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2 【那些日子】主蒼- 十二尾聲 3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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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酖

貪吃蛇，蛇心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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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23)

10樓發表於: 2010-04-02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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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最後的影像太刺激我了(掩面哭)
蒼最後那句話也充滿了他的悲痛，難過的搥打雲咩QAQ

不過!!
那些還留在玄宗的日子還真是悠閒啊=3=(喝茶)
過去背景的美好在現在的情況看來或許就襯托出了現在的狀況格外滄桑...

用力的拍打雲咩拉~>口</(被拖走

樓主留言︰

（被拍打到吐血）喂XD Vc*"Q8aZ~
eNc>^:&y*
因為蒼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充滿悲劇性的人物呀 5e}adHjM
一方面為他的遭遇捨不得的同時，又會忍不住去想像他過去在玄宗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的美好 P}8cSX9
這都是私心呀，私心希望他雖然現在很悲摧，但至少曾經幸福過 Ssg1p#0J
小翠最後的影像我是被劇集的畫面刺痛的 N/6!|F
不知道為什麼就�

當你的右手牽著我的左手，就注定我們在同一個世界裡，一起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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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若有人兮山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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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11樓發表於: 2010-04-26 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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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其五　

　　──劍子，你在讀什麼？
　　──六陽退魔真印。
　　──哦。
　　
　　劍子再來看他的時候，蒼散髮赤足的坐在月華樹下睡著了，午後的陽光很好，間或紫白的衣袖迤邐一地，被從葉隙間篩漏而下的明亮灑上點點浮動光斑，任憑花瓣落滿髮梢肩頭也驚擾不了他的清夢。劍子悄然走到他身邊屈膝坐下，然後把背倚在樹幹上仰起頭靠著，就像從前大家一起聊天打八卦的時候那樣，接著也不管蒼是究竟醒著還是真的睡著了，自動自發拉過他一截長長的袖子蓋在眼睛上擋去刺目的陽光，然後便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他說很多很多年以前，在尚末來到玄宗之前，甚至比認識龍宿更早的時候，他有一個住在集境的朋友，是在萬道論壇上打架認識的，聽說在集境還算小有名氣，不過卻跟那時沒沒無聞的自己在萬道論壇上表現突出又平分秋色，於是雙雙得了那屆萬道莫及的封號。說起這封號啊，聽起來還挺威的，不過先看看對方，末了再看看自己，其實好像也沒有厲害到哪裡去。然而話雖如此，他們倒底是不打不相識，最後還成了莫逆之交，不過後來那人墜入魔道，被他親手了結了。
　　
　　古塵一出斬無私，同時也斬斷了他們的友情與那人的性命。
　　
　　蒼，你說說，修道人要是入了自己的心魔，又該如何自處？
　　蒼，你別不理我，好歹陪我說說話呀……
　　蒼，從前在玄宗修業時就你最貪睡，怎麼這個老毛病現在還是沒改掉呢？
　　蒼，你……
　　
　　劍子想再說什麼，卻在不經意的時候，發現蒼的髮梢幾處，在陽光的映照下泛著銀白的色澤，他有些愣住，因為那是他不曾在蒼身上見過的白。
　　
　　蒼……
　　
　　嗯？怎麼了？
　　
　　劍子看著睡得一臉迷糊的蒼緩緩睜開眼睛，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看起來就像隻慵懶的大貓，兇猛起來挺嚇人，安靜的時候又愛睏的很。
　　
　　不，沒什麼，你繼續睡吧，睡飽了才有精神。
　　然後劍子沒有再說話，只是任憑明亮的暖黃穿過重重枝葉花瓣灑在他的臉上，有些暖，又有些燙人。這些都是他曾經熟悉的，然而於今看來，卻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現在的月華之鄉已經沒有從前那麼熱鬧了，再也不會有人天天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從他身邊經過，在任何自己想打架的時候陪他過上幾招，更不會有人安靜的抱著琵琶輕輕彈著，在很深很深的夜裡伴著怒滄的琴聲和鳴。
