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2 【刀漠|雅漠】双日泪星（89F更新25，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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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eshanjiu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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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4)

10樓發表於: 2024-02-25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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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那次起，炽焰赤麟便不再轻易与紫芒星痕欢好，即便心中爱欲勃发，也勉强克制住，平日里只做些亲昵动作，想着让紫芒星痕慢慢接受与自己亲近，却不知因着孕期，紫芒星痕的身体已变得越发敏感起来。他原本就是个面皮薄的，自然不会主动邀欢，也不惯于自己纾解。炽焰赤麟不主动来与他交合，他就被这意外高涨的孕期情潮煎熬得彻夜难眠。他懵懵懂懂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道是身体被炽焰赤麟带得淫乱荒唐起来，连拥抱亲吻都能让他欲望勃发，不复从前的清心寡欲，又是尴尬又是羞耻。他身子特殊，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样冲一桶凉水来平复燥热，只能夜里独自煎熬着，每每直到后半夜才能昏昏沉沉睡去。

炽焰赤麟过了生辰宴后，便将紫芒星痕带到密林别院处，让央荣照看，对外宣称紫芒星痕已离开南境回到诗意天城。央荣不知紫芒星痕身份，只知他叙齿排行第四，年纪又比自己小上许多，便称他做四郎。他像寻常大夫一样为紫芒星痕看诊，才发现他情欲无法纾解的问题。央荣与炽焰赤麟相交多年，这种事情不免被拿出来小小嘲笑一番。

炽焰赤麟语塞，他万万没料到这事做尽兴了不行，克制了也不行，想来想去觉得有些气恼。当天晚上便使出水磨工夫，把紫芒星痕直磨得双眼迷离，神志不清，浑身抽去骨头一样软在自己怀里，身上流出来的汁水多得竟把被褥都湿透了。但也是那次，他才发现，原来紫芒星痕也能在他身下满面春情婉转低吟，而不是不情不愿咬牙切齿，不是在流泪哀求就是在说恨。往后他便时时记得，隔三差五便来与紫芒星痕双修，为他缓解情潮。

炽焰赤麟原也不是个好欲之人，从前与宫妃姬妾欢好，多半是发泄放松一下，或是例行公事，想得个子嗣。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热血厮杀的感觉，那些床笫欢爱的事情，兴致来时玩乐一下也罢了，这样三天两头便来一回，若是换作其它姬妾，只怕早惹他厌憎。但对着紫芒星痕，他竟生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又怕那人皮薄，不愿承认需要，便装作是自己急色难耐的模样，哄着骗着迫他打开身体。一番下来，简直身心俱疲。

他原想一直陪在紫芒星痕身边，直到孩子安然出生。但是他毕竟是一境之王，南境疆域庞大，即便龙族能日行千里，也并非时时刻刻能照拂各处。月余前，边境处又传来紧急军情。说来有趣，当年炽焰赤麟一举诛杀虚空之界首座，没过多久便被召回诗意天城，他离开南境这些年，虚空之界陷于内战，诸座竞相倾辄，竟选不出一个主来，反倒是他一回到南境，虚空之界便空前团结，火速推选出首座来，仿佛这首座是专为炽焰赤麟而设的。这群妖魔虽愚蠢，行事却极为凶残恶毒，南境边陲清气稀薄，各族生存已是艰难，若再长期受妖魔袭扰，只怕真成寸草不生之地。炽焰赤麟与众将商议后，一致认为该亲自率军赶赴前线，这回不仅要将虚空之界的新首座枭首，更要将其主力清剿殆尽，如此方可保边陲数十年没有大战。

此战已成必然，但炽焰赤麟心中对紫芒星痕的身体仍有顾虑，即便没什么大事，也担心他把自己憋坏了。这种担忧说出来只怕适得其反，反倒惹得紫芒星痕更加不愿与他亲近。若要他留下些什么小东西，怕是紫芒星痕宁肯憋死也不会去用。思来想去，只能将紫芒星痕和央荣一同带上，将人安置在离前线五六百里处的雪遥城中。

这座小城建在上天界东南边缘一处云峰之上，小山峰孤零零漂浮在云海之中，如果没有驾驭可飞行的骑兽，寻常种族很难到达。这处云峰离云陆大地稍远，面积不大，物资贫瘠，终年大雪冰封，人烟罕至，即便发生战乱，也常常被交战双方所忽视。此地唯一好处便是气候寒冷，能稍稍压抑紫芒星痕体内情潮。

原本想着雪遥城离前线距离不远，炽焰赤麟若只身赶路，一天走个来回再陪紫芒星痕吃顿饭温存片刻也绰绰有余了。但他是一军主帅，将士们不休息他不能卸甲，将士们休息他更不敢懈怠。一来二去，竟真将紫芒星痕放在雪遥城晾了大半个月，也不曾抽出空来赶去见他一面。那日炽焰赤麟手执军报，思绪忍不住飘散开来。他想到紫芒星痕怀胎已近七月了，却仍未化龙，有些异常。

蛟族与龙族繁衍形式相似，有两种方式诞育子嗣——卵生或胎生。若是卵生，母体在怀胎六七个月时便会化回原身，直到产下卵蛋方能再次化为人形。若是胎生，则是完全相反，母体会无法化回龙身直到娩下胎儿。

龙蛟二族多为卵生，只有在母体受到外界影响时，才会出现胎生子的状况。紫芒星痕生母当年怀胎时遭逢内乱，他出身所在的宗族一脉地处战界，又没落多年人才凋敝，生父不得已带着怀孕的妻子四处躲避战火。母体长期颠沛流离，并不具备孵化卵蛋的条件，身体本能转换为胎生，幼崽会在极短时间内在母体腹中孵化成熟，最后以婴儿形态娩出。据闻紫芒星痕甫一出生便能化龙，才睁眼便显露出刀龙之气，就是极好的例证。

