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8【原無鄉X倦收天】江山閱鬢華 by忽悠 34F章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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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ia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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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16-08-23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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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倦收天把手掌覆在劍鞘上，遲遲沒有動作。

他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在黑暗中靜默了許久，最後才下定決心一般，用力抽出了內中的寶劍。

森寒的劍光一閃而過，似要斬斷這無邊黑暗，卻歎刹那光輝終還是被黑暗所吞噬。

倦收天提著寶劍在房間內舞了幾個劍式，若是其他門人見了定會大吃一驚，向來以劍術著稱的倦師兄，這幾招使得笨拙不堪，全然沒了往日的絕妙與威勢。

倦收天停下了動作，曲起指節，輕叩劍脊，凡鐵微顫，劍音渾濁沈悶。

他苦歎了一聲。

這把劍已經死了。

變成了毫無靈氣的死物。

此劍本是恩師所贈，倦收天珍愛非常，與它相伴多年，以氣血養其靈性，人與劍之間的默契與聯系一日比一日深厚。

那日它硬是扛下七煞攝魂弩一擊，卻被凶煞衝散了好不容易聚起的靈氣，到如今……

倦收天指尖撫過劍身，扭曲的裂紋在其上蔓延伸展，便是連投射在上的面容也顯得有幾分破碎的憔悴。

終是舍不下。

舍不下故人，舍不下故景，舍不那往昔點點滴滴的羁絆。

倦收天把劍重新背在身後。

無論如何，他都要試試能不能重鑄這柄劍。

此劍對他的意義不僅僅是防身的兵器，更是承載回憶的紀念。

既然打定主意，倦收天決定先去尋掌教。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折返回來，從桌上拿起那個被他放置了許久的瓷瓶。

這是原無鄉送來的靈丹妙藥，活血化瘀，延年益壽，長命百歲，吃嘛嘛香，嗯，他是這麽說的。

想到那名新來的師弟，倦收天嘴角不由微微勾起，本來抑郁的心境也得到了舒展。

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能安撫別人情緒的能力，只要他在身邊，似乎沒什麽是大不了的事情。

因爲他就是那種面對無論多險惡的情境能笑言而對，潇灑自若的人。

道真內都是習武之人，只有他一人沒有任何根基，也只有他一人‘氣’最弱。

倦收天識人，除了行止、聲音和性格，還靠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

天地造化，有形無形，因循守序，恬淡虛無，人之根性，真氣蘊之。

所謂氣，倦收天認爲是常人自身的展露的氣質與天生而成的氣息。

體虛而氣弱，原無鄉身子骨的確不太好，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之前因爲他的氣太弱，倦收天幾次差點都沒發現他。

不過現在倦收天記住了原無鄉，也記住了他身上那雖然微弱，卻讓人心生暖意的氣息。

怎麽能記不住，膽子大的像個瘋子。

而且敢當面對倦收天說我是來救你命的……原無鄉大概也是獨一人吧。

倦收天手裏的瓷瓶被他的體溫捂的熱乎乎，但他並沒有打開瓶子，而是把它貼身放好。

原無鄉會來送藥完全出乎他意料，在倦收天看來，他們的性格並不十分投契，可說是完全南轅北轍的兩個人。

倦收天喜歡獨處，而原無鄉喜歡熱鬧。

原無鄉能和其他師兄弟鬧成一片，對倦收天卻十分疏離，可能還有些討厭吧，他想。就連平日見面也是能避就避。

即便可交付性命，他們仍是沒有交集的人。

但倦收天知道，當他打開門，聽到那人聲音柔柔的喚他一句倦師兄時，自己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歡喜。

啊，他突然想起，似乎又忘記和原無鄉道歉了。

-

央千澈把壓尺夾在書縫裏，然後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自回到道真後，他的精神與體力都大不如往常，身上的傷勢也遲遲不見好轉。

再加上之前惡徒進犯道真總壇之事尚未查清，更讓央千澈憂心不已。

掌教雖未明說，但已暗示道真內有奸細潛伏，如何把這幕後黑手揪出來是個問題，而且他的目的也值得思考。

央千澈的額頭壓在打開的書頁上，整個人有氣無力的趴在那張梨花木的桌子上。

咚咚咚，從門口傳來三聲輕響。

央千澈擡頭一看，原來是式洞機敲了幾下門框。

‘央長老，不介意我進去吧？’式洞機笑道。

央千澈搖了搖頭，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聲音平穩的說道，‘你我之間這般客氣，就是矯情了。’

式洞機聞言又是一笑，緩步走到央千澈身旁，拿起他正在看的那冊書，隨便翻看了幾頁，然後對靜靜看著他的央千澈說，‘那也要好友你喚我一聲式洞機才算，平日在我面前總是式長老前式長老後，聽著心酸啊。’

‘稱呼遠近不代表交情深淺，你我身爲道真的長老，必須嚴于律己，不能太過隨性，壞了規矩。’

式洞機歎了口氣，‘你啊你，總是這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罷了，我只能把心酸自己收起來了。’

央千澈見式洞機那副捂著心口故作心痛的模樣，不由搖搖頭，嘴角卻染上笑意。

‘這個先按下不提，自你回來後便沒見你與倦收天切磋，看來你的傷勢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

‘不礙事，皮外傷而已。’

這回輪到式洞機搖頭了，‘你我之間這般客氣，就是矯情了。來來，快寬衣解帶，我帶了金瘡藥，讓我給你看看。’

沒料到式洞機用自己的話反將了一軍，央千澈只得褪去衣衫，讓對方檢查自己的傷口。

‘皮外傷，不礙事？唉，你這話未免太輕描淡寫了。’式洞機拆下包在央千澈身上染血的布條，看到他肩胛骨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簡直想連他的頭殼一起上點藥。

‘已經不怎麽疼了。’央千澈誠懇的說。

‘我疼啊。’式洞機半真半假的笑道，他把央千澈垂在身後的長發捋順放到胸前，沒了發絲遮擋，對方背部結實的肌理一覽無余，連手臂隆起的肌肉也比式洞機健壯不少。

別看央千澈身量不及式洞機，但絕對擔得起矮小精悍四個字。

抱起來也比看起來重多了，式洞機心中默道。

央千澈性格沈穩，遠非火爆脾氣，可揍起人來毫不含糊，和那文雅的外表完全不搭。

想想就有趣。

兩人當年以武論交，現在再比過，式洞機未必是央千澈的對手了。

不過也沒辦法，這些年式洞機的心思都放在了別的上面，在武藝方面早已生疏。

他從懷裏拿出一個紅漆盒子，然後挑著眉挖了一塊藥膏抹在央千澈的傷口上。指尖觸在溫熱光滑的肌膚上，貼合的部位傳來微微的顫抖。

式洞機似乎毫不在意，手掌按在央千澈背上輕輕的按揉，動作時快時慢，那自腳底板泛起的酥癢感讓央千澈難耐的很。

‘好友，你很難受嗎？全身繃的那麽緊？’

式洞機的氣息從身後傳來，暖暖的鼻息蹭著他的耳垂。

‘無事……’

式洞機輕笑了一聲，又換了個地方按揉起來。

‘我聽說這藥膏就連陳年舊傷留下的傷痕也能除去，’式洞機的手掌一邊撫過央千澈的背，一邊說，‘你身上留下的傷疤實在太多了，爲什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呢……央長老。’

最後這聲‘央長老’喚的暧昧旖旎，聲調百轉千回，也不知是不是央千澈的錯覺，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央千澈回道，‘便把這當成是修行的一部分吧。問道者，哪個不會經曆萬千苦劫。’

式洞機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不過片刻，他放在央千澈身上的手就有動了起來。

‘央長老似乎還在想著白日飛升？’這句話語氣淡然，卻亦有幾絲嘲諷夾在其中。

‘修道者誰人不想登峰造極，羽化登仙呢？’雖聽出式洞機聲音漠然，但央千澈還是老實答道。

‘我就不想。’

‘嗯？’

‘人生天地之間，求的不就是快活二字。凡人之時兢兢業業，分毫不敢逾越倫常道德，即便成了仙也被那數不完的清規戒律束縛，又有何趣味？自己的人生，該由自己掌握，不能事事被人管教，想做之事做不了，才是真痛苦。’

‘式洞機，這般偏激，你可是入執了，人生欲而苦，摒棄欲望放得圓滿。’

‘哈，問道如何不是也是一種執呢？求仙亦是一種欲啊。一心一意投身于道，抛棄家園親人，不容于世，如何不是執？人生無所求，但求位列仙班，如何又不是欲？既然人生避不開執與欲，不如隨性而爲，也算道法自然。’

央千澈沈吟了片刻，最後歎了口氣道，‘我從來都說不過你，歪理亦在理中，世間千般道，行走其上的人便有千般理。可我要提醒你，切勿因爲另辟蹊徑而讓道心蒙塵。’

式洞機一瞬不瞬的看著央千澈，那雙清澈如碧空，溫柔如湖水的眼眸內似乎已經映照出他未來之路。

他伸出一只手捧起央千澈的臉頰，情不自禁的低聲說，‘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嗯？’見央千澈一臉疑惑，式洞機馬上道，‘央長老教訓的是。’