　　
　　劍子獨自想著這些事，然後抬起手臂壓在眼窩上，早先被他拉來覆在上頭的袖子已經因為溼了而透著更深的紫，那是蒼最喜歡的顏色，大家都知道的，無雙知道，小翠知道，雲染也知道，還有那個同自己一樣一身白的雪飄小子也知道……
　　
　　邊想著，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日正當中的太陽曬的有些發昏，隱隱約約，好像聽見了什麼人說著什麼話，從很遙遠的地方，那個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穿越過無數個日子傳進耳裡。
　　
　　──六陽退魔真印？劍子你光是一把古塵就可以將對方放倒一整片了，何必把蒼的拿手絕活學去了，將來他還靠什麼吃飯啊？
　　──無雙你管他呢，反正依他的資質不練個十年五十年是沒機會成功的。某人邊說著，順手把一株月華樹的枝給折了，然後收進衣袖裡，像是當成什麼寶貝一樣。
　　──喂喂，你說話就說話，不要破壞公物行不行，別讓人以為去過苦境的都是沒公德心又只會使劍的破壞狂。
　　
　　蒼，你還記得斷風塵嗎？
　　
　　嗯……那個頭上綁著大蝴蝶結的傢伙？
　　
　　蒼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殘陽夕照，倦鳥啼歸，他只是睡眼惺忪的睜著半開的眼，納悶為何自己的衣袖溽溼了一大片。
　　
　　是呀，就是他。劍子看見蒼正困惑的盯著被自己弄溼的一大塊袖子，尷尬的輕咳了幾聲。
　　
　　已經死到骨頭都能打鼓了，還提他做什麼。蒼說這些話的時候，垂落的眼睫輕輕搧了幾下，讓劍子聯想到美麗又虛幻的蝶。莊周與蝶，物我相忘，方能得道。劍子看著這樣的蒼，他知道比起從前，蒼多了自己或是任何人都看不見的脆弱。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他而已。劍子拉回有些走神的思緒，也把放在蒼身上的目光收回。
　　
　　說起斷風塵這個人啊，其實劍子和他也頗有淵原，他本來是玄宗子弟，但修業多年發現自己對頌經祈福彈樂器沒一樣喜歡，只愛使劍，後來宗主老人家便做主送他到苦境道門學劍，勉強也算得上劍子的同窗。只是眾人沒想到他這一去不但學出名堂，又習得了失傳已久的八方劍印，也因此認識了後來他所謂仁心仁術又不可多得的女子。劍子甚至還記得，當日他從苦境歸來的時候滿心歡喜的說他認識了一名姑娘，不但生得沉魚落雁，又有一手救人的好本事，他跟她提起自己的家鄉盛產很美麗的月華樹像她，於是約好了下次見面會折枝給她當作禮物。
　　
　　只是誰也料想不到，他此去苦境竟是被異度魔界的魔將取而代之做結。
　　這麼多年來，劍子一直很後悔自己當初沒能阻止他踏上那條註定回不來的路。若非如此，又怎麼會使得金紫後來遭受搧動，進而叛逃玄宗，使得如此泱泱大派，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其實劍子一直不願去想，後來所發生的一切，蒼是否都早已明瞭？
　　觀想天機本來就不是一名凡人該有的能力，他不知道這麼多年來，蒼看見了多少，沒說出的又有多少，而他甚至不敢想像蒼一直以來是否都是獨自承受著這樣沉重的包袱，過去如此，現在亦然。他不知道，像蒼本性這樣懶散的人被迫背負起諸多的天機與不可說後，在那雙總是淡然的神色之下，又累積了多少無力與沉重。
　　
　　他亦不知，一個人的一生究竟需要面對多少傷心，而一個人的肩膀倒底又可以承受多少的重量。
　　
　　蒼，你曾埋怨過嗎？
　　
　　不曾。
　　
　　為何？
　　
　　饒是他修道多年，依然不能明白，像這樣的命運，本不該是一名凡人所應得的不是嗎？
　　
　　劍子，你知道這世間的運行都是有因果的，我若是埋怨這樣的命運，進而去拒絕它，抗拒它，雖然也許能阻止我所不喜歡的那些事，但同時不也表示是我選擇拋棄大家了嗎。
　　
　　蒼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神色一派安然，劍子看著這樣的他，心裡難過，但表面上卻又裝作很沒良心的咯咯笑著，笑聲很乾，但蒼不為所動。
　　
　　是呀，若是大家都走在同樣的路上，唯獨你脫隊了，無雙一定會狠狠把你揪出來的。劍子說到後來已經有些哽咽，卻還是裝著惡狠狠的聲音用無雙威脅他。
　　
　　嗯，我不會脫隊的。蒼輕輕笑了起來，將自己那截還是乾著的衣袖遞給他。
　　
　　劍子見狀，反而哭不出來的愣了一會兒，他揚首看著蒼笑得一臉無辜，也跟著笑了，邊道算你識相，然後不客氣的接了過來用力抹臉。
　　
　　欸，輕點，小心破了。
　　
　　劍子看著蒼被他粗魯的連袖帶人扯倒了，卻是玩心大起的哈哈大笑起來，又用力的扯了幾下，蒼拿他沒辦法，只好偎的更近一些，就像他們昔日總會在睡前聊天那樣，劍子察覺了，也跟著靠上去作弄他，然後看著他的反應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末了，劍子抹了抹臉，也不管臉頰雙眼都被他擦的一把通紅。
　　天命，都是天命呀。
　　劍子裝模作樣的學著某人望天感嘆道。
　　世間多難，長路漫漫，在走出了那麼遠的路之後，關於蒼總是掛在嘴邊的這兩個字，他想，再沒有人能比他更明瞭這兩個字所帶來的緣份與苦痛。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00:2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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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95)

