久没听到回应，心下忐忑，再看向龙宿，发现对方整低着头，神色凝重，更是摸不准。他才要说话，就见龙宿忽地一锤手心，猛地抬头坐直，听他道：

“是了！人类强烈的愿望，吾怎地就没想到呢？”龙宿愉悦道：“还有这办法！”

见这扰了他心弦的人竟是走神去想别的事，害他白烦心一场，剑子登时就不满了，语气不善道：“看来是解决难题了。” 然后，他心念一转，就顺势坐到龙宿对面，改了语气不怀好意道：“剑子帮了大忙，龙宿是不是要知恩图报一下。”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

心中疑难有了头绪，龙宿心情大好，也就懒得计较剑子的别有心思。他在两人之间化出一张梨檀木矮桌，伴随着衣帛摩擦地板的声响，身着褙子款式汉服的丽人捧着食案走出回廊转角。

这回上的酒是儒门天下不久前上贡的玉露酒，杯是千年血琉璃天然而成的琉璃杯，佐酒小菜则是烤鱼。

那女子一靠近，就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梧桐花香，是梧桐花的精灵。想到桐文亦是梧桐花精灵，剑子接过女子递上的酒盏时，不仅柔声道了声谢，还对着女子温和一笑，安抚了句节哀顺变。那女子脸一红，还没布置酒宴就“噗”的一下消失了。

“哎呀，剑子大仙魅力无边，把我家的精灵都被迷惑得忘了礼节。” 龙宿呷了点酒，随口打趣了一句。然后，他晃了晃手中的琉璃杯让玉露酒更融入琉璃的血色中，再细细品尝了一口，仿佛在品尝鲜血。

“话不是这么说。” 剑子不怎么在意品酒的细节，只是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又替自己斟了七分满，道：“龙宿才是令人欣羡。血色琉璃玉露酒，美人在侧共春宵。剑子这也是沾了龙宿的光，才拾得一二。”

他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奉承龙宿。而他的赞美，无论真假，无论何时何地，对龙宿都受用。

“哼，倒是实话。” 龙宿欣然接受道。

就这般，两人如往常相聚一样，一面对酌，一面东拉西扯了一些无甚紧要的锁事，免不了互相贬损了一番。不一会，酒意都有些涌上脸颊了。

龙宿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像抹了胭脂，红双唇似被血色琉璃所盛的酒染得更艳了。他坐得愈发闲散，衣襟半敞，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了柱子上，擎着酒杯的手随意在支起的左膝上晃着，似笑非笑地睨着一路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剑子，主动开口询问道：“汝早先不是说受素还真之托去处理一些杂事了吗？这么快就解决了？”

“这可是你先提起的。”一入正题，剑子马上坐正了身体，将手中的酒盏置于案上，脸上一副得逞的神色。

龙宿又呷了口酒，好笑道：“汝亦可选择不说，吾乐得清净……”

“哎，吃大亏了。”没等龙宿说完，剑子就立即开始道：“本以为只是去修复一下封印，却没想到……哎哎……失策，真是失策……”

“哦？能让满肚子黑水的剑子大仙吃亏，素还真道行不浅啊。”

“这不正好赶巧了嘛。”

“怎么说？”龙宿半眯着眼一挑眉，倒是来了兴致。

“哎，众人小聚的时候，正好有苦主上门。然后很不幸的，剑子我被摊上了。”

剑子执起酒盏，一口饮尽杯中的余酒，乘着酒意将事情娓娓道来。

[ 此帖被ltian28在2021-05-23 09: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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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0-11-16 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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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行西摩篇 4

(4)织梦者之境·实现愿望的石头

“你知道的吧，蔺无双要避世隐居，自此闭关不出的事情。”剑子道。

“哦，就是苦境流传的‘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稀微。黑河潮浪封明玥，不见峨眉蔺不归’啊。啧啧啧。”

“哎，江湖传闻，夸大其词的多，做不得准。”剑子皱了皱眉，并不太认同。

“哦？汝敢说蔺无双对练峨眉无意么？”

“重点不是这个。”