-

就在倦收天要邁出房門尋掌教的時候。

就在央千澈與式洞機相顧無言的時候。

突然一聲淒厲的哀嚎在道真響起。

嗷嗚！！！！！！！！！！！！！！！！！！！！！

然後就是撲通一聲悶響。

衆人被慘叫聲吸引，紛紛向事發地趕去。

當衆人到達時，只見一位身穿绛色道袍的道者腦袋著地，屁股朝天的趴在道真的青石路上，頭下是一灘殷紅的血水。

而在道者屍體旁邊站著的正是一臉蒼白的原無鄉，顯然他也受到了驚嚇。

‘這……真的跟我沒關……’原無鄉捂著雙眼哀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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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6-08-23 15: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

今兒日頭不錯，實說，道真哪天日頭不好呢，所以原無鄉決定出來洗衣服。

不過他是避開其他師兄偷摸出來的。

洗衣服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但把衣服洗漏就比較丟人了。

原無鄉現在隨其他師兄一起穿道袍，以前帶的那幾大箱的绫羅綢緞就都收起來了。

之前說過，原七公子打小沒幹過什麽粗活，自然也沒洗過衣服，出門前擁後簇，隨時有侍從端酒熬藥，打理起居。

可入了道真後就要一切靠自己了，原無鄉也不想其他人以爲自己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草包。凡事都有個學習的過程，以原七公子的資質，有什麽是學不會的呢？

哦，武功他學不會。不過不是學不會，是學不了。

原無鄉在江湖上雖略有薄名，但道真是避世修仙的門派，弟子們少有到外面走動的，世俗什麽虛名到了這地界兒，就轉了個彎兒，隨風散了。

大家活得簡簡單單，幹幹淨淨，不爲虛名所累。

原無鄉挺喜歡這樣的，心裏踏實。

不過誰又能想到日後會怎樣？

有的人一開始不怎麽好，但是懂得自省，變得越來越好。

有的人一開始看著挺好，心和眼都迷了，變得越來越壞。

誰說的准呢？

在這人世間行走，身上總要沾點灰，心裏總要納點黑。

不然爲什麽求仙問道呢？

就是要把這臭皮囊丟掉，無牽無挂，無憂無慮。

原無鄉想把之前換下的衣服拿出來洗洗，然後收起來。可畢竟生疏，第一次洗衣服手勁控制不好，那料子金貴的很，刺啦袖子就被撕了個口子，他一急，刺啦又撕了個口子。然後越急越出岔子，刺啦刺啦刺啦。

原無鄉看著手裏破破爛爛的布頭，去找柳峰翠討了針線。穿針引線，一通忙活下來，口子縫是縫了起來，針腳亂亂糟糟，線頭橫七豎八，還真是比乞丐裝好不了多少，于是原無鄉默默把慘遭自己蹂躏的衣服壓在了箱底。

很多年以後，原無鄉不知怎麽的又把這充滿紀念意義的收藏從箱子裏挖了出來。

那個時候他早學會了洗衣服，連用金絲銀線繡花都難不倒他。

原無鄉學會了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兒，他始終學不會。

但這回他學不會的卻不是功夫。

他學不會，忘記一個人。

人與人的緣分，實在奇妙。

他也不曾想到兜兜轉轉一圈，人離開了道真，心卻留在了那兒。

所以後來，他又回去了。

原無鄉抱著木盆出了山門，跟守山的師兄們打了聲招呼，那盆上蓋著層布，看不出裏面是什麽，他沒好意思說是洗衣服去，說是放生。

這理由忒爛，好在守山的師兄沒有深究。

因爲前幾日有外敵入侵，所以近日來掌教加派了人手巡山護衛，在道靈的高人來前，這護山陣法也算形同虛設了。

師兄們囑咐原無鄉不要走的太遠，若有異樣就用弟子們隨身攜帶的玉符求救。

這玉符是門內弟子身份憑證，可憑此進入道真，內有道門純正真氣，能辟邪驅魔，若持有者遇險，捏碎玉符，附近的其他弟子都會及時來援。

掌教在上次的事件過後就把這個玉符給了原無鄉，即使日後他離開道真，也可以此玉符來向師門求助。

原無鄉承了師兄們的好意，抱著木盆往後山去了。

後山清幽僻靜，除了倦收天，平日少有人去。

原無鄉自然知道倦收天在此練劍，他也確實存了見倦收天的心思。但上次之後，他一直苦于沒有再和這位冷口冷面的師兄說話的契機。

人家師兄看起來不是很得意我，我這麽巴巴貼上去多沒意思。

這不，後山有條小溪，我去洗衣服，順便見見師兄。

得，這時候他也記不得會不會丟人了。

等他到了後山，卻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原無鄉心中稍有失望，不解向來勤勉的倦收天怎麽沒來練劍。

他怏怏不樂的在下遊洗起了衣服，卻不知每日倦收天都同一條溪流的上遊洗劍，除了今天。

到底錯過去了。

原無鄉搓了一會衣服就累的滿頭大汗，這身子骨還是太弱。于是他怪沒形象的箕坐在岸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現下沒有旁人，也不必拘禮。

他的手掌撐在地上，仰著脖子注視著蒼穹下變幻莫測的雲卷，心中祥和惬意。

這麽一走神，腦中空空曠曠，先前看過的拳譜就又在眼前演練開來，只不過這次拳路又有了變化，竟與倦師兄打的那一趟形意拳有幾分相似。

原無鄉看的專注，全然沒注意到溪水中有一個绛紫色的物體載沈載浮，自下遊逆流而上。

待那一物被樹枝勾住，停在了原無鄉面前，他才如夢初醒。

原無鄉被那紫色的物體懾住，看了半天才不太確定的判斷……這好像是個浮漂子啊。

道真哪來的浮屍？不，浮屍怎麽會漂來道真？難道是之前被央長老丟下山不小心溺死的？不對啊，遠風塵師兄後來不是把他們都挂公開亭去了麽？那道真哪來的浮屍？

一瞬間原無鄉腦海裏閃過數個念頭，但無憑無證也不能妄下定論，當務之急還是讓把人撈出來，告知掌教，然後讓他入土爲安。

那人臉浸在水裏，看不清樣貌，寬大的衣袖浮在水上，身子圓圓滾滾，也不知道是他生前體型如此，還是被水泡成了這樣。因他和河岸還有些距離，原無鄉找了根樹杈想把這具屍體勾上來。

不料樹杈剛戳到那具屍體，死屍就就就詐屍了。

那屍體猛地從溪水裏爆起衝天，還在半空中擺了個大鵬展翅的姿勢，因爲背著光，只能看到一個黑影帶著濺起的水花咻的一聲跳起來，砰的一聲砸在了岸邊。

原無鄉被氣浪掀翻，又被嚇了一跳，坐在岸邊半天才緩過勁來，待定睛一看，那活屍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身上還滴著水。

他咽了口唾沫，心道，這活屍可以講道理嗎……？呃，失了魂魄的屍體有一口怨氣在胸，只會襲擊生人，大概沒法講道理……

那屍體濕哒哒的，水草似的頭發亂糟糟的貼在臉上，走起路來左搖右晃，別提多嚇人了。

原無鄉想站起來逃命，但剛才摔倒的時候不小心把腿給摔抽筋了，跑都跑不動。

他想，這個時候……我該叫救命了吧。

原無鄉把手伸進懷裏，指尖觸到那溫熱的玉石，不知怎麽地心裏默念了個名字，隨即他猛然醒悟，沒想到意欲求助之時，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倦收天。

他暗笑自己癡傻，心裏竟無端生出這種倚靠的怪念頭。

他和倦收天的交情畢竟太淺，也不想他看自己笑話。

原無鄉突然一驚，他向來不曾計較得失，亦從未在乎他人評價，如今卻對倦收天這個人無端起了爭強的念頭。

莫不是起了……分別心。

就在他失神之際，僵屍已經走到了面前，原無鄉暗歎吾命休矣。不料那僵屍卻把遮在眼前的頭發捋到腦後，露出一張白裏透紅，胖乎乎又圓滾滾的和善面容，唇上還有兩撇小胡子，他雙眼雖小，但露著靈氣，分明是個活人。

這個僵屍，不，這個人蹲在原無鄉身前，用一種奇怪的腔調愉快的說道，‘啊不就真感謝，謝天謝地老師我順著水漂了一天一夜終于遇到了個活人喽，唉唉唉，下次再也不弄丟路觀圖了。啊，小道友，此處可是道真？’

說罷他晃了晃腦袋，空了空耳朵裏的積水。

原無鄉起初的確被嚇了一跳，但現下已經能應對自如，他抱拳道，‘小道乃是道真的俗家弟子，不知前輩如何稱呼，所爲何來？’

近看，那名僵屍，不是，那名前輩所穿乃是繡著太極八卦紋的道袍，身上也背了柄桃木劍，腰間還系著百寶囊，應該大約可能是……同道中人吧。

‘前輩前輩，老師我嘛還沒那麽老，小道友你是道真的人，應該知道掌教前些日子修書到道靈，商請高人重建結界之事吧。’

‘確有此事。閣下就是那位……高人？’原無鄉沈吟了一聲。

‘對對對，不對不對不對，本來請的是我師伯邢天師，但師伯閉關了，所以我感謝師來喽~’

‘原來如此。’原無鄉動了動腿，不疼了，然後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但老師我也是高人，高人，高人啊！’感謝師每說一句高人，就蹦跶一下，一共蹦跶了三下。

原無鄉看著只到他肩膀高的感謝師，無比誠懇的嗯了一聲。

‘高人前輩說得對。’

