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一～章三十七，9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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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wan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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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4-03-13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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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一

第一次，原無鄉覺得在倦收天面前說謊是這麼困難。本來聽到倦收天說「夾在恩怨情仇中，忽略了許多應當珍惜的人事物」還是歡喜的，歡喜倦收天終於能想通，稍稍放過自己，結果下一句倦收天就提到了最負英雄。滄海雲坪同修的師弟，也是死於魄如霜劍下的師弟。

為了能成全倦收天與魄如霜的感情，掙扎再三，原無鄉只能胡亂拿「最負英雄本來就是個漂泊的人，說不定又去退隱了」打消倦收天想尋人一敘的念頭，正好這時副席出來，成功轉移了話題。

褔無雙至，禍不單行。二人又收到了副席欲將名劍收回論劍海的消息，原無鄉很是不解，還打算為倦收天據理力爭一番，銀劍都快上手了，卻發現的確是道真理虧，名劍本就不是贈與而是借出；想到倦收天如今必須依靠北斗指引才能行動如常，要求要先將北斗指引取下再歸還，又得到劍與指引早已熔鑄一體，強硬取下恐怕傷及法寶功效。

最後被副席一番「若是倦收天如今還是劍評亞座，便不會如此，這也不是論劍海的錯」的言語堵了回去，二人倖然離去。

原無鄉很為倦收天擔心，「事情怎會變成這樣，這已經超過我能處理的範圍了！好友你說，論劍海這樣是不是很霸道！」

不管過了多少年，倦收天還是會因為原無鄉偶爾的發言忍俊不禁。想到如今的情況，倦收天又有些憂愁，「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就必須歸還名劍，我必須加快腳步找到天羅子。」

「我說兄弟呀！你怎麼這麼認命？」原無鄉很是怒其不爭，「別人說三個月，你就把自己的期限訂三個月喔？」

倦收天偏頭瞧了原無鄉的方向一眼，「那還能如何？強留著劍不歸還嗎？」

「有何不可！」原無鄉拍拍肩膀，「兄弟我可是特別會打架的，到時候強留下名劍，要是他們派人來搶，我們就說一定要把北斗指引拆下來才能歸還；或者說你沒了名劍就沒辦法正常生活，總之必須把他們拖住了。」

「然後呢？」

「然後就是拖夠三年，等到你能送劍評繼續評比的時候啊，你不是還有那本劍法嘛！要是不行，送我的也可以啊，我們的就是道真的嘛，到時候進入前六名，名劍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你身上了。」

倦收天雖然覺得不太好，似乎有點過於無賴了，但畢竟是原無鄉提出來的，只若有所思的說一聲我會考慮，算是沒有拒絕。

「唉……」

倦收天看了一眼原無鄉又轉過頭，這下考慮的事情從要不要還劍變成為什麼原無鄉又嘆氣了，方才不是還說的興致勃勃的嗎？

「為什麼嘆氣？」

「事情竟然變得這麼複雜……好友，又讓你煩心了。」

結合方才原無鄉說的「這件事超出他能處理的範圍」，倦收天就知曉原無鄉又習慣性的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這本來就是我該做之事，與你無關。」

「但要不是我提議強行闖進論劍海，你也不會面臨名劍將失的窘境！」

一隻溫暖的手搭上肩膀，「我並不會怪你。反正還有三個月才要歸還名劍，趁這段時間我們好好想個對策也為時不晚。」

原無鄉正想開口，忽然一陣輪軸滾動的聲音傳來，伴隨一道驚訝的女聲，「你們說什麼？」

一隻輪椅滑出樹叢，「你們的意思是，我費盡千辛萬苦為倦收天討來的名劍，三個月後又不是他的了？」

「魄如霜？」

「魄如霜！」

原無鄉繞著輪椅看了一圈，確定眼前之人真的是魄如霜，「你怎麼會在這裡，主席不是不讓你出論劍海嗎？」

「主席是不讓我跟你們走，」魄如霜同意這個觀點，而後雙手一攤，「但沒說不讓我自己走啊。」

倦收天追問，「自己走？你要離開論劍海？」

魄如霜點了點頭，「主席因為論劍海已經完全進入武林，怕有心人趁這個時候對我不利，打算將我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我拒絕了。有些事情終要自己面對，一味逃避是無用的。」

原無鄉有些不贊同，「但你也可以待在論劍海，先確保自己的安全再考慮其他的事情更保險。如今的情況，你進入武林只會更加危險。」

「我的確考慮過這個選項，」魄如霜爽朗一笑，「但最終我還是想離開論劍海，因為我是個江湖人，只有仗劍江湖、快意恩仇，才是我最想要的。」

原無鄉聽罷沒說什麼，倦收天接話道，「那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要去何處隱居？」

倦收天的本意是詢問魄如霜之後的去處，好實施保護和尋到天羅子後不至於找不到人，但魄如霜卻沒有想避世的意思，「我想去一個地方，能否勞煩二位送我一程，我也有些話需要和你們談談。」

倦收天與原無鄉對視一眼，默契的讓原無鄉推輪椅。倒不是原無鄉不想讓倦收天推輪椅，只是在久遠之前原無鄉就體驗過讓一個看不到的人推輪椅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魄如霜摩挲了許久放在腿上的佩劍，以往能輕易拾起的鋒刃如今好似重逾千斤，動彈不得，可再難，也還是要努力邁出第一步的。

「我知曉，當初與你們相識時，隔著天羌族的血仇，讓你們對我總有歉疚與猶豫，不敢深交。後來我曾想過，就以當初和倦收天的對戰消弭這場仇恨，但其實，這只是我一廂情願。」

魄如霜輕輕描摹著劍鋒上的紋路，「我從來不能代表在那場戰爭後留下的人，單方面的提出原諒和放下，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但當時的我想不通這點，也因此付出了代價。」

「策師之事，我很抱歉。」

魄如霜略感驚訝的回頭看了倦收天一眼，「你不必感到抱歉，是我要與你生死一戰，也是我手下留情，更是我讓你假死、為你建碑立墳，藏匿暗處，你分明全是被動接受，為何會覺得責任在自己身上？」

「恩恩怨怨，從來就不是找出原因就能算清的，不敢面對的人找藉口，心中不忍的人容易愧疚，牽拖來牽拖去，能輕鬆解決的事情到最後變成一筆爛帳，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原無鄉看看倦收天，再看看魄如霜，兩個最該交流的人都不說話，這個話只能自己接下去，「若是真的能看開、能放下，對於我們而言都是好事。你說是吧，倦收天？」

「嗯。」

原無鄉眉頭一皺，覺得不對，小聲跟倦收天耳語，「你怎麼又開始嗯了！快多說幾句話。」

結果倦收天又不說話了，原無鄉覺得自己天生勞碌命，為了撮合自己的好兄弟跟他喜歡的人，簡直要忙到昏過去，結果本人竟然一點表示也沒有，兄弟你這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知道嗎？

到最後三個人沉默了一路，誰也沒說話，只有輪椅的聲音，還有三人身上的配飾叮咚作響，在一步又一步的行走中，漸漸合在一起。

路再長也有盡頭，魄如霜欲往的地方還是到了，荒涼的沙土揚起一片又一片的塵埃，一座墳孤零零的立在中間，周圍草木稀疏，墓前立著一把戰斧。

原無鄉小聲向倦收天詢問，「天羌族遺址？」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原無鄉推著魄如霜在墳前停了下來，魄如霜勉強挪動自己無力的軀體，離開輪椅雙膝跪地，誠心的在策師墓前拜了又拜，又盯著孤獨的墳煢看了許久，伸手摸了摸自己一筆一劃刻上的字，像在描摹那些美好卻已逝去的過往，又像在確認現在所犯下的失誤和過錯。

「兄長至此也不曾怨過一直攪局的我，只是感嘆命運不公，就連上天都在包庇仇人。我想，若是我選擇放下，兄長大約會氣的爬起來，好好打醒我。」

萎頓的白撐著劍緩慢站起，挺直了脊樑，「事到如今，我的選擇依舊沒變。但我放下，並非因為私情，而是因為錯誤本就不該延續，仇恨的延燒，苦的是自己，放棄的是未來。不如記取教訓，有了這些前車之鑑，也能杜絕更多的悲劇發生。」

魄如霜緩緩轉身看向雙秀，一如初見那般，風姿綽約，傲骨盈然，「這是我的立場，也永遠是我的立場。」

哪怕聲音輕微，聽在另外兩人耳裡卻是擲地有聲，修道多年，見地也有誤入窮巷之時，魄如霜這一番話像是一壺清泉當頭澆下，充滿迷霧的前路豁然開朗。

此時，黃沙靜止，天地無聲。倦收天與原無鄉默契對視，而後深深向魄如霜行了一禮。

敬俠骨仁心，敬大義凜然。

「可以了可以了，比你們小很多歲的我實在受不起，這樣就好了。」

二人抬頭，只見魄如霜撐著劍，整個人隨風晃蕩，「你們要是再不扶我，我就要被風吹走囉～」

於是二人開始手忙腳亂起來，原無鄉扶著人，倦收天推輪椅，好一番折騰才讓魄如霜安全坐回輪椅上，除去一樁大心事的病人心情格外好，輪椅都不用人推，自己轉著輪子往前走，嘴裡哼著天羌族的歌謠。

「對了。」魄如霜忽然停下動作，轉過頭道，「既然如今我們之間再無恩仇，不然重新認識一下如何？」

說著將輪椅轉了個方向，正對著雙秀的方向，持劍作禮，「星河靖海魄如霜，幸會。」

倦收天與原無鄉回禮，同一個道門出來的人，就連動作也都一模一樣，默契十足。

「名劍無名倦收天——」

「銀驃當家原無鄉——」

「幸會！」

不知哪裡的白梅花開了，兜兜轉轉被風吹到了曾經的故土，落在看破大是大非的人手上，魄如霜再次抱拳回禮，握緊了手中的白梅花，就像握住了幸福。

[ 此帖被xiaowan0v0在2024-03-13 19: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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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4-03-13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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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原劇也能是這樣的走向，也不至於延伸出這麼多悲劇⋯⋯
太太加油，期待後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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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wan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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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4-03-16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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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二