12樓發表於: 2010-04-3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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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篇一起回（毆夫君，又不通知我）

其實我很想問，翠山行來到總壇那天，如果黃曆上寫著不宜出門那該怎麼辦ＸＤＤ
劍子一定會吐槽的更嚴重ＸＤ（被毆）

只是以前的過往越快樂，現在的孤獨就更令人覺得惋惜ＴＴ
玄宗阿～

再來，請原諒愛妻還沒看到新劇，不懂那個六陽退魔真印的梗ＴＴ

不過我很喜歡斷風塵的設定／／／／
其實感覺滿有趣的

摸摸夫君，經歷過一遭之後，對於人生應該更有體悟了

樓主留言︰

我下次會記得通知的（被毆XD） 1fMV$T==K
如果黃曆寫的是不宜出行的話，我覺得蒼可能真的不會出門了（蒼：吾是這麼迷信的人嘛XD 筋） `^[Tu 1
估計他可能會放出銀鴒去接小翠（但事實的真相總是殘酷的，其實蒼只是想宅而已）誤 Md@x2Ja
" "m-5PGYo
六陽退魔真印那段真的很萌 X/cb1#
愛妻要快快補劇呀~~ 8 yi#] 5`Q
_s#]WyU1g
（回蹭愛妻） MD;Z UAX<
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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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

13樓發表於: 2010-04-3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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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把玄宗部分的剧情补完，挑着看的，快哭死了

剧中只有他们入世那段时日，之前漫长的同窗岁月是我们所不知的，也是在笔下勾勒描绘过无数次的，因为彼时年少，没有江湖风雨，没有生离死别
苍如果再次回到天波浩渺，独自一人倚筝天波，会不会感叹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樓主留言︰

>>彼時年少，沒有江湖風雨，沒有生離死別 Ru#pJb(R
*rw6?u9I
親描述的真好 3]9wfT%d
但就如果同我回覆樓上愛妻的最後一段 $eT[`r
人總得走上一遭名為體悟的必經之路 z7XI`MZN^
對他們來說，道魔大戰未必是必經之路，但生離死別卻是在所難免 PR!0=E*}
我相信，不論最後究竟是誰回到天波浩渺，感傷雖再所難免，但必不會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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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14樓發表於: 2010-06-22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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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其六