感謝師見原無鄉神色勉強，知道他對自己身份還有疑慮，當即拿出道靈的信物和掌教的書信。

既然已經證明了身份，原無鄉便要帶他去見掌教。

但沒想到感謝師突然抽出了兩根拐杖，不，兩把高跷，把高跷穿戴妥當後才和原無鄉一同上路。

原無鄉仰頭問踩著高跷後約莫一丈來高的感謝師這是哪處的風俗，感謝師說自己是高人，高人必須有高人的氣派，高人就要比所有人都高高高才行，不然怎麽能當道靈的高人呢。

原無鄉被他這乖僻的性情逗得忍俊不禁，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聊開來，發現感謝師風趣幽默，博聞強識，兩人竟也十分投契。

但他總擔心踩著高跷蹦蹦跳跳的感謝師不小心失足，提醒了數次，感謝師都不以爲意，依舊我行我素，該說一技傍身，有恃無恐吧。

結果擔心什麽就來什麽，好不容易順利通過山門前的長階，感謝師竟然在平坦的青石路上摔了個大跟頭，血濺當場。

面對被慘叫聲吸引而來的諸位同門質疑的目光，原無鄉只能默默捂住雙眼，哀叫道，‘這……真的與我沒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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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6-08-23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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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發生何事？’央千澈高聲一喝，喧鬧聲當即止住，衆人見長老到來，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路。

式洞機跟在央千澈身後，氣定神閑的緩步而來，深邃的眼眸不經意間已把在場衆人的神態看了個清楚明白，最後才停留在原無鄉身上。

他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原無鄉，又看了看地上那具陌生的死屍，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這件慘事雖不是原無鄉促成，但與他多半有關。

式洞機一言未發，只等央千澈發話。原無鄉平日由他照拂，但出了人命這檔子事，還是持律長老比較有發言權。

‘原無鄉，怎麽回事？’央千澈素來不苟言笑，如今沈下臉來，更是氣勢威嚴，讓人心中生了三分畏怯。

原無鄉問心無愧，自是坦然與其對視，但接觸到央千澈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時，他還是被震了一下。

其眸清正堅毅，其人嚴正剛直。

似冰似火，剛柔並濟。

先前他與央千澈不過數面之緣，也未曾有過交談，如今一觀，錦繡內斂，當真是名俊傑。

式洞機適時咳了一聲，原無鄉方才回神，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番。

原無鄉的品格大家都看在眼裏，自然信了他的說辭。

‘這位就是掌教請來助陣的……’央千澈一時間不知如何稱呼這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道友。

‘長老，我覺得感謝師前輩還有口氣，應該給他找名醫生……’見誤會解除，原無鄉連忙說道。

央千澈看著蔓延到腳下的血泊，不太確定如此慘烈的情境下還有人能生還，這怕是連腦殼都摔碎了吧。

但畢竟是條人命，又是掌教請來的援手，道真與道靈關系密切，無論如何都要極力施救。

不管怎麽吧說一代高人磕在石板路上磕死了，怎麽都不是能讓人接受的死法。

央千澈蹲下身，欲先往傷者體內注入真氣，爲其續命。不料他手掌剛抵到對方背上，那屍首突然翻了個身自顧自坐了起來，衆人都被這突來的變化嚇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無鄉之前已經見過了一次詐屍，第二次見自然淡定了許多。

感謝師兩眼翻白，面容猙獰，殷紅的血液自額頭不停的冒出來，平添幾分滲人的陰森氣兒。他動作僵硬的轉了轉脖子，然後從懷裏掏出一長黃符，啪叽一聲貼在腦袋上。黃符上咒文光芒閃爍，他頭上的傷口便慢慢止了血，結了痂。接著他眼珠動了動，眼白裏又看到了黑眼仁，他轱辘辘從地上爬了起來，口裏又念叨著，‘啊不就真感謝，老師我福大命大~神鬼不收~’

‘在下央千澈，敢問……’央千澈不愧久經風浪，這點小意外並沒讓他驚訝太久，馬上就上前與詐屍的感謝師攀談，但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感謝師就往他手裏塞了張黃符。

‘鬥陣來款桌酒菜，有靈有性包你發大財，來來來，香嘎點落去，一人舉三支，有拜有包庇，沒拜呢，麥緊張，哪有啥代志，啊不就很感謝，感謝喽~’感謝師額頭貼著黃符，手裏也捏著黃符，蹦跳跳的把靈符發給在場的道真諸位弟子，一邊發符一邊還唱著歌兒，場面別提多荒唐怪異了。不一會，連式洞機手裏也被塞了張符。

‘發財符，平安符，學業有成符，青雲直上符，救死扶傷符，來來來，老師這裏靈符多得是，今天大派送喽~’

央千澈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式洞機，式洞機用手指在太陽穴上畫了個圈，意思是這位大概被撞壞了腦袋吧。

央千澈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這般瞎鬧，式洞機笑笑，看了一眼手中的心想事成符，把它塞進了懷裏。

感謝師雖然古怪，但他靈符的威力大家都看在眼裏，即使不會把命運寄望于一張紙片，也樂得討個好彩。

到了原無鄉這裏，感謝師手裏的符早派完了，他把原無鄉拉到一邊，對他眨眨眼道，‘小道友我與你有緣，老師我把壓箱底的靈符送給你，這可是我最最最最最靈驗的符了，保證符到見效，童叟無欺。’

原無鄉被他一拉扯才回過神來，方才他眼一瞥，在人群間隙看到了倦收天，大概也是被慘叫聲吸引了過來。

他心中一喜，差點要扒開人群大步走到倦收天身邊，但才邁了一步，原無鄉就似釘在了當場，一動不動。

倦收天隔著人群看著他，又或者根本沒有看著他。那雙好看的金眸裏，到底還是沒映出原無鄉來。然後倦收天偏開了頭，轉身離開此地。

原無鄉覺得心中憋悶，連手裏被塞進了一張靈符都沒發現。

他低頭一看，靈符上的字迹龍飛鳳舞，辨別不出是個什麽意思，只能隱約看出姻緣兩字。

感謝師笑道，‘這是一對姻緣符，老師我看小道友面帶桃花，紅鸾星動，不日就能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你是俗家弟子，總要下山娶親，到那時自己手裏一張，你心上人手裏一張，定能百年好合，夫妻和樂。’

‘一對？前輩，這裏只有一張啊。可歎原無鄉沒那福氣，浪費了前輩的好意，還請收回去吧。’原無鄉苦笑道，成親這種事他想都沒想過，更別提有心上人了。但不好直接拒絕，就隨便找了個借口。

‘不對啊，明明是一對啊，難道我剛才發符的時候不小心掉了？怎麽可能啊！’感謝師跺了跺腳，嘴裏叽裏呱啦念了一通，便見原無鄉手裏的靈符上生出了一條紅線，那條紅線長啊長啊長，越過衆人徑直向著離去倦收天飛去。

原無鄉心裏咯噔一聲，仔細一看，手裏的紅線的確是連在了倦收天的……腳底板下。

原來感謝師丟了的另一張姻緣符陰差陽錯的粘在了倦收天的鞋底上。

這紅線一連上，原無鄉手中的姻緣符當即隱入了他的掌心，而倦收天腳底踩著的姻緣符也同時消失無蹤，似乎也進入了他體內。

感謝師小聲道，‘壞了，這姻緣符竟然落在了兩個男子手中……’

然後他咬著牙對一臉呆愣的原無鄉說，‘其實……我這符不是特別……特別靈……那什麽，小道友，你還是想辦法找你師兄把符要回來吧，不然過了七日，姻緣符徹底融入你們體內，就真晚了……’

原無鄉苦著臉對感謝師說，‘前輩你這是害我呢吧……’

感謝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緣分，都是……緣分。’

‘好了好了，都散了，都散了。’式洞機遣散圍觀的衆弟子，又對正在竊竊私語的感謝師和原無鄉說，‘道友請隨我來，掌教方才傳話，請至棲雲閣一敘。’

一旁央千澈喚住兩名弟子，‘冽凋青、彤雲伴，你們把此處整理一番，用清水刷去血迹。’

‘是。’兩名弟子欣然領命。

‘記住了，千萬記住了，把你師兄叫來，我給你們一同施法才好使哈。’感謝師又囑咐道。說罷，他便隨式洞機與央千澈一同離去。

原無鄉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掌心，好像這麽能盯出一張靈符來。

他安慰自己，這符也許真的像感謝師所說，完全不靈驗吧。

不靈吧……

應該不靈吧……

別真的靈驗啊……

完了。

當晚原無鄉就做了一個噩夢，一個要命的噩夢。

這噩夢可怕到即使原無鄉醒了還顫抖不止，一身的冷汗都床被都浸透了。

他性子柔和，但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可這個夢嚇的他想用腦袋去撞牆。

原無鄉之前重病時曾夢到家中二老逼他娶親，但他還沒看到新娘的樣貌就跑了出來。

這一回他在夢裏可看清了那新娘的樣貌，因爲是原無鄉親手掀開了蓋頭。

那新娘明眸善睐，一剪秋水醉人心脾，五官俊美秀麗之中尤帶著一絲英氣，更兼一股浩然正氣，讓人心生愛憐與欽慕。

這這這這……

這張臉分明就是倦收天！

原無鄉被噩夢驚醒，呆了半晌，竟真的去用腦袋撞牆，撞了好一會總算把那讓人膽戰心驚的畫面撞了出去。

然後他灌了一壺冷茶壓驚，這還不夠，原無鄉被嚇的壓根不敢睡了。

他在臥房裏轉悠了半天，把自己讀過的書翻來覆去默背了好些遍，終于漸漸平複了情緒。

可他一想到倦收天，腦子轟的一下又亂了。

難道真的要去找倦師兄？

可這種事情，如何開口啊？啊？啊？

直說你我身上有能促成夫妻恩愛的姻緣符？

這是找死呢吧！

要不說他們上次中了七煞攝魂弩的邪氣，最近運氣比較背，讓感謝師給他們驅驅邪？

不行不行，太刻意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幾個意思啊！

即使生死攸關之際，原無鄉都沒這麽焦慮過。

他想倦收天本就對他有成見，這麽一折騰，保不准被當成什麽心術不正的怪人了。

完了。真完了。

原無鄉想了一宿都沒想出好對策，就這麽一直轉圈轉到了金雞報曉。

末了，他看著升起的朝陽，捂著臉哀叫道，‘我沒法活了，我沒法活了，倦師兄一定會殺了我！這次死定了！死定了啊！’