前去湖海星波的路上還是由原無鄉推輪椅，不過這次比起之前沉默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但倦收天還是不語，大部分都是原無鄉和魄如霜交談，倦收天只偶爾回應幾句。

「不過，我很好奇妳是如何說服主席讓妳離開？」

「這件事說來話長。」

與其說離開，不如說魄如霜為什麼會從盲目追求那抹金色的狀態清醒。或許是那次倦收天通過劍評來看望的時候，她從未見過那個平穩如山岳的人失態過，哪怕是利劍臨身，依舊一往無前。只有那時，平靜的湖水被一聲玩笑的驚呼掀起波瀾，即便很快歸於沉寂，可底下的暗潮洶湧，連他自己也尚未察覺。

魄如霜忽然就明白了，這世界上有太多會被誤會成愛的感情，愧疚就是其中一種，自己因倦收天的行為沾沾自喜，也許從無必要。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當換了種心態，就容易推翻以前的想法重新思考，例如倦收天救自己的原因、例如名劍為何會回歸南宗，感情是需要對等與回應的，能讓倦收天回應的感情太少，也許只有一個，但絕不會是自己。

「當時倦收天帶著大夫過來看診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消息，所以我託副席去打探如今江湖上發生的事。」當然裝成還對倦收天感情深重，以不知他的消息就無法安心養病這個理由讓副席點頭，魄如霜肯定是不會說的。

「在知曉倦收天受森獄黑后襲擊後不久，我突然在一處陰暗的山洞中清醒，雖無武功，身體卻能自由活動。四處查看後，在山壁上發現了兩個類似於蟲蛹的東西，口吐人言，似乎還是主席效忠的對象，他們給了我一塊玉佩，告訴我若是想救人，就一定需要與他們合作。」

原無鄉奇異道，「倦收天中的是閻王武學七絕離恨，除了閻王和黑后，這世界上還有別的方法能救人嗎？」

「有，那就是三陽同天，但我並未全信。我不知石壁上那兩個蟲蛹究竟是好是壞，但論劍海內的確暗流湧動，此時主席既有將我送離之心，我乾脆順勢而為，徹底離開論劍海。」

原無鄉沉吟了一番，「看來論劍海的立場有待商榷啊。」

魄如霜點頭，「所以我才對名劍去留感到驚訝，在這個時間想拿回名劍，定有其玄機，只是我們尚未知曉。我必須提醒你們，論劍海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寧靜，尤其是倦收天，他如今還是明面上的名劍擁有者，在不知論劍海立場的情況下，還是小心為上。」

原無鄉轉頭看著倦收天，後者一臉沉思，眉頭都不自覺皺起來一點，「嗯，我會注意。」

「不過你說倦收天中的是閻王武學，只有閻王和黑后能解是嗎？」

魄如霜看向原無鄉，後者這才反應過來，「妳的出現實在太令人驚訝，我都忘了黑后的條件這回事了。」

倦收天聞言，立刻問道，「黑后究竟提出什麼條件？」

原無鄉看了魄如霜幾秒，遲疑道，「她想見魄如霜，用意不明，還需小心。」

「她想見我？」魄如霜沉思了幾秒，心裡大致有了個底，開口說道，「我對黑后的身份有所猜測，還待證實，但在見黑后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當初道羌之戰，真是因為天羌族人侵略苦境，道門才出手討伐嗎？」

當初一役，北宗主戰，南宗做輔，甚至前線的消息都是由北宗傳遞，葛仙川作為當時北宗掌門，對侵略苦境的天羌族人深惡痛絕，最先幾次戰役都是衝在最前頭奮力殺敵，卻誤中陷阱不得不退下休養，後面大部分的戰役都交由倦收天主導。

因此當時只是南宗二把手的原無鄉不太可能知道最準確的消息，這問題只能讓倦收天回答。

「當時一切消息皆由北宗掌門傳遞，事態緊急，未有查證，可能有所疏漏謬誤，在所難免。但迫害百姓是我親眼所見，天羌族人每經過一個村落便會強行買賣所需物資，買賣不成就搶，所過之處百姓苦不堪言。」

「這個我有印象，」原無鄉接話道，「當時倦收天把這麼多年存下來的金錢全都給他們了，也只能勉強填補他們生活所需。」

「喔？」

見魄如霜表情疑惑，原無鄉問道，「有何不對之處嗎？」

「我懷疑這場戰役並不簡單，結合日後道門分裂的情況，恐怕尚有內情。」魄如霜敲擊著輪椅的扶手，「你們若也有此懷疑，不如重新調查，如今雖時過境遷，逝者已矣，可要是能查出真相，也是對亡者的一個交代。」

倦收天的眸光看向原無鄉的雙手，只見一片銀光，不見昔日巧手，散漫的視野又染上了紅，一點一點把純銀浸透，倦收天眼中閃過沉痛，那是無數年積壓在內心最深沉的愧疚，和時刻譴責自己的悔恨，在夜深人靜時，也在日出東方時。

自己重生了，可有人還沒有，又怕靠近再讓人傷的更重，只敢站在極目的金色陽光中，努力瞧著過去深不見底的黑，盼望能看見一抹炫目的銀。

原無鄉自然是看到了倦收天的自責，這段過往一直是二人最諱莫如深的，怕讓倦收天繼續譴責自己，原無鄉連忙阻止。

「過去太久了，怕是無從查起，更何況道門如今經歷多次大戰，元氣大傷，也不好勞師動眾……」

「我會詳查。」

「倦收天你——」

「好友，心結既起，堵不如疏。放心吧，我沒事。」

五感紊亂的人在一瞬間，似乎見到那抹朝思暮想的銀於某一刻清晰了起來，那樣簡單又快樂的過往，正是自己哪怕揮劍到氣空力竭，也拼力要守護的。

「好吧，若你執意，我也攔不住。」原無鄉聳肩，「我就送到這裡，湖海星波就在前面，我尚有要事待辦，先行離開。如果事情處理完了，我也會幫忙查探當初道羌之戰發生何事。」

「那就各自保重。」

倦收天目送著原無鄉離開，虛無的目光被北斗指引牽著望向越來越小的身影，直至蔥蔥綠葉中再看不見銀白，這才回頭繼續走向湖海星波，魄如霜看著原無鄉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如今魄如霜行動不便，倦收天便將魄如霜送到屋前，掃去家具積塵，在魄如霜告知下拿出了塵封許久的日用品，確保魄如霜獨自一人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才稍稍放心。

魄如霜看倦收天並不打算離開，問道，「你不離開嗎？」

「我打算在此多待幾日確認妳的安危。」

魄如霜悠閒的從袖中拿出茶葉，略顯生疏的泡起茶來，「雖然我很想你留在這裡，但我不得不承認副席說的是對的。如今我淡出武林視野已久，可你不同，在此多待一天，就增加一分你的仇人上門的機率，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覺得你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

「可如今妳的——」

「我知曉你覺得我安全與否是如今最重要之事，而且你還想醫好我的症狀，」魄如霜打斷倦收天的話，「但就如我先前所說，也許你離開對我而言還是好事，更何況道羌之戰主要得靠你調查，畢竟聽起來原無鄉並非主事者；再來尚有你的解藥之事，我雖答應見黑后，但我看原無鄉多有猶豫，也許他獨自離開就是去處理此事了，比起我，你更該跟著原無鄉，確保他的安危才是啊。」

倦收天猶如醍醐灌頂，金眸中的擔憂一瞬間達到頂峰，魄如霜早有預料，看著自己親自投下的名為「原無鄉」的石子，在一向波瀾不驚的湖面掀起驚濤駭浪。世上就是有如此遲鈍的人，明明掛心至此，依然強撐著冷靜沉著。

魄如霜捧著盛著滾燙茶水的茶杯暖手，「我如今居住於此也算小隱於野，湖海星波久無人煙，在這裡待上十天半個月想來不會有人發現，你就跟著原無鄉一起，有什麼關於道羌之戰的新消息再來尋我就好了。」

倦收天點頭，再詢問了幾次關於生活上的問題，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飛快的告辭離開。

魄如霜看著倦收天疾馳而去的背影輕笑，「我們都想成人之美，對嗎？」

原無鄉此時正前往與玄同約定好的楓林，本來是打算等最後一日再去的，但夜探論劍海時也只過了三日，離約定的十日還有許久，與倦收天、魄如霜二人在湖海星波告別時也才到第四日傍晚，想了想還是盡早前往，以免夜長夢多。

原無鄉自是不覺得自己會落敗，但若是真有萬一，不敵玄同，現下魄如霜居於湖海星波，倦收天想必會陪同一段時間，這消息也不會太快讓他知曉，也能多拖一會時間，等自己的死訊傳出，有紅顏在旁安慰，想來也不會過於傷懷的吧？

原無鄉按了按心臟，那裡跳動的有力又鮮活，卻總因為一個人變得雜亂無章，此後還會變得刺痛，漸漸成為碰不得的陳年往事。他看著前路，如同站在即將斷裂的枝上的一隻孤鳥，等待即來又未知的死亡。

月落日起，此時已是第五日。天色剛過正午，火紅的落葉在陽光中，絢爛出一條奪目的路，原無鄉沉步踏著積滿楓葉的塵土，一襲銀衫於楓樹下，染上一抹抹鮮豔的顏色。

盡頭能看見一座小亭，一桌二椅，倒是有些像煙雨斜陽的擺設，但石質粗糙，與自己精心挑選的奇石相去甚遠，那奇石能與地熱相連，冬暖夏涼。想當初還是自己面壁時太無聊，拿玄解亂挖山石挖出的，被倦收天知道，擔心了好久那座山會不會因為這樣塌了，讓他取笑了許久。

