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4 【箫朱】银鞍照白马更新至第九章|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4 【箫朱】银鞍照白马更新至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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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

10樓發表於: 2015-08-23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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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居然是一首同名的歌。

七.潘岳何须赋悼亡

朱闻醒来了。
他很不舒服，却比死好受一些。
他仍在自己雕花的床上卧着，床的边缘横着一只躺椅，躺椅上有其他人卧着。
卧着的人，应当是名上了年纪的男子，男子手执着水烟的管子，动作很轻，也很随便，却仿佛不是执着烟管，而是执着整个房间的咽喉。
男人在这里，被称作琅山先生，当然也有许多其他的称呼。
琅山先生抽了口水烟，将缭绕的雾气统统喷出。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有力，不疾不徐，配着他英挺的眉眼，会使你认为，这个房间里，除了这个男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雾气蒙住了朱闻刚睁开的眼，直呛得他下泪，而他又刚好比死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狼叔。"朱闻道，同时支起身子，咳了几下。
"你醒了。"琅山先生道。
"箫……空谷残声，现在应当在哪里。"朱闻道。
"他疯了，一路狂奔向城外，沿途打坏了许多建筑，现在应当在郊外的墓地……麻烦的小崽。"琅山先生道。
"……和预想中一样。那，我的小表弟呢?"朱闻咳咳，继续问道。
"被打伤后不知所踪。"琅山先生道。
"那么，吾儿黥武，此刻又在何方?"朱闻蓦然问道。
琅山先生不回答。
既不回答，又抽了一口烟，继续将它啐在朱闻的面前。
"现在是何年何月?"他忽然反诘呛咳的朱闻道。
"吾儿黥武死后三年又七月。"
朱闻并不是不知道的。
"这就对了，小狼崽儿，死去的人焉有复活的道理?"琅山先生道。
他的话不容人质疑。
然而若不是质疑他的话，朱闻也不会答得如此笃定。
"我见到他了。"朱闻道。
"那你小子便是见到鬼了。"琅山先生道。
"不，他不是鬼……狼叔，你见过会做馄饨卖馄饨的鬼么?"
"当然。"琅山先生嗤笑，"在梦里。"
"当时我还见到了螣邪郎和赦生……他们都活着，身上沾着泥土……"
"他们也死了很久了。"
"我没有做梦。"
"你做的梦太多。"琅山先生道。
朱闻本应立刻说出反驳的话语。
但他没有。
琅山先生已经手疾眼快地，点了他的睡穴。
"你做的梦太多，因而没法好好休息。"琅山先生点了他的睡穴，又抽了口水烟，方对睡过去的朱闻重新说道。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琅山先生一弹指，熄灭了烛火。再一弹指，房门徐徐打开。
他甚至没从躺椅上挪起半点身子。
一个漆黑的影子闪身进来，一步一步走向朱闻。
"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琅山先生对影子道。
"嗯。"影子向朱闻伸出手去。
手覆在了朱闻的额头上，似乎要抹平他的苦纹一般，迟迟不肯撤下。
"他的记忆残缺得很厉害，然而对你们兄弟仍是执着不放。"
"您……就没有什么方法，能使他忘记我们……"
"如果有，老狼仔还不会用么?"
"是晚辈冒犯。"
"现在唯一使他恢复的方法，只有一条，也是最危险，最万劫不复的一条。"
"……我们都明白。"
"那个人，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黑暗的房间重归寂静，偶尔可闻摇椅的吱嘎声，窗外的知了声，以及打更人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朱闻一个人卧在房间内，睁开了假寐已久的双目。
他决定去郊外的墓地，寻找箫中剑。
据说，箫中剑现在是疯的。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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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

11樓發表於: 2015-09-10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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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鞍照白马

八．

硫磺蝴蝶从他眼前飞过，翅膀是透明的美丽蓝色。

飞过的不过是一片死河，静谧，平稳，蔓延着死的臭气。

他在月光下，疾走，咆哮，提着剑砍杀所有想近前的人。

鲜血飞溅，沾他的衣，浸他的剑，腐蚀他的皮肤，却糊不住他的双目。

那是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是狼只的眼睛。

更像两点有意识的磷火。

或者干脆说，这双眼睛和它的主人来自无间。

无间中，有双体三魂的魔君，跪在喜怒无常的魔神袍下。

魔君的奴隶们，则跪在他金红的披风下。

现在他也成为了永久的混沌之中，那些奴隶中的一员，为传说中的恶魔传递杀戮。

前方有人阻住了他斩开道路，他不耐烦，提剑劈去。

那人却不躲闪，任由剑光沿着他的锁骨斜切而下。

那是极快，极好的一剑，就算意识堕落到野兽的程度，身体也会记得如何操控自己的肌肉骨骼，涌动四肢百骸的内力，去发出这一招，连最后的剑花，也要挑得漂亮。

被它杀死，绝不会感到半点痛楚。

也许那人便是因此而不躲的。

他偏过头，下雨了。

下的是血雨。

好雨知时节。

随着这好雨来的，便是清醒。

萧无人。

箫中剑。

空谷残声。

那是他的名字，他有名字，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月夜里掠食的野狼，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碧绿的眼睛恢复了澄明。