如今眼见胎儿将至七月，紫芒星痕仍未化龙，多半是要以人形产子。炽焰赤麟知道紫芒星痕心里头有坎，即便他照料得再周到，也无法平复他内心的难堪不安，此次生产多半也是受了母体情绪影响，才出现胎生子。

此外，炽焰赤麟发现随着月份加重，紫芒星痕身上龙气流失愈加剧烈，平日里若无他与之双修，体内几乎毫无龙气可用。他头一回当父亲，难免神经紧张，觉得处处都是天灾人祸，哪哪都不安全。从前每日尚能见着紫芒星痕一回，这种焦虑便不太明显。如今出征在外，便日日忧心着，恨不得雪遥城那头一日三回给他报上紫芒星痕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可报的，无非是每日饮食、睡了多久、脉象是否平稳等等，乏善可陈。但每当夜深人静时，炽焰赤麟总要将那些如同述职报告一般的信展开来，细细读上两三回。偶有紫芒星痕亲笔给他回上“无事，勿忧”几字，便将信笺细细抻平压好收进小匣子里。他知紫芒星痕在雪遥城呆着也是无聊，他在军营里其实也没什么有趣物什，某日抓住一只形态滑稽的小妖魔，原想做成标本送去给紫芒星痕解乏，不曾想那小妖魔活着的时候滑稽可笑，死了竟有些邪异恐怖，只得就地烧了，另拣些尘埃落定的军务事写在信里，聊胜于无。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直到那日央荣来信，确定紫芒星痕腹中怀有双胎。炽焰赤麟看后激动得几乎打翻了墨盒，火急火燎安排布防，拖了两三日，才得以脱身前往雪遥城。

炽焰赤麟到达雪遥城时天色微明，早有仆从得了消息侯在门外。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步走到屋舍前，忽而想到什么，脚步放得轻缓，悄无声息掀开厚实门帘朝里头看了一眼，屋内燃着火盆，烤得暖融融的，热浪从他掀开的口子扑了出来。他赶紧放下帘子，朝身后的侍从比划两下。很快有人端来一盆热水，水上冒着团团白雾，炽焰赤麟将冰凉的双手放入水中浸泡片刻，泡得一双大掌都红了，才撤出来擦拭干净，重新掀帘走入房中。

屋内铺着厚厚的熊毛地毯，人走在上头没半点声响。空气里散逸着宁静清淡的幽香，是央荣特地为紫芒星痕调制的安神熏香。炽焰赤麟卸下沾染血气的冰凉战甲放到一旁，金属碰撞发出细微脆响，却并未惊动屏风后熟睡的人。

炽焰赤麟来到床榻前，紫芒星痕睡梦正酣，半张脸都埋在松软温暖的羊绒褥子里，面颊红润，嘴唇微张。原本锋利的面部轮廓被养得圆润些许，蓬松柔软的烟灰色卷发铺在枕上，倒像只乖顺的小羊羔。他轻笑着，温热的手掌探入被窝，摸上那副他思念已久的身子。手掌下触感滑腻，竟不是织物，而是温热的肌肤。炽焰赤麟呼吸一滞，粗糙的指掌很快触到一个温暖厚实的弧度。紫芒星痕低吟一声，迷迷糊糊侧过身，似是要躲开他的抚摸，被褥从他肩头滑落，露出赤裸光滑的肩头。

炽焰赤麟快速脱去上衣，轻手轻脚爬上床榻。紫芒星痕睡梦中察觉到凉意，下意识往身边最大的热源靠去，整个人滚到炽焰赤麟怀中。后者欣然接受这难得主动的投怀送抱，大掌肆无忌惮抚上他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勃勃胎息脉动，小家伙翻了个身，一脚踢中他掌心。炽焰赤麟无声大笑，食指轻轻刮了刮紫芒星痕孕期凸起的肚脐，算是给小家伙打了招呼。紫芒星痕皱眉，一手虚虚护在腹前，睡梦中下意识挡住他的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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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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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4-02-28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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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ao3追到36r了！每天刷等更新，老师太会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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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eshanjiu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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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4-03-03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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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1樓(瓊玉) 的帖子

哈哈，不用每天刷，我大概是一周一更或者一周双更，快不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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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eshanjiu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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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4-03-03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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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紫芒星痕近日浑身酸痛难忍，又兼情热难解，夜里总是失眠。昨夜央荣让他到温泉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用了药膳，又燃上安神熏香，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不想半夜莫名陷入到一场旖旎春梦中，恍恍惚惚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觉得原本沉重的身体突然跟卸下千钧重担一样，变得轻松自在，实在舒畅极了。正当他沉浸在这场舒适安乐的梦境时，忽而感知到碧眼银戎的杀气，回过头来便见那人脸色一改往日的温柔和善，厉声责问他腹中子嗣的由来。那人失望的眼神中透露出厌恶，他羞愧难当，又惊又急，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小腹突然一阵抽痛，便醒了过来。

骤然从深睡中惊醒，紫芒星痕心跳如擂鼓，耳中嗡嗡作响，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待弄明白炽焰赤麟在做些什么的时候，他疲倦地阖上眼睛，轻声道：“你惊到它了……”

炽焰赤麟抿抿唇，果真放缓了动作。只是他辛劳半天，紫芒星痕梦中却只有碧眼银戎，心中实在气不过，嘴上便要讨些便宜：“哼，星痕后庭仍这般紧致，再过几个月，如何用此处为吾诞下两位龙儿？”他心中确实忧虑，眼下胎儿虽小，可紫芒星痕毕竟是男儿身，那些头胎便怀上双子的，哪有几个能生产顺遂？话刚出口已觉不祥，心中懊悔不迭。

果然，紫芒星痕沉默片刻，低声道：“若实在困难，也可剖开——”

“住口！”炽焰赤麟用力钳住他肩头，突然又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去亲吻他裸露的脖颈：“是吾说错话了，汝莫要往心里去。”