早起到溪邊洗劍的倦收天突然打了個冷戰，不知怎麽的心中有一股奇妙又怪異的不祥之感。

等他發現原無鄉散發出的氣息比往日更爲虛弱，連走路都打漂的時候，這種預感變得越發強烈。

倦收天雖然擔心原無鄉的情況，但畢竟不好直說，糾結了一番後，他才盡量態度柔和的問繞著大樹轉了幾十圈的原無鄉，‘不去書閣靜修，是在這裏練轉圈功嗎？’

原無鄉聽到倦收天的聲音，一下停住轉圈的動作，扭身就跑走了，那躥的比兔子還快。

倦收天眼睛不好，只能由原無鄉紊亂的氣息分辨他似乎情緒不佳，因此他也不知道原無鄉離開時的表情是何等的……

羞怯欲死。

這回完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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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16-08-24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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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给当家点蜡！！！坐等他们的姻缘符发挥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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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16-08-24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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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

‘掌教，恕弟子直言，此事恐有不妥。’央千澈面帶遲疑，沈聲道。

滿庭芳的眸光在持律長老身上轉了一圈，抵在太陽穴上的手指向下按了按。他心中歎道，每次只要稍動腦智，這頭都像要裂開了似的痛。

‘唔，老師我是個外人不好說什麽啦，但……這個方法的確有些冒險，不，是太冒險了。’感謝師努努嘴，一直帶著笑容的圓臉此刻也挂上幾分憂色。

‘掌簿長老如何看？’道真現任掌教微微偏頭，看向一言未發的式洞機。

式洞機低垂眉眼，精光內斂，恭敬道，‘大可一試。’

‘式長老！’央千澈眉梢微挑，這一聲喚已是帶了三分怒意。

‘央長老，’式洞機眼中笑意更深，話也說得慢條斯理，‘你我皆知單憑外力絕不可能輕易破除道真結界，必是有奸細與外賊裏應外合。如今敵暗我明，若還按老法子設立結界，定會讓賊人有機可乘。不如依掌教所說，把死陣眼換成活陣眼，借天地之靈，蘊無極之變，請神獸壓陣道真，開設新局。如此一來，神獸靈氣與道真氣脈相通，生生不息，源源不止，結界也會隨神獸威力提升而變得堅不可摧。’

‘問題恰恰就在此處，如何請來神獸？’央千澈追問道。

‘傳聞蕭山之阿乃是連接界域之門，有一神一鬼守于門前，但凡通過考驗者，皆可穿越大門，到達神獸聚居的天疆。’式洞機微微躬身，神色鄭重，端得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央千澈知他不是故意與自己爲難，但仍是有些氣滯。

‘即使通過蕭山，也未必能到達天疆。先者曾說過，界域之門連接的是無數個境界之間的通道，要到達自己要去的境界首先要通過離魂九宮，心智稍有不堅，就會迷失在時空縫隙之內。我不能讓門內弟子冒這個險。’央千澈急上前幾步，對滿庭芳一揖到底，‘還請掌教從長計議。’

央千澈垂首長揖，不料卻被一股雄渾之力托起，原來是式洞機握著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來。式洞機掌心很熱，隔著衣袖烘在央千澈手臂上，連他肌膚也熨燙上了幾分熱度。

式洞機淺笑，‘央長老不必如此緊張，且聽聽掌教是何打算。’

‘兩位長老爲道真鞠躬盡瘁，拳拳盛情滿庭芳感懷在心。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另一件事情要先向各位交個底。’滿庭芳緩緩開口道。

‘可是幾日前外賊尋釁之事？’式洞機眼神一暗，語氣笃定，似乎早已料到掌教會提及此事。央千澈也面色深沈，靜待後話。

‘我這想了幾天才琢磨出點道道。唉，人老了，腦子就不好……’

‘掌教，這個時候就莫要開玩笑了。’央千澈忍不住開口提醒。

‘哈哈，是是，央長老教訓的是。’滿庭芳口中稱是，眼中卻滿滿笑意。他又道，‘我就直說了，先前那幫賊人雖然借口報仇，但目的恐怕是……堪天儀。’

‘堪天儀？’滿庭芳此言一出，聞者各自驚異。

‘世有三寶，北鬥指引、導靈盤、堪天儀，分別對應人、地、天。導靈盤開幽冥地府之路，察非人之靈。北鬥指引指人間正道，引八方風雷。至于第三寶……昔颛顼帝下令絕地天通，砍斷天梯，分人神兩地，至此凡人若想飛升天界，只得辛苦修道。然世間仍余最後一棵通天扶木，以堪天儀尋之便可再登天地源頭，不老不死，青春永駐……’滿庭芳指尖敲著桌子，慢慢道來。

‘北鬥指引與導靈盤皆在道真……三寶占其二，那堪天儀是否也？’式洞機的聲音很輕，輕的旁人聽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憂。

‘不管堪天儀在不在道真，旁人也認定它在。’央千澈沈聲道。

‘道真的艱難期才剛開始啊。’滿庭芳咧嘴道。

‘掌教看起來卻很高興呢。’式洞機笑道。

‘啊，我表現的那麽明顯嗎？’滿庭芳訝異道。

‘掌教！’央千澈斥道。

滿庭芳擺擺手，‘不鬧了，不鬧了，其實這次天疆之行不止爲堅固道真結界，我還有其他打算。有一物在天疆，尚需取回。’

‘想必掌教心中已經有了人選。’式洞機說，‘讓我猜猜，倦收天。’

‘他是其中之一。’滿庭芳豎起三根手指，‘除了他，還有三人。’

‘掌教，此事央千澈責無旁貸，讓我同去，與倦收天也有個照應。’

‘你不能去，先不說你傷勢未愈，此次天疆之行多半會起口舌之爭，所以需要一名擅長談判之人居中斡旋。’

‘所以……’

‘所以，我去。’

式洞機拍拍央千澈的肩膀，對他溫和一笑，‘放心，我會替你照顧他。’

央千澈又要說話，式洞機不輕不重的捏了捏他的肩膀，知對方心意已決，他也不再開口。過了一會才勉強道，‘好友，保重。’

式洞機眼睛眯了眯，手掌從央千澈的肩膀滑到手臂，然後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好意思，老師我打個岔兒。’從剛才開始一直默默不語的感謝師開了腔，‘老師我有一名朋友，精通獸語，又與天疆有些淵源，以我們的交情，可以請他來幫手。’

‘如此，勞煩道友了。’滿庭芳對感謝師點了點頭，‘道靈之恩情，道真上下必牢記在心。我便把導靈盤交予道友保管，此物可尋神獸蹤迹，一切，拜托了。’

感謝師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臉上又露出那副頑童的俏皮表情，說笑道，‘唉唉，早知道這般麻煩，老師我呦就算抱著師伯的大腿哭喊也不能讓他去閉關喽~’

-

倦收天本想去向掌教求教寶劍之事，中間被攪合了一下，又因他心情抑郁，事情就這麽暫時擱下了。

次日他出門練劍，發現原無鄉在他門口轉圈，他上前關心，結果卻嚇跑了這個新來的師弟。

倦收天心情更加抑郁了。

他見對方氣息不穩，靈感大弱，本是好意關懷，但每每說出的話都像是故意找茬，難怪原無鄉避他如避鬼神。

倦收天在道真少與人交際，一方面是天性好靜，一方面是實在不知如何和人說話，也不知有什麽好說的。

知心者，無需多言。不知者，何必多言。

加之他心思泰半放在劍術修習之上，人情世故方面越發的不通透。說話做事也更加……不給人面子。

倦收天知道自己脾氣不算太好，直來直往慣了，更不隨和，所以他想，原無鄉這般畏避，大約是因爲厭棄他吧。

能讓原無鄉那種性格的人討厭，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想到那溫溫軟軟的聲音，倦收天莫名的歎了口氣。

其實他挺喜歡聽原無鄉說話的。

今日倦收天有些心神不定，隱隱覺得有事將要發生，所以練了半天的劍就回轉了。

他走在山間小路上，步履平穩輕快，絲毫不似目盲之人。這條路他早已走過千百遍，道真之內除了他，大概沒有第二個人更清楚這裏每一片草木，每一寸土地了。

倦收天雙眼痼疾多年，年幼時尚能視物，但年歲漸長，眼睛卻越來越遭，到如今眼前黑茫茫一片，只有微弱的光感，所幸他早已適應，行止也與常人無二，縱是道真弟子，大多也只知他眼睛有些小毛病，卻不知他已是盲眼之人。