他所处的，不是挥舞着铁椎的武士中央，而是寂寥无人的坟场。

将他一身浸染的，不是血浆，而是泥浆。

他身上唯一沾染的血，来自于面前的人。

那人矗立着，但又摇摇欲坠，披散着头发，狂笑着，犹如疯魔。

他知道他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朱……”

空旷感侵入进他的胸腔，仿佛内脏都被某种物质腐蚀殆尽，他的胸膛空无一物，他是一只无意义的匣子——这使他极端痛楚。

不如死了一般。

这样想着，他径直倒下，失去意识前，留下了颤抖的天空的残像。

天空是红色的。

红色的天空，飞舞着翅膀被扯断的蝴蝶。

箫中剑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刻醒来。这是箫中剑一天之中最不喜欢的时刻，小时候他同月漩涡捉迷藏，跑过荒城里，那些仆人还未来得及掌灯，漫长的暗黄色回廊时，总觉得身后有什么怪物正张着大口，等着将他们所有人吞噬。

不安和无由的恼怒像黄昏的阴影一样刻在他脸上。

朱闻将水递与他，教他喝。

他的话语很柔和，像劝服三四岁的小孩子。

也许箫中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需要哄骗的幼儿。

箫中剑很渴，像喉咙里含着火药，又有人专门拿着火烛去熏他的嘴唇一般，干渴难耐。

于是他打开了水。

精致的瓷杯碎裂在地上，朱闻竟亲自去捡拾，养护得很适宜的修长手指被割破，小指上留长的指甲也劈坏了。

“这可是狼叔从泉州带回来的，一对儿比你这双漂亮眼珠还珍贵。”朱闻用自己残破的手捧着碎瓷片，

“我可以赔你填满整间屋子的。”箫中剑道。

他的语气很诚恳，并不是轻描淡写地作诳语。

荒城藏金不可计数，莫说是一盏瓷杯，就算是一盏金杯，他都可以送给朱闻填满整间屋子的，只要朱闻看不厌那种单调的颜色。

所有的冒险故事里，主人公都在为之奋斗不休的东西，箫中剑从一开始就拥有，而且它们多到令他厌倦。

但他现在还是出现在这坐冰冷的城池内，涉足一场与自己联系并不密切的冒险。

而且这冒险已经被证明可以随时夺走他的神智，自由，以及年轻的性命。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衡量我值不值得继续同你走下去"箫中剑道。

“从你的眼神看，这不一定是一个我愿意回答的问题。”朱闻道。

“但是你不得不回答。”箫中剑道。

“但是我不得不回答。”

“现在，告诉我……”

箫中剑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为了让他有勇气，将自己的疑问，坚定，平稳地道出。

朱闻舔舐着自己指尖的的血滴，微微偏头，诚恳得像只蜘蛛，并等待着他的质疑。

“露城之主朱闻苍日，你，为何不会死去。"

日渐漫长的黄昏，送葬人黄白的纸钱飞到行人脸上，连着枯草一起。

行人本欲愠怒，却不知为何又克制了下来，继续拉紧兜帽赶路。

他的脚步很疾，扬起了麻黄色的罩袍。

扬起的罩袍下，露出一截水红色的衣摆来。

显然是个女子。

送葬的人看在眼里，又继续抱着骨灰罐行向与行人相反的方向。

他边行，边哼唱着什么，一会儿又取了一管笛，横在口侧吹将起来。

笛袅袅，应和着他之前吟唱的回响。

隐约还可以听到一些破碎的词句，徜徉在坟场中。

“惮青兕……”

“湛湛江……上有枫……”

“伤春心！……归来，哀江南呦呵……”

啾啾鬼唱，不过若此。

而在朝露城中，人与鬼的界限，已是相当模糊。

那疾行的女子似乎是又意识到什么，在大风中转过身子，回看过去。

魂兮归来的残响已经断绝。

只余莎草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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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

12樓發表於: 2015-12-23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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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我即万物