原無鄉輕觸著桌椅，忍不住笑出了聲，拂去椅上落葉，挑著自己與倦收天對飲的座位落坐，剛想拿出茶水休息一番，就聽到無比熟悉的腳步聲漸行漸近，驚愕轉頭，一抹金踩著紅葉，翩然降於對面的位置。

「難得你有閒情逸致，尋處好景放鬆，之前忙的焦頭爛額，如今可是有勞逸結合的機會了。」

「焦頭爛額的是你，可不是我，我向來很注重放鬆心情！」原無鄉略顯慌亂的反駁，「而且你不應該陪著魄如霜嗎？怎麼跟著我來此了？」

倦收天顯而易見的比之前放鬆許多，「魄如霜讓我有道羌之戰消息後再去尋她，我也不好強留，就離開來尋你了，我也擔心你與黑后的交易後續，畢竟你找上黑后是為了我，我怕……總之，看你無事，我便放心了。」

原無鄉：「……」

現在是沒事，但不知道等下會不會出事啊！現在可不是標新立異能管用的時候，這該如何是好？

「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該泡什麼茶比較好。」

倦收天皺眉思考了一會，艱難道，「不飲酒嗎？我還想配燒餅。」

說著拿出因為在路上已經看到原無鄉身影，確認他的方向，放心後從路邊小攤買的幾塊燒餅，直愣愣的看著原無鄉，委屈的像隻被剋扣食糧的貓。

原無鄉看了燒餅幾眼，「身處美景，自然要有襯景的茶點相配，我覺得紅楓蜜茶就挺好的。」

回想起過往品過的楓甜味，倦收天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原無鄉遞過來的盤子放燒餅，聽著原無鄉泡茶。

這紅楓蜜與楓糖不同，產蜜的花朵植在楓林裡，採蜜的蜂也住在楓林裡，蜜採完後還不能取用，得讓蜂巢在楓林待滿三年，這三年花蜜循環往復，皆染上楓味，卻更為清香淡雅，水擇山間清泉為佳，故而這紅楓蜜茶又稱清楓蜜茶。

如今這茶配此地此景，倒也並未辜負。

看倦收天小口啜飲著蜜茶，時不時拿起燒餅吃，原無鄉莞爾輕笑，這個人，從來都比那些名勝山川、好地美景還好看千百倍的，這麼多年，總是看不夠的。

「對了，原無鄉，我……」

後面的話語聽不清了，原無鄉疑惑的歪頭，「你什麼？」

一眨眼，眼中綠芒閃爍消失，眼前只有成片的楓林與天連成一線；一低頭，哪有什麼茶點，眼前只有堆積的楓葉，落了一桌寂寥。

遠方，兩雙腳步踢開一路紅楓，迎向其中的一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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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4-03-20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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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三

「王子啊，我們真的有必要提前五天就來等嗎？要是銀驃當家最後一天才來，那我們這五天的等待，豈不是白費時間？」

「如果能分秒感受時間的存在，那過了多少時間都不算白費，銀驃當家一定會來。」

「那戰果是你殺了他，還是他殺了你？」

玄同淡然一笑，反問道，「你認為呢？」

「我認為啊……嗯……銀驃當家勝——」

話尚未說完，紫色餘分就眼尖的看到林中端坐的原無鄉，下半句的「不了你」忽然就尷尬的說不出口了；玄同當然也看到了，面上不顯，心裡還是有些好笑的，紫色餘分這個說話大喘氣的毛病總算是有人治治了，雖然是個意外。

原無鄉眉梢一挑，倒是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胳膊往外拐的，不過等二人走近了，一看紫色餘分的表情，就將這其中曲折猜的七七八八，紫色餘分真正的意思是自己勝不了玄同，就沒這麼驚訝了。

尬是尬住了，可該做的思想教育還是要做的，玄同優雅落座，一邊說，「其實不管是誰勝，死亡都是人類唯一的結果。」

說著，玄同雙指一彈，一柄通體冰藍的劍從飛光劍盒出鞘，輕落在手，「此劍名為蚍蛉，他的劍吟綿密，如同春蠶嘔絲，每一口皆是自身血與肉的纏絲，劍在吟意中，綿吐著一股對生命的惋惜。」

一彈指，劍身嗡吟，悠遠纏綿的劍音飄蕩，入耳輕柔卻冰涼。時隔多年，除了當初雙寶會面時的震盪，原無鄉已許久沒有感到玄解的躁動，並非讓人感到心煩的陣痛，而是幸逢敵手的急切。以劍會友，素來是江湖中愛劍者的禮俗，玄同既然釋出誠意，原無鄉自然接受，抬手化出玄解銀劍。

名寶有靈，無人自鳴，劍吟同樣輕柔悠遠，卻多了幾分超然恣意，有主卻似自主、自主更似無主，鳴動如水，清越多變，合於天、合於道、合於自然。

「世間萬物即為道，劍於己心是為解，銀驃玄解不愧為道教之寶。」

「春蠶到死絲方盡，蚍蛉劍意少見，亦是不俗。」

劍音停止頃刻，鳴吟化變，無邊恨意裹挾哀婉襲來，又在一瞬收束，快的讓人無法捉摸。綠芒一閃，陣痛又起，玄同警覺，只見一雙波瀾不驚的眼，溫文卻邪肆。

「談完了劍，就該談仇了。」銀芒一轉，激起滿地紅葉隨劍鋒飄落，「報仇者，亮招吧！」

「你認為今日的決鬥是為仇而戰？」

原無鄉輕笑出聲，「當然。」

「那報仇者能取人性命嗎？」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要報仇取命，也要有相當的本事。」銀劍光芒一閃，「人在江湖，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在戰場上，沒有是非與立場，只有輸贏與生死。」

「那決鬥的時刻到了！」玄同一拍石桌，翻身躍起，蚍蛉跟隨主人落在原無鄉對面，「蚍蛉劍，領教你的武學！」

倦收天順著原無鄉離開的方向追去，奇特的花香隱隱約約，讓五感紊亂的人能分辨出原無鄉往哪個方向走，可這一路卻不是倦收天預料的往葬天關的方向。艱難辨別著方位，倦收天逐漸走到了另一處地點，待踩到了有些不同的落葉聲響，伸手一觸，才發現自己追到了一片巨大的楓林裡。

山風將楓甜隱約送來，吹落一場盛大的紅雨，北斗指引旋轉起來，指引著五感紊亂的人朝劍鳴的方向奔去。時隔太久，倦收天又一次清晰感受急促到錯亂的心跳，像要失去什麼的害怕。

一路疾馳，最終只聞風中傳來嘲弄又憤恨的喃喃自語，模糊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是原無鄉的聲音，以及數聲苦笑，莫名清晰的響在耳邊。

倦收天止步，北斗指引運作起來，讓他能暫時知曉眼前事物，準確的握住原無鄉看了許久的手，然後才發現他肩上的傷；原無鄉被擾了沉思，看是倦收天來，驚愕之餘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就這樣讓倦收天握著。

看著倦收天小心翼翼的查看自己的傷勢，原無鄉問道，「你怎麼來了？」

倦收天從乾坤袋中翻出以往原無鄉送的傷藥，「我如今樹敵甚多，長居湖海星波可能會對魄如霜不利，所以就先離開了，魄如霜說我們有了道羌之戰的消息再去尋她即可；而且，你一說完黑后的條件就匆匆離開，我怕……所以就跟來了。」

原無鄉看了一眼還被握著的手，思考了一會還是抽出來，拿過倦收天掌上的藥擦，「你不問我這傷從何而來？」

倦收天定定地看著原無鄉，「你想說，我再問。」

原無鄉還藥的手頓了一下，才將藥瓶放到倦收天手上，眼中綠芒閃過，面上還有笑意，聲音卻不似以往清潤含笑，顯得冷沉。

「走吧。」

倦收天沒反應過來，慢了幾步才跟上，「去哪裡？」

「湖海星波。」

二人到的時候已是深夜，還未走近就聽到清脆的東西落水聲，不久就響一聲；走近一看，原來是魄如霜在練習用滄海諸星抓魚，只是臥床許久，哪怕靈寶認主，掌控卻不似以往靈巧，忙活許久連一條也未抓到。

見此情景，倦收天和原無鄉自然出手幫忙，一人送魚中劍、一人抓魚出水，眨眼之間，魄如霜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兩條鮮嫩肥美的魚。

舉起終於刺中魚的滄海諸星，魄如霜轉頭下意識的尋找原無鄉的身影，溫文如他定然喜做成人之美之事，授人以魚看起來就像倦收天會做的。不料一轉頭，魄如霜就發現自己想錯了，因為遞過另一隻魚的人正是原無鄉。

雖驚詫，魄如霜依然欣喜，「兩條魚啊！太好了，你們想吃宵夜嗎？」

原無鄉左右看了看，「你會生火嗎？」

魄如霜雙手一攤，「不會啊。」

「那你還想吃魚。」

「這不是你們來了嘛！」魄如霜艱難地拿著長劍刮魚鱗，「要是你們沒來，我也不一定抓得到魚；抓到了也會放回去的。所以說，生火的事就麻煩你們囉～」

二人無語，最終以原無鄉砍柴（指用銀驃削樹枝）、倦收天生火（指用九陽天訣點火）結束。要是玄同在這裡，一定能聽到三把劍發出不滿卻認命的鳴吟，但是愛劍之人不在，所以可憐的靈寶們只能認命砍柴、點火、刮魚鱗了。