對自身之事，倦收天不想多說，弟子們這樣誤會也好。便讓他保持這份尊嚴與傲骨，不要旁人因他身有殘疾，而心生同情。

這是他的堅持，亦是他的固執。

倦收天推開房門，發現房中氣態與往日大不相同，有一種微妙的，也許可以稱之爲溫馨的感覺。

然後他聽到有人用低低地，柔柔地聲音小心翼翼的喚道，‘倦師兄……’

聲音有幾分期待，幾分擔憂，幾分隱忍，還有幾分……討好。

‘原無鄉？’倦收天的聲音緊了緊，有點莫名的顫抖。

見倦收天並未因他在此而呵斥，原無鄉多了幾分底氣，聲音也爽朗起來。

‘柳師兄說要替倦師兄打掃臥房，我就自動請纓過來了。我抹了桌子掃了地，把竹簡和書冊整理好，還把倦師兄的被子拿去曬了一下。師兄的衣服我已經疊好放在床頭了。竹簡有幾卷散開的，我就自作主張重新串好了。倦師兄不會怪我多事吧……？’原無鄉怯生生的說，看到倦收天並沒露出不悅的表情，他才繼續道，‘整理竹簡的時候，不知哪裏掉出了一本無名的詩冊……’

倦收天本來靜靜聽著原無鄉說話，原無鄉的聲音如潺潺流水一般讓人心情祥和惬意，但聽到他提到詩冊的時候，倦收天臉色突然一變。

他沈聲問，‘你看了？’

原無鄉不明所以，‘啊？’

‘詩冊你看了？’

‘啊？啊！啊，看了。’

‘出去。’

‘啊？？’

等等，原無鄉不太清楚這個變化，本來不是聊的好好的嗎，雖然都是我在說，但是倦收天態度難得那麽平和，怎麽突然惹他生氣了？

‘出去。’

倦收天又重複了一遍。

冷淡的聲音明明白白的下著逐客令。

‘別讓我說第三遍。’倦收天偏過頭，似是不願再多看一眼原無鄉。

原無鄉一臉苦澀，心中又是一陣憋悶，但仍是態度端莊有禮，對倦收天施禮道，‘打擾倦師兄了，原無鄉……原無鄉告辭了。’

原無鄉飄飄忽忽的走到門口，離開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挺直腰板背對著他的倦收天，最後歎了口氣，合上門扉離開了。

原無鄉一離開，倦收天就泄了氣。

他剛才不小心對原無鄉語氣又重了，但那詩冊……

那冊子倦收天藏的很好，以前從未有人看過，連最負都不知道，如今卻被原無鄉一人看了去。

這簡直……

簡直是無地自容。

倦收天站了一會，然後又坐到了床邊，指尖摸著散著暖意的棉被，心中懊惱不已。

他該向原無鄉道歉的，方才竟然因自身原因遷怒了他。

下一次，一定一定要道歉。

至于那個詩冊……

反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是自己以前寫的！

但是很多年以後，這件事依舊還是讓原無鄉知道了。

作爲世上唯一一個有幸觀摩倦收天大作的人，原無鄉的評價是，其他都好，字……寫的很爛，還寫歪了。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那是倦收天八九歲剛學寫字時隨意塗抹的。

那時候他眼睛還看得到，倦收天的師尊讓他照著字帖描字，他當時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把識得的字七拼八湊寫成了幾首歪詩，他師尊看了忍俊不禁，在錯字邊上一筆一劃標注出來。

後來倦收天看不見了，也不再練字了。

再後來倦收天的師尊死了，這冊子也被他收起來了。

往事不可追，去者不可留，大抵就是這種心情了吧。

還好他後來又遇到了一個人。

還好，還好。

沒關系的阿倦，字寫的難看我可以教你的，我寫的好看啊。

就這把柄握在手裏，也不能絕交啊，你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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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16-08-24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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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

‘你這性子也該改改了。’沈穩帶笑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乍聞熟悉的腳步聲，倦收天不由繃緊了身體。他握了握拳，長舒了口氣，然後起身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掌教。’倦收天恭敬道。他往旁邊讓了讓，卻沒聽到滿庭芳邁過門檻的步子聲。他心中疑惑，又喚了一聲，‘掌教？’

‘主人不開口，我可不敢貿然進入，萬一被攆出去怎麽辦？來時我可瞧見原無鄉一臉落寞的離去，好歹滿庭芳也是一門之尊，碰一鼻子灰，傳出去面上無光啊，你說是不是？’

即使眼前黑朦，倦收天仍舊能想象出滿庭芳嘴角含笑的模樣，真正該改的是這位掌教爲老不尊的脾性才對。

‘我可知道你想的是什麽，倦收天，你沒聽過一句話俗語嗎？老要癫狂少要穩，本座可是……’

‘掌教請入內。’不等滿庭芳說完，倦收天硬邦邦一句話掐斷了後續。

‘唉，雖然說年輕人沈穩點是好事，但這般一本正經就無趣了。’滿庭芳搖搖頭，一臉的痛心疾首。但想到倦收天真正看不見，便收起那副玩笑的神情，憐惜的歎了口氣。

‘掌教請入內。’倦收天聲音不帶一絲起伏的又重複了一遍。

‘罷了。’滿庭芳撇撇嘴，小聲說，‘現在的小輩怎麽都如此嚴肅，你一個，央千澈也一個。

倦收天雙手摸索到桌上的茶壺和杯子，他把壺嘴抵在杯子邊沿，微微傾倒後便能聽到潺潺水聲在杯中流轉。

蒙昧黑暗伴身，倦收天其他感官較旁人更加敏銳，衣食住行亦自能安置，不需假他人之手。

不過……

茶壺擺放的位置與往昔絲毫不差，足見原無鄉細心。手指尖觸上光滑表面，壺壁尚有些燙手，這茶水大概是原無鄉剛煮好不久。

倦收天心中一緊，動作慢了幾分。

原無鄉……生氣了吧。

滿庭芳接過倦收天倒好的香茗，吹去袅袅茶煙，微微抿了一口後，贊道，‘茶好，水好，煮茶的也是內行的。而且……’掌教話鋒一轉，‘奉上廬州六安茶，他對你也滿上心的嘛。啧，這原小子好東西不少。’

‘六安茶？那是何物？’倦收天問。

‘呃……算了，你只要吃得出好壞，也不用知道由來。’滿庭芳低咳了一聲，借此掩飾自己的尴尬。倦收天嗜劍如命，對風雅之事卻毫不在意。與他談論風花雪月，只能看他一臉懵懂，實在煞風景。

‘你有心事。’滿庭芳又啜了口茶，只覺一股清氣在肺腑中蔓延，他惬意的呼了口氣。

‘無。’倦收天的手指貼在茶杯上，卻沒有握起杯子。這茶，他受之有愧。

‘你的心事向來寫在臉上，就算板著臉，也瞞不住人。不是我說你，別把心事都一個人憋著不說出來。’

‘真的無事。’倦收天輕聲說。劍的事，原無鄉的事，的確讓他心中煩亂。

‘把你的劍給我看看。’滿庭芳也不繼續逼問，只是向倦收天攤開手掌。

倦收天猶豫了一會，才解下了背上的寶劍遞了過去。

滿庭芳並沒拔劍出鞘，而是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動作點著劍鞘上的祥雲紋。

倦收天不是善言之人，滿庭芳不開口講話，他便也不開口。

過了一會，滿庭芳才緩緩問道，‘倦小子，今年你多大了？’

‘二十八。’

‘二十八了……你八歲那年上山，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你雙眼的經絡萎縮，無法視物也好些年了吧。’

‘嗯。’

‘自道真開派立宗起已不知過了多少寒暑，我身擔掌教之職亦有數甲子。’

‘嗯。’

‘你知道我癡活了這麽多年歲，學到的最有用道理是什麽嗎？’

‘還請掌教開示。’

滿庭芳把劍按在掌下，擡頭仔細端詳著面前略帶愁思的倦收天。

‘該放下的總要放下，比如你手中的劍，比如你心中的執。這把劍你應該也知道，它死了。已死之物，不必執著。’

‘若手中的劍放下了，我還拿得起什麽？縱然劍已死，我也要讓它起死回生。’倦收天亦把手按在劍鞘上，兩相較力，竟一時讓寶劍不能動彈分毫。他之前就猜到掌教可能讓他棄劍，但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把劍，放不下這把劍背後的托付。

‘起死回生談何容易，何不順其自然？很多事旁人未必需要你來背負，至少他們不會希望這份情意成爲你的枷鎖與束縛。放寬心，適當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未嘗不可。你師尊雖然對你期待甚高，卻也從不強迫你承擔什麽。’

‘我還不起。’倦收天沈聲道。還不了，承不起，這份恩，這份情。若有一日真受了天大的恩情，除了這條命，他想，還真是無所抵。

‘十幾年了，你竟然一點沒變，還在鑽牛角尖。切不可固步自封，被人情所害啊。’滿庭芳按了按太陽穴，只覺額頭又疼了起來。

‘深恩難負，唯有長記心中。’倦收天那雙黯淡的金色眸子裏有一點碎光閃耀，但馬上又被黑暗吞噬。

‘別人對你好，不是想要你報恩，什麽還起還不起……真是，話題又轉回了原點了。你在劍術上的天賦怎麽沒分一絲絲在化解心結上。’

‘知恩圖報乃人之常情，別人對我好，我自然要報答。’

‘對你好是喜歡你不行嗎？’