紫芒星痕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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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不知何时开始又下起了雪，他恍惚听到雪籽落在屋檐上的声音，无由来地想起某个冬日里，碧眼银戎冒着寒风拎着一壶小酒来找他，笑盈盈说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样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番云雨过后，炽焰赤麟点着小烛，寻来几只小软枕给紫芒星痕垫在腿间和腹下。他侧卧着，让紫芒星痕靠在自己怀中，仔细替他推揉腰腹，缓解酸痛。紫芒星痕眼角犹带泪痕，浑身都是情事后的惫懒倦怠气息，似被他揉得舒服了，慢慢又合眼睡过去。

炽焰赤麟俯身确认他已睡熟，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右肩上的伤口，恻笑道：“就这么点气息也能察觉，星痕对他倒是用情极深。”

他原计划是前一日晚上便赶到雪遥城，不想竟在云峰不远处遇到碧眼银戎。炽焰赤麟先前一番盘算，却漏算了雪遥城毗邻碧眼银戎封地，不知是怎么走漏了消息，竟让对方寻到此处。他在雪遥城外设了防御结界，想必碧眼银戎也是看出来了，才有所顾忌不曾硬闯。

青龙在云峰外盘旋徘徊，见到炽焰赤麟，连半句寒暄也无，单刀直入问道：“星痕可是在此处？”

炽焰赤麟冷冷道：“星痕三个月前已离开南境王都，此事吾早已上报天城，汝难道不知？”

碧眼银戎面露忧色，焦急道：“他并未回到天城……星痕离开南境时曾传信予我，说是要为你寻药，此后便再无音讯。”

炽焰赤麟嗤笑道：“能根治吾暗疾的药哪有那么好寻，便是找个三年五载也不奇怪。上天界战神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怕弄丢了不成？”

碧眼银戎摇头道：“不对，以往他出远门，怕我担忧，总会不时给我来信报平安，断不会这样音讯全无。”

炽焰赤麟讥嘲地瞥了他一眼：“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愿报信予你，再正常不过了。”

碧眼银戎想起旧事，脸色微白，低声道：“我感知到此地云峰上有星痕的气息，这里有你所布下结界，我不便硬闯。若是方便，我希望现在能进入界内，待寻到星痕我会立刻离开。”

炽焰赤麟回绝得干脆：“不方便。”

碧眼银戎咬牙道：“为何不方便？星痕为你寻药，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忧他的安危吗？还是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你把他困住了，对吗？”

炽焰赤麟淡淡道：“吾事务繁忙，对星痕的能为也放心得很，不像汝这般游手好闲，终日只知捕风捉影无事生非。至于为何不能让汝进城……此事汝早晚知晓，倒也无甚可瞒，吾在雪遥城中养着一条小蛟儿，他已怀有吾的子嗣，吾不喜欢让他见到外人。哈，说起来，如今汝也该准备唤他一声嫂嫂了？”炽焰赤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碧眼银戎，汝是想现在就闯进去，唐突嫂嫂吗？”

碧眼银戎脚步一顿，形似失魂落魄，喃喃道：“蛟族？御圣主那日问过……不，这不可能……”他猛地抬头，眸中闪烁着森森绿光，“若我今日定要进去呢？”

炽焰赤麟笑容渐冷：“那可真巧，吾正愁着寻个什么由头来教训汝呢，汝倒是急着送上门来。碧眼银戎，这回可没有星痕来为汝说情了。”

他们在云峰外大战一场，打得山石崩碎，星月黯淡。两人均是龙族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但炽焰赤麟年岁天资经验均在碧眼银戎之上，若非当年被天尊皇胤废去一脉，只怕碧眼银戎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但碧眼银戎本就不是为打架而来的，他战至半途，拼着硬受炽焰赤麟一掌，将蓄力已久的一刀劈出，竟真的将云峰结界劈出一道裂口来，随即毫不犹豫化龙进入界内。炽焰赤麟见状怒极，杀意顿起，六爪赤龙挟裹风雷追击而至，尖锐趾爪深深扼入青龙下颌，几乎要将他颌下龙珠生生剐出来。

炽焰赤麟将受伤昏迷的碧眼银戎拖出界外，丢到云峰之下，转身补上破裂的结界，又加了几重封印。这一番意外折腾，长夜将尽，他匆匆赶往紫芒星痕住处，未曾注意到肩上被碧眼银戎所伤的地方留下了青龙的杀气。他原本担心结界打破会惊动紫芒星痕，不想他龙气流失严重，竟对此毫无察觉。只在炽焰赤麟与他亲近时，才受到残留龙息的影响，梦见碧眼银戎。

想通此节，炽焰赤麟心头不悦顿消，小心将紫芒星痕拥进怀中：“星痕放心，汝不愿让他见到汝如今模样，吾定不会让他靠近汝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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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4-03-04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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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妈妈你是我的爸爸。。看到后续感觉日子都有盼头了！乖乖等太太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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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eshanjiu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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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4-03-07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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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主要是雅少视角~

【9】

碧眼银戎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床幔。日光透过树梢窗棂映在柔软白纱上，光影明灭不定。他看了片刻，默默坐起身来。

外间有人似是听到他起身的响动，踩着极轻的步子走进来，在床前道了声告罪，又轻手轻脚撩起帷幔，挂在床角小银钩上。明媚晨光洒落床铺，来人暗觑碧眼银戎脸色，回身端来一只小盏，递到他面前：“殿下，这是刚煮的葛根汤，可要用一些？”

碧眼银戎仿佛刚刚回过神来，用力捏了捏因醉酒胀痛的额头，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接过茶盏，哑声道：“有劳。”他日前在雪遥城外与炽焰赤麟打斗，被对方伤了咽喉要害，至今仍未痊愈，说话不太利索。

颌下龙珠乃龙族命脉，那日他遭此重创，当即昏死过去，待苏醒过来，已身在东洲王都岁城。据城中守将称，那日夜里巡城小队忽见城外丛林有一道耀眼绿芒划过，以为是天降陨星。东洲林木丰茂，陨星坠落容易带来大火灾劫，守将不敢疏忽，当即派人出城察看，不料竟遇到重伤昏迷的碧眼银戎。

