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0 【凛杀凛】苏生|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0 【凛杀凛】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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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sakouji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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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约摸过了半日，凛雪鸦收到一封回信。他走进小屋，对其他三个人道:“我们可以出发了。”
“太好了。”一早就想赶紧去找蔑天骸算账的丹翡闻言立刻站起来，紧接着就去扶丹衡，“不过，鬼鸟先生，兄长他好像还不能很顺利地走动……”
“我没事。”丹衡依旧惨白着脸，但已经没有再闹腾的迹象。他在丹翡的搀扶下起身，勉强站直:“不能因为我耽误时辰。”
“我来背你。”杀无生说着就要摘自己背后的双剑，然后就被凛雪鸦夸张的叹息声阻止了。
“真是的……无生你的天真总是让我感慨。都有我在了，怎么会没有考虑到丹衡兄的这种状况呢。”他掩面摇着头，仿佛不忍直视，“我已经买下了合适的代步工具，三位跟我来吧。”
在屋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两匹骏马在阳光下打着响鼻。凛雪鸦送丹家兄妹进入车厢，卖弄一般道:“哪怕是我，买到这样的马车也不容易，好在运气不错。丹衡兄，你就好好躺着休息，尽快恢复元气。毕竟之后的一段旅程恐怕就无法再使用这辆马车，你必须跟我们一起靠两条腿行动了。”
车厢内的精致程度不差于车的外表，其宽敞如同一个房间，足以从容坐下七八个人。一侧甚至铺了矮榻，柔软的被褥和枕头起了防震的作用。丹衡连忙道谢，凛雪鸦很是受用地谦虚道:“仓促之间，只能准备这么多。能帮上护印师的忙，是在下的荣幸。”
他态度多变，之前训斥丹衡的事好像从未发生过，让丹衡和丹翡有些不知所措。
“别说废话了。”杀无生知道凛雪鸦扯起来就没个完，出声打断，“赶紧坐好出发。”
凛雪鸦眯眼笑了一下，从车帘间钻了出去，坐到准备驾车的杀无生身旁。
“你出来干什么？”
他们两个体型都不算小，虽然马车也不小，但可供驾车人坐的位置并不大。杀无生一人尚嫌腿放不舒服，凛雪鸦一来就更挤了。
“嗯？无生知道方向吗？”凛雪鸦振振有词。
“魔脊山在哪个方位我还是知道的。”杀无生说着就开始催促马匹前进。在他们三年的旅程中，偶尔也会遇到需要驾车帮凛雪鸦搬运赃物的情况，他驾车虽不算得心应手，倒也平稳。
“可我们路上还得去接人，并不是直接向那里进发。”凛雪鸦悠闲地靠在车门上，拿出烟月打算抽烟，被杀无生给阻止了。
“后面可是有伤患。”
“烟草也有镇痛效果的，无生，你忘记……”
“不行就是不行。”
“因为已经不靠我的钱袋过活，所以连说话都这么不客气了吗，无生？要不我还是支付你工钱，然后你就得假装屈服于雇主的淫威，不敢随便开口非议雇主的行为了。”
杀无生脸颊的肌肉明显绷了一下，像是要吐槽又生生忍住。他知道凛雪鸦就是说着玩，如果接话反而会被他嘲笑，干脆闭上嘴。果然，凛雪鸦见他只是板着脸不说话，便自己把烟杆收起来，一条腿悬在踏板外悠闲晃动。
在凛雪鸦的指引下，马车快而稳地在官道上前进。他故意选择比较好走的大路，虽然绕了些距离，实际上没有耽误多少时间。而据他所说，走官道也可以借助官驿的声威，避免被玄鬼宗半路截杀。
“从前我就觉得你跟朝廷有些牵连。”路上，跟凛雪鸦在一块就忍不住想说话的杀无生果然是开了口，“稍微透露一点如何？”
“嗯……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宫中有点人脉，无生这么理解就好了。”凛雪鸦一边换了个坐姿，一边回答，“关键时刻，可以让衙门帮点小忙，也就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已。”
“帮点小忙而已吗？”杀无生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说起来，那次也是吧。要不是你跟知事大人有私交，那件事会那么轻易地摆平吗？”
“这就是无生你的误会了。我只是提出对知事大人和我以及无生你三方都十分有利的条件，而宽宏大量的知事大人愿意听从我的建议，如此而已。”凛雪鸦偏着头看向杀无生，笑道，“以无生你的性格，要是一直被大街小巷地贴满通缉令，怕是总有一天会被围攻到死。所谓群蚁蚀象，就是这个道理。”
“真是多谢你了。”杀无生讥讽。
“不必客气。”凛雪鸦说着又换了个坐姿。
在杀无生看来，他一直扭来扭去，就是因为那双腿不知怎么放才舒服。车下踏板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太高了，脚踩在上面实在不很舒适。原本若是只有杀无生一人，他完全可以有更多空间来安置自己那双长腿，但凛雪鸦也在，就不得不忍受僵硬的姿势。他可不像凛雪鸦那般不能忍耐肉体的折磨，所以一直都是凛雪鸦在旁边乱动，一个姿势坐麻了再换一个。
“受不了就进去。”在凛雪鸦抬腿导致膝盖撞到他时，杀无生终于是忍不住抱怨，“在车里也可以指方向吧？”
“我想陪无生。”凛雪鸦终于是找了个稍微舒展一点的姿势，一腿搭在另一腿上，而后一歪上身靠在杀无生肩头，“而且我也不想打扰丹衡休息。”
“所以你就来打扰我？”杀无生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不置可否地哼了声，“你的轻功究竟是怎样在练，耐心真差。”
“逃脱追杀的功夫如果可以叫做轻功的话……实际上对肉体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哦。”凛雪鸦说着，伸手按了一下杀无生的胸膛，“比不上无生。”
杀无生非常艰难地忍住将他一脚踹下去的冲动，动了动肩膀想把凛雪鸦顶开。谁知凛雪鸦干脆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没法施展。
“我睡一会。路的话，接下来没有岔路，一直到第一个看见的小镇停下就好。”
他说完，也不管杀无生答不答应，直接闭上了眼睛。
杀无生瞥他一眼，吐了口浊气，终究是忍耐下来。
五
凛雪鸦在四周开始出现人声时醒了过来。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看已经近在咫尺的小镇门楼，撑住杀无生的肩膀起身钻进了车厢。
车厢内，丹衡和丹翡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在闭目休息。他的到来使得两人同时睁眼，丹衡慢慢坐起，而丹翡则很快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表。
“给我传信的那个人就在镇子另一边的山野中等待。算算时间，这会玄鬼宗的爪牙应该已经追上那位殇不患大侠。虽然我的朋友会负责支援，但玄鬼宗毕竟不是易与之辈，所以我打算带丹翡姑娘一同过去援助他们。”凛雪鸦道。
“鬼鸟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殇大侠会在这附近被玄鬼宗攻击？”丹翡好奇地问。
“这个嘛，当然是鸟告诉我的。”凛雪鸦神秘地眨眨眼睛，“原本我想独自前往，可是没有丹翡姑娘出面，我怕不能说服殇大侠。”
“嗯，我跟你一起去。”丹翡说着用力点头，“哥哥就在车里等我们。”
丹衡看起来不是很放心。这时车停了下来，杀无生掀开车帘，侧头对他道:“你可以暂时相信这个家伙。”
“为什么要用暂时这种令人不安的说法呢？我的能力一直都是值得信任的，不是吗？”凛雪鸦顿了顿，思忖片刻，方继续道，“在车里等未免太无趣。这座小镇有一家还不错的酒楼，无生就带丹衡兄去那里落脚吧。我想今天休息一下不会有问题，玄鬼宗的追击比较分散，击退就好，下一次不会来得太快。”
杀无生对他的安排一向不会质疑太多，也自信有保护丹衡的力量，便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等我回来。”凛雪鸦眯眼一笑。
送凛雪鸦和丹翡下车后，杀无生驾车进入镇内。他立刻注意到贴得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心中涌起对殇不患的同情。
被凛雪鸦缠上，简直不能用简单的运气不好来形容。
很快，他找到了凛雪鸦所说的酒楼。经过这段时间的名声发酵，他已经不再是传闻中那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杀手。这次的酒楼伙计显然也认出了他，但没有吓到拔腿就跑，反而很殷勤地接待。
杀无生安置好马车，扶着丹衡在店家的指引下进入一间上房。一路休养，丹衡的精神好了不少，加上凛雪鸦特意为他准备的药，此刻他说话已恢复了中气。
“鸣凤先生，我一路上都想说……”他坐下犹豫片刻后，坚定开口，“这次多谢你，还有，之前对你说那些话，是我错了。”
“不必在意。”杀无生在他身旁落座，拿起放在桌上的菜单开始看，“换做是我，如果认为被朋友背叛，也会怒不可遏。”
“是我……”
“好了。我这个人一般不想纠结的事当场就忘了，要我事后再去回想，反而会让我不快。”杀无生说着把菜单往丹衡面前一推，“吃点什么？你受了伤，需要补一补。”
丹衡难以拒绝他的好意，但不太好意思自己做主，又将菜单推了回去:“什么都好。”
“嗯……”杀无生不强迫他，接回菜单，很快地在上面画了几个圈，“你们护印师应该没有茹素的规矩吧？口味上……应该是清淡些比较好。那家伙说酒是百药之首，哼，一听就是唬人的，不过我倒是想喝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点了在丹衡看来惊人的量。他几次迟疑，终究是出言阻止:“是不是太多了？”
“不会。”杀无生一点也没有在意丹衡脸上的惊讶，最后圈了两样甜品才罢手，“钱的事情让他——鬼鸟去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鬼鸟先生？”
“对那家伙而言，达成目的之前的付出比起达成目的之后获得的满足，根本不值一提。像钱财这种东西，他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可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杀无生侧过头去看向丹衡，嘴角挂着笑，“若是用钱就能处理全部的事，恐怕他还会觉得没趣。不过你要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日后重建丹家，把这段时间的开销还给他就是。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的这番话让丹衡如吃了一剂定心丸。丹衡点了点头，感激地说:“我明白了。等日后重建丹家，我定会报答今日的恩情。”
杀无生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去送菜单了。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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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请等一下，那边的那位殇不患大侠。”
暂时击退玄鬼宗的追击后，殇不患一直不情不愿地与凛雪鸦一行保持距离走着。此刻听到他叫唤，心情十分不愉快地回过头:“又有什么事？难道这条也不是去魔脊山的道路吗？”
凛雪鸦一边走上前，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石制面具来:“路是没有错，但你莫非忘记前面的小镇里贴满了你的通缉令？同伴们等待我们的地方是酒楼，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关系导致我们被赶出去。”
殇不患想起自己想买个饼都被像瘟神一样赶的经历，不爽地挠挠头，而后从凛雪鸦手里抢过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凛雪鸦满意地吸了一口烟，领着几人来到杀无生和丹衡下榻的酒楼。掌柜听说是鸣凤绝杀的同行者，便叫人带他们上去了。
一推开门，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凛雪鸦看了一眼拼出的长桌上丰盛的菜肴，按耐笑意道:“不等我们就开宴了吗，无生？”
“与其抱怨，不如坐下。”杀无生放下手中的酒杯，打量起跟在凛雪鸦身后的人。没等他再开口，已经有人先叫了起来。
“哦！这不是鸣凤绝杀吗？最近你的名头真是响亮，没想到我有机会见到本人。”卷残云从后面探出头来，兴致勃勃地说，“那什么，听说你有一把神诲魔械，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让我看看？”
“残云，行走江湖，要切记不可说这种无礼的话。”狩云霄不动声色地挡住卷残云，与杀无生视线相对，又立刻别过脸。
“好了好了，请诸位入座吧。”凛雪鸦提高声音打了个圆场，“消灭玄鬼宗的刺客，讨伐蔑天骸的队伍又壮大了，这种事非常值得现在庆贺一番。”
说完，他率先坐在杀无生的身旁，丹翡则是在丹衡的示意下坐在他和杀无生之间。卷残云不客气地挨着丹衡坐下，留给剩下两人的就只有凛雪鸦身边跟杀无生对面的位置了。
殇不患还没想好要不要坐一边去啃饼，狩云霄已经抢先在凛雪鸦身边落座。他再想离桌，丹翡却出声留他，让他十分无奈地坐下了。
屁股刚沾凳子，殇不患就感觉到了一束灼热的目光。他心道麻烦，取下面具，拿起筷子就开始埋头吃菜，尽可能不与对面的杀无生有视线接触。从进门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也不知道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来了东离之后，就总被奇怪的家伙盯上。