　　封雲山的北面有一座試劍臺，四面環山，層巒疊嶂，唯有中心一座被強大劍氣削平的山峰形成一片寬廣平坦的立足之地，蒼獨自立於其上，從谷底捲起的狂風揚起他一身素白的衣袖。在卸去六絃之首的光環後，他打散髮上精心盤成的髻，只將兩鬢的髮繞到腦後束起，並褪去繁瑣的廣袖長袍，不佩劍，亦無拂塵，樸實的一如未經雕琢的道生。
　　
　　此時天色尚未全亮，唯有天邊一曙紅光在遠山後閃動，蒼藉著那不甚光亮的日照無聲的注視腳下一處陳舊痕跡，狹長且深，一眼看去就知是利器所致，以形狀觀之，唯劍而已。
　　
　　他緩緩蹲下，伸手撫著那處痕跡，向來淡定的心卻像被風拂動的水面，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蒼的心底一直有一個秘密，那個秘密就收藏在他房裡那個無論是無雙劍子或是翠山行都不曾打開過的劍匣裡。許多見過那匣子的人都認為那劍匣裡放的是他尚未取得白虹之前的佩劍，見過那劍匣的人不曾打開，不曾見過的人更是無從打開，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劍匣裡收藏的並非是他過去的佩劍，而是一柄殘缺又佈滿鏽斑的斷劍。
　　
　　那已經是非常久遠以前的故事。
　　
　　那年的封雲山上還沒有六絃四奇，也無劍子和無雙，整個玄宗加起來也不過寥寥數人，弟子更是少的在總壇繞上一圈恐怕都遇不上兩三個。相較於後來的熱鬧情景，那時候的玄宗非常安靜，卻不死寂，反而有種怡人的祥和氣氛。每個人都非常享受這樣的氛圍，於是時光緩緩流逝，歲月亦不曾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
　　
　　而當師尊領著一身青衣的任沉浮穿過重重樓臺，進入大殿收其為徒時，也不過是他剛在玄宗渡過一百年的光陰而已，不論是當時的他或是當時的任沉浮，對玄宗來說都還非常年輕，年輕到甚至不堪命運之手的輕輕一握。
　　
　　自從那日在大殿上匆匆一瞥，他們倆人就再無交集，唯有一次上早課的時候，他因身體微恙而睡遲了，然後師長派他過來敲門。
　　
　　「病了就多休息吧。」
　　
　　那時，任沉浮只是淡淡說完後就離開了，而他只是看著那樣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陽光普照的院子裡，一瞬間，覺得眼前好像隱約浮現出什麼畫面，他伸出手要拉他，但人早已走遠。
　　
　　其實他並非一開始就有觀想天機的能力，那是後來在修行中漸漸顯現出來的。所以很多年後，當他不經意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去思考，上天讓他窺得那樣的天機，是否存著要他去力挽狂瀾之意？否則何以讓他看見？又何以只讓他看見？
　　
　　他還記得，當時玄宗人口不多，平日多仰賴同修間彼此照應。自己當時病著，任沉浮也幫了不少忙。後來病好了，他們就幾乎沒什麼交集了，頂多有時下田種菜，洗衣晾衣的時候會碰見而已，並未更無意攀談什麼。
　　
　　玄宗一開始的紀律其實頗為鬆散，只要不是離經叛道之事，基本上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就作罷了。所以有時候他會跟同門三三兩兩的約下山去逛逛，有時候採買些什麼回來，有時候去拜訪什麼人，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會到溪邊去釣魚，不釣魚的時候就坐草地上迎著午后的涼風小憩。任沉浮偶爾也會加入他們，那時除了自己與少數幾個弟子之外，其他人進入玄宗不過十來年而已，所以還會談論一些過去在山下的日子。例如本名姓啥名什麼，又或著是哪裡人氏。