碧眼银戎承接天命成为御天五龙前，出身东洲岁城苍龙族嫡系，是城主最疼爱的幼子。他入诗意天城时早已记事，与家中父母兄姐感情笃厚，城主原本并不想让幼子承接天命，只愿他在东洲无忧无虑逍遥快活地度过一生。但刀龙之气实乃天定，得此机缘的那一刻，他便注定要担下上天界未来守护者的职责。

天生金发碧眼的小少年只在觉醒时有过短暂的错愕，很快便坦然接受天命，仿佛前方并非一处遥远高耸的未知疆域，即将背负的也并非一个沉重的职责，而不过是即将出城踏春，准备为姐姐提上一只装载花果的小竹篮罢了。

他告别族人，跟随诏官只身上了诗意天城，被长老院赐名碧眼银戎。没过多久，由于龙主格外宠爱他，很快将整个东洲赐予他作为封地，并将他的出生地岁城定为东洲王都。原本他的生身父母和族人，从此以后便成为了他的臣属，再也没有人唤过他原本的名字。他常年居住天城，很少再回到东洲。有人便说，银戎殿下天性凉薄，得势以后，忘却了当年的亲属故交。

碧眼银戎意外听了这等言论，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几乎没人知道，当年他受封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带着紫芒星痕偷偷回了一趟岁城。那时他少年心性颇重，兴致勃勃地拉着紫芒星痕四处乱走，说这里是他年幼时与哥哥们玩闹的山谷湖泊，那里是他美丽的阿姊最喜欢的池塘花圃，他母亲喜好赏月观星，父亲便在城外最高的山头为她建了一座高台，供她俯仰天地……他将紫芒星痕带回昔日的家里，准备向父母兄姐介绍他新得的小弟弟、好朋友。

岁城城主闻讯赶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族人。年过花甲的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跪伏在地，很快院子里便黑压压地跪了一片：“见过银戎殿下、星痕殿下。”

碧眼银戎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院中陷入可怕的静穆。

倒是紫芒星痕，对眼前场景似乎见怪不怪，见碧眼银戎不答话，便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众人起身，又扯住他袖子，面带疑惑：“银戎哥哥，你怎么了？”

碧眼银戎如梦初醒，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拉着他走到亲人面前，为他一一介绍。然而那些记忆中熟悉的生动面孔，一瞬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仿佛木头人一般，被碧眼银戎点到名字，便恭敬客气地朝紫芒星痕行礼，口中说上几句吉祥安康的话。

他的阿姊，从前最爱揉捏小弟的双颊逗他玩，笑嘻嘻地夸他是全东洲最可爱的小孩儿。他乱糟糟地想着，星痕的脸蛋他揉过了，确实好玩得紧，他本是想让阿姊也试试看的。可那个记忆中爽朗的女子，如今只温顺地低着头，眉眼间是难以掩饰的敬畏，她紧张地绞着手指，细声细语地回答紫芒星痕一时好奇提出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他原本想的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告诉家人，他在诗意天城过得很好，结识了许多新的朋友。这个小孩子叫紫芒星痕，乖巧懂事，是他最喜欢的小弟弟。天城上的花娇艳多姿、常开不败，他知道阿姊爱花，来时偷偷带了一枝瓣叶齐整的金香玉玲珑，是大司农特地为准备庆典选育的花种，出了天城便再寻不到了，他用龙气一路呵护着，准备送给阿姊赏玩。只要汲些许山泉灵水养在瓶中，便能再开大半个月，清香经久不散。过些日子便是双日泪星庆典，他与龙主说母亲喜爱星象，想邀请父母前往天城观礼，龙主也已经应允。

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玩耍打闹，亲密无间。而不是现在这样，礼貌疏离，毕恭毕敬，甚至……形同陌路。

他浑浑噩噩地领着紫芒星痕离开岁城。回到天城没多久，双日泪星庆典上，他又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龙主应允了他的请求，岁城城主夫妇的位置被特地安排在云殿东侧第二排，就在碧眼银戎座次斜后方。碧眼银戎落座时忍不住回头去看，便见二人恭敬地朝他颔首，与对待其余皇族几乎别无二致。

那一刻，碧眼银戎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多年前高高兴兴踏上前往诗意天城那条路，如今结伴而行的早已不是原来那群人。岁城现在是他封地的王都，却不再是他的家了。

他没来得及在此事上走神多久。那天不知怎么地，素来沉默乖巧的紫芒星痕离开了自己的坐席，非要坐到他身旁。礼官匆匆赶来，提醒他回到自己的坐席上，紫芒星痕并不理会，只蹙眉端坐着，用他那特有的稚嫩倔强的表情对礼官无声诉说着抗拒。邪影白帝似是觉得这样甚是有趣，竟也跑来凑热闹，三个孩子在一张长案边上挤作一团。礼官哭笑不得，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硬着拉拽两位小皇子。

龙主见此场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抚掌大笑，袖子一挥，允了他们同坐一席。

当天晚上，碧眼银戎忙着照看两个弟弟，完全分不出心神来去伤怀往事。待到庆典过后，酒尽人散，邪影白帝困得枕在他膝头睡去，被看顾的女官哄着抱回住所。紫芒星痕勉强保持清醒，却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

岁城城主跟随其它贵族一同向龙主与诸位皇子拜别，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碧眼银戎怔怔看着他们背影，心中怅然若失。跪坐在他身侧的紫芒星痕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坚持挺直腰杆，坐得板板正正。他看得心里好笑，小声哄道：“星痕可愿回去休息了？”

紫芒星痕咕哝道：“一起。”

碧眼银戎便牵了他的手，一步步朝宫城深处走去。回到皇宫居所，紫芒星痕被女官拉去洗漱。将他送走后，碧眼银戎叹了口气，收拾情绪，独自梳洗沐浴后，躺在床上发呆。不想躺下才片刻工夫，便有脚步声噔噔噔传来，他披衣起身，一个穿着雪白里衣的幼童抱着枕头敏捷地爬上他的床榻。