可是，刚才那个拿枪的小子说他手上有神诲魔械……
想到这里，殇不患没忍住抬了一下眼。就这么短短一瞬，杀无生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你，殇不患，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他说着，很是悠闲地喝了一口酒，“我听说，玄鬼宗的残凶是死在你的手上。”
“你可不要误会什么，那家伙是自己把自己的头砍下来才会死。”殇不患本能嗅到不妙的气息，矢口否认，“拜他所赐，我才被玄鬼宗到处追杀。”
杀无生微微抿唇，语气略有不快:“这种说法，作为剑士，你觉得合适吗？”
殇不患顿了一下，咂舌道:“好吧，他就是我杀的。怎样，你不要告诉我这个鬼鸟的队伍里还有跟玄鬼宗的爪牙有交情的人吧？”
“无生，你的坏毛病又犯了吗？”这时，凛雪鸦的声音插入，听起来有几分强硬，“我可不想看到同伴内讧的场面。”
忽然，殇不患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他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杀无生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凛雪鸦被杀无生瞪得不由自主滑开目光，假装没有被他用眼神威胁，继续道:“殇大侠是丹翡姑娘的救命恩人，看在这一点上，稍微收敛一下如何？”
杀无生又冷冷注视他片刻，才端起酒杯喝干里面的酒。不仅如此，他还伸出筷子，夹走了原本放在凛雪鸦面前小碟里的甜点，塞进自己嘴里。
“啊，我以为那是特意给我留的。”凛雪鸦微讶。
“确实是给你留的。”杀无生咽下点心，重新倒了杯酒，又喝了一口才说。
凛雪鸦无言地眨了眨眼。
“我跟残凶有过一战，那时他因右手受伤，无法使用双剑，轻易败阵。我不过觉得没有见过他的全力就让他死了有些可惜。”杀无生仿佛是不想被凛雪鸦误会，耐着性子沉声解释。说话的同时，他扫了一眼始终没加入话题的狩云霄，见对方始终都是装死的态度，自己也不想太纠结，便略过了这件事。
他拿过一个干净杯子，往里面倒满酒水，而后贴着桌子发力一推，稳稳送到殇不患面前。
“嗯？”殇不患不解地看着他。
“我让你紧张，作为赔罪，请你一杯。”杀无生道。
殇不患怔了怔，而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干。
他刚放下杯子，一边的丹翡就掩嘴轻笑起来，一直在找机会的卷残云立刻凑上去问:“丹翡妹妹，什么事这么好笑？”
“不是好笑，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锻剑祠，也从来没有在餐桌上听到过这种热闹的对话，觉得很高兴。”丹翡说着偷瞄一眼丹衡，见他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才放下心来，继续给他添菜，“哥哥，你多吃点。”
“是啊是啊，多吃点。”卷残云随声附和的同时，把一盘菜往丹翡那边推了推，“丹翡妹妹，你也多吃点，这道菜味道真的很不错。”
原本温和笑着的丹衡瞥向身旁的卷残云，又把盘子推了回去:“我妹妹口味比较清淡，谢谢。”
卷残云看着盘子里红彤彤的辣椒，尴尬地张了张口，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残云，你要学的还很多。”一直沉默不语的狩云霄幽幽补了一刀。
七
入夜，凛雪鸦一身宽松里衣，倚在窗前，手中托着烟月。他安静望着窗外的景色，只偶尔吸一口烟。
屏风后水声渐歇，没过片刻，杀无生绕了出来，同样只穿一件里衣，坐下后开始打理自己紫红的长发。
凛雪鸦看了他一会便收回目光，望向窗外。隔壁隐约传来丹家兄妹交谈的声音，零星几句关于天刑剑的话语随风飘入凛雪鸦耳中，让他微微展露笑意。
杀无生梳好头发，起身去行囊里翻找，拿出一根横笛，而后坐在了凛雪鸦对面，悠闲吹奏起来。
凛雪鸦的目光重新被他吸引。他手中的笛子做工精致，用料极品，一条蜿蜒龙纹盘绕笛身，笛尾被雕刻成龙首形状，龙吻衔穗，穗下错落坠着几枚镶嵌宝石的细叶。响起的音符清越悠长，在静谧的夜晚仿佛富有魔力，令人着迷。
凛雪鸦干脆侧身，直直看着杀无生，专注欣赏他吹奏的模样。恐怕世人不会相信这恶鬼一般的人能拥有如此让人赞叹的音乐造诣，向来无所不能的他也忍不住想甘拜下风。
他打从心底喜欢这样的笛声，且并不为自己曾经想要破坏而感到丝毫愧疚。
他心情愉快地听完一曲，探身去拿自己的包袱，变戏法一般也从中摸出一根笛子，如同献宝地递向杀无生:“这个，还给你。”
杀无生意外地看着这根红笛，过往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冲刷过脑海。他握笛子的手指紧了几分，过了一会才接过红笛，没有再吹奏，而是直接把它跟龙笛一同收了起来。
“无生很珍惜我送的礼物呢。”凛雪鸦眯眼笑道。
回答他的是杀无生扫灭灯火的动作。室内一下子变得黑暗，杀无生摸回床边，干脆地躺上去，不再理会凛雪鸦。
月光渐渐充盈视野，凛雪鸦不紧不慢地抽完一杆烟，侧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另一张床，思忖一瞬，收起烟月，径直爬上了杀无生的床，跟他并排躺在一起。
“多久没有这样了？”
“一年多。”
“无生记得真清楚。”
“你记不清吗？”
“没有刻意去记呢，这种事。”
也许对于凛雪鸦来说，哪怕真正得手，一年前的那天也不过是他偷窃生涯中一朵平平无奇的浪花，和其他他曾搅出的浪潮相同，被他品味过刹那的愉悦后，便重归平庸。何况他并未得手。三年中，杀无生见证过无数次凛雪鸦的成功，故而深深明白这种短暂的快乐对于凛雪鸦的分量。他总在不断追求新的刺激，吞下的成果虽然甘美，但持续不了太久。
所以不能原谅。
将杀无生划归平庸的行为，超过任何凛雪鸦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害。
他再度感到愤怒，方要发作，便听到凛雪鸦说:“无生，你确实改变了不少。”
杀无生不耐烦地侧了身，避免在视野中看到凛雪鸦的影子:“难道这不是你当初为我勾画的模样吗？现在是觉得无趣，所以后悔那样说了？”
“嗯……怎么说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好人是没有什么意思，但我应该不讨厌看到无生这样吧。”凛雪鸦用指尖轻轻叩着床沿，思索道，“说实话，我真的以为你要去挑战殇不患。”
“因为那是你期盼看到的。”
“时机不太对，不过我不否认。”
“真是厚颜无耻。”
凛雪鸦轻笑了声，也侧了身，与杀无生背对着背。他望着地面上的月光，沉默片刻才又开口:“夺回天刑剑以后，无生打算做什么？还是回去修行吗？”
这个话题让杀无生不再那么生气了。他一旦专注于另一件事，前面的情绪很快就会被覆盖掉。
“应该还要帮助丹家一阵子。他们对我来说有恩。”
“你以前可是对恩情嗤之以鼻。”
“那你只能怪罪自己，不该说多余的话，让我变成这样。再说，我以前也是会老实说谢谢的人。”
凛雪鸦想起剑英会的那个拥抱，忽地翻了个身，对杀无生伸出手。
“干什么？”杀无生感觉到他的动静，转头见他这样，不由拧眉。
“让我回味一下被无生谢的感觉。那时候光顾着想事，没太注意。”
凛雪鸦话刚说完，就被杀无生一脚踹到了地上。
“很痛啊。”他跌坐在地，嘴上这么说，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杀无生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卷了被子直接闭眼。
凛雪鸦在地上坐了一会，才起身坐回自己床上，拿了烟月投入新的烟草，却只是衔着烟嘴，没有点燃。
八
晨雾方起，卷残云扛着长枪来到酒楼院内。有笛声穿透雾气淌入他耳中，听来明快短促，像早起的鸟儿在欢唱。他好奇地循声而去，意外地看到竟是杀无生坐在廊下，手中托一根没见过的笛子，正在吹奏。
“怎么会是你……啊，难不成昨晚也是你？”卷残云完全没法把笛子跟眼前的剑客联系在一起，简直惊呆了。
笛声停歇，杀无生转过头，不温不火地问:“昨晚，影响你休息了？”
卷残云挠了挠头道:“那倒没有。你吹得挺好听，加上昨天喝了那么些酒，我睡得很香。”
实际上卷残云不觉得杀无生会是什么健谈的类型，在鸣凤绝杀的名号传遍东离之前，他也听到过不少凶残的传闻，以为他虽改过向善，仍会是阴郁的性格。故而在杀无生开口攀谈时，他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古怪。
“起得真早。”杀无生说。
“啊……是啊，因为想练功。”卷残云说着就走下庭院，把枪抓在双手中，“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起来的，这样丹翡妹妹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我耍枪的英姿。说不定她看到我流汗，还会送些茶点慰劳我呢。”
他倒是不害臊。杀无生觉得好笑，对于这种人之常情他向来不觉得讨厌，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不妨碍他看热闹。
他站了起来，就要往回走。身后卷残云问他怎么就走了，他摆了摆握着笛子的手。
“你不是想做第一个起来的人吗？”
说完这句，他进了酒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凛雪鸦盘腿坐在床上，白发披散，身上的衣服也留着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痕迹。他面前放着一张地图，手里一支笔，正在地图上勾画着什么。
杀无生进了门，见他这副模样，便凑过去看:“在研究路线？”
“嗯，是啊。我是很想一直坐马车，但那样太过显眼，而且走陆路远不如走水路快，我已经不想再耗费更多时间了。”凛雪鸦说着在地图上的一点画了个圈，“接下来我们去这里接人。”
杀无生看着被圈出来的区域，在脑中搜寻一番闯荡江湖所得的情报，意外道:“你要去找泣宵刑亥？”
凛雪鸦点了点头，把地图卷起，当着杀无生的面开始换衣服:“无生不会对妖魔有什么偏见吧？”
“我对妖魔原本是没有什么看法的，但你这样一问，我难免会产生一些带有偏见的想法。”杀无生哼了声道，“既然你打算前往夜魔森林，也就代表你和刑亥相识了？”
“不错。以前我和她有过短暂的合作关系。”凛雪鸦说着，脸上浮现出杀无生非常熟悉的明显收敛过但还是足以被他察觉的笑意。这个神情让杀无生明白，刑亥肯定也曾经是凛雪鸦的猎物。
“妖魔，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报复心应该不会很轻吧。”
“都说了我们以前是合作关系，她为何要报复我呢？”凛雪鸦狡黠地眨了眨眼，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好再扎起来，“我已经发信给她，知晓我会给她的报酬之后，我相信这一次她仍然会十分乐意与我合作。”
“报酬？”杀无生忽然意识到了这点，“就算狩云霄是可以用钱差使的对象，刑亥可不是什么会在意人类钱财的妖魔。你到底允诺给他们什么？”
凛雪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专心地把自己的发饰佩戴好，对着镜子检查过后，才用冷淡的语气道:“不管我允诺了什么，他们都什么也不会得到。”
这在意料之中，但杀无生还是忍不住讥讽道:“狩云霄不是很好用的棋子吗？还以为你对他上一次的表现十分满意，至少不会这么快就丢弃。”
“狩兄是一个很好交易的对象没错，但可以用钱财收买，就意味着任何出得起钱的人都可能是他的雇主。”凛雪鸦不以为意地说，“何况他已经从我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上一次让他冒着被你追杀的生命危险参与计划，可不是一个便宜的价格。”
杀无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而凛雪鸦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危机，抢先道:“这次是无生先提起的。”
杀无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起一年前的事。是想提醒凛雪鸦对他做过什么，好让凛雪鸦至少心怀愧疚吗？然而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凛雪鸦最擅长的就是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是不同的？如果凛雪鸦展露出哪怕一分的歉意，也足以让他知晓自己与旁人不一样。
他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烦躁。
他因为不太想跟凛雪鸦待在一块而打算离开，脚刚动，手就被凛雪鸦握住了。
“没有下一次了。”凛雪鸦认真地看着眼前曾经的保镖，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掌，“上一次也是，现在也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杀无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上一次是在丹家，而不是在剑英会上。那次他光顾着气凛雪鸦擅自跑掉，倒没有太琢磨他话里有几分真假。如今又听他说了一次，虽然内心还是有几分戒备，但勉强还是相信了。
“手，松开。”心里的不快减弱许多，杀无生试图表现得冷淡一点，免得让凛雪鸦又有自鸣得意的机会。
凛雪鸦闻言松了手，看杀无生没有继续离开的迹象，便转身去收拾行囊了。
杀无生在原地没动，看着凛雪鸦毫无防备的后背，过了一会才收回目光，也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九
他二人收拾妥当，正巧有人敲门唤他们，听声音是丹翡。杀无生打开门，外面果然站着丹家兄妹。