　　
　　而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一些任沉浮的事，例如他從前是原是名書生，擅長策論與治國之道，在未入玄宗前本有功名，但卻棄大好前程投入了道門，同修們都很好奇他拜入玄宗的原因，但他不願透露，眾人也沒輒。
　　
　　然而面對此景，蒼倒是不以為然。
　　
　　其實對於他們這些算是半出世的道子來說，過去在塵世的一切就像上輩子的事一樣，好像有些熟悉，但總帶著一些生疏。尤其在過了一兩百年之後，時過境遷，那些塵世的一切就真的再也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任沉浮過去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身分又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已經無關緊要了。
　　
　　蒼很喜歡看書，而玄宗的經閣則收藏了自四界蒐羅而來的道門經文，各種版本，或艱深或通俗，應有盡有。於是蒼大多數的時間都耗在經閣裡，不過在任沉浮知曉了這處所在之後，經閣裡就常常可以看見兩個人各自閱讀的身影。他們的性格都算是安靜的人，所以儘管是面對面的沉浸在書鄉裡，仍然可以一整天都搭不上半句話也不覺得尷尬。
　　
　　日子就這樣簡單而帶著些許悠閑的過著，直到有天夜裡，他看見任沉浮默然從師尊房間的方向離開，那時的他只是疑問，不明白任沉浮為何要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而不讓人察覺。一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當時的任沉浮早已魔氣入體，驅之不散又異常蔓延，分明是有心人施下咒術欲引他魔化，而那日師尊和宗主以及其他師長們正在討論此事。前者言魔化之事不可小覤，若是成真，玄宗上下必然動盪，唯獨宗主力排眾議，希望先行封印再另尋他法。
　　
　　茲事體大，但那天夜裡，毫不知情的他卻只是眼睜睜看著任沉浮的身影默默離去。
　　
　　從那夜之後，蒼再也沒有見任沉浮過去經閣，他尋去他屋子關心，卻只得到了身體微恙，不便見客的回答，於是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見過任沉浮。
　　
　　然而再一次聽見他的名字時，他卻已然成了玄宗叛徒，說是任沉浮違反玄宗律令，私自下山，結交魔黨，以致魔氣入體，驅之不散，依律須受淨化後驅逐。
　　
　　然而當他趕到試劍臺時，任沉浮被淨化的只剩下一口氣，獨自在巨大的法陣中鮮血淋漓。
　　
　　面對此景，他只是訝然。任沉浮明顯魔化已深，單方面的強力淨化絕對會要去他一條性命，但師尊明知如此仍執意為之，分明有意要他困死陣中。而任沉浮心裡約莫是察覺了，卻只能以劍拄地，強撐著早已重創的殘軀，喘著粗重的呼吸，束手待死而已。
　　
　　血一直在流，但任沉浮卻始終沒有鬆開手中那柄劍。他眼尖的認出那是師尊贈他的劍，其劍雖不算至寶，但對於修習道法的人有極大幫助，可此時任沉浮已幾近魔化，那柄劍對他來說反而百害而無一利，但他仍然沒有放手。
　　