忙活一番，總算是烤上魚了，火光在波光流轉中，映照著三張風采各異的面孔，匯成一幅劍者情義的江湖風景。

「哎呀～」魄如霜伸了個懶腰，「久臥在床，還真的沒有好好活動過了，感覺我的病在吃完魚之後就能全好了。」

「心情舒暢比得上許多靈丹妙藥，恭喜。」

魄如霜自然的接受倦收天的道賀，轉頭問原無鄉，「對了，黑后不是想見我，她可有與你約定時間？」

原無鄉點頭，「六天後，在葬天關十五里處的高峰會面。」

「爬山啊……」魄如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輪椅，「好像有點困難。」

「或者，」倦收天提議，「你去見黑后，我帶著魄如霜先在他地等候，如何？」

原無鄉不想倦收天捲進自己與黑后的交易，還是拒絕，「不妥。先不論黑后是否會相信魄如霜真在他地等候；即便相信，看到你與魄如霜一同，怕是不好收場。」

倦收天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沉默了下來，魄如霜卻不太在意，「這有何難。我拿個信物與你，可信度就能增加了；至於黑后看到倦收天會如何，她都交換解藥了，想必也有息事寧人的心思；要是真一發不可收拾，就瞅準時機拉著我跑路，豈不妙哉！」

原無鄉：「……」

倦收天：「……我覺得你和原無鄉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為什麼？」

原無鄉沒問，但同樣轉頭看著倦收天，後者一臉認真，「因為有時候你們的想法都很……」倦收天停頓了一會，「無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魄如霜愣住，進而大笑的拍著輪椅扶手，完全停不下來；原無鄉很無奈，他當然知道倦收天是在說強留名劍等三年再送劍評的事情，「你那時候不也同意了嘛！」

倦收天更認真的回答，「是啊，所以我也算是無賴了。」

魄如霜笑了許久，總算是稍稍停住了，「我覺得，」魄如霜看著對面那兩個人，「我們三人定能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因為我們三人都是無賴！」

三人相視一會，而後各自捂嘴忍笑，但還是發展成大笑，笑了許久還沒停止，忽然一股焦香撲鼻，原無鄉反應過來，「魚！！！」又讓倦收天和魄如霜笑了一番，總算在魚烤好前冷靜下來。

由於大病初癒多吃油腥不利於身體恢復，魄如霜只切了半條魚給自己，剩下一條半讓倦收天跟原無鄉平分。看了幾次對面兩個人推拒來推拒去，什麼你傷剛好多吃一點、你剛大戰幾次合該補補之後，最後達成了各吃一半的共識。

今日魄如霜總算是知道最負英雄所說「跟倦收天和原無鄉在一起，你會一次體會到眼睛痛、嘴巴痛跟沒胃口這三件事」是什麼意思了。眼睛痛是被閃的、嘴巴痛是笑的、沒胃口是看飽的。

最後三人還是把魚吃完了，善後自然也是由倦收天和原無鄉來做的，畢竟不好麻煩一個不良於行的人，讓魄如霜早早的進屋休息了。缺少了丹氣又武脈萎縮，即便尚能行動，終究也已不比凡人。

月涼如水，倦收天躺在魄如霜不知從哪翻出來的竹製躺椅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愜意；原無鄉也有一架竹椅，卻無心休憩，一手把玩著茶杯，垂眸沉思。

「今夜風清，想來必定月朗。好友，這月色你可還滿意？」

原無鄉抬眼一瞧，一輪圓月掛在湖海星波對岸，湖中倒影蕩漾，「海上生明月，確是一幅美景。」

倦收天淺笑著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若是外人、後輩看了，定會覺得這是不符北芳秀身份的。但於原無鄉而言，這才是倦收天最真實的樣子，卸下了武林領導者、北宗精神象徵的擔子，他永遠是那個純善正直的道者、仗義護短的好友，哪怕只是暫時、只有今夜，原無鄉依然為他高興。

「得友二三，執劍江湖，舉杯話閒，多好。」

原無鄉一直看著倦收天，他知道倦收天最初入世之心，不過是終有一日，能與自己珍惜之人過上平凡退隱的日子，最好南北沒有爭執、苦境不起戰事。只是歲月從來不饒人，退隱的願望，即便位列先天也很難做到，到最後，不過於紅塵苦海掬一捧水，在倒影中自娛自樂。

「是啊，很好。」

原無鄉還是不想打破倦收天對未來美好的想望，他寧願倦收天永遠是那樣，正直、木訥、一根筋，甚至有些傲慢，都無妨，太陽就該永遠屬於白天，夜晚的光亮，有一輪清月便好。

「海上生明月」是出自張九齡的〈望月懷遠〉，我覺得詩意很契合小當家的心境，就用在這裡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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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4-03-23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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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四

賞了圓月，見過曙光，倦收天就打算離開湖海星波，回道真細查當年之事。將這個想法告訴原無鄉後，罕見的二人想法不同。

「我不贊同。」倦收天看不到原無鄉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昭示了強烈的反對，「魄如霜不知道真內部情況，難道你也不清楚？如今南北兩宗剛合併不久，尚須磨合，此時舊事重提，若是嫌隙再生，難道我們二人還要各持雙寶再打一次嗎？」

倦收天垂眸，「我知曉。可如今細想，當初一役戰的倉促，南北分裂也正是因此戰而一發不可收拾，若其中真有內情，自然不能粉飾太平。」

原無鄉不語，可心中憤意卻越發攀升，若是倦收天尚能看見，就會看到那雙眼中，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忿恨，但倦收天看不見，所以只是語氣平穩的說下去。

「退一步想，我們如今並不知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心之人的設計。若是後者，幕後之人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始終是個隱患，不盡早處理終成大患，到時這得來不易的和平又該被破壞了。」

原無鄉：「……既然你堅持，等魄如霜醒來後就向她告辭吧。」

倦收天歪了歪頭，原無鄉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冷，不像以往的溫和，但他以為只是此事需要嚴肅對待，所以收起笑意而已。畢竟原無鄉就是寬容、又明辨善惡的人，像清流一般純然多變，也清澈的將黑白分明。

但他忘了，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幾十年的時光，他記得的，只是過往的原無鄉。原無鄉當然不介意在倦收天面前一直都是以前的那個原無鄉，只是現在，他忽然不想繼續下去。

他們都太了解對方，不用猜測就能知曉對方的想法，這種默契似乎與生俱來。他們的相處除了契合，還有下意識的包容與偏愛，如同溪流與頑石，說不清是頑石被溪流刻出了形狀、還是溪流為頑石改變了航道，等意識到時，生命中就刻下了對方的模樣，揮之不去。

就像倦收天接過名劍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在最後一關遇上原無鄉的準備；原無鄉也知道倦收天一旦問罪而來，最終面對他的也只有自己。原以為早就做好準備，可他們都忘了，最了解自己的人傷害自己的時候，往往也是最痛的。

原無鄉看著倦收天堅定的模樣，忽然回到了自己剛接上銀驃玄解，踏上最終關、直面那個滿身戰意與血跡的人的時候。一照面，原無鄉就讀懂了倦收天眼中的釋然與意料之中、疲累和心灰意冷，那個回轉北宗的身影那麼落寞，也那麼冷漠……

所以他看不到自己面對南宗眾人討伐的難處、獨自面壁多年的孤寂，我原無鄉，不過一塊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的磚！要與北宗相爭了就被奉為當家，爭完了就是驅逐出南宗的廢人，明明並稱雙秀，世人記得的也永遠只是倦收天！當初與如今多麼相似？當初的血戰南宗、如今的一意孤行，而自己，依舊妥協、依舊配合、依舊為他鋪好後路、依舊打算為他扛下一切罪責，憑什麼！就因為我……

綠芒閃爍，銀驃與手臂的接口又開始陣陣隱痛，沸可煮海的熱將愛悄悄轉為恨，包容變成憤懣，溫和不再，只餘無盡的敵意。

「……好友？」

原無鄉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已是滿身熱汗，手臂已經不大痛了，「抱歉，我分神了，你方才說什麼？」

倦收天重複了一次，「魄如霜來了。」

原無鄉轉頭，魄如霜笑容燦爛的坐在輪椅上，「嗨～兩位早啊～昨晚休息的如何？」

倦收天微微點頭，原無鄉答道，「湖海星波風光明媚，美景在前，豈有輾轉反側之理。」

他在說謊。

魄如霜清晰的從原無鄉的表情看出來，可偏偏他的聲音是如此堅定，彷彿這就是真相，彷彿……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是說給看不到他表情的人聽的。

魄如霜眨了眨眼，狀似如常的接話，「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不管是看地還是看人。」

原無鄉微微挑眉，眼神瞥向倦收天，後者毫無所覺，只是開口，「我和原無鄉打算先離開，回道真一趟，過幾日再回來。」

魄如霜點頭，「好，那就過幾日再會。你們要用過早飯再走嗎？」

倦收天遲疑的太明顯，原無鄉看著他的表情，心知肚明那個理由。有聲音告訴他應該保持靜默，但他依舊開口，「不用，回道真的路有些遠，我們路上再用餐比較方便。」

最重要的，那家小餐館有賣燒餅。

魄如霜了然，並不強留，送了兩人一小段路，在河流的分岔處和雙秀分別。如今南宗眾人皆在北宗根據地秋水長天，二人順流而走，做為少數幾條沒被黃泉歸線截斷的河流，明明並非乾季，溪水卻淺的將近見底，隨處可見辛苦取水的苦境百姓。

倦收天面上全是不忍，原無鄉卻是冷靜的很。在倦收天叫住一個七八歲大、不太敢下溪撈水的小女孩，拿出水囊幫她的水桶灌滿水之時，原無鄉在想再如此缺水下去，遲早有天會找到這條河流的最上源——湖海星波去；在倦收天順便將買來做早餐的燒餅掰了一半分給小女孩時，原無鄉想的是該如何讓這怪牆在苦境消失。

飲水思源、釜底抽薪。原無鄉看向怪異牆垣中心的森獄，忽然有種提劍而上的衝動，被強行按下，但倏然變得狠戾的眼神還是嚇到了左右張望的小女孩，她匆匆向倦收天道謝就跑了，讓倦收天有些氣餒。