两人口中的主角蔺无双和练峨眉都是剑子认识之人，蔺无双更是剑子同修好友之一，都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蔺无双暗中倾慕练峨眉这事在友人间并不是什么秘密，练峨眉本人也清楚，但他一直与练峨眉保持着同修之谊，从未逾越。也不知哪来的好事者，无端将两人的情谊恶意渲染，在苦境传得十分不堪。蔺无双为还练峨眉清誉，公开宣布避世隐居，从此不与练峨眉相见。

“是吗？”龙宿慵懒靠着檐柱，继续嘲弄道：“蔺无双何必呢，喜欢便喜欢，有何见不得人？很多情绪的爆发并非只因打击过大，而是压抑太过又无法及时得到宣泄。”

“那事没那么简单！”剑子脱口一句，马上发现自己又被带偏了，便不悦地再强调一遍：“都说了重点不是这。”

“哦？那重点是？”龙宿闲闲问了句，并不怎么关心。

“重点是我们几个相熟的好友决定在琉璃仙境给他送行。”

“所以？”

“就出事了。”

众人聚会的琉璃仙境是苦境名人素还真的居所——苦境灵地之一——环境清幽，仙气逼人，任何邪气都无法入内。宅院里无论死物活物，皆具灵性，山石草木会为误入的旅人引路，无人屋内茶水会自动蓄满，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均有发生，说白了和龙宿的疏楼西风差不多，宅子主人的修为可见一斑。

大多数时候，琉璃仙境门庭若市，登门求助者络绎不绝。毕竟在苦境，寻常百姓都知道，遇到妖魔鬼怪、疑难杂症就前往琉璃仙境求助素贤人。

小聚那日琉璃仙境还算清闲，大概是早算好了的。

这回参与聚会的有剑子、素还真、蔺无双、慕少艾和苍。

几人小聚，无非就是喝茶论道，互通一下消息。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慕少艾并不是道士，是名号称“不死大夫”的神医，医术之高在苦境无人能出其右。他虽然不是道士，却和在坐的道士们颇有渊源，在此就不多说了。再说了，江湖打滚，降妖除魔，有个相熟的名医能在必要时能延长不少寿命。而且，慕少艾在江湖行医，医治过各式各样的人，纯洁善良的、十恶不赦的、身无分文的、财大气粗的、五花八门、还有人慕名不远千里来寻慕少艾救治，因此这人积下了不少人情，人缘不错，而且消息异常灵通。

小聚这天，除了为蔺无双送行，慕少艾还带来了个惊天的消息，那就是北域出现了谈无欲行踪的传闻。这是百余年来，苦境再次有谈无欲的消息。很久之前就有传，说谈无欲早死在素还真的反咒杀下了。素还真虽不说什么，但仍是耿耿于怀。

众人讨论得正热烈，一只虚无缥缈的荧光蝶飘了进院子，后面还跌跌撞撞跟了位衣衫褴褛的老妇。

那老妇大喘着气，惊魂未定，见到一众人气貌非凡，不是白衣飘飘就是道袍玉冠，在老榕树下悠闲地品茶下棋，大抵以为自己误入仙境，见着了仙人，便赶忙扑了过去。很不幸的，坐在最外围的剑子被抱住了大腿。

“哈，哈哈，童颜鹤发，白衣白袍，玉饰仙纱，莫怪凡夫俗子把汝这老道当成仙人。”听到此处，龙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眼剑子，心情大好地揶揄道：“嗯，比起其余四人，汝这打扮确实最接近所谓的天上人。”龙宿提起天上人时，口气总是不屑。他金眸一转，又故作随意补道：“搞不好汝上辈子就是天上神仙呢，哈。”

“别说笑了，这是个悲哀的故事。” 剑子听后皱起眉，并没有如常回嘴，只是十分迅速地掠过话题，也不知是为了龙宿话中的别有深意，还是这龙对求救者的毫无怜悯同情之心。

龙宿耸耸肩，悻悻敛了神情，从善如流地改了语气，接回上题，道：“闹到要求救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喜事。”然而他的声音十分漠然，仿佛就是为了接话而接话一样。他将手上酒杯一转，空了的酒杯马上就蓄满了酒。他啜饮了一小口酒，兴趣缺缺道： “说吧，到底何方妖魔如此倒霉，竟然把到嘴的肥肉送到了斩妖除魔的大仙手上。”