　　於是蒼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從師尊房前離開時的模樣，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極有可能被放棄，卻依然選擇留下。原來，放棄的是宗主和他的師尊───還有自己！
　　
　　有一瞬間，他突然對自己還有玄宗產生了一絲反感，憎恨自己的無力，也不能理解宗主與師尊的無情。
　　
　　然而任沉浮最後到底沒有困死陣中，就在他看不下去欲替他求情時，異度魔界派出戰將來救，在靜的只聽得見任沉浮瀕死的低喘中，吞佛童子優雅的提著朱厭從一片熾焰中走出，將重傷的他帶走。許多人試圖攔阻他，但異度魔火延燒，他們猝不及防，待回過神來，現場只餘一柄斷折染血的殘劍以及漆黑燒灼的焦土。
　　
　　而一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異度魔界選上任沉浮的原因。
　　他們想要的不止是他的才智，還有他的忠誠。魔化使玄宗不得不狠下心來清理門戶，又在眾多修道者環伺的目光下救走任沉浮，就是逼他再無回頭路，從今爾後，唯有異度魔界而已。
　　
　　蒼獨自站在巨大且空無一人的試劍臺上，灰濛的天空已降下了絲絲細雨，打溼他摻了些許蒼白的栗髮。
　　
　　「不躲雨嗎？」一支傘從後頭為他遮去漫天雨絲。
　　
　　蒼沒有回答，只是搧著泛上水珠的眼睫，覺得視線有些迷濛。
　　
　　襲捲的山風揚起了他們的衣衫，一青一白，獵獵作響。蒼伸出手，從虛空中化出一方陳舊的劍匣，他輕輕拂去上頭的塵埃，然後轉過身，將之遞與來人。
　　
　　那人見狀，只是伸手打開盒蓋，單掌撫上那早已繡蝕多年的斷劍，霎那成灰。
　　
　　「你恨過嗎？」蒼開口，然後看著自己的衣袖髮絲連同那些灰燼在天地間凌亂紛飛。
　　
　　「事到如今，恨或不恨，都無所謂了。」那人的語氣聽不出太大的情緒，更多的是淡定與釋然。
　　
　　雨下的更大了，偌大的試劍臺上，風聲呼嘯而過。
　　
　　蒼淡淡環視空無一人的周遭，然後才慢慢開始覺得冷，於是他輕輕的打了一個哆嗦，伸出另一手撫過空無一物的劍匣，只見掌心過處，是明玥白虹兩柄對劍並列其中。
　　
　　很多年前他們很多人站在這裡，很多年以後，這裡卻只剩下他一個人。
　　
　　「日昇日落，花開花謝，道境猶然屹立，玄宗卻已名存實亡。」事到如今，就連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埋葬的究竟是什麼。
　　
　　蒼重新闔上劍匣。
　　
　　「異度覆滅，玄宗不再，但只要你我仍佇立於此便足矣。」
　　
　　蒼抬首，看著那張依然年輕如昔的臉龐已然沾染了江湖的風霜，相別經年，沒想到再重逢竟會是這樣的光景，他終於逸出一聲輕嘆。
　　
　　「你我不過都是見證人罷了。」那人撐著傘，目光落向記憶中曾經輝煌無比的玄宗大殿，任憑雨水沖刷那段模糊而久遠的過往，身上一襲青衫被風吹的鼓脹。
　　
　　蒼只是默然不語。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00: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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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95)