“鸣凤先生，早安。”丹翡见他出来，从容见礼，“我和哥哥想邀请您跟鬼鸟先生一同去用早餐。”
凛雪鸦跟了出来，打量一番丹衡，笑道:“丹衡兄看起来恢复得很不错？”
被他点名，丹衡连忙也行了一礼:“多亏先生的药，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想来用剑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那些药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凛雪鸦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就下去吧，早点吃完，早点出发。”
他们说定，就一同往下走。杀无生跟在凛雪鸦身后，轻声道:“又是从药局拿来的药？”
“还是无生了解我。”凛雪鸦同样轻声地回答，还不忘回头对他俏皮地眨眨眼。
杀无生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脸上的神情却是松动了些许。
一行人来到大堂，殇不患已经坐在一张桌旁，看面前碗碟的样子，似乎刚开始吃不久。他们自然地跟他同桌落座，凛雪鸦唤来小二，几人各自点过餐后，丹翡左右望了望，才说:“不见狩先生他们呢。”
“狩兄应该是去帮我们探查是否有追兵了。”凛雪鸦解释道。
“残云那个小子，不是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吗？一大早哼哼哈哈地吵个不停，还以为你们也注意到了。”殇不患仿佛很是不堪其扰，叹着气摇摇头，“想多睡会都难。”
“原来那是他。”丹翡说着看了一眼丹衡，“早上哥哥说没什么，我就没去窗边看。”
“确实没什么。”丹衡不动声色地给丹翡剥了个茶鸡蛋，放在她的碗里，“尝尝看，家里一般不会用这种做法。”
杀无生不由对外面的卷残云报以同情。
一行人吃完早餐（卷残云是被殇不患叫进去的，狩云霄在他之前就到了），便一同带上行囊上了马车，仍旧由杀无生驾车，凛雪鸦则留在车厢内，向其他人说明接下来的安排。
提到夜魔森林，丹衡下意识出言:“你要跟妖魔合作？让我们护印师使用妖魔的力量？”
凛雪鸦仿佛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从容地解释道:“如果我们有更充裕的时间，我会考虑其他人选。但蔑天骸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不可能放任我们做好一切准备。现在玄鬼宗的一部分力量在外搜寻我们的踪迹，如果我们能以最短的时间抵达魔脊山，就可以避免和更多的敌人正面冲突。刑亥确实是妖魔不错，可穹暮之战已过去二百年，留在人世的妖魔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和人类水火不容。更何况我以前和她有过合作，知道怎样能让她收敛爪牙。”
丹衡和丹翡对视一眼，似乎还是有些抵触，但没有坚持反对。倒是一旁的殇不患插嘴道:“妖魔的话，总感觉不可信任。被妖魔蛊惑而为恶的传说不管是在西幽还是东离都有很多。”
“嗯，据我所知，刑亥并没有那种能力，否则也不会一直藏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凛雪鸦像要阻止他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一样摇了摇烟杆，“总而言之，诸位大可放心。”
殇不患像是懒得多说，靠到角落补眠去了。丹衡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丹翡的手背，也去闭眼调息，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行程。
“那个，鬼鸟先生。”丹翡迟疑地问，“妖魔居住的地方，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进去吧？”
凛雪鸦点点头，随后颇为轻松地笑道:“但我相信有护印师的圣剑，应该能轻松破解刑亥设下的关卡。”
听到他这么说，丹翡不由挺直脊背，认真地用力点头:“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我也会帮忙的！”卷残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不过是几具破烂骨架，拦不住我的枪。”
“嗯嗯，那我就期待二位大显身手的时刻了。”凛雪鸦眯眼笑着说完，借口车厢里拥挤不利于休息，自己主动出去了。
杀无生见他出来，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下:“丹衡没有反对？”
凛雪鸦才刚刚坐好，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无生真在意丹衡兄的看法。”
“他反对会让你不高兴，不是吗？”杀无生没感觉到什么不妥，专注地盯着路，“我不喜欢看人争吵。”
凛雪鸦眨了眨眼，放松下来，往后靠在车门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很配合。老实说，肯放下那种古板的矜持，对护印师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杀无生简短地“嗯”了一声，继续沉默地驾车。凛雪鸦因为他没有继续提丹衡，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又拿出烟杆把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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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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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不知是否凑巧，按照凛雪鸦的行程安排，马车抵达夜魔森林边缘时，正接近子夜。这片被黑暗吞噬的森林此刻寂静无声，连马匹都仿佛感受到气氛的诡异，大气也不敢出。
杀无生将马车停在森林外，以免失去这个方便的代步工具，而后通知车内的人下来。感受到林中散发的幽冥气息，丹翡提议让丹衡留下照看马车，被丹衡拒绝了。
“已经受了诸位义士这么多照顾，如今也该是我出力的时候了。”他说着抽出自己的佩剑，金色的光辉在树木间劈开一条道路，“对付妖魔是我们的专长，丹翡，不必为我担忧。”
“确实没有担心的必要。”凛雪鸦胸有成竹地说，“刑亥不是擅长战斗的妖魔，而且，我认为局势不会发展到需要我们与她短兵相接的地步。”
“不过照看马车还是有必要的吧？”殇不患最后一个出来，瞅了眼这片可怖的树林，像是被憋坏了一样一边伸展身体一边说，“万一有什么东西从林子里跑出来吃掉了宝贵的马匹，我们就都只能靠脚走去魔脊山了。”
“哼，我看是你想偷懒吧。”卷残云不客气地用胳膊顶了顶殇不患，“我说，鬼鸟先生，就听这个家伙的，让他在这里看车吧。有我保护丹翡妹妹和丹衡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人。”
“我可不需要你保护。”丹翡听到他的话，像是受到小觑，柳眉微蹙，也拔出自己的剑来，率先走向林中，“那么就劳烦殇大侠帮我们保护马车，我们一定会很快劝服那位刑亥，带着她回来跟你会和。”
“说定了哦，早点回来，不然我会觉得有点可怕。”殇不患打着哈哈，又钻回车里去了。
凛雪鸦扫了一眼在他身后被放下的车帘，没说什么，直接迈开脚步跟随丹翡进入森林，其他人也一并跟上，杀无生有意留在最后，防备着可能从背后来的突袭。
逐渐深入，方才在外面感受到的寂静已经完全消失，不知是风吹动树叶，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在摩擦杂草与树根，始终有窸窣声响包围着众人的感官。之前还一脸自信的卷残云都警惕了起来，目光不停地在四周转动。就在这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一个声音骤然炸开，把他吓了一大跳。
“呼……总算是接近她了吗。”凛雪鸦望着在半空中忽然出现的刑亥，悠然吸了一口烟，“别紧张，这只是投影的法术，想来是我们已经靠近她的巢穴，所以触发了陷阱。嗯，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若来的是普通人，怕是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吧。”
“哼，越是虚张声势，就说明她越害怕。”卷残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把取下背着的长枪，中气十足地说，“看来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我们的目的是跟她谈判，所以……确实要麻烦残云兄了。”凛雪鸦话音刚落，便有许多行尸自阴影之中走出，腐臭的味道混杂在夜风里，令他又吸了一口烟，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她以前的品味是要比现在好的……”
卷残云没在意他的话，挥舞着长枪便攻入敌间。丹翡也施展出丹辉剑诀，灿烂的光芒轻而易举破开尸群，正好给凛雪鸦开出了一条道路。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杀无生走到丹衡身边，轻声问:“没问题吧？”
丹衡点了点头，挥出一剑，将丹翡开辟出的道路上想要涌入阻止的行尸一扫而空:“没问题，请你护送鬼鸟先生去见刑亥，这里交给我们。”
杀无生在他说完话后，径直前往凛雪鸦身旁，拔出凤啼双声，道:“要去找她就动作快点，否则她的玩具被破坏太多，心情必然不会好。”
“只是几具人偶而已，又都是劣质品，她不会太心疼的。”凛雪鸦轻松地眨了眨眼，却还是迅速穿过已经被几人攻得散乱不堪的防线，进入了刑亥的居所。杀无生和狩云霄紧跟在他身旁，以防他有什么不测。
很快，刑亥露面了。他们堂而皇之的闯入和破坏终于是触怒了此地的主人，在杀无生这么想的时候，刑亥的话语又让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在劈头盖脸挨了刑亥一顿骂后，凛雪鸦依旧维持着友好的笑容，像亮出鱼钩等鱼自己从水中跃出一般，从容地劝说着刑亥。
“果然啊。”感受不到危险的狩云霄已经收了武器，环抱着双臂，一副标准的围观群众模样，“我就说你和她是那种关系。”
杀无生这才恍然大悟。像刑亥这样见到凛雪鸦就痛骂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没有直接上来就想掐死他的就少之又少了。如果用他跟刑亥以前有过什么暧昧关系来解释，似乎比较好理解眼下的气氛。
“哦，那种关系啊。”杀无生也用玩味的语气感叹，“只要是女性，妖魔也没关系吗？”
“不要说那种容易引起误解的话！”凛雪鸦回过头十分严肃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我就算了，但刑亥作为女性的声誉要怎么办？”
妖魔要什么声誉啊。杀无生想说，却见刑亥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就是用这样虚假又漂亮的伪装骗过娈娘子的吗？”她说着，在凛雪鸦转回去看她的那一瞬伸手，指尖轻佻地挑过他的下巴，“开出天刑剑这样的条件，我很乐意同行。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的老朋友。”
凛雪鸦猝不及防地给她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到不快，就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杀无生，见他还是在看热闹，很短暂地抿了抿唇，又对刑亥露出了笑脸。
“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你加入，这趟魔脊山之行，一定会事半功倍。”
十一
刑亥既同意同行，便撤去了尸阵。见行尸纷纷遁入黑暗，丹衡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调整内息，以免引发伤势。丹翡正要去关心他，就看到达成目标的几人回来了。
刑亥不经伪装，一对魔角颇为显眼，身份不言而明。丹翡好奇大过排斥，多瞄了她几眼，才走到丹衡身边，问他是否还好。
“看起来几位都不曾受伤，真是太好了。”凛雪鸦走在最前方，也第一个开口说明情况，“现在刑亥已经答应成为我们的同伴，魔脊山之行就只剩下最后一人的助力了。”
“三道关卡，三个必须的人，是这样吗？”狩云霄问道。
“不错。利用刑亥的死灵术，令魔脊山的怨灵沉眠。利用狩兄的箭术，破坏石巨人的机关。而最后一道关卡，是无法依靠力量来破解的关卡，黑暗迷宫，必须使用我的老师所制作的魔法道具来攻略。”凛雪鸦说着，抬手向其他人展现自己的烟杆，“他正是教会我制作这种便利的道具的人。”
杀无生闻言，微微颔首:“如果是你手艺上的师父，想来不会是泛泛之辈。”
凛雪鸦对杀无生笑了一下，又道:“我已经约好与他在无垠寺见面，那也是我们陆路上的最后一站。”
“陆路？”丹衡疑惑道，“难道去往魔脊山，需要走别的路？”
“我们要抢在玄鬼宗准备万全之前抵达魔脊山，走水路是最快的办法。”凛雪鸦一边说，一边领着众人往回走，去与殇不患会合，“而且即便是玄鬼宗，也无法在水面上组织什么有力的攻击。”
“除非是蔑天骸亲自过来。”杀无生提醒。
“如果重要的天刑剑格落入水中，蔑天骸也会觉得困扰的。无生不需要担忧太多。”凛雪鸦摇了摇头，“总而言之，这是我能规划出的最合理的路线。”
“就听你的安排。”刑亥在此时若有所指地含笑道，“哪怕中途有变，前期总不会错。”
“后期也不会出错的。”凛雪鸦稍微强硬了语气说，“诸位只要按照我的安排，一定都能够平安抵达魔脊山顶。”