剑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龙宿，暗中深吸一口气，才叹道：“哎，是那妇人的儿子。”

当时，在场众人皆不清楚状况，大致的想法也和龙宿一般——既然苦主已经在琉璃仙境，在场的随便哪个都是道行高深的能人，料想出不了什么大事。因此，余下四人看到剑子被缠住，马上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等看戏的模样。剑子心下无奈，才要伸手去扶那跪倒在地的老妇，空气中就传来一波波阴森的声音：

“母亲大人，您快出来啊，里面灵气过重，孩儿进不去。”

“母亲大人，难道您不想见孩儿了么？”

“母亲大人，孩儿是专门为了您，才从地府回来的啊。”

“孩儿想继续孝顺您，您怎么不见孩儿，是不是孩儿做错了什么？”

……

明明是一声声情深意切的孝子呼唤声，却像催命符般源源不断传进来，在空气中回响。

明明离琉璃仙境大门仍有一段距离，声音却清晰得犹如在耳边响起。撇去诡异之处，那呼唤声确实真挚，不似作假。

而那老妇却是被吓得一个哆嗦，拍开剑子的手，就蜷缩到石桌底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回去吧，是妈错了……”老妇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流着泪哭求着。

最后还是素还真用术法阻断了那呼唤声，她才敢出来。只是，她才坐下，就用双手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众人好不容易将老妇安抚下来，打听之下，才知道老妇来自苦境东南面夏周山脉山脚的一个城镇。

“夏周山脉吗？嗯，是有那么点意思。”

听到这里，龙宿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看似笑了，又像是错觉，通常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表示他对话题感到趣味。

夏周山脉，又称神寂之山，是众神被遗忘的地方。据说夏周山脉是苦境人类发迹最早的地方，只是由于历史过于久远，记载并不全面。古时候，人们在山里祭祀着各种不同的神灵，祈求神灵庇护，妖魔退散。这些所谓的神灵虽然有强大的力量，却有别于传统意义上天上神仙，会通过人们的祭祀和崇拜获取力量，只存在于山林之间。后来，世代变更，山里人陆续搬出山去，山里的神灵失去了人的崇拜，渐渐失去力量，进而消逝于世间，又或者，只是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而一些较为强大的神灵能够依靠本身的灵力存在，仍在山中徘徊，但由于祭祀停止了，他们就被渐渐遗忘了。即便如此，这些留存下来的神灵之力依旧左右着这片山脉。因此，直到现在，夏周山依旧是充满灵气和神奇色彩的山脉。

剑子呷了一口酒，继续道：“那位老人家老年得子，老伴又去世得早，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母慈子孝。哎，只是，苍天不仁，一场洪水夺去了她儿子的性命。她日夜以泪洗面祈求上天，希望儿子能够回来。后来，她听说城东的坡子李进山迷了路，遇到了神灵，许下了愿望，第二天腿就痊愈了……”

龙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接下去道：“与非人之物做下交易，吾真好奇他如今如何了，一条腿的代价……呵呵……”

剑子摇着头打断道：“很可惜，我并不想知道。”

“那么，这位老人家也去许愿了，想让死去的儿子活过来？”龙宿耸了耸肩，又喝了口酒，漫不经心道：“真是毫无新意，人类不过如此。”

“龙宿，试问哪个丧子之母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活着回来？”剑子厉声斥责了一句，复又垂下眼叹道：“只是……”

“只是死人又如何能复活，结果期盼着儿子回来的母亲看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就害怕了，希望从地府回来的儿子重归地府。”龙宿了然般接过话，冷笑了两声，不屑道：“口上说一套，行为又是一套，哈，人类不过如此。若真的爱，她又如何会介意对方是人是鬼、是活是死。”说着，他看向剑子，突然道：“剑子，换作是汝，真在意一个人，会在意他会以什么形式回来吗？”