碧眼银戎好笑道：“星痕睡不着么？”

紫芒星痕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闷声道：“陪你。”

碧眼银戎心头一暖，听得外头女官为他们掩上门扉，便顺势躺下。他在被窝里摸索着找到弟弟的手掌，捏了捏他肉乎乎的掌心，低声问道：“星痕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紫芒星痕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碧眼银戎轻笑着，揉揉他的发顶，阖上眼睛。

他原以为自那时起，自己便与过去正式作别，从此以后，他便只是诗意天城的碧眼银戎，上天界未来的守护者，是冥冥之中借他父母的躯壳与精气降临人间的龙神，不再是谁家的孩子。只是没想到，在他性命垂危的那一刻，护体龙气依循本能，竟将他送到东洲岁城城外。

——原来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他内心深处仍对此地有最深的眷恋。

在他昏迷不醒时，岁城城主已将他重伤的消息送回诗意天城，不久后天尊皇胤亲至察看，见到他颔下伤口时大吃一惊，良久，才压下怒气冷声道：“这回炽焰赤麟过分了。”

碧眼银戎默然不语。炽焰赤麟对他下手之重出乎意料，却让他更为笃信自己原本的猜测——紫芒星痕必然藏身在雪遥城中。可那日他与炽焰赤麟打斗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若星痕在附近，怎会不出现阻止？他是不愿再见自己，还是身不由己？难道炽焰赤麟口中所说的小蛟儿，真的是……

碧眼银戎下意识拒绝相信此事，但近日发生的种种，令他不得不正视这种可能。

紫芒星痕身上确有蛟族血统，以往他只是听闻，并未深究。紫芒星痕自打出生起便身负刀龙之气，未及满月已被父母送入诗意天城，养在龙主膝下。即便宗族先祖曾有过蛟族，也是久远以前的事情了，连长老院都没有追究他的出身，多年来也从未有人议论此事。可那日偶遇外出游历归来的御圣主，对方突然问及，他心生疑窦，追问之下，得知御圣主曾在甜水镇遇见紫芒星痕与炽焰赤麟。可这事与星痕的血统有何关系？他再问，御圣主却含糊其辞，诸般躲闪。

——等时机到了，银戎殿下自会知道分晓。

时机。炽焰赤麟也曾提过类似的话。到底是什么时机？碧眼银戎心中有股无法言说的不安，每日掐算时日，等待紫芒星痕从南境归来，只有亲眼见到人完好无损，才能安心。没想到两个月后却只等来一封书信，紫芒星痕说要为炽焰赤麟寻药，短期内无法回返天城。他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是弟弟亲笔手书，落笔有力未见异常，心下稍安。他很快回信询问紫芒星痕去向，提议二人结伴一同寻找。可那封信从此石沉大海，他再也没有等来紫芒星痕只言片语的回复。

碧眼银戎越发怀疑，是炽焰赤麟将人强留在南境。他虽对紫芒星痕私情有负，但自问在其余事情上都很了解弟弟。在天城时，炽焰赤麟便对紫芒星痕有过逼迫之举，淫欲之心昭然若揭。但他既是兄长，对紫芒星痕又有养育之恩、救命之情，若真要强行求情索爱，紫芒星痕对他心怀歉疚，根本无法拒绝。想到此节，他甚至等不及使用骑兽，化了龙形星夜兼程赶到南境王都，没想到费尽力气却扑了个空。得知炽焰赤麟已前往边境迎战，他又循着线索一路追至雪遥城，终于在附近感应到紫芒星痕微弱的龙息。

可炽焰赤麟说了什么？

——吾在雪遥城中养着一条小蛟儿，他已怀有吾的子嗣，吾不喜欢让他见到外人。

蛟族，怀了子嗣……

碧眼银戎心头如遭雷殛，联想御圣主言辞，几乎眼前一黑。难道炽焰赤麟当真如此强横，将紫芒星痕欺辱至此。想到弟弟这短短数月内可能遭受的苦难，被炽焰赤麟摧折一身傲骨，心中不知是何等痛苦绝望，而他竟对此毫无察觉……

一切都是因为那日，他推开了他。

碧眼银戎当即恨意上头，他不仅恨眼前的炽焰赤麟，更恨那个推开紫芒星痕的自己。他不顾一切想要闯入城中带走紫芒星痕，之后便是与炽焰赤麟的一战，继而惨败。他数月内接连遭受邪天御武与炽焰赤麟重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足足昏迷了七个昼夜，醒来时便见到天尊皇胤站在床侧。

碧眼银戎重伤在身，无法言语，只能勉强起身，以笔代口，将事情经过与心中猜想一一写下，交给天尊皇胤。天尊皇胤读后震惊不已，随即眉头紧蹙，闭目陷入沉思。经过一番长考，他长长叹息，拍了拍碧眼银戎肩头：“此事吾会亲自查证处置，汝且留在岁城安心养伤。”

得了天尊皇胤允诺，碧眼银戎稍稍安心。若说上天界仍有能与炽焰赤麟抗衡的，除了龙主便只有天尊皇胤了。炽焰赤麟与父兄不和，诗意天城人尽皆知。天尊皇胤处事公正宽和，想来不会包庇亲弟，定能为紫芒星痕讨回公道。

只是紫芒星痕历经此事，必然身心俱创。身上伤痕终有一日能痊愈，可心中的伤痛，又有何人能替他治愈分毫。

碧眼银戎不停回想那日，若是他没有推开紫芒星痕，事情是否就不会演变至此？

他恨极了那时的自己。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要让紫芒星痕离开炽焰赤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总会陪着紫芒星痕，度过这最难熬的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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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4-03-07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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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4-03-10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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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依然是雅少在努力跑剧情

【10】

碧眼银戎依天尊皇胤所嘱咐留在岁城养伤，频频派人前往南境打探消息。等待数日毫无进展，心在烦闷，前往郊外寻故友小酌，不想伤重未愈，不胜酒力，竟醉得人事不知，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