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碟蜜金橘，一碟脆青梅，一碟酸姜丝，一碟糖海棠。
全是朱闻苍日素日喜爱的果品，无不是精挑细选出的佳丽，浓纤合度，尽态极妍。
一个人在享受这些不比丽人更逊色的食物时，必然是快乐的，哪怕它们赋予这个人的快乐只有须臾。
他捻起一颗浅绿的梅子，嗅了嗅，道:"我是喜欢这种脆梅子的，它让我想起自己的儿子，他还那么小的时候总喜欢在我手心里抢一大把，嚼到倒牙。现在他如果还在，必然跟你一样高大，也不会喜欢它们咯。"
他露出惋惜的神色，张嘴吃掉了梅子。
梅子很脆，他对面的人甚至能听到他咀嚼的声音。
对方沉声道:"你看起来甚至比我年轻。"
朱闻皆道:"更没有能做人父亲的气质。"
于是朱闻便为他的客人倾了壶酒。
毕竟比起空谈，酒醉才是快乐的。
因为她能令人遗忘所有的快乐，从而快乐无比。
一壶酒尽，对方不胜酒力，倒在桌上。
朱闻伸出食指，捻捻下颌，又戳一戳对方身上的银灰毛裘，确定他已人事不省，什么也无法听见。
然后他自己开始慢慢呷着杯中物，咬着果子，开始叙述一个故事。
他说的很慢，但又很含糊，不如不去说。
——传说中的传说里，有一位异域的帝王。
这位帝王享受了一切人世的荣华富贵，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追求起长生不死来。
说起来荒诞无稽，但是他真的追求到了长生不死的秘法，或者说，反倒是这种秘法找到了他。
这位无聊的帝王便长生不死了。
这时如果给故事画个句号，那真是再好不过。
但是就算真有荒谬的长生不死，万事也没有再好不过。
长生不死的帝王厌倦了统治，但是又期待他的帝国能千秋万代。
于是他便召见了自己幼小的儿子，一个只知道玩球的可怜小东西，把他抱在膝盖上，一勺一勺将剩余的药物喂进了他嘴里，就像平时哄这个小宠物吃孔雀糕一样随便。
帝王是个毫不顾忌他人的神明，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从未多加考虑。
比如，超量的长生不死药对皇子这个年龄的小孩，无异砒霜。
皇子在父王膝上躺了三个时辰。
也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三个时辰。
他在痛苦里挣扎，呻吟，像陆地上的鲶鱼吐出泡沫。
远处的滴漏声，也清清楚楚镌刻在他的回忆中，一滴滴穿过他的脑髓，从他耳蜗滴到父王的玄裳上。
一滴，一滴，又是一滴。
他还不太会数数，于是，一，二，三，四，……之后，又是一，二，三，四，……无尽地在他脑中循环着。
可怜哩。
一个声音从他脑中轻快地飘过。
像拂过草尖的清风一样轻快。
他再次苏醒过来，身边是最亲近的长辈。
长辈握着他的手，嚎啕着唾骂帝王，说这是世界上最险恶的诅咒，这个鬼东西不是人。
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身体轻盈得像断线风筝，每根竹骨都拗在最完美的弧度。
他对长辈讲道，想吃绿豆酥。
指出他可怜可笑的声音又在他耳畔跃动。
然后?然后这个简单的故事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它被涂饰上了许多浪漫诡谲的谎话，像是一扇素白的墙被涂饰上朱丹藤黄，花青石绿，变为不可知的传说。

年轻人空谷残声又做梦了。
最近他总是很多梦，当他点起蜡烛时，便会嗅到一丝细细的暖香。
而放任意识顺着这丝暖香行走，他便能轻易抵达梦境之中。
他感到灼热，就像有热油与沙砾的混合物兜头浇下，而他自己的手掌上满是胡椒和姜黄。满头油腻辫子的男人把一口棺踢向他。也许是暑气太盛，这异域男子印堂发黑，他身上的银铃当啷作响。
他运气接过万钧重的棺木，棺木在烈日下颜色如同流淌的岩浆。
然后他感到寒冷。一种无法与刚才的灼热对称的寒冷，连呼吸都会冻结成一条盐柱。很黑，或者什么都没有。这时有人影从地下徐徐升起，但定睛一看，他容貌庄严，昳丽如黑林中光，给人以从天而降的错觉。这魔神用鸳鸯眼扫了他一眼，伸出一只平摊的手。
平摊的手上，是一枚支离破碎的妲娜娥，上面钉着他的剑。
他看见咯咯笑的蓝衣老板，摘下了他的面具和面皮，不均匀的血肉和青色的血管神经搅拌成一团，还在不断地蠕动，蠕动，蠕动。有什么刺进了他的心脏，让他暴怒不已。
他砍开了眼前的怪物，斩断了残疾的野兽，血雨毫无章法地打湿了他的面孔，洗净了他的迷茫。他看见外翻的皮肉和白骨，看见脓血和说不上名字的黑色液体——这些液体将他刚斩断的躯体重新拉扯到一起，用肉眼不可辨的针脚将那些躯体缝合，修补，直到完好如初。
"照我说的做……去……换回厄运……"
"你杀死他。"
"你费尽心机，无非拯救了一具僵尸，或者别的什么。"
"不要……再……害怕。"
声音的潮水涌向他，最后只剩潮水本身，他在胎狱中蜷曲身体，蜷成一枚鸡卵。
他惊异。
他好奇。
他麻木。

然后他从垂着深黑帐幕的床榻上醒来，见到朱闻苍日坐在他床头，深红的长发像另一重帐幕垂向他。
"真是个老少咸宜的故事。"
他说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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