“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狩云霄耸了耸肩。
他们说着便出了林子，来到马车边，殇不患好像是听到声音，从车帘后探出头来，打量一番几人的情况，也没打招呼，就又钻了回去。
“这个人还真随便啊。”卷残云不满地嘟哝，“起码迎接一下嘛。”
“哈，也许殇大侠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场面。”凛雪鸦玩笑道，“我们这就准备出发吧，太阳升起以前应该能抵达下一个城镇，到时就能休整一下了。”
“马匹确实需要休息，我们人真是好多了。”丹翡说着去摸了摸马的鬃毛，“最辛苦的就是它们。”
“好在它们也辛苦不了几天了。”凛雪鸦说着，请其他人上车，自己则跟杀无生继续坐在外面负责驾车。

一行人到达小镇，休整了半天，再度出发，终于是在约定的时间前抵达了无垠寺所在的城市。
杀无生轻车熟路地将马车直接驾到酒楼，凛雪鸦抬头看了一眼桂花园的招牌，忍不住笑:“无生很中意这家啊。”
“有你的钱包托底，我当然会选择最好的落脚点。”杀无生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视线。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以前无生来时被这里的人惧怕，所以这次想特意试试看有没有改变呢。”凛雪鸦说着，特意看了看杀无生的脸色，见他一副被戳中而不服气的模样，忍着笑意跳下车，去招呼马夫过来安置。
其他人陆续下车，都对这家酒楼的规模有所感慨。尤其丹翡看见满园的花丛所簇拥的各式雅座，又奇又喜，完全挪不开视线。
“这儿真是奢华的地方。”卷残云说着踮起脚来往后望望，“那边看起来还有假山和水池，丹翡妹妹，要不要我陪你过去转转？”
丹翡显然有些动心，犹豫地看看远处，又看看丹衡。丹衡无奈地轻叹一声，对凛雪鸦问道:“今天急着再出发吗？”
凛雪鸦摇摇头:“诸位直接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带老师过来就可以。若是兴师动众一起过去，很容易引人注目。等他来了，我还要去码头看看能不能租到合适的船，今天之内应该是没有办法再动身了。”
“那我们便先去住下。”丹衡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丹翡的肩膀，“过会再一起去转转。”
丹翡欣喜地点点头。
卷残云见丹衡没有直接把他排出去，也很高兴，招呼着就要赶紧去入住。
杀无生看了看往里走的几人，没有跟上去，而是对凛雪鸦示意道:“要我陪你去吗？”
凛雪鸦仿佛很是意外，歪了歪头:“为什么呢？”
“还不是怕你半路被什么仇人给干掉了。”杀无生哼了声。
“原来比起丹衡他们，无生更在意我的安全啊。”凛雪鸦说着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不打算留下来保护他们吗？”
杀无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凛雪鸦套了话，虽然不懂他为何如此乐此不疲，但也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就达到目的，干脆地转身，往酒楼的大堂走去。
“无生，不陪我了吗？”凛雪鸦半真半假地喊了一声。
杀无生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你希望我去？”
凛雪鸦神情凝固了一瞬，指尖下意识摸了摸烟月，随后才点点头:“陪我去吧，无生。”
十二
凛雪鸦开口，杀无生勉强迟疑一瞬，便足下一转，又回到他身边。凛雪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再出言调侃他。
二人离开酒楼，一同往无垠寺行去。一路行车，凛雪鸦烟瘾难耐，刚走上街道，便迫不及待地点燃烟草，衔上烟嘴眯着眼深吸一口，乳白色的烟气拂过他的嘴角，汇入饱含水汽的风里。
杀无生早已习惯他这样，此时不必再担忧烟草影响丹衡伤势，也就随他去了。三年的相伴，让他明白凛雪鸦很难脱离瘾之一字，吸烟是如此，坑骗他人也是如此。
“说起来。”杀无生任烟气刺激自己的感官，张口道，“你说这支烟杆是你师父的作品……”
“不对哦，无生，烟月是我自己的作品，我只是学习了他的技术而已。”凛雪鸦立刻纠正，“真是的，好好听我的话啊。”
“那时候我正在思考你跟刑亥的关系。”
“请换个话题，万分感谢。”
“你在跟他学习之前，有抽烟的爱好吗？”杀无生从善如流地继续说方才自己想说的话，“还是在制作了烟月之后才开始的呢？”
“哦？无生开始关心我的个人生活了啊。”凛雪鸦很是高兴地回答，“怎么了，忽然在意这件事？是我抽烟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没有，只是随口一问。非要说的话，就是不太想分神去担心会被你使用幻惑香吧。”
“嗯，确实需要担忧呢。”凛雪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连连颔首，“抽烟的爱好，在制作烟月之前就有了，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在想要为自己制造一件最合适的道具时选择了烟杆。很便利吧？完全看不出我是否在使用幻惑香呢。”
杀无生不得不同意。以凛雪鸦的恶劣以及他浅薄的武功，有这种防身手段也不错。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进入无垠寺。穿过寺门，便看到一个老者的身影。凛雪鸦熟络地走上前去，笑道:“老师来得真早。”
“哼，比一个老人脚步还慢，作为年轻人该好好反省了。”廉耆抱怨着，目光转向了凛雪鸦身后的杀无生，并立刻从他的打扮判断出他的身份，“这不是杀无生吗，听说你们反目成仇了，没想到还混在一起？”
“这世上哪里有永恒的仇人呢？”凛雪鸦轻笑着晃晃烟杆，“话还是回去再说吧，劳您一直在这里站着，身为学生我可是会良心不安。”
“等一下。”廉耆说着径直走向杀无生，打量他几眼后，道，“鸣凤绝杀杀无生，老夫听说过你的传闻。那把神诲魔械，还在你身上吧？”
杀无生不觉意外，只是有些不悦。尽管凛雪鸦替他散布了灵栖剑是假货的传闻，但这种事还是时常会发生，让一向心中装不下什么身外事的他觉得厌烦。
“是。”看在凛雪鸦的面子上，杀无生按捺着不快回答。
“很好。”廉耆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支笛子，递到他面前，“拿你的剑来换，否则，老夫可不会陪你们去见蔑天骸。”
凛雪鸦微微挑眉，想等杀无生自己处理，但见他已然面露凶光，立刻插嘴:“老师，这样不好吧？您不是接受我的邀请才会前来，为何现在要跟无生做交易呢？”
“比起还没组装起来的天刑剑，研究现成的神诲魔械不是更方便？”廉耆说着又哼了声，再度转向杀无生，“别臭着一张脸，老夫又没说要取走你的剑，只是看一看，看完了还会再还给你。”
这倒是出乎杀无生的意料了。他看了看凛雪鸦，又看向廉耆:“这柄剑，是假货。”
“用不着编瞎话骗老夫。”廉耆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以为老夫的眼睛长来是做什么用的？”
“嗯……确实瞒不过老师的眼睛。”凛雪鸦失笑，“无生，一件器物是否藏有魔法，对老师来说，实在是太容易判断了。你就答应吧，我保证，老师不会失信于你。”
“你保证？”杀无生忍不住讥笑一声，“认真的吗？”
凛雪鸦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欺骗过面前的人，咬着烟杆思忖片刻，才说:“这样好了，如果老师没有归还灵栖剑，我就把自己的人头送给你，如何？”
“我要你的人头有什么用？”杀无生心中莫名一紧，张口便斥他荒唐。
“成名呀。这不是无生第一次见我时对我说过的话吗？只要杀死掠风窃尘这个盗贼，哪怕是曾经杀过无数人的恶人，也会立刻成为英雄好汉。”凛雪鸦的语气听起来很是轻松愉快，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不仅保护了丹家锻剑祠，还除去了恶名昭彰的掠风窃尘，无生的名号一定会响彻东离的。”
杀无生感觉自己是真的生气了，不为灵栖剑，而是因为凛雪鸦这种看起来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他刚要骂他几句，就被廉耆给打断了。
“行了，少在那里开玩笑。”廉耆板着脸训斥道，“剑放在你这里也可以，老夫需要了你再给我。研究的时候，你也可以一直在旁边盯着。老夫可不像这个不肖的学生，满口不着调的话。”
“哎呀……被您这样说，我很惭愧啊，老师。”凛雪鸦假模假样地微微低头认错，又走到杀无生面前，对他道，“无生，刚才我是说着玩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样好了，我把烟月寄放在你这里。这可是我用来保命的唯一道具，用来担保老师不会拿走灵栖剑，应该足够了？”
杀无生看着凛雪鸦那双充满诚挚的眼睛，尽管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别信他，却还是从唇间挤出了一个应答的音。
“嗯……”
“成交。”凛雪鸦说着，将手里的烟杆塞进他的手中。
杀无生下意识握紧还带着余温的烟杆，愣神片刻才道:
“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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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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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途径码头，凛雪鸦让杀无生护送廉耆回桂花楼，自己则去租船。对于他的这一安排，两人都没有异议。如此，这稍有些怪异的组合先行回到了酒楼。
向掌柜打听过其他几人的房间所在后，杀无生脑内大致勾勒了一番方位图，随后又定下两间相邻的房，其中一间安排给廉耆，另一间留给他和凛雪鸦。
一切安置妥当，廉耆当即提出要开始研究灵栖剑。杀无生左右无事，便答应下来。老实说，比起上船后挤在狭窄的空间徒生疑窦，在酒楼这种舒适的场所更合他的意。
他依约交出了灵栖剑，廉耆则把作为交换的回灵笛给他当做担保。廉耆坐在屋中央的矮几旁，从行囊内拿出了一堆杀无生从未见过也完全不识的工具，但没有急着开始对灵栖剑有所动作，而是铺开绢布，开始临摹剑体的模样。
杀无生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廉耆的举动。凛雪鸦是廉耆的弟子，拥有接触物品短短数秒就可以完美复制的能力。这个廉耆目前底细仍不明确，难保他不会学自己的徒弟做些偷天换日的勾当。
廉耆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杀无生的怀疑和监视，全神贯注地将灵栖剑整体描下，而后又拆分了部位一一细致画好，随后，他才拿起一个形状奇特的工具，贴着灵栖剑的剑身扫了过去。
“这是什么？”杀无生难掩好奇，忍不住问。
“探查魔法的种类。”廉耆倒是好为人师，开始款款而谈。通过他的介绍，杀无生知道了一些魔法的种类和对不同工具产生的影响，虽然仍是没太理解，光是与人交谈，已经让他心生愉快。
话题告一段落，杀无生拿出了回灵笛，想象着魔法如何注入这看来朴素而平平无奇的笛子中，过了一会，他将笛子横于唇边，吹奏起来。
毫无疑问，他的技艺十分精湛，是凛雪鸦都要甘拜下风的程度。可这支笛子的做工似乎十分粗糙，音色不雅，他才吹了几声，就皱着眉放下笛子，完全不加以掩饰地直言:“这笛子作为乐器真是不够格。”
“只要能发声让魔法启动就足够了。”廉耆反驳的声音听来有点恼火。
杀无生看了看手里的回灵笛，把它插回腰间，取出凛雪鸦的烟月，轻轻地抚摸触碰。
也许是音乐的熏陶，让他不知不觉养成了鉴赏的习惯。这柄烟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极为出色的器物，所镶嵌的宝石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非常符合凛雪鸦张扬的风格。
果然他还是更认同凛雪鸦的作风，如果要做什么东西，还是做得更雅致比较好。
如此想着，他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龙笛，一边注视廉耆的动作，一边随心吹奏起悠长的曲子。
凛雪鸦过了晚饭时间仍未回来，没有他的组织，一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分开就餐。丹衡邀请杀无生一起，但廉耆似乎有废寝忘食的趋势，杀无生不想给他可趁之机，便婉拒了他的好意。丹衡见他坚持，心里也知晓灵栖剑对他的重要性，只好吩咐厨房做了些他认为杀无生会喜欢的饭菜，送来给他吃。
待凛雪鸦回来，已是深夜。他仿佛料到了杀无生会在哪里，径直过来找他。
“好饿。”凛雪鸦一坐下，就伸手去拿杀无生面前托盘里剩下的糕点，喂进嘴里，“真是运气不佳啊，这边的船家都很惧怕玄鬼宗的淫威，我跑遍了整个码头，好不容易才说服其中一位将船直接卖给我。”
“卖？”杀无生顺手倒了盏酒，推给凛雪鸦。
“嗯，我给他足够的钱，让他搬离这里，就不会冒事后被玄鬼宗找麻烦的风险了。”凛雪鸦又吃了一块糕点，才端起酒喝了一口，才笑道，“我很贴心吧？”
杀无生点了点头。这时，廉耆忽然喊了一声，让他们到自己这里来。两人对视一眼，都起身过去了。
“老师，有什么发现吗？”凛雪鸦看了看桌上堆得杂七杂八的一干道具，大致能明白廉耆一天都做了什么，眨眨眼问。
廉耆把桌上的东西推开一些，拿出自己画的已经添了许多标注的那张图，平铺给他们看，说话的语气颇有些得意:“根据老夫的研究，这把神诲魔械，并非是已经力量消失的废品。”
这个结论让凛雪鸦和杀无生都是一惊。一把拥有力量的神诲魔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武器，如果能让它恢复原来的风采，定然大有助益。
“您的意思是？”凛雪鸦按捺下心头的兴奋，问道。