安溪跪在床榻前，服侍他晨起洗漱更衣。

碧眼银戎久居诗意天城，甚少回到东洲王都，更别说落脚在这处小别院。安溪在漫长而无聊的数百年间，将能打听到的碧眼银戎的喜好习惯都一一记下，在心中将他到来的场景演练了无数遍。若在平日，碧眼银戎早该注意到这个细节，此刻那人却只神思不属地坐在窗前，面容憔悴哀戚。

安溪见他心事重重，也不言语，默默点上一炉苏合香，为他抚琴解忧。

安溪本是悦神圣族旁系血亲，若干年前龙族内乱，其祖父追随玄离王兵败获罪，父母受牵连被诛杀，亲族离散。他在天城时，曾因天魔舞跳得好，被圣族选作侍神少使，少使入神殿后，即便是龙主也不能随意派遣军队入殿抓捕，原本可不必受亲族牵连。但未及弱冠的他听闻家中遭逢剧变，不顾一切逃出神殿回返家中，最终因年岁尚小，被免去死刑、贬入乐籍，逐出诗意天城。此后数年，他在乐坊中受尽欺凌，被几任坊主易手后，终于在岁城遇到那年受封后偷偷返乡的碧眼银戎和紫芒星痕。他与碧眼银戎年岁相近，曾在天城一同修习音律，有同窗之谊。碧眼银戎认出他后，将他高价赎下，又出资购置了田产，将他安置在这处小别院，让他重新生活。但此后，碧眼银戎很少再回到岁城，仿佛早已忘却生命中有过这么一段插曲，也忘却了在自己的王都里，住着一名叫做安溪的乐奴。

或许对碧眼银戎而言，此举不过是念在当年同窗情谊，略尽绵薄之力。但对安溪而言，是碧眼银戎将他从暗无天日的泥沼中拉出，让他重新知晓什么是温暖和心安，从此他日渐枯萎的生命中才有了光，有了希望，也有了……不该有的情愫。

安溪的琴声舒缓闲适，宛如清晨薄雾、空灵缥缈，颇有高雅文士的胸怀，完全看不出乐坊出身的痕迹。碧眼银戎回过神来，待他一曲奏毕，淡淡笑道：“将你留在此处，倒是有些委屈了。不如过些时日，随我回天城吧。”

安溪低头道：“殿下这样做，只怕会招龙主不悦。”

碧眼银戎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安溪静默片刻，终究摇摇头：“天城虽好，但离如今的我终究太过遥远。能得殿下庇护，在这方小院中过些清静的日子，了此余生，已是罪臣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罪臣愿留在岁城等候殿下。”

碧眼银戎叹道：“若非当年你祖父一时糊涂，又何至于此。”

安溪正欲答话，忽听院外一阵急促拍门声，少年欢快的嗓音透过薄薄门板传来：“安溪哥哥，快开门！我今早出城猎到一头好肥的狍子，可馋死我了！”

碧眼银戎一愣，温和笑道：“这便是你昨日提过的小寒山？”

安溪无奈尴尬地道了声抱歉，前去应门，刚解释了家中有客人，少年嗓音突然拔高：“什么客人？可是那群混蛋又来欺负你了？让我进去！”安溪未及阻拦，少年已推开他，火急火燎冲入院中。

安溪担心他冲撞了碧眼银戎，赶紧快步跟上，正见碧眼银戎站在屋舍门前，嘴角噙笑道：“未得主人应允，硬闯私宅，这般莽撞，便是都尉府上的家风？”

寒山似是被碧眼银戎姿容所惊艳，听他言语中有调笑轻视之意，面色顿时涨红，磕磕巴巴道：“你、你又是何人！怎么认得我？我怎么没见过你？”

碧眼银戎意味深长地看了安溪一眼，笑道：“我自是安溪的朋友，怎么？他都不曾与你说过么？”

少年扭头去看安溪，神情有些困惑又有些委屈，忽然气呼呼地把一直扛在肩上的大粗布袋子往地上一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冲去。

安溪呼唤不及，转头叹道：“寒山少年心性，殿下何必寻他开心。”

碧眼银戎低笑道：“抱歉，只是见到他，不由得想起天城小弟，觉得有趣……”

他话音未落，忽听院外哎哟一声，安溪连忙赶去，只见寒山捂着额头坐在地上，眼圈红通通的还冒着泪花。门外站着一名铠甲齐整的将士，神色略带歉疚，见到安溪，急切拱手问道：“银戎殿下可在内？”

安溪拱手道：“敢问将军是？”

身后碧眼银戎已循声而至，见到那名将士，原本略带忧色的面容顿时明亮起来，仿佛初春晨曦破开阴霾：“可是大哥那头有了消息？”

将士单膝跪地，抱拳道：“前日，胤龙主离开雪遥城往北而去，应是直接回返天城了。”

碧眼银戎喃喃道：“回返天城？怎会……”他低头思索片刻，随即回头朝安溪略带歉意道：“我有急事要先告辞，改日再来叨扰。”他匆匆离去，连安溪在身后唤他都恍若未闻，心思早已扑到另一处去。

碧眼银戎知道天尊皇胤到达南境便直奔前线，在炽焰赤麟营帐中逗留不足一日，又孤身前往雪遥城。雪遥城外结界坚固守卫森严，他派出的人无法进入，只得到消息，天尊皇胤在雪遥城停留了三日，出城后很快就回返诗意天城，但身旁并未见紫芒星痕踪影。

天尊皇胤如此行止，一种可能是他猜测错误，紫芒星痕确实不在雪遥城中。但若是这样，天尊皇胤大可回岁城告知他真相，让他与炽焰赤麟冰释前嫌，不再纠缠此事。可向来主张兄弟友爱的天尊皇胤并未这样做，这就指向另一种更糟糕的可能，便是连天尊皇胤，也默许了炽焰赤麟对紫芒星痕做下的事情。