‘我沒什麽值得別人喜歡的地方。我也……不希望別人待我太好。’

‘……真不知道是會先頭疼疼死，還是被你先氣死。’

倦收天還是那副無辜又認真的表情，投射不進光的眼眸呆呆的看著前方，讓人恨不得想敲他的頭殼。

滿庭芳吞了口茶壓下心中的火氣，他本是來通知倦收天准備天疆之行，看到倦收天肩上的寶劍散出死氣才多嘴一說，結果還真碰了一鼻子灰。他也不知道倦收天是天性如此還是後天憋出來的毛病，人情來往本就是捉摸不清之事，交情交情，交來交去憑的不過是份心意，偏偏有這麽一個倦收天，非要把一筆一筆算個清楚，別人施了一分情，他就想著還十分情，還不了就整天念叨。越念叨，越放不下，性子比驢還驢。

這可是心魔啊。

即使現在尚未執念成魔，再這樣下去，不知道會惹出什麽麻煩。

‘罷了。’滿庭芳想，也許是因爲倦收天打小就呆在山上，才會這麽較真，等他下山以後，心境也許就能豁達些了。

‘倦收天。’滿庭芳突然如此鄭重的喚他，倦收天便知掌教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

果不其然，滿庭芳接下來的話讓倦收天爲之一振。

‘我要你下山取一物回來。’

‘掌教讓我取什麽？’

‘一把劍。’

-

原無鄉心情不太好。

豈止不好，簡直糟透了。

他把額頭抵在牆壁上，絲絲涼意順著接觸的皮膚傳遞，暫緩了他滿腦子的燥熱。

太糟了，太糟了。

這一股子邪火燒的原無鄉七竅生煙，五內俱焚，直想把門板呼到倦收天臉上，問他你到底對我哪裏不滿！話說的好好的突然就甩臉子，就算菩薩也會動怒啊！

不過原無鄉脾性終究柔和，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扶了會牆情緒就平穩了下來。

可怒火雖然散去，心中卻莫名湧起陣陣惆怅。

他背靠著牆，看著天邊變幻莫測的雲相，心道倦師兄的心比這雲還變幻莫測。

本以爲經曆上次的生死交托，彼此的距離已經拉進，即便不會前嫌盡釋，好歹也能和平共處。

他以爲已經看透了倦收天別扭的性格，也讓對方對自己有所改觀，結果……竟是自作多情了嗎？

原無鄉想交朋友，從來都是很容易的事情，能讓他另眼相待者皆是不俗之人。他性子至情至性，與人結交向來誠心誠意，待之以國士之禮，別人被如此禮遇，自然也是樂爲他肝腦塗地。

非是自誇，以原無鄉的心性與才識，只有他瞧不上別人，沒有別人瞧不上他的理兒。

他欣賞倦收天，可倦收天就是瞧不上他。

真沮喪啊……

原無鄉想了想，也許就是倦收天這種疏離不屑的態度讓他心生不忿，才念念不忘想要改變現狀吧。

可每次都會被他嚇住，這可不太好辦啊。

明明都是師兄卻差這麽多，那個師兄送糖給他吃，這個師兄卻把他趕出門。

原無鄉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他以前哪受過這種冷遇？倦收天簡直是他命中的克星！

他數落著倦師兄的差，就愈發想念那無名師兄的好。

可到現在原無鄉還是不知道那名屢次相助的師兄是誰，道真他都問了好幾圈，也沒人知道這位師兄的身份。

難不成去找掌教打聽打聽？

呃……還是算了吧。

倦師兄這邊還搞不定呢。

原無鄉捂住眼睛長歎，‘這下姻緣符的事更沒法說了。’

-

倦收天此刻也是心事重重。

滿庭芳道，‘此行少說幾日，多說幾月，期間會遭遇何種凶險，連我這個掌教也說不准。不過有式洞機在，他江湖經驗豐富，一定會處理妥當。’

倦收天聞知掌教讓他下山，心中自是激蕩不已，但隱隱還有些憂慮。。

滿庭芳又說，‘我讓柳峰翠與你一起下山，他向來謹慎細心，有他從旁協助，你也行動方便些。而且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嗎，這次就是個曆練的機會。’

倦收天按下心中不安，不管怎麽說一直躲在山上也不是辦法，至少踏出山門後，他仍有希望把師尊的衣缽發揚光大。

‘這次走的會比較久，所以你有什麽心懸之事還是盡快處理，免得心中牽挂。’

心中牽挂嗎？

倦收天想，我欠原無鄉一句抱歉。

他找到原無鄉的時候，原無鄉正在庭院內賞月，至少倦收天覺得是這樣。

倦收天辨別四時八節、晝夜輪轉，靠的不是雙眼，而是感覺。

風涼露重，已入深夜。

月光灑在身上那種朦朦胧的甯靜感，與暖陽懸挂在頭頂的溫暖惬意截然不同。

原無鄉的氣比剛入道真時強了不少，至少在倦收天的腦海中，這股清和之氣已經能凝聚成一團模糊的人影。

倦收天的眼睛看不到，但他會把萬物散發出來的氣在投射道腦中，想象出一個形狀來，這樣可以幫他更好的適應周遭的環境。

不過這是他最近才想到的辦法，因爲他之前的根基尚淺，不能很好的把握氣脈的流動，如今找到了訣竅，卻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摸索與熟悉。

如果他真能成功掌握其中技巧，也許只身一人闖蕩江湖也非是難事了。

倦收天嘴唇動了動，然後聲音有些澀然的喚道，‘原無鄉。’

原無鄉似乎被他嚇了一跳，幾乎跳了起來，然後他猛地退後幾步，似乎轉身要走，但最後還是穩住了身形。

倦收天能聽到他心跳加快，一聲聲清晰的敲擊著他的耳膜。

‘倦師兄……這麽晚了，找我有事嗎？’原無鄉盡量心平氣和的問，但倦收天聽得出他的聲音有幾分不悅。

到底還是惹他生氣了。

‘沒事。’倦收天下意識就說道。

‘呃……那沒事我就先走了啊……’原無鄉小心翼翼的說，接著擡步欲走。

‘站住！’一聲冷喝讓原無鄉一下僵在了當場。原無鄉心道，我不是耗子，倦收天也不是貓，到底怕個什麽勁啊。

‘倦師兄？’

‘抱歉。’

‘啥？’

原無鄉挖挖耳朵，他莫不是幻聽了？倦師兄跟他道歉？？？

‘白天謝謝你，我……不該對你吼。之前……嗯，早點歇息吧。’

這一句抱歉說出口，倦收天心裏的大石頭也落了地，其他的也想不出說什麽好了。

原無鄉突然叫住說完話就要跑的倦收天，‘倦師兄，你剛才還吼了我一聲呢！’

‘抱歉。’倦收天又說了一次。

原無鄉一下子就懵了，兩聲抱歉……這不是他的幻聽。

如果不是身處道真，他幾乎以爲是什麽妖精變幻成了倦收天的樣貌來迷惑他的心智。

面對倦收天的道歉，原無鄉反倒不知所措，心驚膽戰，他有些愣愣的問，‘倦師兄你不是討厭我嗎？’

這回輪到倦收天一愣，‘討厭？我爲什麽討厭你？’

‘師兄不討厭我？不嫌我煩人？’原無鄉又問道，嘴角的笑容卻漸漸擴大。

‘不討厭，你……你很好，很好。’倦收天想了半天才迸出這幾個字。

原無鄉的心情好了。

太好了，好極了。

他知道倦收天是不會說謊的人。

還有什麽比知道欣賞的人也欣賞自己更開心呢。

雲開月出，豁然開朗。

雖然糾纏著原無鄉的不愉快就這麽煙消雲散了，但他轉念一想，讓倦收天如此反常，必定事出有因，不會讓他白歡喜一場吧……

他連忙問道，‘倦師兄，出什麽事了？’

倦收天猶豫了一會，不知爲什麽，這聲抱歉說出口後，不僅讓他了卻了一樁心事，也讓他有點……無法拒絕原無鄉。

就像一道堅固的城牆，被撬開了一個縫兒。

‘我明日要下山，今晚便來和你辭行。’倦收天想了想說道。

下山?辭行？倦師兄要走了？不回來了？

原無鄉衝到倦收天面前，牢牢的拽住他的袖口不放，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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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16-08-24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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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最負？’式洞機訝異的挑了挑眉，‘老實說，我還真沒估到是他。無論修爲還是腦智，在同輩弟子中他都不算特別出衆。尤其，和他師兄比。’

式洞機最後這句話說的很輕很輕，但滿庭芳聽得出他話語中的試探之意。

已故的問劍長老門下有兩名弟子，一者爲倦收天，另一者就是最負。倦收天以劍術修爲見長，乃是道真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反觀最負，劍術造詣平平無奇。

因他入門不久兩人師尊便仙去，故最負並未隨問劍長老修習太長時間。雖有倦收天代師傳藝，從旁指導，但畢竟無師長約束，其人心性又不夠沈穩，心思也只得一半放在劍術上。

劍之道一在勤，一在悟，即便倦收天把最負摁在一處日夜練劍，一招一式擺的有模有樣，可個人悟性有別，也非所有人都能窺得劍中真谛。

後來最負就對倦收天說，自己實在驽鈍，不值得師兄花費太多心思。咱們兩人中只要有一人能成就大事，就足以告慰師尊在天之靈了。

說來也有趣，道真的開山祖師當年辟一處靈山寶地作爲修煉道場，本意不過八字——清靜無爲，不爭不求。意思就是我的徒子徒孫啊就安分的窩在這山裏好好修仙問道，不要去理那凡塵俗世，就算成不了仙，也得份心安。