“这把剑的力量并非来自本身的魔法，而是来自于魔法所获取的魂魄。”廉耆说着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剑柄，“简单来说，它是一件容器，拥有吸取和存蓄魂魄的魔法。现在它发挥不了作用，是因为以前存蓄的魂魄已经消耗殆尽了。”
“听来不是什么正派的魔法。”杀无生道。
“神诲魔械的制作方法是一个谜，但既然原本就存在圣剑与邪剑之分，可见当时的工匠并不拘泥于魔法的正邪。”廉耆似乎并不在意魔法是否正派，反而还很是欣赏这种做法，“它的魔法要如何驱动，我现在还不能给出答案，需要回去翻阅典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也有可能找不到。”凛雪鸦淡然道。
“自然。毕竟神诲魔械的历史已经近乎传说，除非直接去询问工匠本人，否则谁也不可能轻易获知正确的使用方法。”廉耆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腰，“今天就到这里吧，再看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灵栖剑可能恢复力量，虽然凛雪鸦和廉耆看起来都不抱太大期望，但杀无生还是有些高兴的。这把剑对他来说是带来人生转折的圣品，哪怕他没有使用它的欲望，也希望它能展现出昔日的风采。
凛雪鸦跟廉耆见了礼，带着杀无生回房休息。灵栖剑自然是取回来了，烟月便也回到了凛雪鸦的手上。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早早地洗漱躺下，杀无生不想打扰他，也去躺下，心中怀着莫名的期待，没一会就入睡了。
十四
天蒙蒙亮时，杀无生听到了靠近房间的脚步声，并且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有些疑惑地起身，发现凛雪鸦竟然已经起床并且穿戴好了，心中不由产生了他不愧是盗贼竟然没惊动自己的想法。念头一闪而过，杀无生取了衣服穿上，没过一会，门就被敲响了。
凛雪鸦示意杀无生不必急着起来，自己前去开了门，仿佛早有准备地笑道:“就知道您坐不住，廉耆老师。”
“嗯，老夫过来告诉你一声，这就走了。”廉耆背上挂着行囊，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他交代完这句话，要离开时，被杀无生给叫住了。
“你要去哪里？”他好奇又不解。
“既然已经见过了灵栖剑，再冒生命危险去魔脊山就没有必要了。”廉耆说着捋了捋胡须，“老夫也想早点破解灵栖剑的秘密，至于天刑剑，哼，是那么容易就能组装成功的东西吗？”
“老师，一路顺风。”凛雪鸦不给杀无生更多追问的机会，笑眯眯说了一句就把门给关上了。外面廉耆骂了他一声，倒也没纠缠，直接走人了。
面对这种发展，杀无生着实懵了一会。他盯着凛雪鸦状似无辜的脸，心底古怪的感觉愈发明显。终于，在凛雪鸦都已经悠闲地开始收拾行李时，杀无生品出了方才他师徒二人对话中的异样。
“掠。”
凛雪鸦本是背对着杀无生，听出他低沉嗓音中暗藏的怒意后，不得不转过身来，尽量做出一副真诚而又无害的表情:“无生？”
“你允诺给那几个人的报酬，是不是天刑剑？”杀无生丝毫不为他的演技所动，开门见山地说，“所以那个老头才会一再提到组装完成……难道你不知道分开的天刑剑才是丹家想要维持的状态吗？”
“话虽如此……”凛雪鸦早就猜到一旦杀无生知道真相后会是这种反应，但他一张口就是丹家，令他心中很是不快，“无生，没有重赏，如何能吸引这批亡命之徒听我号令？一般的钱财可是完全不足以让他们去面对蔑天骸的。之前我已经说过了，他们最终不可能得到我允诺的任何东西，哪怕知道这一点，你仍要责难我，真是的，跟护印师的关系就这么要好吗？”
杀无生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有组装天刑剑的想法。对你来说，让蔑天骸得到完整的天刑剑再将它盗走，才更符合你的恶趣味吧。”
凛雪鸦倒是没想到杀无生会这样说，沉吟了一下，才回答:“无生说的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让那种危险的人拿到危险的武器，最终造成的结果一定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我并没有让任何人得到完整的天刑剑的打算。只要无生肯信任我，我保证会为你带来一个完美的结局。”
杀无生拧了拧眉头，不由地开始思考他话中有几分是真。蔑天骸的危险他已经亲身体验过，哪怕是凛雪鸦，也不敢贸然为这只猛虎插上翅膀吧？
“信任你……先说出你的计划，否则免谈。”权衡再三，杀无生抵抗不住三年来养成的习惯，再度稍稍地松了心防，决定再给凛雪鸦一个机会。
凛雪鸦满意地吮了一口烟，示意杀无生坐下，开始对他托出自己接下来的一系列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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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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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长谈过后，杀无生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反复在脑中排演凛雪鸦的计划，比起信心十足的对方，他总感觉有些不安。
“计划确实可行，但一旦你取走剑柄，面对的仍然会是蔑天骸的追杀。”杀无生决定一条一条跟凛雪鸦捋，道，“又或者可以这样说，如果无法打败蔑天骸，任何的计划都是徒劳的。哪怕这次成功夺回剑柄，他仍然可以再次袭击锻剑祠，难道你要让丹衡和丹翡带着不全的天刑剑永远躲藏起来吗？”
“那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凛雪鸦事不关己地说，“保护天刑剑不落入恶人手中是他们的职责，为此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是最为稳妥的选择。显然蔑天骸没有能力破除锻剑祠的封印，那么剑身留在那处，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说着，他瞥了一眼杀无生，又收回目光，轻轻磕了一下烟月，让新鲜的空气透过烟灰的缝隙钻入，重新引燃烟草，吸了口烟后才继续开口，“再说了，如果没有我的计划，无生你能做到的也只是带他们两人逃离蔑天骸的魔爪，连魔脊山都不可能登上，更别说彻底除掉这个魔头了。既然一开始就只能如此打算，现在再来寻求别的出路，未免有些贪心了哦。”
听到他这样说，杀无生不由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完美吗？掠风窃尘的能力不过如此，是我对你期待太过了。”
凛雪鸦没有因为杀无生的话语感到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毕竟我只是擅长驱使一切能够驱使的力量来达到目的，如果无生的剑技远超蔑天骸，那我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两次对决蔑天骸都只能耍手段来保全性命，杀无生不悦却又完全无法反驳凛雪鸦的话，只得咬着牙说：“既然你的计划如此周全，看来我担忧你被蔑天骸追杀，也是想太过了。”
凛雪鸦正衔着烟，这句话让他不自觉地用舌尖顶住了烟嘴，仿佛在制止烟气进入腔内影响大脑。过了一会，他才放下烟管，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原本我就打算偷回剑柄后立刻交给丹衡兄，这样天刑剑就跟我完全没有关系了。蔑天骸再恼羞成怒，也不会把他豢养的猎犬全部用来追踪一个无用的人。”
“下一个问题。”杀无生拼命劝说自己不要去在意凛雪鸦的厚颜无耻，生硬地扯开话题，“你如何肯定蔑天骸一定会上你的当？”
“如果你手上只有一根脆弱的风筝线，哪怕会被割伤手，你也只有握紧它，才可能取回天上的风筝。”凛雪鸦悠然道，“只要让他认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剑格的下落，他就必须踏上我为他铺好的道路。”
“他也可以选择把你的头砍下来，再读取你的记忆。”杀无生微微咋舌，“你再怎样巧言令色，也无法阻止他拔掉你的舌头。”
凛雪鸦确认了杀无生的语气并没有讽刺后，才笑了一声道：“不会的。毕竟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掠风窃尘，以蔑天骸的傲慢，他不会对我采用如此暴力又直接的手段。”
“真是自信。”杀无生说着翻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喝下，“你何时对他如此了解了？”
“这要多亏无生你啊。”凛雪鸦歪了歪头，“如果没有你拼死保护灵栖剑的那一战，我还不能如此肯定蔑天骸的弱点在哪。即便你当时试图蒙骗他，但将你杀死再去确认灵栖剑的真假，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宁愿吞下没有杀死你的屈辱也不破坏跟你的约定，可见他这人有多么自视甚高。”
“你这种根本没有尊严的人是无法理解我和他之间的战斗的。”杀无生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罢了，我就祝你好运，希望他不会一见到你就把你撕碎吧。”
“多谢多谢。”凛雪鸦笑眯眯地点点头。
杀无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喝干了，闭上眼睛冷静了会，才道：“万一计划失败？”
“不论中途发生什么变故，最后我都能让天刑剑回归丹家手中。”凛雪鸦颇为自负地说，“无生只要记得保全丹家兄妹的性命，其余的，都不需要考虑。”
“让丹翡跟你上魔脊山，我觉得太危险。”杀无生忍不住又说，“你保全自己都很勉强，还要照顾她的安危，我不认为你有这么好心。”
“真是的，殇大侠跟丹家人不信任我也就算了，无生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呢？”凛雪鸦立刻换上一副深受伤害的神情，掩面长叹，“没有戳穿他们的小动作，我已经展现了充分的诚意，没想到连你也……”
“好了！”杀无生完全不想看他表演，立刻将他喝止，“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多做准备。如果登上魔脊山看到的是你的尸体，我也不会觉得有多高兴。”
凛雪鸦抬起头来，对杀无生展露笑容：“安心吧，无生，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哼，你这种祸害，死在我之前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杀无生最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后说，“在我厌烦没尊严的逃避之前，把事情解决吧，掠。”
“我会的。”凛雪鸦沉默片刻，沉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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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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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二人交谈过后，方急匆匆赶至集合的码头。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见他们姗姗来迟，殇不患不耐烦地抱怨:“真是叫人好等，还以为你们忘记了今天要出发。”
“抱歉，睡过头了。”凛雪鸦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表达歉意，“我们这便出发吧。”
站在船边的丹翡闻言踮起脚尖望了望他们的来路，疑惑问:“廉耆老先生呢？”
“廉耆老师另有要事，接下来不跟我们同路了。不过放心，他有将回灵笛交给无生。”凛雪鸦说着直接抬腿登船，其他人也纷纷动身，一个接一个上了甲板。
船舱并不算太大，因而每个人都只能分得一个狭小的单间。待船开动一阵子后，杀无生打算回到甲板上去吹吹风，正在此时，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鸣凤先生。”门外传来的是丹衡的声音，“我可以进去吗？”
杀无生没料到他会来找自己，左右无事，便出声让他进门来。
丹衡得到允许，推开房门。在进去之前，他还谨慎地看了看左右，这才走到屋内，反手将门关上了。
杀无生一看便知他这是要跟自己说些旁人不方便听的话，干脆坐到矮几旁，示意他也坐下。两人面对面落座后，丹衡低头迟疑了一下，才说:“鸣凤先生，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你说。”杀无生心中有底地点头。
“昨天，你带着廉耆先生回来以后，殇大侠和我妹妹丹翡就去了一趟无垠寺，将剑格藏在了那里。”丹衡说着微微垂首，似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我们想保守这个秘密，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为什么呢？”杀无生平静地问。
“我相信你。”丹衡抬起头来，简短而有力地回答。
杀无生微怔了怔，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控制着语气道:“嗯……我知道。”