「好友……」倦收天昳麗的面龐全是受傷，「我生的很嚇人嗎？」

「並不。」

「那怎麼把小女孩都嚇跑了？」

「可能……」原無鄉緊緊握著拳，按捺住湧動的殺意，說著本該是真心現在卻違心的話，「是因為你太好看了。」

「是嗎？」

倦收天眨眨眼，得到了準確的答案，方才還很受傷的道者心情瞬間轉晴，專心致志的趕路，絲毫不懷疑此話的真實性。原無鄉看著多雲轉晴的人，嘴角不自覺地牽起弧度。

那些潛藏許久的愛意一朝釋放，又被轉化成無盡的恨意，但還是有些許漏網之魚，在荒蕪的乾涸地，開出堅韌的花。

秋水長天。

道魁得了絃首之助，正將元宗六象和秋水長天兩地的藏書閣合併。絃首啟動陣法將元宗六象的書櫃移往秋水長天，道魁確定書櫃降落的位置，本就是分宗時被分開的書櫃如今合為一體，略顯空曠的書閣終於充盈起來。

雖然為了方便整理，書籍還是做了南北分類，但待在同一個藏書閣裡，依舊算做一個整體，如同合併的道真一樣。

倦收天和原無鄉到的時候，道魁和絃首剛好忙完，滿身疲憊也蓋不住一臉喜意，見到雙秀連袂而來更是驚訝。

道魁更關心倦收天的身體情況，開口問道，「倦收天你的傷如何了？」

「多虧原無鄉為我奔波，如今已無大礙。」

絃首心細，追問道，「神思說你的傷能出手醫治者只有黑后或閻王，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提出。」

原無鄉：「多謝絃首美意。無須擔心，我與倦收天還能應付得來。」
倦收天也頷首致意，得到絃首寬慰的笑；道魁拍拍倦收天的肩，又示意人伸出手讓自己檢查一番，倦收天照做。

原無鄉眨了眨眼，掩去不知何處而生的落寞，開口問道，「看你們的方向，是剛從藏書閣出來？」

「是的。」絃首伸手指向元宗六象的方向，「蒼與道魁意欲合併秋水長天與元宗六象的藏書閣，方才正是在收尾。」

「考慮到兩宗典籍分類方式不同，暫時還是分開擺放，等日後再做細緻整理。」道魁看過倦收天身體，過來補上些道真中人才了解的細節，「根據地遷至秋水長天後森獄未再來犯，得幾日喘息之機，也多虧銀驃當家擊退黑后等眾，才能有此機緣。不過方才大戰完就為倦收天傷勢奔波，真是辛苦你了。」

「是啊。」絃首也有些擔憂雙秀的身體情況，「既然回來了，不如多休息幾日吧。如今森獄鳴金收兵，我們也能養精蓄銳。」

對視一眼，倦收天點點頭，示意原無鄉做決定就好，他與黑后尚有約，自己只是陪同，自然是要配合原無鄉的決定。

原無鄉考慮了一陣，「那我們便在秋水長天多留幾日，四天後再走吧。」

倦收天沒有異議，道魁就招呼著雙秀去往倦收天在秋水長天的居處——北院，滿園的垂枝銀杏蓋住通往小屋的小徑，院子用陣法維持在秋季，滿樹金黃，撩開枝葉時落了一身金雨，貴氣又浪漫，與此院主人倒是相得益彰。

道魁正溫柔的講述著往後的事，「說起來我也偷偷去過永旭之巔幾次，那裡還是太荒涼了，有空還是多回來住吧；原無鄉也是，煙雨斜陽是好，但離秋水長天太遠了，以後來回肯定不便，我和絃首打算將秋水長天和元宗六象也併到一起。放心，南院和北院絕對不會離得太遠。」

「說起來還是你們有情調些，想想我和式洞機的院子，比你們的還是差太遠了，看來有機會得和你們多學學。」

「等徹底結束當前禍亂，海清河晏，再提不遲。」倦收天不敢居功，

「況且我的院子也是原無鄉設計的，於此道上，我實在是……」

道魁見倦收天一臉慚愧，疑惑道，「差強人意？」

原無鄉早有預感，轉過頭去憋笑，不想給好友掉面子，奈何倦收天是個老實的。

只見北大芳秀搖頭，沉痛道，「一竅不通。」

「噗。」

「噗……咳嗯……」原無鄉強忍笑意，拍拍倦收天，「好友莫怕，還有我呢。」

北大芳秀沉痛點頭。

三人有說有聊的步往盡頭的木屋，斜陽西下，照得滿園金黃更甚，石板路金燦燦的，似是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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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4-03-27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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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五

雙秀來的臨時，道魁就安排這幾日倦收天與原無鄉同住北院，習慣結伴同行的二人自然沒有異議。雖說回道真是為調查，但等完全安頓好也已夕陽西下，實在不好再麻煩道魁，二人一商量，還是打算等明日再向道魁提起。

時隔多年又抵足同臥、共枕而眠，心境卻是與少年時不同了，前幾日雖說在同一塊大石處小作休憩，終究不如此時來的親密。卸下名劍的倦收天趁尚有些許感知，爬上床歇在裡側，留了大半位置給原無鄉，心中有些許期待好友能在感知全然失效前出現。

北斗指引的作用極其玄妙，它並不能讓人真的「看到」或「聽到」，更像是增強這個感官的感知，再將訊息直接傳給大腦、或者說靈魂，其餘感官如是。而剛離開名劍時，由於長期使用北斗指引的作用，會使五感在短暫的時間內尚是「加強的狀態」，暫時壓制五感紊亂的症狀，使倦收天恢復「正常」。

北院常年無人居住，少了許多人氣，屋內雖然有人整理，卻也染了陳舊的氣息，揮之不去，也許因為如此，原無鄉沐浴前將能開的窗子都開了，垂枝銀杏順著晚風徐徐擺動，偶有一兩枝被吹入窗櫺，被短暫恢復視力的道者拈起一片金葉，拿在手裡把玩，聊慰等待的時間。

五感紊亂是個很複雜的症狀，原無鄉了解的、或者說倦收天讓原無鄉理解的只是失了天鞘上的指引無異盲人，但其實比那嚴重得多。盲人只是看不見，但其餘感官尚能正常運作；五感紊亂卻是所有感官都能運作，卻無法分辨，感官傳遞的訊息太過雜亂、無法處理，若不是倦收天心性堅定，常人定是要承受不住的。

眼前景象漸漸變得雜亂無章，變得一團無法整理的線團，倦收天剛開始還能勉力整理一番，最後只能放棄，他也不氣餒，只是有些可惜沒能看見原無鄉。再次體會完看到、聽到、摸到，倦收天將名劍放在床尾，指引近身又能開始作用，剛放好原無鄉就來了。

皂莢香混著秋日的味道、和特別明顯的花香隨著風吹進寬敞的臥房，原無鄉應是散髮的，因為倦收天沒聽到道冠上珠鍊碰撞的聲音。

原無鄉小小打了個哈欠，「怎麼還不睡？」

「等你。」

原無鄉笑了一半，眼中綠芒一閃，銀驃與手臂的接口又痛起來，這痛來的突然，原無鄉只能把不斷顫抖的手背在身後，狀似如常的問道，「等我做什麼？」

倦收天本來是半坐著，如今換了個姿勢，放鬆的完全躺下，枕著雙手，雙眼看著原無鄉的方向，「我們許久沒有抵足夜話了，你不懷念嗎？」

身邊的床榻往下陷，微涼的體溫帶著花香靠近，「你還是這麼念舊。」

「有你的過去我都珍惜。」倦收天答道，藏住了下半句。

即便折磨，依舊珍貴。

原無鄉依稀憶起了什麼，似乎多年前也有過這樣的對話，但清晰的記憶似乎真的蒙上了一層灰，什麼也想不起來，只剩模糊的情感，驅使著他輕笑幾聲。

「這院子裡的銀杏枝是不是該修剪一番了？」

原無鄉回眸看了幾眼，「我覺得挺好，這杏枝如柳條一般，滿園金枝垂地，襯你。」

倦收天努力想像了一番，想不太出來，但既然原無鄉說好，那必然是好的，於是點頭同意，「好。」

原無鄉又打了好幾個哈欠，人一放鬆下來就會犯困，更何況身邊是倦收天，被太陽般溫暖的感覺和溫度包裹著，舒服的讓人不想醒來。

所以等倦收天許久沒聽到下文，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原無鄉已經熟睡許久，本來還想問原無鄉明日要不要早起賞日，現在看來還是免了，原無鄉這幾日定是累壞了，多休息也好。輕聲關起靠近床榻的窗扇，倦收天也合眼休憩，只是有些可惜，還有些驚訝。

原來一夜無話也會發生在自己和原無鄉身上。

隔日原無鄉醒的時候，倦收天已經看完日出，順便帶了早點回來，等原無鄉洗漱穿戴好，正好是能入口的時候，讓原無鄉懷疑了一陣倦收天是不是食物剛出鍋就帶回來了，放了這麼久還能是這個溫度。

用完了早點，就該做正事了。如今原無鄉是道真共主又接下了式洞機的道磐之位，是有權力能直接出入藏書閣的，但倦收天不是，如要翻閱過往歷史，還是需要道魁同意。

所幸道魁聽過倦收天提出需求後大方的表示沒問題，親自帶著二人前往藏書閣，原無鄉在入口和倦收天分別，前往放著南宗卷宗的地方，道魁和倦收天前往另一邊。

「現在原無鄉走了，你可以說明真正的來意了。」道魁忽然開口，「原無鄉也許不知，但我多年前就將出入藏書閣的權力對你開放，翻閱過往歷史卷宗不需特地找我。」

倦收天也不客套，直切主題，「我想溯洄一趟。」

溯洄之陣，即借助陣法回溯過去，再親自經歷一遍過往發生的事情，以期能發現一些忽略的細節。但此陣法卻沒多少人敢用，原因很簡單，幾乎沒有人能抵抗改變過去的誘惑，即便會造成時間錯亂、未來混亂的情況，但對於擁有長久生命的先天而言也不算什麼，總有辦法解決的；更有甚者選定了特殊的時間點，利用溯洄改變過去，卻又不會引起亂象。