15樓發表於: 2010-08-22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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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動機讓妳想寫任沉浮的ＸＤ
甚至還設定原來是玄宗人

其實蒼曾經的恨，是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吧
我曾經想過，像蒼這樣淡泊名利的人，無慾無求，怎麼還竟能把術法練的這麼高
所以，必定是有他的理想與追求。而支持著他這樣的理念，也必須是一路走過來的種種歷練，無論是親眼所見也好，親身經歷也罷～
人的一生，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樓主留言︰

動機就是我對任沉浮的愛//// @,k5T51m
因為他實在太萌了，而且造型設定也很有道長的味首，所以直接設定成玄宗人應該蠻不錯的這樣 Gvh"3|u?z
=IQ}Y_xr
是的，人的一生就是這樣經歷過來的（吧）喂XD "zd_eC5
對我來說，像蒼這樣淡泊的人本該是逍遙物外，也許在爾偶的時候任性而為，而不是成為玄宗的中流砥柱，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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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16樓發表於: 2011-03-21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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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其七　主玄宗

　　「我要左邊那個。」
　　
　　蒼仰頭看著劍子爬在樹上的身影，指著一處離他所在位置頗有距離的果子，看起來已經熟透，紅澄澄的讓人垂涎欲滴，不過近處卻無可以踩踏的立足點，劍子看著他手指的方向，感到有些苦惱。
　　
　　「非要那個嗎？」劍子對他晃了晃手上剛摘下來的果子，還帶著些許青澀，示意他將就這顆，但蒼卻不妥協。
　　
　　「非要那個。」蒼很堅持。
　　
　　於是劍子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再看看蒼指的那個方向，最後還是把手上的收進衣袖裡，然後像隻笨拙的猴子慢慢往蒼示意的方向前進……
　　
　　「你老了。」蒼的手裡拿著劍子拼上老命摘來的果子，話裡的笑意很明顯。
　　
　　「人生自古誰無老嘛！」劍子用有些狼狽的模樣從樹上半摔著跳下來，他慶幸好在這裡不是苦境，也沒有別人，否則他年紀都有了，還得用仙姿飄飄的方式落地，未免太折騰他這把老骨頭了。
　　
　　月華之鄉前幾天才剛下過雨，雖然後來一連出了幾日的太陽，不過在這樣花草茂盛的林間總是免不了一些尚未乾涸的水漥，於是劍子雪白的衣袖一沾地，馬上就染上了髒兮兮的污漬，但劍子並不在意，反而與蒼席地而坐，一起吃著剛摘下來的新鮮果子。
　　
　　「說笑呢，你要是真老了，以後還有誰來給我摘果子。」蒼伸手拍了拍劍子被樹幹碰髒的肩頭，並從他頭上拿下幾片枯黃的葉子，再順手替他將勾亂的髮絲順齊。在這裡，劍子沒有戴上他行走江湖時所用的道冠，反而像很多年前還是小道子時，隨手拿了幾條白繩充當髮帶，在頭頂紮成一個包，餘下的髮絲便任憑四散披肩。
　　
　　「簡單，咱們一起在樹下等果子成熟掉下來不就行了。」劍子把果子在衣上擦了擦，沒告訴蒼其實這次是被龍宿逼著回來養傷的，其實別說是仙姿飄飄的落地，以他內傷的程度，沒有倒頭栽下來就很了不起了。而根據龍首大人的說法，就是老道待在苦境不知道安份守己，一不注意又去淌江湖渾水，所以乾脆直接把他扔來道境關禁閉。但話是這樣說，其實他知道龍宿除了要他養傷之外，還有別的心思，便是要他以蒼為借鏡，明白干預江湖事也要懂得把握時機，抽身而退。然而疏樓龍宿是什麼樣的人？而他劍子仙跡又是什麼樣的人？百年知交，又豈是這樣一個血淋淋的前車之鑑便會讓他有所頓悟的遠遁山林，逍遙物外？
　　
　　他做不到。
　　就像蒼始終也未曾放下他的天命。
　　
　　雖然蒼從來不說，但劍子相信很多時候，蒼其實已經看得比他們更遠了。