碧眼银戎心急如焚，思前想后，最终不顾劝阻，化形回到诗意天城，直闯天尊皇胤百川殿。他到达天城时已是面色惨白，唇角带血，平日里温柔带笑的桃花眼却带了一丝狠厉，一瞬不瞬得盯着天尊皇胤：“大哥已准备好说辞了吗？”

天尊皇胤叹了口气，屏退左右：“汝伤势未愈，不该这样强行运功。”

碧眼银戎挥袖擦去唇角血迹，声音嘶哑：“大哥若肯实言相告，我自会安心休养。”

天尊皇胤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有人不愿汝知悉实情，汝又何必辜负他一片心意。”

碧眼银戎张了张口，只觉满嘴苦涩。若说有谁会这般在意他的看法，不愿他知晓，那定是紫芒星痕无疑。出了这种事，星痕定是怕自己知悉后，会轻视他，将他视作异类。又或是怕他一时冲动，与炽焰赤麟生死相搏。无论何种原因，都足以让紫芒星痕对他隐瞒实情，避而不见。他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既已知悉，又怎能明知星痕受苦，却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天尊皇胤看他神色，目光悲悯：“正如汝所猜测，紫芒星痕确已怀有龙嗣。但他亲口承认并未受迫于赤麟，赤麟也已坦诚他心悦于星痕。他们二人身份特殊，上天界未有先例，婚嫁之事仍需与父君和长老院从长计议。但龙族子嗣珍贵，吾会设法周全，断不会让孩子失了名份……”

碧眼银戎听到第一句时已是浑身如坠冰窖，听到后面更是怒不可遏，连声音都在发抖：“婚嫁？当真可笑……星痕受到这般折辱，大哥竟觉得此事是可以周全的？您是何时见过有这样真正相爱的伴侣，不顾对方意愿，用绳索将人绑起来行房事，弄得遍体鳞伤、高热难退？又是何时见过有人会像对待犯人那样，将心上人用层层结界困锁在孤岛之上，令他不得自由？更别提那些不堪入耳的轻侮言语，那些违逆伦常的逼迫行径，炽焰赤麟何曾对星痕有过一丝一毫的尊重爱护？请大哥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两情相悦！”

天尊皇胤叹道：“赤麟性情乖张，喜怒不定，有时不免行为过激，是吾当年管教不当的过错。但他对星痕的心意却是不假，雪遥城上的结界是为保护星痕而设，并非如汝所想的那般……”

碧眼银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大哥这是要公然偏袒炽焰赤麟吗？”

天尊皇胤皱眉道：“吾何曾有过偏袒之心？吾知汝被赤麟所伤，心中不忿，与他生了嫌隙。但紫芒星痕已言明愿意留下孩子，接下来自然是设法成全二人，延续龙族血脉，共同守护上天界安宁。汝是他们兄弟，自当放下成见，日后好好相处。”

碧眼银戎低低一笑，道：“原来大哥是这样想的，倒是怪我不识大体了。”他拱手辞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天尊皇胤在他身后幽幽叹道：“紫芒星痕的心意，汝当真明白吗？”

碧眼银戎心中刺痛，轻声道：“星痕甫一出生便被送上天城，自此与生身父母再未相见。他性子内向，对待父君母后恭敬有余，却并不亲近。在他心中，父是君王，母是君后，只有我们兄弟几人，勉强算得上是他的家人。他向来那样傻，旁人待他一分好，他便要报予十分。我待他，实在算不上一心一意的好，他便要……便要这样倾心相待。而炽焰赤麟待他有恩，他便任由那人予取予求。大哥与炽焰赤麟一母同胞、兄弟情深，纵然过去有过矛盾，要紧关头依然能相互体谅、同气连枝。可星痕的心情又有谁来体谅？他的悲喜，到底有谁真正在乎过？”

他越说越觉得心如刀绞：“大哥心中顾念与炽焰赤麟的兄弟情义，顾念龙族的血脉存续，顾念上天界的和平安定，这些道理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银戎辩不过，想来星痕也从未想过要与大哥争辩。他不过是个寻常刀龙，即便陨落了，很快也会有新的刀龙之气应验在其它龙族身上。他将自己看得那样轻，自然是比不过大哥心中大义。”

他惨然笑道：“我曾经确实不懂星痕的心意。可他的心意，难道大哥就懂吗？”

辞别天尊皇胤，碧眼银戎重新返回岁城。

东洲是他的封地，岁城作为王都，自他受封那日起，便依照他的意愿，以他幼年住所为中心，修建宫城，仿效天城设立行政机制。岁城城主被任命为东洲守相，碧眼银戎不在封地时，由他全权处理东洲大小事务。

碧眼银戎长年不在东洲，他并未纳妃，亦无姬妾，原本的亲族按例另迁别处，王宫内空荡荡的，没有半分人气。直到前些时日他意外伤重，才匆忙收拾出来寝殿，便于他养伤休憩，王宫里进出的人多了，才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碧眼银戎为紫芒星痕之事心绪烦乱，不愿见到无相干的人，直接落身到王宫后苑，独自一人朝寝殿走去。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直至行到寝殿前院时，才听到门扉合拢轻微响动，抬头望去，正见一穿着雍容华美的妇人从他寝殿走出。

碧眼银戎略一迟疑，终于还是唤道：“琼英夫人。”

那名贵妇人猝然见到他，面上惊喜交加，但很快又恢复原本端庄姿容，行礼道：“见过殿下。”

碧眼银戎心中微起波澜，距离那年双日泪星他邀请岁城城主及夫人入天城观典起，已有数百年未曾见过生身之人。连这些日子他在岁城养伤，琼英夫人也仅入宫一次，隔着帷幕问候探视。他原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疏离，不想今日不期而遇，心中却仍隐隐有所触动。他柔声问道：“夫人入宫，可是有事需要帮忙？”

琼英夫人眼神微闪，似有难言之隐。

碧眼银戎察言观色，又道：“若是为难，夫人也可不必告知于我。这宫内的任意物件，夫人可随意拿取，不必通报。稍后我会吩咐内廷总管，让他知晓。”