但這嚴重不符道家精神，也並非這個陣法研究出來的初衷，於是明令禁止改變過去，到後來要啟用這個陣法都需要一宗掌門同意才行。

「你的自制力我自是相信的。」道魁站到啟動陣法之處，撥弄著自己拂塵上的流蘇，「但道羌之戰不是小事，一切事宜在卷宗上應該都能找到，可你卻要啟動溯洄，想必是確定線索不在其上了，是嗎？」

「是。」

道魁轉頭看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甚至有了懷疑的對象，對嗎？」

倦收天垂眸，取下了背後的名劍金鋒，站到陣法中央，「我希望不是他。」

四道鎖鏈降下鎖住四肢，太極的虛影從倦收天腳下蔓延開來，形似北斗指引的指針正在八卦太極圖裡緩緩轉動，突然一劍直刺而下，短暫破壞肉身的同時勾動魂魄，指針往反方向開始轉動，越轉越快，最後在某一處停下，又緩慢的往剛開始的方向轉動。

倦收天筆直地站在陣法中央，縛住手腳的鎖鏈在魂魄離開後就消失了，他垂著頭，像是太累了不慎站著睡著，細看才會發現，他已經停了呼吸心跳，只是一具空殼。

而他的魂魄，正隨著天道指引，往過去探尋。

天羌族與道真轄地交界。

葛仙川在上一場戰役中重創敵方大將，但自己也誤中陷阱，險些喪命，被緊急帶回道真療傷，接下來的戰役交由倦收天主導。為了了解前線情況，倦收天提早幾天到前線戰場勘查。

哪怕已經看過呈上的卷宗，純善的道者還是會為百姓的慘狀痛心，那些富裕的、樸實的、歡欣的村落如今就像遭遇山匪，所有值錢的財物全被洗劫一空，什麼日常生活用品、食物，只要還能賣點小錢，全被搜括而去，什麼都沒剩下。

碰巧藏起些值錢物品、在外地還有生意的人家都早早的搬走了，但那些也只是少數，更多的都是長住在此，受道真庇佑的普通人家，在此生根發芽，又怎麼會輕易背井離鄉？所以大多人都守著那僅剩的家人，不肯離開，哪怕家徒四壁也一樣。

原來充滿歡聲笑語的村落如今變得寂靜，只能聽到細碎的哭聲，倦收天心疼的巡過所有遭難的村子，自虐般的不肯移開眼，直到一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來了？」

「你都來了，我怎能不來。」倦收天轉過頭，原無鄉正笑著看他，「我知道你認為前線危險，一直不贊同我跟你一起，但抱朴子都批準了，你再把我趕回去可不太好喔～」

倦收天看了原無鄉一陣子才開口，「我只是不欲你涉險，前線兇險，我不一定能護你周全。」

不知是不是原無鄉看錯了，他總感覺從倦收天眼中看到了懷念、和悔恨，但只有一瞬，下一秒倦收天又是那雙凌厲的鳳眼，裡面盛滿了無盡的溫柔，潛藏在鋒刃之下。

「那又如何？」原無鄉沒當回事，瀟灑道，「我又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墨客，雖不及你劍法精妙，自保還是可以的；再憑我們二人的默契，說不定還能殺的敵人一個措手不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兄弟同心——」

倦收天淺笑著接了下半句，「其利斷金。」

「沒錯！」看倦收天終於有了點笑模樣，原無鄉才鬆口氣，「對了，你托我辦的事差不多了，那些東西會隨著軍需一起來。但你要如何送到百姓手上？光明正大的送定是不行的吧？」

倦收天搖了搖頭，「還沒什麼想法。這事……比我預想的還複雜些。」

「喔？」原無鄉望了望村落的方向，「難道不只葛仙川拒絕幫助而已嗎？」

「葛仙川拒絕也有原因。」倦收天抬手化出一張紙，是他從軍報整理出的情報，「據統計，這些村民損失的錢財是這些。」

倦收天指了指紙上某個數字，原無鄉一看，震驚的路都走不動了，「千萬紋銀？這麼多？搬空了道真都不到一半啊！」

「是啊。如今還在和天羌族對峙，本就不可能有多餘的錢拿來買些平民需要的物資；道真建宗以來各色靈丹妙藥、法器符籙的種類與數量可謂是道門中數一數二的門派，可就是修道人最看不上的金銀財寶，反而是此困境最好的解法。倒是有人提議出售些靈丹法器換取金錢，但流程複雜，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太過震驚，原無鄉做了個深呼吸想平復下心情，剛吸一口氣，倦收天又投下一顆重磅炸彈，「這也只是原因之一。此次戰役幾乎出動了全道真的青年才俊，比之前些年的屠龍之戰也不為過，也不乏有人自掏腰包想要幫助他們，杯水車薪好歹能解燃眉之急，卻都被婉拒了。」

「為何？」

「兩境邊緣的居民向來是兩方都接觸過的，不巧這次受災的皆是較親近天羌族的，說什麼都不肯接受道真之人的補給，執意要等天羌族那邊給個說法。」

原無鄉長嘆一口氣，「唉，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看來你要再破費，僱些人裝作天羌族人送物資了。」

「能幫助到他們就好。」

「幸好你時常下山歷練，這麼些年下來完成任務積攢的銀錢著實不少，否則如今也只能束手無策。」

「唉……」輕嘆一聲，這一路來倦收天不知嘆過多少口氣，「這場仗，真有必要嗎？」

原無鄉只能安慰，「木已成舟，我們除了盡力彌補，別無他法。」

倦收天沉默的點點頭，原無鄉看著他，眼中是同樣的心痛，不過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皺眉問道，「不對！千萬紋銀的虧損，連道真都無法完全補全，你這麼些年的任務攢下的銀錢又怎麼可能夠？你……你是不是……」

「別擔心。」倦收天拍拍原無鄉的肩，「那是……我記不太清了，有人告訴我，若是日後有需要，就去一個地方，那裡會有我需要的東西，我就是……」

「我就是擔心這個！」原無鄉的聲音顯而易見的慌張起來，「那可是你……」

「我？」

原無鄉看著倦收天疑惑的表情，還是瞞下了那段過往，「那可是你偷偷藏起來要買燒餅的！你可別不信，你自己和我說的！」

倦收天疑惑的歪了歪頭，「是嗎？可能最近太勞累，我還真沒這個印象，不過少吃幾張燒餅，能換苦境百姓長久安寧，我定是願意的。」

「是啊。希望那些東西能讓百姓好過一點，至少撐到這場戰爭分出結果吧。」

倦收天點頭附和，原無鄉看著他，忽然就笑了，眼神是自己都沒察覺的喜意，看著那個燦金的人恢復光彩，比自己過得好還高興。

就算倦收天還記得那筆錢是誰留給他的，他也會義不容辭的拿出來幫助百姓吧？

原無鄉想，畢竟倦收天就是那麼純善的人啊。

一金一銀的身影並排走著，此時正值夕陽西下，晚霞將天空染成一片橘紅，遠一點的地方卻是浪漫的粉，襯著共道而行的人，慢慢走向命運的分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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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4-03-28 21: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著各懷心思的雙秀，不禁有點淡淡的哀傷
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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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wan0v0

級別: 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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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4-03-30 19: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六

倦收天額心金珠一閃，魂魄復位。魂魄剛回歸時神魂尚不穩，他扶著書櫃的隔板，雙手細微的顫著，央千澈上前去，只聽到他的喃喃自語。

「為何……為何會是那個時候……」

天知道倦收天花了多大的力氣克制自己將原無鄉勸回去的想法，他當然知道要是自己執意，原無鄉再不滿也會退回二線，也許……也許就不會為了自己而失去雙臂。他在無數夜深人靜時妄想著，可能這麼做的時候，他又無法真的付諸行動，只能克制著自己，冷靜的觀察這段記憶有何不對之處。

但時隔多年再次看到原無鄉，哪怕只是過去的他，倦收天依舊無法抑制住激動的心情，洩漏了幾分來自未來的情緒，幸而原無鄉並未多加注意，轉移注意力談起了兩境邊緣百姓之事。

倦收天想，自己還是幸運的，在五感紊亂後，還能藉著過去的自己窺見那抹銀影，聊慰思友之愁。

倦收天直起身，名劍金鋒受到感應自動回身，方才的失態只有一瞬，如今他又是君子風範的北芳秀，只有奇木所製、堅硬無比的書櫃上，一抹可怖的握痕和裂縫昭示著放肆的感情。

道魁上前幾步關心，「你還好嗎？」

倦收天狀態恢復如常，點了點頭，「抱歉，讓你擔心了。」

道魁搖搖頭，「無妨。溯洄一趟可有何收穫？」

「毫無異常、一無所獲。但正是如此，才是最大的問題。」

道魁輕笑幾聲，「你心有定見便好。如今恰逢亂世，你們無法時常待在道真，但請一定記得，道真是你們的家，秋水長天永遠會為你們敞開大門。」

倦收天轉頭，他無法看清那雙湖藍色的眼眸，但清澈的湖泊卻清楚映照著自己尚未說出口的想法。最終，倦收天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一笑。

別過道魁，倦收天前往存放南宗卷宗之處，只能讓一宗掌門進入的禁制在倦收天欲經時晃動幾下，激起一陣陣漣漪，隨後放行，倦收天輕易的踏入南宗的藏書閣，原無鄉正捧著兩本書籍，一目十行的看著。