“不会。”剑子投手摸了摸胸前衣襟，很快回答了两个字。然后，他自觉失态，立即故作气恼道：“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寻常百姓，连素还真那几亩破地都能当成仙境的普通人。”说着，他叹了口气，无奈扶额道：“一个死人回来，身上沾着泥腥味，还混着令人难忍的腐尸味，任何正常人都会害怕的，不害怕才有问题。”

“也是，”龙宿“噗嗤”一笑，“她连汝这个飞升不成、两袖清风的失败道士都能当仙人，智商见识确实堪忧。”

“非也非也，她认错是因为我内敛含光，仙风道骨，气质飘然。”剑子呷了口酒，颇为飘飘然道。

“然后汝们就把这个心心念念回来尽孝的孝子给解决掉了？” 龙宿瞥了一眼剑子，懒得搭理，砸了砸嘴道：“啧啧啧，真残忍。”

剑子并不回答，仅是严肃道：“那个实现愿望的‘神灵’有问题。”

“哦？怎样的神灵？”

“一颗石子，在一个奇怪的古祭坛上。”

“哦，是吗？”龙宿还是不太感兴趣，“无论如何，别忘了她可是自愿与神鬼妖魔做交易的，没人逼她。”

剑子却不赞同：“正是因为人心脆弱，才会将希望寄托于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上。利用人心的漏洞是不可原谅的。”

“人死不能复生。从某种意义上，那‘神灵’确实带回了她的儿子，只是结果不是她期待的，不算是违背了约定，谈不上利用，不过是认知不同罢了。”

“力量信息不平等，如何交易？”

“想要利用自己没有的力量去实现自己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难道不正是利用了这份不平等？”

龙宿这会儿倒是来劲了，争得正兴起，都快要坐直身子继续了，却忽地感觉到一道责备的目光落到身上，便又懒洋洋地靠回身后的柱子上，再开口，语气缓了，口风也变了：“不过也是。人类有人类的规矩，妖魔既然涉入了人类的社会，扰乱了人世平衡，你们制裁也是无可厚非的。所以，接着呢？”

剑子知道，龙宿并非真心如话中所言那般想，只不过是懒得与他争辩。这条龙吧，说他不懂人心，又偏偏能猜测人心所想，准确地预测人的行动；说他懂人心，又会忽略掉人性最脆弱的一面。只是如今，他更懊悔的是自己放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责备之意，以及担忧龙宿再次莫名的退让。龙宿的退让总会让他心慌。

他叹了口气，不欲继续纠结，回到原先的话题，道：“说到夏周山脉，又喜欢利用人内心空隙愿望的……”

“原来如此，是覆天殇。”龙宿恍然大悟道。

剑子点点头，道：“哎，你也知道这妖魔当年给人世带来了多大的灾害。它四处散播磷菌，侵入人心，引出人心中抑制掩藏的黑暗与欲望，造就了乱世，死了多少人。后来素还真几乎是耗尽修为才将它封印，差点把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了。”

提起当年，剑子满是唏嘘。那时，他正闭关清修，未来得及支援，待他出关已到了收尾的阶段；而龙宿，则还沉睡在血龙湖中，只不过苏醒入世后也道听途说过不少，知道个大概。

“不过，照汝所言，那个封印应该还没完全解开，所以它力量不完全，也无法脱离祭坛的束缚，只能对误入封印之地的人进行干涉，利用那些愚人的欲望一步一步解开封印。” 龙宿支起一只膝盖，看着剑子，颇为幸灾乐祸道：“所以，汝就被素还真支使去修复封印了。”

“哎，误交损友误交损友…...”剑子连饮了数杯，故意苦了张脸，开始抱怨道：“素还真忙着赶去北域追师弟；慕少艾推托说他不是道士，斩妖除魔不是他职责，；蔺无双马上就要闭关；苍依旧是天命未到的模样……哎……”

“就吾看来那妇人虽蠢，但眼光不错，一群人中正好抱住了最闲的一个。”

剑子白了龙宿一眼，懒得搭理，继续道：“那个石头其实就是封印的一部分……”