丹衡听他如此回答，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忍不住露出笑容，语气也轻松许多:“昨天，殇大侠提醒我们要注意鬼鸟先生。以防万一，我们决定藏起剑格，哪怕此行没有能够取回剑柄，至少不能让剑格也失落了。”
“殇不患吗？”杀无生沉吟着轻轻颔首，“那个男人确实比看起来精明许多。”
“不仅如此。”丹衡想起什么似地向前探身，眼睛睁大几分，“他说自己来自西幽，是徒步穿越了鬼殁之地来到东离的。”
“……开玩笑吗。”杀无生下意识反驳，“那片区域是步行能够穿越的地方吗？”
“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可我和丹翡都觉得他没有在说假话。”丹衡回想着当时殇不患漫不经心的口气，又看向杀无生，“如果真是如此，那殇大侠的实力就深不见底了。”
“能够轻易杀死残凶，确实不会是泛泛之辈。原来如此，难怪他有看穿掠……鬼鸟的眼光。”杀无生说着低笑了一声，“越来越想跟他对决一次了，来自西幽的高手，令人期待。”
丹衡明显地感觉到了杀无生的战意，但他更在意他话中其他的信息:“鬼鸟先生……真的不可信任吗？”
这个问题令杀无生暂时收敛了蠢蠢欲动的剑意。他沉思片刻，方点头道:“跟那家伙打交道，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确实很有必要。不过不必太过担忧，我会一直看着他，不让他乱来。”
有了他的保证，丹衡似乎安心许多。他并没有结束这次会面，而是又低头沉默了许久，下定决心了，才重新抬眼直直注视着杀无生。
“鸣凤先生，我有一个请求。”他说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紧了，“我知道这次前往魔脊山是十分危险的，我与蔑天骸交过手，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可怖。所以，万一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请你不要犹豫，立刻带丹翡逃离魔脊山，取回剑格，然后……藏到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永远不要再让她试图挑战蔑天骸。”
杀无生静静看着在自己面前不甘心地握紧拳头的青年，想起他刚被救下时的情景，不由地心生感慨。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以性命相托，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面对剑道高手那般绷紧，却又不可思议地平静。在胸腔中流淌的不是高昂的剑意，而是一股无声的暖流。他曾在剑英会时感受到的喜悦，此刻再度包围了他。
慢慢吐出一口气，让身体放松下来，杀无生伸出手去，拍了拍丹衡的肩膀:“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在战斗之前就预想自己的死亡而不去试图跨越它，是弱者的行为。想要妹妹安稳地生活下去的话，就自己努力活下来吧。”
同时，他发现自己又不可抑止地想到了凛雪鸦。那些不知真假的话语所教导他的生命的意义，似乎在此刻变得更加鲜明了。
十七

凛雪鸦自上船以后，便以有重要的准备要做为由，不再组织他拉起的这一帮人做任何的集体活动。于是原本就各有防备的一行人连饭也不再在一起吃，各闲各的，为上魔脊山养精蓄锐。
杀无生劝说过丹衡，送他出门，自己在房中待到夜深，才前往甲板去吹风。在连接甲板的舱门口，他碰到了刚刚走进来的丹翡。丹翡对他行了一礼，神情很是放松地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这倒不太常见。杀无生知道丹翡会在夜间偷偷练剑，这次显然不一样。他好奇着登上甲板，望见船首上立着的殇不患，立刻被勾起了兴趣。
“你对丹翡说了些什么？”他走了过去，跨坐在船舷上，对身旁的殇不患问。
“没什么。”殇不患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怎么你们这么晚都不睡觉，是东离人的习俗吗？”
“并非。”杀无生见他不说，想着日后可以问丹翡，就不再纠结，“听你这么说，你果真是从西幽来的？”
殇不患瞥了他一眼，似有些烦恼，叹着气道：“好了，你不信就直说吧，我是听够你们的嘲笑了。”
“嘲笑？”杀无生只疑惑了一瞬，便想明白了。想来是丹翡或者丹衡告诉了其他人殇不患的出身，结果没人相信。他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东离真正涉足过鬼殁之地的人并不多，对于那片区域的评价多半是传闻，一般人都当那里是完全不可穿越的地方。”
“你不这样认为吗？”殇不患没听到他说自己是吹牛，语气友好了许多，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攀谈。
“一开始也这样认为，不过想象了一下以我的能力是否可以去挑战，就觉得也不是什么非常可怕的地方。”杀无生说着，手往后伸，摸了一下凤啼双声的剑柄。
“哦，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啊。”殇不患扫了一眼他的剑，微微感叹，“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应该去招惹的对象。怎样，我的直觉有错吗？”
杀无生闻言抬了眼，认真地看了他一会，才道：“正确的直觉，毕竟我可是杀手出身。不过，光是看一看同行的都是些什么人，就不会认为我能是什么善人吧。”
“这话说得没错。除了那两个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护印师之外，鬼鸟和剩下的那些人，身上都充满了危险的味道。”殇不患说着环抱起双手，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小臂，“至于你，除了没我一开始觉得的那么阴沉之外，给我的感觉是最危险的。”
“我就当做称赞收下吧。”杀无生很是愉快地笑了起来，“实话说，如果不是眼前的事情太过重要，我们可能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剑术的比拼了。”
“你以为我会奉陪吗？”殇不患想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别过身，“我可不是喜欢麻烦的人。”
“但我是很会让别人拔剑的人。”杀无生的笑声愈发明显了，“只要是真正的剑客，就不可能完全无视我的话。”
殇不患啧了一声，脚下一动，仿佛立刻就要逃走。这时杀无生又道：“你为什么愿意帮助丹衡兄妹？”
他没料到杀无生会这样问，顿在原地，过了会才说：“不是我要帮忙，是鬼鸟设计了我，让玄鬼宗把我视作眼中钉。如果不去找他们算账，我以后要怎样在东离生活啊？你没看见，那时我可是连饭都买不到了，每个人都把我当瘟神看待，好像我生了三头六臂是个怪物一样。”
听了他的话，杀无生先是一愣，随即大笑着说：“难为别人也会有这种体验，听来真是令人愉快。”
“有什么可笑的？”殇不患不由回首怒视他，“鬼鸟真的很会给人添麻烦，等解决了那个森罗枯骨，我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
他的豪言没有能够阻止杀无生笑他，而且杀无生看他的眼神里还多了几分同情，让他更加不爽了。
“真是无聊，我回去了！”他愤愤地嘟哝着，这次是真的抬腿就往船舱走。没想到杀无生再次出声，让他又停下了脚步。
“殇不患，如果有必要的话，请你尽力保护那两个护印师。”此时杀无生已经不再看着他，而是仰头去望远方沐浴月光而显出轮廓的群山，“如果你真的有穿越鬼殁之地的本事，就不要掩饰地展现给我看吧。”
殇不患没有回头，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低嗤了声，甩着脑袋快步下了甲板。
远远地，杀无生仿佛听到了他不耐烦的回答。
“知道了知道了，真烦人。”
杀无生的心情更加好了。

十八

到达魔脊山下的前一天夜晚，杀无生去找了凛雪鸦。
凛雪鸦的房间在船舱的最深处，其他人不会轻易经过。杀无生在一片寂静中推了推门，感觉从内锁上了，便出声唤他来开。不一会，门向内启开一缝，缝隙里出现了凛雪鸦的眼睛。
“无生一个人啊，进来吧。”看清门外后，那双绯红的眼泛出笑意。
杀无生随着打开的房门进去，凛雪鸦在他背后把门又关上。此刻是深夜，桌上与柜上点着足足三盏灯，将房间照得通明。杀无生一眼瞥见灯下貌似已经完工的假剑格，忍不住走过去将它拿起，仔细端详。
“做得真像。”他把剑格在手里左右翻转，下意识地说。
凛雪鸦一伸手便将剑格取了回来，放到原位，撑着桌面道：“还没做完，有些细节需要打磨。”
“时间足够吗？”
“足够，我算好了。”
饶是凛雪鸦，此刻也已经显出了些许的疲态。他揉了揉眼睛，干脆去把柜子上的灯掐灭，在暗下来的空间中闭目养神。杀无生见他如此，沉默了一下方说：“我看你不像是时间充裕的样子。”
“有吗？”凛雪鸦睁开一只眼，神态有些俏皮地看着杀无生，“等一会我就能做完，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而且，在登上魔脊山闯关之前，我都有空闲休息，毕竟除去靠自己的双脚登山之外，我没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要我背你也不是不可以。”杀无生听出他玩笑的语气，顺着轻笑道。
“凤啼双声会吃醋哦。”凛雪鸦也从喉间轻轻地笑了一声。
杀无生好似才想起来自己的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为了凤啼双声，还是请你自己走上去吧。”
“无生这种时候不该深情地说，剑哪有掠重要吗？”凛雪鸦夸张地叹了口气，走到杀无生身旁，侧头枕上他肩膀的羽毛，闭眼低喃，“船舱这种环境，真是不适合我的工作。”
杀无生觉得肩头的重量沉甸甸的，凛雪鸦这般疲惫，是十分少见的模样。但他没办法给他实质上的帮助，也只能抬手去轻拍拍他的小臂：“要不，我先回去。你把东西做完，早点休息。”
“提议听起来还不错，但我一见到无生，就不是很想立刻回去继续做了。”凛雪鸦说着直起身，牵着杀无生带他去床边坐下。他侧身靠在床头，拿起放在枕边的烟月，并不点燃烟草，只虚衔着烟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不如，我们来聊聊登山之后的计划？”
“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想好吗？”杀无生避开他伸过来的腿坐好，看着他。
“都想好了。”凛雪鸦笑着摇摇头，“不过，我想这个剑格不论做得再逼真，也会被蔑天骸一眼认出是假货吧。”
“那样一来不是很不妙？”杀无生不解地问，“而且，如果一眼就能被看出是假货，为何你还要如此费心地仿制？”
这句话好像问中了凛雪鸦的下怀，他颇得意地晃了晃小腿：“如果不向蔑天骸展示我的能力，如何让他相信我这个盗贼名不虚传呢？而一开始就让他看出是假货，正可以使他相信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卖弄技艺的小贼，任何的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此一来，他才会放心随我下山。如果我太过让他忌惮，他恐怕就不会让天刑剑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毕竟留在自己身上，对他这样的强者来说，才是最万无一失的保险。”
“也就是说……”杀无生捋了捋他的话，“让他相信自己可以掌控局面，才有大意的可能。”
“不错。”凛雪鸦眯眼笑道，“对于这种充满自信不可一世的人，在得知上当之后，会露出怎样愤怒屈辱的表情，我真是非常期待啊。”
又看到凛雪鸦这般恶劣的表现，杀无生心中微微产生了不快，但这不快一瞬就被他抛到脑后。
“还有一点，如果蔑天骸真的识破了你的计谋，又夺得了真正的剑格，该怎么办？”
凛雪鸦托着烟杆，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许久后，他才对杀无生眨了眨眼。
“没关系，我能处理。”


十九
登山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尽管在河岸边即受到了玄鬼宗的伏击，但对他们这群人而言不过是乌合之众。蔑天骸虽有露面，却仿佛更期待他们亲自登上魔脊山顶再去与他对决，并没有出手。他的态度令凛雪鸦的信心更加充足，胜利的果实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
待得有惊无险地解决了石像巨人，进入黑暗迷宫前，凛雪鸦提议众人暂且休息一会。莫名其妙出力最多的殇不患当即表示同意，直接找了个石块坐下了。
“殇大侠果然身手不凡啊。”凛雪鸦晃悠到他身边，轻笑着赞叹。
“少来！说好的一人负责一关，结果全部变成我的事，你可得好好解释解释！”殇不患重重一拍大腿，以表达被耍的怒气。
“无生不是也有帮忙吗？”凛雪鸦悠闲地吸了一口烟，“虽说我的计划是一人负责一关，但总有意外发生。这时不就体现出殇大侠你的重要了吗？”
“哼，要不是无生帮我，我现在就已经甩掉你们自己走了。”殇不患嗤了一声，“跟你们这群人混在一起，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凛雪鸦瞥了他一眼，徐徐吐出烟气，过了会才若有所指地说:“话虽这么说，但殇大侠实际上是个很自来熟的人吧。无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叫他。”
“啊？”殇不患微微一愣，想了想道，“那家伙的人缘差到这种程度吗？还是说你们东离人都比较在意称呼的礼节，需要我用称号叫他？”
凛雪鸦似是迟疑了一下，才轻笑着摇头:“没有哦。既然他本人没有不满，继续那样叫他也没什么关系。”
殇不患不太理解他为何提起这个话题，挠了挠头，方要说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紧接着风声四起，有什么东西呼啸着向他们来了。
“留神了！”殇不患说着站起身来，拔出佩剑，其他分散休息的人听到他的示警，也纷纷戒备起来。