琼英夫人抬眼看他，良久，轻叹道：“并无要事。只是听闻近日殿下受了灾劫，妾观星筮卜，寻来一块千年桃木，刻了一枚龙神小像，缝在殿下被褥边角。希望能替殿下化消灾劫，保佑殿下往后平安喜乐。”

碧眼银戎啊了一声，情不自禁道：“母亲……”

琼英夫人跪拜在地：“请殿下慎言。”

碧眼银戎自知失言，连忙弯腰去扶，苦笑道：“抱歉，是我失态了，夫人快快请起。”

琼英夫人被他搀扶起来，在近处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眉宇含忧道：“殿下伤势未愈，不宜奔波，应早些歇息，保重身体。”

碧眼银戎这才发现他一路走神，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已是日暮时分。他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想必夫人仍未进食，可否与我一同用膳？”

琼英夫人稍作犹豫，终于还是点了头。

碧眼银戎连忙吩咐后厨准备膳食，又特地选了从前琼英夫人最喜爱的湖心小亭，略作布置，在亭台四角挂上琉璃灯，二人久违地同坐一桌，共进晚膳。

琼英夫人性格温婉和善，从前最是疼爱幼子，进餐时常常为他布菜，专夹他爱吃的食物。碧眼银戎思及往日，便也学着为她夹菜，又拣些天城里有趣的小事来说，逗得她不时莞尔，笑靥连连。席间，琼英夫人试探性问道：“听闻天城贵族女子多有容貌秀丽、才艺双绝者，不知其中可有殿下格外中意的？”

她虽说的是女子，碧眼银戎脑海中却立马浮现出紫芒星痕树下舞刀的身姿，又想起日前天尊皇胤提及紫芒星痕与炽焰赤麟的婚嫁事宜，心口不觉一紧，低声道：“确有一人……”他开了个头，却突然顿住，过了片刻，才缓缓道：“若只说中意，倒显得轻浮了。至于志趣相投，我与他相交多年，平日里饮酒练刀、骑射比斗，都是寻常事，没有谁能比他与我更投缘的。他性子沉稳，平日里又刻苦用功、意志坚定，我向来对他很是钦佩。平日里我若修行遇到滞涩，心绪浮躁，只要见了他，便觉得整颗心立马平静下来。与他在一起无论做些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心里头也是快活惬意的……我原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留在我身边。”

他斟满酒盏，一饮而尽。

“其实我心中知晓，早晚有一日，我们会被各自赐婚成家，分封异地，或许多年都难得再见一回。但即便如此，我们仍会鸿雁传信，道一声平安珍重。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再同坐观云台上，看夕阳西下、星河流转。有朝一日云化，我们便同葬云海，朝朝暮暮、永不分离。我想，所谓生死之交最令人钦羡的一生，大抵是这般模样了。”

他拿起酒壶，正欲再斟，却被琼英夫人伸手拦下：“殿下身上还有伤，不宜多饮。”

碧眼银戎摇头，轻轻拂开她的手：“夫人不必劝阻，若无这壶酒，我实在说不出这些话来。”他饮罢一盏，接着道：“那日我与邪天御武一战，竟在妙毗之玉中见到……见到自己与他颠鸾倒凤的场景。妙毗之玉会映射人心中幻念，我当时难以置信，不知自己为何竟对他生出这种亵渎心思，登时心神大乱。可没过多久，我意外发现那件事情似乎是真的，只是当时我并不知晓，那日与我欢好的人竟然是他。后来他坦诚相告，说他心悦于我。他那样内向寡言的人，竟肯主动向我剖明心意……可那时我心中突然紧张极了，我过去从未想过与他之间会有情爱之事，下意识便推开了他。说来可笑，我那时竟觉得像他这般真挚赤诚心性坚洁之人，若向他轻许承诺求索情爱，甚是不敬。可待他心灰意冷离去，我又常常不由自主地回想他那日伤心落泪的模样。有天夜里做梦，我竟梦到……”

碧眼银戎低头凉凉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我竟梦到他被我欺负着，哭得更厉害了，而我看见他的泪水，不只觉得心疼，更觉得心动。我以为自己对他自始至终敬之重之，原来心底深处，其实也已渐渐对他生出情欲之心。可笑我自诩阅人无数，临到头来，竟没看清自己对他的心意。”

他一杯接一杯喝得凶狠，琼英夫人轻轻揉抚他的后背，静静听他倾诉：“殿下既然明白自己内心所想，不如去将那人找回来。”

碧眼银戎苦笑道：“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找回来，向他表明心迹，请他原谅我。可我去哪里都找不到他了。前几日，我竟听天尊皇胤说，要将他赐婚给……给一个凶狠残暴的恶徒。那人喜怒无常，言行上待他十分恶劣，实在难称良配。那一刻我怒极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与其让他落入那恶徒手中，倒不如我将他抢了过来。我定会尊敬他、爱护他，一生一世好好待他。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不、应该比从前更亲密无间。”

碧眼银戎凄然一笑：“可我那日害他这样伤心，连累他后来受了许多苦，不知他是否已对我全然失望，不再愿意交付真心？又或者他会不会觉得我反复无常、太过孟浪？还是觉得我只是同情怜悯他，不肯相信？”他倾倒酒壶，发现那壶中早已涓滴不剩，不由得皱起眉头。

琼英夫人连忙劝道：“殿下真的不能再饮了。”

碧眼银戎望着杯子愣怔片刻，忽然点点头：“对，我不能再喝了，我要尽快好起来，想法子带他离开。他不该被那人用恩情束缚，过得这般屈辱。”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琼英夫人轻轻一笑：“劳累夫人听我说了这么多，银戎内心感激。这件事情，除了夫人，我实在不知还能与谁人诉说。”

琼英夫人起身，像幼时那样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道：“殿下长大了，还能与妾倾诉心事，妾实在……实在欢喜得不知如何言表。无论如何，也请殿下记住，东洲岁城，是殿下的故乡。无论发生何事，无论殿下做出何种抉择，妾与夫君及岁城上下，都会永远支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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