據說這位先人最後在自己的洞府內坐化，到底也沒白日飛升。

仙修著，道問著，這心啊……也還牽挂著。

所以說人被禁锢在這片大地上，非是因爲紅塵擾人，而是因爲人心偏執。

而這道真內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化消不去的執。

誰能想到當年最負一句無心之語，竟在倦收天心裏落了根呢。

最負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他心中也有執，所以才離開道真四處遊曆。

他當年因爲一個人離開，如今也是爲同一個人回來。

‘式長老此言差矣，最負雖無劍術天賦，卻在別處頗有奇才。’滿庭芳指尖點點手臂，歎道，‘問劍長老臨終前托我照顧他的兩名弟子，唉，可如今倦收天郁結在心，最負的修爲也難攀高峰，滿庭芳實在有愧于他。細想當年最負處處被拿來與倦收天比較，我本以爲他們兄弟情深，斷不會在意他人閑言碎語，但兩相比較，仍會讓其中一人倍感壓力，是我思慮不周啊，是我思慮不周。’

‘掌教不必自責，是式洞機的不是，不該犯了口業。’式洞機雖然連連稱錯，但心中卻暗罵對方老狐狸。既然是式洞機先拿話試探，滿庭芳自然也能噎回去。

但式洞機確實想不明白爲何滿庭芳會選了最負。

三名弟子中，倦收天自不必說，柳峰翠爲人謹慎，通透明達，有他隨行，萬事不必操心。第三個人選，式洞機本以爲會是擅長藥理的人間世，但結果出乎他意料。

掌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呢，式洞機想了想，突然覺得此行有趣起來。

‘最負這些年在江湖上闖蕩，很有些門路，你們此番下山難免會遇上波折，屆時他自會替你們打理妥當。不過……’滿庭芳頓了一下，‘不過他這孩子個性憨直，與人結交但憑一腔熱血，寥寥幾句亦能掏心挖肺，我怕他這性子最後會吃了虧，所以有勞式長老這次下山多提點提點才是。’

‘最負乃是道真弟子，把他導入正途是我分內之事，掌教這般客套，我可承受不起啊。’式洞機垂下眼眸，長長的睫羽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利芒。

‘式長老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對了，還有一事。’

‘掌教請講。’

‘你順路往……走一趟吧。’

-

式洞機又看了一眼掌中的鐵令牌，便把它收了起來，面帶深沈之色的在長廊上緩步前行。

從掌教處出來後，他就一直是這副表情。

此行恐怕非是單純恭請神獸鎮山那麽簡單。

掌教明面上說怕最負心思單純被人所欺，但實際卻在暗示最負或與外人勾結，泄露門中機密。不是很巧他回來以後，護山結界才被人所破，接著就有人闖入道真尋釁滋事嗎？

所以，這次掌教是故意要支開最負麽……式洞機一邊思忖，一邊用手指摩挲著道扇的扇柄，這是他思考時特有的動作。

此舉目的有三，第一，假設最負確實爲奸細，支開他後，掌教便可避開眼線在道真內布局。第二，若最負本人無辜，這點就看式洞機的判斷，那他的離開既可洗清嫌疑，也讓掌教縮小了懷疑範圍。第三……

誘餌。

不過這個誘餌不止最負一個人，我們都是誘餌。

式洞機停住了腳步，嘴角牽起一道嘲諷的弧線。

我們當中有誰是真正被掌教你信任的呢？式洞機自問，只怕每個人都被你交代了不同的任務吧。

啧啧，這趟路走的勢必會非常硌腳啊。至于掌教給的那面令牌，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麽用。

‘式長老，你怎麽會站在此處？’

此時一道沈穩溫和的聲音猶如天邊仙樂，驅散了式洞機心頭陰霾。

‘哦，央長老。’式洞機笑道。

央千澈看到他那副神遊天外的表情，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你有心事？’央千澈問。

式洞機默默看了一會央千澈，最後打消了撫摸他臉頰的想法，笑著說，‘是。’

‘式長老不妨說出來，看我能否幫你排憂解難？’央千澈認真的說道。

‘自然是可以的。’式洞機笑了一下，‘好友，讓我抱一下吧。’

‘嗯？’乍聞此言，央千澈一臉迷茫，疑惑道，‘式洞機？’

如願以償的看到央千澈不明所以的有趣樣子後，式洞機才繼續道，‘這次下山大概很久都沒法看到好友了，思及此境，我心中不免悲寥萬分。想來想去，唯一能排解思念之情的辦法就是好友你先安慰一下我吧。’

說著，式洞機對央千澈張開了雙臂，說，‘我明天就走了，先讓我抱一下吧。’

央千澈覺得式洞機說的有道理，雖然似乎哪裏有些奇怪。

既然央千澈不拒絕，式洞機便結結實實把他抱了個滿懷，因身量差距，央千澈整個人都像被式洞機包住了似的。式洞機還把下巴擱在了對方的肩膀上，輕輕磨蹭了幾下央千澈的鬓發，嗅了嗅他發間的清冽之氣。

‘好友，你穿太多了。’式洞機歎息道。

央千澈凜眉一揚，不待他發怒，式洞機又道，‘這肩甲硌的我下巴疼。’

-

掌教給每個人一天時間准備。

但倦收天沒什麽可准備的。

他就只得一個人一把劍。

這些就足夠了。

此時已經入夜，但他房內依然沒有燃燭。

對看不見的人來說，燭火點不點都沒有意義。

可現在，倦收天卻覺得應該點一盞燈。

不爲自己，爲他。

那人在倦收天房門前徘徊了許久，大概覺得他休息了吧，這個人最後還是悄然離去。

倦收天想，也許他該把人追回來，可是追回來要說什麽呢？

當時原無鄉攥著他的衣角說我也去的時候，倦收天其實被嚇了一跳。

你跟著我幹嘛啊，這趟路途艱險，你好生留在山上就是了。

倦收天這樣想著，嘴裏卻說的是另一番話。

‘此事與你無關。’

然後他馬上感覺到扯著自己衣袖的那只手瞬間僵硬起來，接著那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原無鄉的手也沿著垂下的袖子一點點滑落。

‘抱歉，是我失態了，倦師兄莫要怪罪。’原無鄉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沒有一絲起伏，連氣態也一瞬間收斂起來，讓倦收天摸不清他的情緒。

他的神情到底是什麽樣的呢，是氣憤，還是悲傷？

倦收天突然有點不安。

原無鄉明明是好意，但倦收天每次說出口的話卻都傷了他。

倦收天想，以後和原無鄉一起，幹脆都不要說話好了。不過以後，可能也沒那個機會了。

後來原無鄉隨便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請辭離開了，倦收天點點頭，當真沒再說話，過了許久，他才對著原無鄉離去的方向歎了口氣。

這下子原無鄉大概不會理他了吧，脾氣再好的人被幾次三番這般激怒，都不會上趕著來觸黴頭的。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不是同路人，也不會把他牽拖進自己的麻煩中來。

倦收天就是這麽個怪脾氣，無論什麽事都想自己擔著，要有人來幫把手，他興許還會跟你急眼，非把你攆的遠遠的。

雖然這樣想，但倦收天心裏還是有幾分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按理說這些年也都是如此過來的，怎麽會突然不得勁了呢。

真是奇怪。

倦收天摸索著爲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正是上次未曾飲過的六安茶。

無論是人，還是物，錯過了時機，就失了味兒。

萬事萬物都求個機緣，有緣怎麽都是有緣，沒緣……亦不必強求。

倦收天的房內從不燃燭。

他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倦收天與衆人一同下山，直到下山前，倦收天都沒再遇著那個會在他身邊轉悠，倦師兄倦師兄的叫著他的原無鄉。

-

‘哎，央長老，我在想一件事。’

‘掌教請說。’

‘來人目標也許未必是堪天儀，至少不是所有人。’

‘掌教這是何意？’

‘道真禁地藏寶衆多，對方可能屬意的是其他。而且之前我未對你們說，在解開秘寶封印之時，有人隱于暗處，蠢蠢欲動。’

‘掌教見到那人了嗎？’

‘那人身背一把怪劍，周身邪氣四溢。但我肯定他與登天台上的人不是一夥。’

‘那即是說，不止一幫人盯上了道真。’

‘唔……具體哪些人，等式洞機去查查就知道了。不過那名劍者所求之物，我到能猜出來。’

‘請掌教明示。’

‘昔年由天真君打造用于誅魔之利，如今寄放在道真的——銀骠玄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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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16-08-24 15: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终于更新了
加油哦
最近挺喜欢这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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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16-08-24 16: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17樓(雪妙) 的帖子

谢谢姑娘的喜欢！这边会努力抽打作者更文～

如果姑娘愿意给这篇文一些自己的评论，相信作者会更有动力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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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19樓發表於: 2016-08-25 08: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五

師兄，師兄。

倦收天聽到有人在喚他。

師兄，倦師兄，你怎麽了？

是誰在喚他？

倦師兄，倦師兄！

語調微顫，已顯出幾分急切與擔憂，倉惶的呼喚聲讓倦收天混沌的意識重新蘇醒過來，一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