倦收天靜靜地走近，就站在原無鄉三步之外，不欲打擾，等原無鄉合上書籍才開口，「如何？」

原無鄉放回書籍，「南宗當時本就負責後勤，對戰事參與不多，難有什麼實質性的線索。你呢？」

「同樣。」倦收天沉吟片刻，「如今看來，若不是真的沒有問題；就是陰謀者早有計畫，我們根本無法從卷宗查到任何端倪。」

原無鄉負手看著倦收天，「看來你是偏向後者了。但我還是不明白，什麼原因讓你覺得這是有人在背後操控？」

倦收天答道，「因為魄如霜的反應。他乃天羌族人，若不是知曉什麼，絕不會在聽到我們的回答後建議我們重新調查。」

「也許她也不確定呢？」原無鄉聳肩，「否則她也不會讓我們重新調查，而是直接告訴我們原因了。」

倦收天後知後覺的聽出原無鄉話中的不贊同，如今原無鄉的身份是道真共主，如此調查、舊事重提，的確有可能引起兩宗剩餘的人不滿，到時原無鄉反而難做。

一番思索，倦收天拿定主意，開口道，「確認一下總沒有壞處。現在時辰尚早，我打算去一趟天羌族與道真轄地交界處，看看有何線索可尋。路程不遠，我自己去就好。」

倦收天的本意是不想讓原無鄉太過勞累，他的身份也多有不便；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原無鄉聽了只感似有若無的疏遠，這段時日，倦收天一遇到與魄如霜相關的事情就會和自己拉開距離，現在就連想法都開始產生分歧。

以為友情能恢復如初，不料卻是漸行漸遠。

原無鄉無聲的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回答，聲音卻帶上幾分不易覺察的顫抖和小心翼翼，「那我送你一程吧。」

「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藏書閣，原無鄉故意落後了倦收天兩三步的距離，腳步卻合上前者的速度，默默看著金色道影。相識至今，大多是自己追逐日光，那個人會為自己放慢腳步，卻從未回頭看過，也從未見過在背後望著自己的原無鄉的眼神。

因為心照不宣的默契，所以隱藏變得容易。

原無鄉沒有哪一刻如此希望倦收天回頭，比當初倦收天殺上南宗、卻放下劍頭也不回的離開時還希望。原無鄉有種預感，他們終究會分道揚鑣，可想伸手挽留，卻四顧茫然。

正沉思，原無鄉眼尖的發現不遠處道魁正和南宗剩餘的人交談，看情形似乎不太好，原無鄉眼神一閃，趕在倦收天察覺到那邊情況之前開口。

「哎呀，我突然想起，抱朴子在道羌之戰時有記錄手札的習慣，說不定那裡也會有線索，看來我只能送到這裡了，再走下去要不順路了。」

倦收天不疑有他，「那抱朴子那裡就麻煩你了，暫別。」

原無鄉望著倦收天離開，直至再也看不見那抹金色的人影，一轉身，走向道魁與南宗眾人處。也許是巧合，他與倦收天正好走在相反的方向。

「諸位。」原無鄉眉目含笑的走來，如一陣和風吹向緊繃的氣氛，「方才遠遠的就發現諸位在此，不知發生何事？」

攔下道魁的四五人對視一眼，其中年紀稍大的開口，「那老夫就開門見山了。敢問銀驃當家，一回道真就直奔藏書閣究竟意欲何為啊？」

原無鄉沉笑了一聲，並未回答，轉頭對道魁說道，「麻煩道魁了，接下來的事我自己處理就好。」

央千澈擔心的看了原無鄉一眼，點頭告辭。等道魁徹底走遠，原無鄉才看向發問的幾個人，「那我也要問一問，何時一宗之主的行蹤還要向下屬報備了？」

此話一出，年紀輕的兩個人就已經有些惶恐，較有資歷的倒是處變不驚，「宗主行蹤自然是不用向下屬報備，但如今好不容易戰事稍緩，身為主要戰力卻不思預防敵人來犯，一回道真卻直奔藏書閣，難免啟人疑竇。」

原無鄉早有預料，但真正看到這些人的嘴臉還是免不了覺得不耐煩，一群只會躲在暗處的懦夫，真遇到什麼戰事、哪怕是匪賊侵擾也躲得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得了幾日喘息時間，心思不用在如何為道真貢獻，反而用在找自己人麻煩。

看原無鄉沉下臉，那人以為說中了什麼內情，又開口，「不過依照先前道魁所言，進入藏書閣是倦收天的要求，宗主只是陪同，想來是那北賊……北芳秀有何謀劃，如今南北一統，若是有奸佞欲挑撥兩宗關係，還請銀驃當家切莫包庇留情，當大義滅親才是啊。」

原無鄉淺笑，「是嗎？」

那人抬頭挺胸正想接話，下一秒銀劍就抵在自己頸項，那幾個人根本沒料到平時溫和有禮的人會忽然出劍，被驚得目瞪口呆，玄解銀劍散發的殺意可不是好玩的，一股寒意隨著原無鄉的眼神滑過幾人的脖頸，壓迫太強，眾人戰戰兢兢的站著，不敢出聲。

原無鄉依舊笑著，「即便是道真全員投降森獄，倦收天也不可能背叛，更別說挑撥兩宗，再讓我聽到一次這種話，身首異處，聽懂了嗎？」

幾人異口同聲，「聽、聽懂了。」

銀劍收勢，原無鄉冷哼了一聲，甩袖離開，留下的人只感劫後餘生，不敢多留，作鳥獸散回到自己的崗位。

天羌族與道真轄地交界。

倦收天照著記憶巡過一遍當年受災的村落，發現百姓們在道羌之戰後生活漸有起色，雖不及鼎盛時期，但也能自給自足，也算這場戰役帶來的為數不多的好事。

「道長？倦道長？」有一個老人家健步如飛的攔住倦收天，前後轉了一圈確認，「真的是您！這都多少年沒見了！道長還是一如既往的俊秀啊。」

「老人家是？」

老人家呵呵笑著，「我就是當初道長來送物資，巧合救下的那個小男孩，道長可還記得？那時候我哭鬧不止，還是您的朋友掏了您的錢袋給我買了一束糖葫蘆才哄好的。」

倦收天回憶了一番，實在是沒辦法將當時那個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小孩和現在和藹開朗的老人家聯繫起來，「幾十年過去，難為老人家還記得。」

「欸～」老人家敲了敲手上的拐杖，「救命恩人怎麼能忘呢！但我能一眼認出道長來，也是因為道長這面貌身形數十年如一日，貴氣俊逸！」

老人家一時說得興起，喉嚨受不住，狠狠咳了幾聲，但熱情不減的一邊為倦收天引路，一邊招呼著倦收天，「道長來此有何要事啊？」

倦收天淺笑著，隱去老人家無須知曉的實情，「此前連番戰事，幸得幾日閒暇，便來巡視一番，確認當初一役後的恢復情況，權當消遣。」

「啊……」老人家似懂非懂的點頭，滿臉不捨，「那道長豈不是無法久留？我還想招待您去家裡坐一坐呢……」

「抱歉。」倦收天似是不經意的提起過去，「但能看到你們從當初的災情恢復到如今欣欣向榮之貌，已是最大的喜訊。」

「是啊。」老人家點頭，「幸好有道長和道真的幫助，這劫才能有驚無險的過了，那時是真沒想到天羌族會做出這樣殘忍之事，他們本不該如此的……」

說到關鍵之處，倦收天凝神細聽，結果下一秒老人家就轉移了話題，「道長真不多留一會嗎？」

倦收天雖轉頭看向老人家，但他沒看到老人家臉上的不捨和挽留，所以平淡拒絕，「尚有要事，無法多留。」

「可……」

老人家還想再努力一下，遠方一老婦提著鐵鍋和鍋鏟從小路上追來，口中唸唸有詞，「死老頭跑哪去了？這麼晚了還不回來吃飯，要是一個人在山裡迷路，我看誰去救你！」

「我遇上道長了，就是我身邊這位——」

一轉頭，身邊哪有那個金色的道影，老人家愣在原地，老婆婆拿鍋鏟打了幾下老人家的肩膀，「什麼道長，你是老眼昏花了吧？難道山路走多了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老人家憤怒的拿拐杖砸了幾下，「怎麼能這麼說，那可是尊貴無比的道長！我——」

老婆婆拿鍋鏟逼著老人家走回家，「我不管什麼道長道短的，現在你給我回家吃飯！」

「你怎麼又把道長（ㄓㄤˇ）聽成道長（ㄔㄤˊ）啊？！」鍋鏟向前一擊，老人家敏捷的躲過，「好好好我這就回家，別拿鍋鏟比我啦！」

與此同時，相隔村落不遠的山林內，一人悄然踏上。

「主人。」

「如何？」

「倦收天與原無鄉一回道真就進入藏書閣，後原無鄉前往抱朴子舊居，倦收天外出，二人並未同行。」

「這是做什麼？」喃喃自語一句，被稱為主人的人又道，「最近盯緊了他們二人的動作，一絲一毫的異常都不能放過。」

「是。」

隱在暗處的人看著人漸漸走遠，抬手化出一瓶藥欣賞了一番，「看來倦收天很快就會來到這裡，該是這瓶藥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拔出瓶塞吞了一顆藥，任暴虐的藥力散盡內力、錯亂筋脈，大汗淋漓、身體顫抖也改不了那雙眼裡深沉的恨意與算計。

「倦收天，你這顆棋子，走得出這場死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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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4-04-03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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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13 【金銀雙秀/倦收天×原無鄉】《歧途》章十七

此後幾天，倦收天和原無鄉也不再去藏書閣了，大半時間都待在北院裡，或舞劍修練或小憩調息。秋光正好，倦收天久違的想和原無鄉比試一場，原無鄉正想答應，卻想到先前玄同所說的話——「用巧奪無極變，證明你還有讓我期待的價值。」

綠芒一閃，原無鄉心頭恨意頓生，星星之火一瞬燎原，不屑與手下敗將一戰的狂妄致使原無鄉開口拒絕，倦收天垂了垂眼，眸中閃過一抹深思，卻也並未再次詢問，只道一聲好，隨後翩然離案，名劍金鋒隨著主人步伐出鞘。

有風四起，吹落無盡杏葉，一抹金影靈巧舞於其中。一劍出，是問無解之題；一劍掃，是思人情變化；一劍轉，是想身旁好友；一劍挑，是答道心何處。披風飄起絢爛弧度，倦收天穿梭於離枝的杏葉間，似是與漫天金雨合為一體，明明目不能視，卻次次精準避開落下的金葉。