老妇许愿的，是一处深渊断崖尽头的古祭坛，由乱石堆叠成。她告诉剑子，“神灵”让她拿走一块石子，说是石头里有神力，可以实现愿望。那些石子确实有神力，却不是实现愿望的神力，而是用来封印妖魔的灵能，是当年素还真精挑细选，将自身修为封入石内炼化而成的灵石。剑子去到的时候石座上的乱石堆已经塌陷了大半，不少石子滚落到周边，难怪封印会减弱。

剑子在附近的村落，依着怪闻异事——比如突然有人达成了原本不可能达成的事情——把被带出的石子找全了，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回到祭坛，重新将石子堆好，开始修复封印。然，修复仪式过后，封印仍是不完整，石子的数目不够。

于是他再去打探，最后意外在一个村子看到一个小孩正在玩石子——正是封印的石头之一。细问之下他才知道，前不久的暴雨夜，山里跑出来了一尊丑陋的石像，那石子据说是从石像身上掉下来的。他怀疑失踪的石子和石像有关联，便想通过石像与石子的连结找到剩下的石子。

他用从小孩那要来的石子施了法术，指引石像所在，最终找到了疏楼西风。

念及此，剑子用眼角比了比仍立在院内的石像，笑着提议道：“龙宿，这石像已经没有任何灵力，于你无用，不如就让给剑子吧。”

“哼，桐文竟然因这无用的石像被打回原形，真是不值。”不提还好，一提龙宿就生气，恼怒，即便他立即用宫扇遮了大半个脸，却是仍是遮不住那双金眸中的杀意。

“我知道桐文被打回原形你很伤心，请节哀。”既然龙宿主动提到桐文的死，剑子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自己前来拜访的第二个目的，于是，他挑了比较缓和的话，试探着开口，道：“这石像透着古怪，又和封印有关，以我对蜀道行的了解，他该是受了覆天殇的影响才会失控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替你将覆天殇这祸害重新封印，你就网开一面吧。”

“呵，果然是来讨保的。”龙宿敛了笑容，眯着眼道：“汝倒是会给蜀道行说好话，真是，呵，他啊，呵呵……”他的话语意犹未尽就轻轻笑着停在了一半。

“碰巧而已。”剑子马上道：“而且明明是龙宿先提起的。”

“汝亦可不借题发挥。” 龙宿冷下脸。

“咳，我只是想提醒龙宿，神魔妖怪与人的界限要是模糊了，是会互相造成影响的。龙宿身为上古神龙，肯定也不会希望过于涉入人世而自找麻烦。”

剑子一边说着，一边执起酒壶，微微起身为龙宿手上的琉璃杯续了个七分满。

龙宿则继续倚柱而坐，抬起头侧脸望向墨色夜空中的一抹明月，还有漫天的星子如清水滴入墨中，一点一点的溅开，看似无迹可寻，却又暗含玄机。他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大献殷勤的剑子，金眸一转，反常地爽快答应了。

“好啊。”龙宿笑道。

“这么轻易？”

得到保证剑子反是迟疑了。他正要问，就见龙宿蓦然回首，笑容如春天的山色水魅，融入深邃的夜色中，愈发显得缥缈而神秘，又听他淡淡道：“反正他命中注定在劫难逃，吾不需要亲自出手。“

“什么意思？”剑子心一惊，连忙放下酒杯，跨下窄廊，抬头观视晦暗不明的星空，神色凝重。

命星隐耀，大凶之象。

于是，他的眉头渐渐开始紧锁。

龙宿好心情地观赏着，又呷了口酒，悠闲道：“泄露天机就是干涉人世，龙宿不会希望过于介入而自找麻烦。”

“哎，被反击了。”

剑子转过身，神色已恢复如初。

龙宿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并没看出什么，便也谁他去了。横竖时间到了，他总会知道剑子的打算，不影响他本身的计划。念及此，他倏地正坐起身，下逐客令道：“好了，汝拿了石像就滚吧，少在这惹吾心烦。”

“龙宿就不好奇这石像当初为什么会走动吗？搞不好有关联。”剑子不怀好意地朝龙宿迈进一步。

“没兴趣。”龙宿果断拒绝。

“走啦走啦，一起去看看。”剑子说这话时，手已经扯上了龙宿的袖口。

“拉也没用，放手。”