“魑翼。”一开始选择站在高处的杀无生此刻跳了下来，简短地说，“数量很多。”
“能处理吗？”凛雪鸦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杀无生摇摇头，抬声招呼丹翡和丹衡到他身边来。
殇不患一开始还觉得杀无生有点没底气的意思，但当他看清飞来的魑翼群宛如乌云压顶时，也不得不暗骂一声，贴住旁边的石柱以作掩体。
“怎么这么多！”
抱怨的话刚落，那群魑翼已经纷纷扑了下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一时各自为战，没能迅速组织起配合，分别被逼到不同的石柱旁。善于弓道的狩云霄在面对近距离的扑杀时也没能发挥出多少威力，且战且退。一片混乱中，众人忽然听见一声夸张的大叫，都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魑翼直冲天际，骨爪下竟抓着凛雪鸦。
“无生！”被紧紧抓着肩膀的凛雪鸦一边发出惊慌的叫喊，一边直唤杀无生的名字。
杀无生本在一个角落保护丹翡和丹衡，见他竟被抓走，咂了咂舌，纵身跃起，在两根石柱间来回跳跃到柱顶，试图以其他魑翼为踏板追击，却被好几只骨鸟共同围住，好不容易突出，抓着凛雪鸦的那只魑翼已经飞得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又听到一声惊叫，回头见丹翡和丹衡竟然都被抓住，远处的卷残云想要过去帮忙，却被一只魑翼从背后撩了一下，摔了个倒栽葱。
杀无生当即回身冲了过去，这次反应及时，他顺利踩着一只扑来的魑翼，一个腾跃冲到抓着丹衡的大鸟面前，一刀便斩下了它的头。在魑翼失重下落之前，他抓住了丹衡的肩膀，提着他落回石柱上。
然而这时又有一群魑翼结队向他们扑去，等杀无生摆脱它们，已经来不及再去救下丹翡了。
这群骨鸟来得快走得也急，一眨眼工夫就只剩下了在地上干瞪眼的几人。杀无生检查了一下四周，发现殇不患和刑亥也不见了踪影，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丹衡见妹妹被抓走，也试图救援，但实在是力不从心，无法自如对付飞在高空中的敌人。他焦急地拽住杀无生，拉着他就往黑暗迷宫里钻。
“别着急，蔑天骸既然派魑翼过来抓人，肯定暂时还不会威胁他们的性命，否则他大可以在河边就动手。”杀无生快速说，以安抚丹衡的情绪，“而且鬼鸟也在，相信他的狡猾吧。”
丹衡恨恨咬了咬牙，几个深呼吸平复下焦躁的心，回头招呼卷残云和狩云霄跟上。
这时杀无生从怀里取出了回灵笛，吹响了它。
穿越迷宫时，由于杀无生要一直吹奏回灵笛，而丹衡心系丹翡，平常叽叽喳喳的卷残云也一反常态地安静走在最后，一路上都没有产生任何交谈。直到出了迷宫，攀上魔脊山的山顶，狩云霄才忽然开口道：“嗯？好像那边的囚笼里有人。”
他的视力最佳，其他人望去，只能远远看见一点影子。但丹衡一眼就认出属于他们家族的颜色，立刻跑了过去。杀无生望了望四周的环境，不见敌人的气息，这才跟上。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囚笼旁，里面的丹翡见他们到来，喜出望外地喊了一声“哥哥”。
“丹翡！你没事吧？”丹衡隔着栏杆关切地打量着自己的妹妹，见她似乎并没有受伤，才稍稍安下心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丹翡沉默了一会，抬起眼看了看一旁的杀无生，又犹豫片刻，才讲出她的遭遇。原来魑翼群的攻击是鬼鸟与蔑天骸联手演的一场戏，这场戏出自鬼鸟的提议，因为他实际上的目的是将天刑剑的剑格出卖给蔑天骸，故而快到山顶时就甩下其他人。至于他刻意安排魑翼抓走丹衡和丹翡，是为了向蔑天骸证明自己的诚意，好在杀无生及时救下了丹衡。而丹翡因为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便被丢在这里，等着入夜时当做魑翼的点心。
“真是过分啊，那个家伙果然不安好心！”卷残云愤愤地骂，“我就说怎么单单抓走他跟丹翡妹妹，原来是因为这个。”
“如果你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盗贼凛雪鸦，恐怕就不会如此激动了，残云。”狩云霄习以为常地淡淡道。
“什么！”
除去杀无生，剩下的三人同时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叫。卷残云跟见了鬼一样使劲挠着自己的头，丹衡和丹翡面面相觑，最终目光都落在了杀无生的身上。
杀无生没有给出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鸣凤先生……”丹衡想要纠结杀无生为什么一直隐瞒自己，但想想此刻身在七罪塔下，而凛雪鸦已经与蔑天骸有所接触，也不知道剑格是否真正安全，便振奋了一下精神，一剑劈开牢笼，先把丹翡给放了出来。
“现在要怎么办？”卷残云帮忙把挡路的栏杆给踢到一边，方便丹翡走出来，他问的人不是自己的大哥狩云霄，而是丹衡。
丹衡嘴唇刚动，杀无生就抢先道：“我们不能贸然进入七罪塔。”
“随便你们吧，我还是要过去的，不能让鬼鸟一个人抢走所有的功劳。”
狩云霄耸了耸肩，说着就要走，卷残云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大哥，你……”
“你猜得没错，我的目标也不过是佣金罢了。若是让凛雪鸦就这么跑掉，这一趟可就白来了。”狩云霄一边说，一边抬腿往七罪塔的方向走，“在这个世上生存，光有正义感和勇气可是不行的。残云，要不要跟过来，你自己决定。”
卷残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握紧了自己的枪，沮丧地垂下脑袋，但他没有动弹，只是听着狩云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到狩云霄的身影完全消失，杀无生才说：“现在情况太过危险，我不推荐你们再去找蔑天骸。”
“可是都已经到了这里……”丹翡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不仅仅是凛雪鸦，殇不患和刑亥的失踪我也很在意。”杀无生接着解释。
“如果是殇大侠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听到这里，丹翡微微笑了一下，“我刚刚见到他了。其实他是抓着一只魑翼跟我们一起上来的，不过半路就先下去，才没有像我一样被蔑天骸给抓住。刚才他经过这里，告诉我他会去找鬼鸟……凛雪鸦，还说等他处理完，就会来救我。”
“原来如此……殇大侠真是可靠。”心情一直不佳的丹衡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是也感觉轻松了些许，“但既然他上去了，我们不跟过去帮忙，是不是太有违道义了？毕竟如果不是我们，他永远也不可能对上蔑天骸那种危险的邪道。”
他说的有理，杀无生开始在心中思考如何安排比较妥当。凛雪鸦和殇不患，两个人他都不想就这么丢在七罪塔。就在他打算劝丹衡先带着丹翡回去取走剑格以防万一时，一个熟悉的笑声令几人同时戒备了起来。
“你们不必大费周章地亲自上去了。”从山路上缓缓走下的竟然是妖魔刑亥。她身后跟着为数不少的玄鬼宗的爪牙，显然是冲着他们几个来的。
变数。杀无生脑中立刻响起这个词。在凛雪鸦的计划中，刑亥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虽说可以预料到她身为妖魔，会对神诲魔械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蔑天骸合作，到底她的目的是什么？
钱财可不是妖魔生存所需要的东西。
而他虽不知道凛雪鸦曾经对刑亥做过什么，但想起在夜魔森林的经历，恐怕一有机会，她就会对凛雪鸦采取行动。
危机感在杀无生心中蔓延，他抽出一把剑，指向躲藏在喽啰身后的刑亥：“凛雪鸦呢？”
“你还真是关心他。”刑亥愉悦地抚摸起自己肩旁的垂发，赤裸裸的眼神令杀无生心生不快，“虽然我很喜欢那个男人的脸，但他的一肚子坏水还是吃不太消。好在蔑天骸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比起凛雪鸦，他有信誉得多。”
“回答我的问题。”杀无生不想听她闲扯，一道剑芒挥出，轻而易举地扫开了他和刑亥之间的阻碍，“否则，下一剑就会落在你的脸上。”
刑亥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了起来：“那个男人现在正在七罪塔，与森罗枯骨商议如何交易天刑剑的剑格。不过等他交出剑格之后，蔑天骸就会将他的尸首交给我。很适合凛雪鸦的下场，不是吗？”
杀无生握着剑柄的手瞬间青筋爆出，他努力冷静下来，继续套问：“你能给蔑天骸什么，让他愿意给予你如此的重赏？”
刑亥却只是给他抛了个媚眼，轻笑道：“这一点嘛，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现在，你跟那边的两位护印师，也差不多该老老实实地死在这里了。”
杀无生微微闭眼，而后从腰间取出回灵笛，丢给了丹衡。
“你们先走。”他说着，拔出了第二柄剑，“如果我没有去找你们，就永远不要回来。”
“鸣凤先生……”丹衡握紧了回灵笛，担忧地看着他，“请允许我跟你一起……”
“不必。”杀无生冷笑一声，“接下来的我所有行为都是出于个人恩怨，保护你们的工作结束了。”
丹衡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卷残云给扯了一下。他严肃地对丹衡摇摇头，接着就拽起他跟丹翡，钻回了黑暗迷宫的保护中。
杀无生见他们乖乖离开，提着剑向前走去，细微的嗡鸣从凤啼双声上响起，杀气如同暴风刹那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谁，先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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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2-09-10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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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从一开始就让杀无生感到奇怪。玄鬼宗的喽啰他不是没有对战过，他们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好像就是冲着送死来的。他话说得虽满，实际上没有下过杀手，反而为自己增添了不少麻烦。
“不可思议，那个男人真正有将你驯化的能力吗，杀无生。”站在后方看戏的刑亥哼笑着说，“谁能想到一个只知吞噬人命的杀手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圣人呢？”
“你的话还真多。”杀无生用剑柄撂倒一个敌人，不耐烦地说，“我要怎样做是我自己的事，跟凛雪鸦没有关系。”
“嘴硬的男人。”刑亥说着挥出长鞭，竟是卷起了一个玄鬼宗众甩向了杀无生。杀无生看出那人在被卷起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扭断了脖子，戒备而又疑惑地闪身避开。在尸体砸到脚边时，他下意识地向后跳去，就在下一秒，那尸体忽然爆炸开来，发出刺鼻气味的液体四射飞溅。杀无生躲得虽快，还是被液体溅到了袖角，灼烧的声音瞬间响起。他挥动凤啼双声截去那段布料，它落地之后，竟然在短时间内就被腐蚀得只剩下焦炭了。
杀无生见状，抬剑指向刑亥，沉声怒道：“下作的手段，妖魔。”
“如果用看人的眼光来看我，你可是会受重伤哦。”刑亥颇为得意地笑道，“不过，我还以为见识过凛雪鸦的手段之后，你会对下作产生新的看法呢。”
“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小偷，你是故意想激怒我吗？”杀无生冷哼。
“你误会了。”刑亥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是觉得你这种被凛雪鸦玩弄于股掌的人，逗弄起来实在很有趣。”
“闭嘴！”杀无生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快要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信手一剑以剑气掀开逼上来的玄鬼宗众，足下踏着流星步，瞬间欺到刑亥面前，举剑就要砍下她的头颅。
就在此时，又一阵挟着魑翼叫声的风掠过头顶。杀无生分心看了一眼，见竟是蔑天骸带着一群手下离开了七罪塔，混在他们之中的好像还有凛雪鸦。只这一瞬的分神，刑亥已经抓住时机，再度退到了其他人身后，并且转身便走。
“收网的时刻到了，鸣凤绝杀。下次再会的时候，但愿你会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她毫不恋战，带着愉快的笑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她诡异的举动愈发让杀无生觉得不安。虽然对刑亥实际上没有多少了解，但她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刻意，像是设了个局特意陪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杀无生一边思考着，一边干脆地也撇下这一地的敌人，几步便跨到登上山顶的道路上，往七罪塔走去。
按照凛雪鸦的计划，此刻跟随蔑天骸离开的应该是殇不患，他本人还在塔内搜寻天刑剑的剑柄。蔑天骸的藏宝库不知道有多少防守的力量，杀无生打算直接冲上七罪塔，帮凛雪鸦制造混乱，方便他得手。
也不知道凛雪鸦是怎么说服殇不患的，以他的实力，应该可以安全地从蔑天骸那边脱身。而丹衡此刻应该还在黑暗迷宫的保护中，那片区域若是没有回灵笛，连玄鬼宗的人也无法轻易穿越，是一个非常好的藏身之所。杀无生理着头绪，进入塔内，意外地发现塔中的人手并不算多，没花费多少时间，他就撞上了急匆匆向外走的凛雪鸦。