利落收勢，有一片杏葉落在劍尖，又被吹向另一隻手，倦收天以指接住，名劍斂鋒，沉穩著腳步緩慢落座，放下金葉，拿起早已放涼的茶水一口飲盡，放下茶杯的同時，添茶的聲音同時響起，倦收天的手下意識的動了動，而後移向桌上的杏葉。

「如何？一場演武，可有解你心中疑惑？」

倦收天撫著葉片上的紋路，從葉尖，慢慢到葉根，而後拈起葉梗緩慢的轉著，「也許。」

「也許？」

倦收天想問原無鄉，若是這一趟是做無用功、最後查出的人早已不存，他是否還會繼續。下一秒不解一笑，自己為何會懷疑原無鄉不與自己同行？多年同道，早已習慣另一人相陪，共行早已常見，分開才是罕事。

「我的猜想尚需時間證實，短時間內怕是得不出什麼結論。」

「要查多年往事自然不會多容易，花些時間也正常，可我們尚不知黑后見魄如霜究竟有何意圖，若是將人劫至葬天關，日後相見、聯繫皆是困難，你可有想過？」

倦收天搖了搖頭，「想過，未有解法。」

我就知道。原無鄉內心腹誹，「你沒有解法，我就更沒有解法了。黑后那邊我會想辦法解決，魄如霜這邊就交你了。你不會連這種事情也要麻煩我吧？」

倦收天正想回答，一片不同於杏葉的金葉飄然而下，分明是樹葉卻帶著揮之不去的蓮香，倦收天伸手接過，一行字於空氣中顯現。

「借北芳秀一用」

落款是飄逸的「素」字，原無鄉挑了挑眉，素還真的用詞很巧妙，至少憋悶了幾日的心情因為這幾字稍稍好轉了，他換了個姿勢，單手支額看著倦收天，「素還真找你？」

「嗯。夕陽將下時於琉璃仙境會面。」

原無鄉計算了下路程，「這信來的倒是巧，現在出發時間正好。」

倦收天起身，置於桌上的名劍負於身後，劍穗蕩著金色的幻影，晃得人眼疼，但原無鄉沒移開看著人的目光，任由眼眸受光，激出些許不知是違心還是隨心的水意。

「我要去一趟琉璃仙境，暫別。」

「好……」

未聞下文，倦收天化光離去，目盲的人看不到那將出未出的口型，是一個我字。

「……我在秋水長天等你回來。」

金雨不停，不過幾息身上就能拾得好幾片杏葉，原無鄉隨手撿了一片把玩，看葉片轉著轉著，忽然嗤笑一聲，起身離座，一道氣勁散發，抖落身上的杏葉，滿地金葉隨風而動，不偏不倚的蓋住小院桌椅。遠遠看去，一片金黃中竟是看不見一絲雜色，唯一的一抹銀藍，正在緩緩走離。

琉璃仙境，倦收天正和素還真交談。素還真知曉名劍久遠前曾與玄解合璧誅殺惡龍左龍缺，如今想再借名劍上潛藏的七化之蘊配合陣法與特定穴位，激出山龍意識對抗神思。倦收天欣然同意，正欲出發，素還真卻搖了搖頭說不急，還得再等一段時間，等一個異象。

倦收天問，「什麼異象？」

「另一顆月亮，」素還真看著星象，「或者說，太陽。」

「太陽？」喃喃一句，倦收天回想了一番這個曾聽過的詞彙，「難道是三陽同天？」

素還真回頭，雖語氣疑惑驚詫，面上卻冷靜無比，像是早已有了答案，「你如何會知曉三陽同天？」

倦收天於是把魄如霜遇上繭蛹的事情道出，素還真沉吟半晌，「論劍海……」

忽然，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來，常人感覺不到，但二人皆非凡夫俗子，很快就鎖定寒意來源，只幾息，一顆黑色的月亮挾著漫天霜寒從蕭山升起，看方向，正是往論劍海移動。

倦收天皺眉駐足，而素還真早有對策，開口，「時間到了，走吧。」

「我們要往何處？」

「葬天關。」

林間小路，越走越漸寒涼，極目遠眺，黑月所經之處一片冰雪之象，冰冷且死寂。倦收天實在不忍，指運陽火，意欲消融厚冰，被素還真攔下。

「沒用的。」

「還沒試過，怎知無用？」

「你有把握融了冰，卻不傷害到內中的人嗎？」

「我……」倦收天垂下手，「沒有。」

素還真安慰他，「放心，我會盡力不讓這樣的景況持續太久。」

忽然，北斗指引旋轉起來，指向面前的方向，一股邪氣夾雜淺淡龍氣，帶著殺意襲來，倦收天停下腳步隱匿起來，靜等素還真的號令。

素還真唇角微勾，調整步伐，匆忙行了數步，忽聞——

「素還真，山路有龍，你還能走下去嗎？」

「山龍隱秀。」

「怎麼，納悶嗎？納悶我怎會知道你在前往葬天關的路上是嗎？」一聲冷笑，神思信然開口，「因為你奪走了神龕，下一步必會往葬天關，以神龕交換照世明燈回來。我說的對嗎？」

素還真沉著回應，「你山龍隱秀有神思附身，自然能預知情理之中的發展，但我亦算得你必會在此等候素某入鷇。」

拂塵一擺，飄然衣袖畫出凜冽殺意，「你說，這場局究竟是龍入大海，或是龍困淺灘？」

神思歪了歪頭，渾不在意的反問，「你的意思是——你此行是要對付我嗎？」

「沒錯。此行，素某便是要依勢屠龍！」

「哈哈哈！」數聲冷笑，神思解開鎖龍扣，「憑你？」

素還真拂塵隨衣袖飛揚，「何不一試？」

倦收天等在稍遠處，感應到陣法啟動，化光飛出，素還真布陣已成，抽身退開，飛揚的拂塵後是一道凜然身影，踏著比金色還奪目的光顯現，名劍橫於身前，倦收天反手抽劍，快步攻上。

陣法圍困，加上名劍之上七化之蘊影響，惡龍臂似有掙脫之貌，山龍意識不斷在對抗神思控制，劍鋒落點配合卦位，一劍點、一劍刺，不為殺、而為救，反手使劍看似難以施力，實則點到為止，恰到好處的點穴而不傷身。

哪怕神思快速反應過來，想離開時卻發現先前易破的困陣又重現；欲讓鱗族失控暴走，或可闖出一線生機，卻發現鱗族之力越強，受名劍影響就越大，山龍意識就越難以壓制，這一局神思終究逃不過被鎖進神龕的命運。

山龍周身顯現閻王惡相，素還真見狀，果斷拋出神龕，吸納山龍體內森獄異力，屠龍計成！

神思雖離身，但山龍神識被壓制太久，一時間無法完全掌控身體，加上此前惡戰，力竭昏迷，倦收天及時上前扶住向下倒落的身軀，被素還真接下。

「山龍受神思影響甚劇，我先將他扶回翠環山休養，這回真是多謝你的幫忙。」

「不用客氣。」倦收天頓了一會，問道，「天真君被森獄所擒，可有需要幫忙之處？」

「這倒是不用，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你可知慈郎為何為黑后所擒？」

倦收天思考了一會，「難道是……銀驃玄解？她想找到對付原無鄉的辦法！」

素還真點頭，「對。」

倦收天向來不擅心計，得到解答後反而更加疑惑，「可她給了原無鄉解藥，與原無鄉交易，像是有意結盟，這又是為何？」

「這嘛……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不如你跟我回一趟翠環山？」

倦收天點頭，二人化光離開，不多時便回到翠環山，素還真先行安置了山龍隱秀，出來時小鬼頭和小狐正遠遠的看著金燦燦的人，其中一個人偷偷的說這個人好胖、另一個人反駁那是衣服大件之類的，素還真離這麼遠都能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倦收天了，幸好正直的道者也沒有與稚子計較的意思，只是悄悄把散在椅子上的衣擺攏起來壓在腿下，企圖削減一些寬度。

素還真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然後馬上以手抵唇咳了幾聲，「小鬼頭、小狐。」

「是！師尊！」

「去把庫房裡所有的紫陽草拿出來，為師一會要用。」

「好的！師尊，我們這就去。」

看兩個小孩一走一跳的跑遠了，素還真才款款落座，「北芳秀果然大人有大量，這都不跟他們計較。」

倦收天點頭也不是不點也不是，點頭那就承認自己是「大」人了，可不點頭又顯得不太禮貌，只好嚴肅的抿著嘴喝茶，微不可察點了點頭。素還真也拿了一杯茶，但那是為了遮住自己明顯的笑意，閒暇時間逗逗好友或是盟友實在是太好玩了。

「說回正題，」放下茶杯，素還真開始給不擅計謀的道門先天上課，「其實黑后的心思不難理解，一個克制自己、甚至威脅自身性命的人，不管是盟友或是敵人都是需要防範的對象，更別說她出身森獄，長期處在權力鬥爭中，她的防備心只多不少。」

「人與人的信任固然珍貴，可在這江湖之中，相互防備、猜疑才是常態。」看倦收天眉頭緊皺，素還真細心開解，「其實，你不是不知這些心思和算計，你只是不屑用、不想用，所謂一力降十會便是如此了。只是你遇到的算計亦會比別人多數倍，這也算是對你實力的一種肯定。」

倦收天垂首沉思，素還真補了最後一句，「不過適當的小謀小計還是需要的，兵不厭詐嘛。」

倦收天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沒真的喝下，茶水只是沾濕了唇，鍍上一層晶亮的水光。素還真見狀，輕笑著轉移話題，「算算時間，山龍先生也該醒了，你要與他一見嗎？」

倦收天放下茶杯，起身告辭，「不了，那顆黑陽現世，想必道真眾人也會離開秋水長天追查，我想與他們會合，日後有機會會再見的。」

素還真起身送了幾步，看人化光離開，清風遙送回來一句，「麻煩你代我和神思說一句謝。」

素還真笑的暢懷，呢喃一句，「這一句謝我還是留給你自己說吧，總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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