龙宿毫不留情地拍开纠缠上来的手，趁剑子被逼退两步还来不及防备时，长袖一挥，瞬时天地变换。剑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暗喊大意，回过神时，哪还有龙宿的影子，连疏楼西风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方才的亭台楼阁梧桐花香全是幻觉。

夏日炎中带凉的气息消失了，春季湿寒的水汽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这才是属于自然的时节天候。

剑子孤身站在湿泞的小路上，身边立着的，是疏楼西风庭院中的丑陋石像。他与石像对视良久，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石像的肩膀，苦中作乐道了句“兄台，看来现在就只剩下你陪着我了” ，就用流云袖一卷，将石像收入袖中，打着老旧的绿竹伞隐没在雨雾中了。

隐没了行迹的疏楼西风内，龙宿仍坐在原位自斟自饮，时不时抬头观测一下星空。

然后，他垂眸看着杯中泛着血光的玉露琼浆，晃了晃，一饮而尽，勾起嘴角，道：

“灵魂受困山中无法回归天际，命星亦无法陨落。有意思，竟然还有这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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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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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樓發表於: 2020-11-16 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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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行西摩篇 5

（5）真实之境·神秘的白蝙蝠

凡事皆有两面性，过往的经历既可以成为人成长的养分，也能成为人偏执不愿接纳未知事物的根由。

男人曾无数次设想，如果他没有固执地想要向人证明自己自幼便坚信的想法与认知，就不会追着那只白蝙蝠进入那神秘诡异的深山老林，也就不会有往后的遭遇。

回顾当年，男人进入村落时，夜已深沉。山川地区，夜雾浓重，缥缈无状的云雾弥漫山头，不断变化着形状，如同鬼魅一般将月光吞噬。夜雾连接着山岚与天空，模糊了天地间的界限，又或许，这片神秘的山脉本来就是天地连接之处，暗藏了传闻中直达天厅的通道。

男人就近选了个依着山脚而建的简陋小村落脚。夜近子时，村内已无人走动，连烛火也尽数熄灭，静谧空荡得宛若空村。深山中传来风的呼啸声，在空旷的村里回响，让人毛骨悚然。他远远见村子一隅仍有光亮，便寻路而去好找个地方借宿一宿。

是个临山而建的小客栈，下层是饭馆，上层是住宿。他进入后，发现柜台无人——掌柜的并不在。不过也难怪，山村老林又是三更半夜的，也不会有几个客人，犯不着时时守着。

男人往里走了两步，正想叫人，便听到厨房的方向有说话声。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出现呢？”听着是个老妇的声音，话语中充满了对什么的遐想和期待。

“出现什么，出现什么了？”听声音很有活力，应该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白蝙蝠啊！昨晚儿，老娘起床上茅房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白色的蝙蝠。”

“白色啊…...真是很少见的呢！说不定是带来财运的蝙蝠呢！”这回是个男人的声音，一提到“财”字声音就开始亢奋起来。

“更神奇的是，那只蝙蝠还幻化成了人的样子呢！”那老妇又道。

“蝙蝠怎么可能变成人？大妈是睡迷糊老眼昏花了吧？”这次是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洪亮，该是个健壮男子。

“啊，那个，我也有看见了！那是前天夜里的事情，我还以为是幻觉呢！”小姑娘不满地反驳道。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闲聊声自厨房传开。

“哎呀，是不是戴了顶高高的奇怪帽子，一身是白，衣服也很怪？”

“嗯嗯，我还从没见过那装扮，搞不好是山神！”

“就你个土样，少见多怪的。”

“你还不也是土，说得像自己见过世面一样？”

“总不像你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

“哼，不和你一般见识！”

“他还拄着奇怪拐杖。”

“那不就是个坡子？”

“才不是呢，我觉得那只是个装饰。”

“是啊，他看起来可贵气了。”

“贵气吗？看来真是财神降临，嘿嘿。”

“而且，而且，长得可俊了。”

“是啊，老娘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伙子。一定不是人！”

“喂喂，说不定是山里妖怪，就等着把你们一老一小勾去了。”

“好可怕！人家长得这么可爱，要被看上了怎么办？”