“无生？”凛雪鸦看起来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人？”
看到他的脸色，杀无生就知道他的计划肯定是失败了。他简短地说了一遍凛雪鸦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凛雪鸦沉思了片刻，摇摇头笑道：“哎呀，这次估计是被蔑天骸给摆了一把。”
“怎么回事？”杀无生一听就拽着他沿着来路走，事情果然是不妙，他得立刻回去找到丹衡他们才行。
凛雪鸦也讲述了一遍自己上塔之后的事，又结合着杀无生的情报解释道：“刑亥应该也是混在魑翼群中上了七罪塔，然后瞒着我跟蔑天骸达成了交易。她故意拖延你的脚步，也许就是为了给丹衡他们更多的逃跑时间。”
“你是说……”杀无生骤然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我想丹衡兄应该不会藏在黑暗迷宫等你，而是会直接去取剑格。”凛雪鸦说着叹了一口气，“护印师有特殊的通道，能够瞬间回到无垠寺。”
“如果是那样，就不需要太过担心。从魔脊山到无垠寺，哪怕是乘坐魑翼，也不可能比丹衡他们快才对。”杀无生道。
“可是会使用那种通道的，不只是护印师呀。”凛雪鸦笑着眨了眨眼。
他的这句话出口，使得杀无生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为什么蔑天骸会愿意跟刑亥交易，又为什么刑亥会迅速离开。如果凛雪鸦猜得不错，蔑天骸早就知道山下的交易会是骗局，那么他下山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利用刑亥的能力跟随丹衡和丹翡，直接从他们手中取得被藏起来的剑格。
如果蔑天骸真的亲自追过去，那么这一次，丹家兄妹必然会完全失去生的可能。
杀无生不由懊恼，脚步更是加快。
“无生，你靠走是追不上的。”凛雪鸦却似丝毫也不在意局面的严峻，好整以暇地说，“我们只有借用森罗枯骨的魑翼，才可能赶得上。”
“我真是不懂。”杀无生心中本来就急，听到他这般事不关己一样的语气，忍不住咬牙道，“你的计划不是失败了吗，为什么还能如此悠闲？”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了外面，凛雪鸦示意杀无生站住，从衣中取出一枚风笛，丢上半空，去召唤魑翼，随后他才看着杀无生，对他微笑道：“其实我是有点不高兴的，但看到无生因为担心我而来找我，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杀无生一时只觉荒唐。他可没忘记上一次凛雪鸦坑害他失败的时候是怎样的表现，看着凛雪鸦那张笑眯眯的脸，他真的开始怀疑凛雪鸦有什么对蔑天骸必胜的手段了。
“你……”杀无生怀疑地上下打量凛雪鸦，“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嗯？无生是指什么？”凛雪鸦歪着头，状若无辜地又眨了眨眼。
“如果不是真的有从蔑天骸手上偷走天刑剑的把握，你现在应该已经气得……”杀无生迟疑着，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我不是有说过吗？”凛雪鸦好像也猜到了杀无生咽下去的是什么话，却不觉得有什么，而是晃了晃烟月，故作神秘地说，“我有处理的办法。”
“但愿吧。”杀无生别无选择，只能相信眼前的人。

二人乘坐魑翼，径直从魔脊山顶降下，掠过水面，赶往无垠寺。待他们抵达时，寺内看起来已经经过了一场激战。万幸的是无人丧命，只有卷残云看起来状况不妙，捂着眼睛坐在地上，丹翡正在他身旁照看他。
凛雪鸦让魑翼在一旁等候，跟杀无生一起来到他们面前，询问事情的经过。
“剑格被抢走了。”丹衡恨恨地握紧拳头，“但……我不能丢下伤者不管。”
“在剑格和同伴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吗，丹衡兄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凛雪鸦说着开始检查卷残云的伤势，确认他的眼睛应当是没有复明的可能后，取出一瓶药交给他用于止血。
“我真是没用。”卷残云忍着疼痛自责地低语，“如果早一点发现被跟踪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丹翡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手里拿过药瓶，替他敷药，“谁也想不到狩云霄会暗中折返，还有刑亥……果然作为护印师，不应该给予妖魔任何的信任。”
杀无生安抚地拍了拍垂头丧气的丹衡，对他说：“幸好不是蔑天骸亲自来。他们取走剑格，一定是要献给他，而急于获得天刑剑的他，既然不来这里，那么肯定已经前往锻剑祠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丹衡深吸一口气道，“丹翡，你留下来照顾残云，要小心避开玄鬼宗的爪牙。我这就和鸣凤先生一起赶回锻剑祠，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蔑天骸取得天刑剑。”
“我有另外一个提议。”被他忽视的凛雪鸦此刻又开了口，“由我先行前往锻剑祠，你们呢，就在后面慢慢地走。等你们到时，我相信天刑剑已经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丹翡和丹衡眼中自然是满满的不信任，而卷残云剩下的那只眼睛摆明了在说他是痴人说梦，只有杀无生表现出了些许的担忧。
“就这样说定了。”凛雪鸦不打算跟他们多解释，直接握住魑翼的爪子，让它带自己再度起飞，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天际。
“鸣凤先生，他这是？”丹衡茫然地问。
“现在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杀无生说着，过去把卷残云给扶了起来，“我们也出发吧。这里应该有那种叫灵脉的通路可以走？”
“嗯，确实有的，不过圣域出于安全的考量，灵脉的出口并不在锻剑祠附近，走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丹翡说着也站了起来，把药瓶放进自己怀中，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怎么感觉凛雪鸦好像也知道这一点。”
杀无生实在不想把凛雪鸦肯定做过细致的调查这种事告诉他们，免得引发更多的恶感。他含混地说了一句“可能吧”，就催促他们动身了。

穿过灵脉，抵达的位置是杀无生曾经走过的森林。此刻林中的雾阵已经随着丹家的毁灭而消失，不再需要引路的法术。他们走了一会，大地忽然震颤了一下，卷残云视力有损，平衡不足，差点摔倒在地。
“哇！怎么回事！”他慌忙扶住旁边的树干，抬头去张望远方，“地震了吗？”
“应该不会……丹家从在这里建立圣域开始，就从来没有经历过地震。”丹翡说着将他的胳膊给搀住，也担忧地看向锻剑祠的方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先去看看。”杀无生当机立断地说。
“要小心。”丹衡忍不住叮嘱。他也很想跟杀无生一起去，但身法不及他，不想拖他的后腿。
杀无生点了点头，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迅速赶往锻剑祠。当他赶到时，眼前的一幕着实令他感到了震惊。
那个只会躲躲藏藏，见到仇人就喊他处理，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凛雪鸦，竟然正拿着一把他从未见过的剑，在和蔑天骸对战。这场面太过出乎意料，杀无生甚至忘记了要去锻剑祠内查看情况，只是愣愣站在原地，大脑抛下了周围的一切，只剩下了眼里所看见的两大高手的剑术对决。
他只看了一小会，就判断出凛雪鸦的剑术丝毫不逊于蔑天骸，甚至略高一筹。习惯性的推演在脑中展开，他发现不管蔑天骸如何变招，最终的结果都会是凛雪鸦胜利。这一事实让他感到了莫名的不快，但胸中同时燃起了一种久违的热度，背上的凤啼双声似乎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杀无生的推断没有任何错误，凛雪鸦果然在几招之内就拿下了蔑天骸。尽管差距并不十分明显，但显然那位一生以实力为傲的森罗枯骨也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够突破凛雪鸦的压制，放弃了战斗。
胜负已分了。
杀无生松了一口气。然而，令他和凛雪鸦都没有想到的是，蔑天骸竟然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破坏了天刑剑。
尚不知天刑剑重要性的杀无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开始拽着蔑天骸的尸首痛骂的凛雪鸦，张了张口，还是没出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等好不容易从崩溃的情绪中恢复理智，凛雪鸦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杀无生，以及他脸上半是同情半是嫌弃的复杂神情。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说话。凛雪鸦像是卡了壳，烦躁和怒意僵硬在脸上，看起来有几分滑稽。杀无生见他这副模样，莫名地有些于心不忍，便走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拿捏着语气，关切地看着他。
凛雪鸦一开始还垮着脸，过了会长叹一口气，抬手按着自己的脸道：“本来想好好跟无生抱怨一下，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说完，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天刑剑和魔神之间的关系。话音刚落，巨大的魔神已经破土而出，如同一座横生的山遮蔽了天空，挟着惊人的压迫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几乎把林立的树木都给震倒了。
杀无生稳住脚下，抬眼望了望那恐怖的魔神，又看看凛雪鸦焦躁的脸，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从腰间抽出灵栖剑，向魔神的方向走去。
“你做什么？”凛雪鸦立刻将他扯住，难得严厉地喝止他，“我不允许你过去！”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杀无生有些意外地回头看着他，“既然灵栖剑并没有报废，作为神诲魔械，总能拖延一些时间吧？”
凛雪鸦感觉自己比刚才被蔑天骸抢走了果实时还要怒火中烧，像是握在手里的宝物接二连三地要擅自飞走一样。他用力握紧杀无生的手腕，不给他脱身的机会，加重了语气道：“别想去送死，你的命应该是我的！”
杀无生听到这句话，认为他简直是不可理喻。他反握住了凛雪鸦的手，将他拽进到自己面前，盯着他仿佛失去理智而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冷地说：“我的命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从你在剑英会陷害我开始，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就已经结束。凛雪鸦，你早就失去我为你拼命的资格了。”
他的话语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凛雪鸦的头顶。他微微怔了怔，而就在这一瞬，杀无生已经甩开了他的手，握紧灵栖剑，继续走向了魔神。
“哎，等一下，那把剑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
正在此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杀无生转过头，见是殇不患，不由得更加意外了。
“你？”
殇不患对他咧嘴笑了笑，一边向前走，一边说：“虽然我很敬佩你的勇气，但你还是留在这里继续跟那边那个任性的家伙吵架比较好。灵栖剑是一把好剑，不过此时的它缺少力量，不足以让你对抗妖荼黎。交给我吧。”

在这一个短暂的夜晚，杀无生接连发现身边的两个人竟然都有着自己所无法匹敌的实力。抛去被凛雪鸦欺骗这点，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兴致勃勃。这两个人都可以让他在没有性命之忧的前提下无数次地挑战，简直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凛雪鸦却一反常态，在看到殇不患拿出魔剑目录封印了魔神之后，竟然没有立刻追上去缠着他，而是早早地消失不见，像他每一次作案之后会立刻溜之大吉一样。杀无生虽然有点担心他，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先帮丹家重建圣域，也只得暂时放下对凛雪鸦的牵挂。毕竟要追查到掠风窃尘的下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整个事件下来，似乎只有卷残云因祸得福，赢得了丹翡的欢心。在参加完他们的婚礼之后，杀无生终于启程，开始在东离各地搜寻凛雪鸦的身影。
至于寻找他是为了向他挑战，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杀无生心里，完全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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