倦收天伸出手，想撥開眼前這片黑暗，手掌心卻蓦地被人握住。

握著他的手修長有力，肌膚如玉石般溫潤光滑，唯在掌心處有幾處薄繭。

這是用劍的手。

與記憶中那柔軟溫和的手掌並不相同。

倦收天的腦子越發的清楚起來。

‘倦師兄，你無事吧？’那人又喚道。

‘無事，柳師弟不必擔心。’倦收天定了定神，方緩緩開口道。‘我們到哪了？’

‘感謝師前輩說去天疆前要先與他的故友會合，所以我們過了雲夢川後，要沿著河流往上遊走。’柳峰翠說著便要扶倦收天站起身，倦收天擺了擺手，自己站了起來。披在身上的衣物落了下來，倦收天把它撿起拍去浮土，然後遞給了柳峰翠。

柳峰翠接過衣服的時候，不著痕迹的攙了一把倦收天。倦收天對他點點頭，柳峰翠回以微笑，但一想到對方看不到，這笑容也有幾分酸澀。

倦收天想起來了，昨日衆人就是在雲夢川附近遇險。

他深呼了口氣，運功打開氣竅，任真氣流走于奇經八脈，打通阻塞的氣結。運功同時，他亦外放神識，捕捉這周遭的氣脈走向。

一、二、三、四……四個人。

‘最負呢？’倦收天問。

‘昨晚衆人在此地紮營休息，今兒一早最負師兄就去探路了。’柳峰翠柔聲道。

倦收天點了點頭，不料太陽穴又是一陣刺痛，看來要徹底擺脫幻象的侵擾，還需要些時日。

‘你呢？’倦收天問身邊的柳峰翠。

柳峰翠遲疑了一會，才道，‘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尚有些頭暈。而且……’他頓了一下，‘而且我有些擔心知柳與飛柳，我夢見他們兩人出事了。奇怪……明明只是個夢，竟然真實的讓人心生畏怯。’

倦收天雖然沒應話，但他心知柳峰翠所言非虛。

傳聞雲夢川每日黃昏時刻會升起一陣白霧，僅有一刻便消失無蹤。凡在此時進入雲夢川者，都會在吸入迷霧後陷入迷夢之中。有人說做夢的人，經由夢雲通徹天地，來往古今，洞悉未來。若醒來後還記得夢中所見，便能改變命數。但迷霧中有暗獸潛伏，伺機吞噬沈睡者。所以在雲夢川能睡一覺容易，睡著了能不能醒來還得另說。所以也有說這迷霧是暗獸的吐息，專門迷惑行客心智。

但除卻黃昏時刻，雲夢川其他時候暢通無阻，安全無虞。而且此地平坦易行，不似周遭山勢險峻，乃是聯通兩地關節，所以行客商旅多是避開黃昏行路。

考慮到此，感謝師與式洞機商量後，才決定經由雲夢川往天疆而行。

不過，他們運氣似乎不太好。

他們進入雲夢川時已經過了黃昏，本以爲避開了迷霧，結果還是著了道。

雖然式洞機發現不對，讓衆人馬上屏住氣息，但大家還是多多少少吸入了一些霧氣。

濃霧鋪天蓋地，連繁星都被遮掩住了光芒。

衆人被困于迷霧之中寸步難行，感謝師的火符也失去了效力，只要火光一點起就會被莫名的力量撲滅。

他們就像是被捕獸夾夾住的獵物，明明知道獵手就在黑暗中的某處潛伏著，卻無計可施，更糟糕的睡意開始侵蝕他們的意識。

而暗獸正在靠近。

最終衆人支持不住紛紛倒地，那暗獸看准時機衝殺出來，向最近處一人襲去。

眼看感謝師就要斃命于獸牙之下，只見一道劍光劃開迷霧，斬斷了暗獸的前爪。

原來倦收天比其他人吸入的霧氣更少，所以堅持的更久，他假意昏迷正爲引出這惡獸。

因倦收天在黑暗中行動如常，暗獸隱藏行迹的把戲完全不起作用，無論它躲到哪裏，倦收天的劍都先一步刺出，不得已之下暗獸只得與他正面對峙。

一人一獸厮殺多時，彼此都傷痕累累，最後倦收天窺得暗獸弱點，方把它斬于劍下。

但倦收天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迷霧中還有其他惡獸潛伏，于是他強撐精神護衛衆人。

因害怕睡去，他提劍刺入大腿，借由疼痛保持清醒，鮮血順著劍尖滴落，染紅了腳下的方寸之地。

倦收天以劍撐地，屹立不倒。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等衆人各自轉醒後，他才一合眼，安心的昏了過去。

然後，倦收天做了一個夢。

很奇怪的一個夢。

他似乎夢見了原無鄉。

在夢裏他們認識了很久很久，久的倦收天都記不得他們到底認識了多久。

在夢裏他和原無鄉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們可以眉毛都不皺一下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在夢裏倦收天明明真真切切看到了原無鄉的相貌，可一醒來就什麽都記不得了，原無鄉的長相也忘記了。

但那份錐心刺骨之痛卻半點都做不得假。

是的，痛。

夢裏他們約好兩個人一起走下去，結果卻有一人失約了。

倦收天奇怪，明明並無深交，甚至都未曾說過幾句話，爲什麽會如此在意這個人？爲什麽會這般心痛？這般不甘？

悲風淒寥人伶仃，折劍沈心意難平。剪燭又讀古今事，何意夜半君入夢？

這種幻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果然亂人心智。

柳峰翠簡略的向倦收天講了講他昏倒後發生的事情。爲了安全起見，他們蘇醒後就帶著倦收天離開了雲夢川，另找了一處安全的所在休息。

倦收天的傷勢並不嚴重，大都是些皮外傷，但因流了不少血，還是昏睡了許久。

最負與柳峰翠都懊惱不已，感謝師也急的團團轉，唯有式洞機如往日般鎮定自若。

他告誡衆人此時切莫亂了陣腳，不然白費了倦收天相護的情義，天疆之行不是兒戲，收拾好心情面對將至的危機，才能避免戰友的傷亡。

最負見倦收天遲遲未醒，一時情急失了禮法，與式洞機爭吵了幾句，說他太過無情，朝夕相處的同門受傷竟然一點不見動容。

說是爭吵，卻是式洞機始終微笑著看最負怒吼，他自己則連半句話都懶得說。

最後最負雖被柳峰翠勸住，但還是負氣離開，說是要一個人先去探探路。

式洞機被小輩指摘了，也未見他放在心上，反倒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過柳峰翠也從未見過任何人能讓掌簿長老失態，這位式長老永遠是彬彬有禮到冷漠疏離的態度，而他大概也把心藏到了別人找不見的地方。

最負與式洞機起了爭執的事情柳峰翠並未告知倦收天，一來他非是那種愛在他人背後搬弄是非的小人，二來，他也不想倦師兄爲這事煩惱。

柳峰翠擡眼看了看伫立在曙光當中的倦收天，對方整個人都籠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之中，頗是惬意的閉起了雙眼，享受著光明帶給衆生的喜悅與祥和。

柳峰翠心中感慨萬千，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

這時感謝師蹦蹦哒哒的跑了過來，他在倦收天的身邊轉了好幾個圈，還扯起對方的手臂左左右右看了好幾遍，然後從懷裏掏出幾張靈符，囑咐柳峰翠燒成灰混在水裏餵給倦收天，說是可以補氣養血。

柳峰翠被打發走了以後，感謝師又雜七雜八的說了許多不相幹的事情，倦收天在一旁聽著，偶爾才應幾句。

雖然他表現的並不熱絡，但也不抗拒感謝師與他結交。感謝師是個好人，也是個好朋友。不過君子之交淡如水，萬事隨緣吧。

而且，倦收天最近從原無鄉那長了個記性，少說話，盡量少說話，尤其在別人關心自己的時候，盡量不要說話。

感謝師滔滔不絕半天，一點疲累的感覺都沒有，都讓人懷疑如果沒人阻止他，他能說到地老天荒。

‘感謝師前輩，有什麽話想問，就直說吧。’倦收天默默聽了半天後，突然開口道。

‘所以老師我跟你講要多吃……哎？哎？哎！你說什麽？’感謝師長大了嘴巴，一臉驚訝的看向倦收天。

‘感謝師前輩有話直接問吧。’倦收天又重複了一遍。

‘有，哎沒有，不不，有有有……唉……老師我這張笨嘴啊！’感謝師抽了自己一巴掌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倦小友，我問你個事兒你別介意啊……’

倦收天點了點頭。

‘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太對？’

‘不太對？’

‘比如說遇到某個人心就撲通撲通的直跳，見不著他就沒日沒夜的想，想的睡不著覺，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心思都挪到這個人身上，吃飯吃不香，喝水都塞牙縫。巴不得，巴不得跟他……一直待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倦收天想了想說，‘沒有。’

‘真的沒有嗎？’感謝師緊張的問。

‘沒有。’倦收天認真的回答。

‘怎麽會沒有呢……’感謝師小聲嘟囔道，‘這都第三天了，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真的……不靈？！’

‘感謝師前輩你說什麽不靈？’

‘唉，沒事，沒事，我瞎說的，我瞎說的，你好好休息。’感謝師晃晃腦袋，左搖右擺的離開了。‘不靈最好，不靈最好，不對不對，不好不好，另一個怎麽辦呢……那不是，糟了糟了。’感謝師一邊說著些外人都聽不懂的話一邊漸漸走遠了。

倦收天琢磨著感謝師說的那句‘一直待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心裏一時半會也說不好是什麽感覺。

他想，鬧掰了還想和好與這句話是一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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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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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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