“哎呀，说得是，明个儿得好好还神才行。”

男人本是不想打搅，可听着听着就觉得心头火气，便直接闯入厨房，斥责道：

“不过是只颜色罕有的普通蝙蝠而已。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夜里做梦当现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魔妖怪，都是人臆想出来骗人的。” 他生平最受不了鬼神之论，便忍不住说教道：“会幻想这些子虚乌有之物，就是因为你们心中留有空隙。”

他的这般认知，全源于年幼时一个毁灭性的经历。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村子一带突然连天暴雨，导致河水猛涨，奔腾的河水漫过河道堤坝蔓延到内陆，淹没了不少沿河的田园耕地。眼看湍急的洪流要波及到村子，村长不仅坚持不迁村，还决定以生人祭河神。村中有河神祭的传统，每当春季秋季，村民都会在河边祭祀，祈求河神保佑来年丰收，不过祭品只是蔬果酒澧而已。眼看洪水暴涨，村人便开始认为是由于祭品不足使得河神发怒了，因此决定在村里选择童男童女投入河中献祭，而他的妹妹很不幸被选中，双腿被绑上石头活活丢入了河里。

更不幸的是，河水并没有停止暴涨，还是将整个村子冲走，大多数村民都死了，包括他的父母，他侥幸活了下来。于是，他再不信什么神魔祭祀，都是假的，是害人的东西。这样的信念曾是他心灵深处赖以支撑的大树，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蚀他的视野。

他曾四处游走讲道，告诫民众不要盲目相信神魔之力，要团结人的力量，共同抵御危难。这本是个教导人向上的积极理念，却不知不觉因他内心病态般的偏执而扭曲。

这个时候他之所以来到这片山脉，便是因为听说了这片山脉流传出来的各种神鬼传说。他忧心住在这片地区的人会过于迷信这些传说，沉迷各种祭祀，牺牲无辜，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便他决定来这片山脉巡回讲道。只是没想到，他才抵达第一个村子，就听到了这番言论，看来真是来对了。

围在小桌边聊得正起劲的人一听到声音就马上安静下来了。众人本不过茶余饭后随口聊聊，谁也没有当真，却莫名被说教，兴致当场去了大半，就都散场了，只留下负责接待的人。男人见没人愿意搭理他，只道要改变村民根深蒂固的想法不能一蹴而就，便简单办理了入住手续，想着来日方长。

山野客栈的房间简陋，仅有一床一桌一椅，连饮水的杯具都没有。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眼看要烧完了。男人在野外露宿数日才入了山，入榻后不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何时起，山中雾霭竟缓缓散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纸窗无声无息地铺洒在男人的身上。睡着睡着，他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半梦半醒间循着月华的方向看向窗子的方向——窗纸上有倒立的黑影，看着像是动物的影子。

——出现什么了？
——白蝙蝠啊！更神奇的是，那只蝙蝠还幻化成了人的样子呢！

不久前的对话不期然地自他脑海中冒出来，他浑身一震，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蹑手蹑脚地透过窗口缝隙往外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蝙蝠正倒挂在不远处屋檐下——是一只通身雪白、皮毛光滑的蝙蝠。

会不会变成人呢？

他不由自主屏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

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那只白蝙蝠只是一动不动地沐浴在青幽幽的月光下。正当男人开始犯困时，白蝙蝠突然展开双翅，以拥抱月亮的姿势飞离屋檐，在月华下展示般优雅回旋着身体，月光在它光滑的皮毛上洒落点点青光，诡异而惑人。但它还是没如店员所说那般变成人类，只是打了几个回转，就飞离客栈，往深山中飞去了。

发现刚刚自己心中竟产生了无知的想法，他不由反省了一下：是嘛，蝙蝠怎么可能变成人。想到这，他突然生出了个念头，他要捉住这只蝙蝠，这样就能向村民证明所谓神鬼之说不过是荒诞之论了。

于是，他随手披上外衣，尾随白蝙蝠进入了传说中的神山。

[ 此帖被ltian28在2021-05-25 07: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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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素风篇 10

素风篇 11

素风篇 12

素风篇 13

素风篇尾声

蜀道行西摩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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