　　不過比起這樣的未卜先知，他會更歡喜自己總是一股腦兒往前衝的無知。雖然事後總會來幫他擦屁股的龍首大人表示相當頭痛，但他仍舊無法對那些不如他們這樣有自保能力的人們視而不見。
　　他不敢說自己是悲天憫人，但至少同情心還是有的。
　　
　　蒼坐在他身邊，不知道他腦子裡想什麼，於是像是發睏了似的望著不遠處那一株他們不久前才合力新植的小月華樹。午后溫暖的陽光從枝葉間篩漏下來，彷彿在草地拓上了一層浮動的光畫，一點一點的光斑落在置於樹下幾個顏色不一的小罈子上，就像他與劍子此刻肩並著肩一樣，那些小罈子也彼此互相依偎著靠在一起。
　　
　　「我說，你就捨得他們這樣風吹日曬？」劍子咬了一口果子，但尚未成熟的青澀卻酸的讓他張臉都皺了起來。
　　
　　「很多事，無論我捨不捨得都得捨得。」蒼回過神來，咬了一口自己的果子，卻發現那已經是太過成熟的風味，甜膩的過了頭，反而讓人有種腐敗的錯覺。
　　
　　「蒼……」
　　
　　蒼明白他想說什麼，卻只是搖了搖頭。
　　
　　於是他們便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的並肩坐在草地上，看著眼前那八個小罈子在月華樹下靜謐的彷彿睡著了一般。
　　
　　嗯？八個？
　　劍子皺起眉頭再數一次，還是八個。
　　於是疑問的目光落向淡定如昔的蒼，然而後者只是又低頭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道，不必再數了，就是八個。
　　
　　於是劍子突然沉默了。
　　但蒼卻一反常態的開始說起話來。
　　
　　蒼說，他的一生幾乎不曾動怒過。
　　也許在旁人的眼中他永遠都是一副淡淡定定，深不可測的模樣，但他自已知道，他並非沒有脾氣，只是認為這世上絕大多數的錯誤以及過失都有轉寰的餘地，自然也就無需大動肝火。在他的一生裡，也曾經為了許多人的離去而感到憤怒懊悔，難過悲慟。但自始至終，真正讓他動怒過的人只有一名，而那個人僅管逃出了一時的紛飛戰火，最終依舊死在他的劍下。
　　
　　於是他只好仰起頭看著本該自在盤旋於天上的雲龍從此墜入萬丈紅塵，永無翻身之日。
　　
　　蒼至今仍記得，手刃叛徒的那天，他帶著同修們的骨灰還有金鎏影的屍身回到玄宗。
　　重新站在山門前，以往壯闊的雲階登天難已經頹圮的只剩下斑駁的石階，難以通行，但他仍然沒有使用術法，而是選擇揹著金鎏影冰涼的身軀，一步一步的拾階而上。途中，他仰首遙望高聳入雲的山門，石階依舊如同記憶中那般漫長，而未來卻已變得遙遠而不可期。
　　
　　金鎏影身上那致命的一劍刺的很深，所以儘管已經氣絕多時，血依然不停的流著，並在漫長的山道上迤邐成一條清晰可見的斑斑血路。他感受著那如今已毫無威脅的頭顱無力垂在頸邊，並隨著自己的步履輕輕搖晃著，他沒有回過頭，只是自顧自的前行，就如同以往的任何時候，總會有個人在身後對他說，絃首儘管往前走便是，我會跟上的。只可惜，那人如今已與其他同修化作天地間的沙塵，收藏在一只只小罈子裡，並隨著光陰的流逝，沉寂埋名。
　　
　　他想，像金鎏影這樣的個性，死後也許並不願意就這樣被困在一方天地之中，所以他燃起了三昧真火，連他的骨頭也燒得乾乾淨淨了。然而，金鎏影終究是有修為的人，所以這把火足足燒了三個日夜方才止息。
　　
　　於是他便在第三天的夜裡，看著金鎏影在滿天星斗以及山風的陪伴下，去了更高更遠的地方。
　　
　　劍子聽完蒼的話之後，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日正當中的太陽將天邊染成一片紅霞時，才道：「這下子……還真的是挫骨揚灰了……」話甫出口，劍子也覺得這是一個很爛的冷笑話。
　　
　　「塵歸塵，土歸土，其實這些骨灰罈也只是形式罷了。」蒼起身走到那些小罈子旁邊，將之一一拿了起來，並打開蓋子做出了倒出的動作。
　　
　　面對他的舉動，劍子有些瞠目結舌，但不是為因蒼的行為，而是他發現那八個小罈子全部都是空的。
　　於是他半開著嘴，好半晌才意會過來。
　　
　　「……你還真是捨得。」居然連翠山行他們的骨灰也一併灑了。
　　
　　「我說了，不論我捨不捨得都得捨得。」儘管金鎏影當年背棄了眾人，但如今人事已非，事過境遷，總不能讓他隻身一人獨自蜉蝣，所以像這樣的孤單，他自己留著就好了。
　　
　　「既然只是徒具形式，多準備一個骨灰罈應該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吧？」雖然劍子明白金鎏影如今會落到這步田地也算咎由自取，不過人死為大，蒼這又是何必。
　　
　　「我非是執著，只是背離的心，早在當年他不顧大局的離開道境時便不見容於玄宗。」在一劍抿恩仇之後，他本該原諒金鎏影，但為了那千千萬萬因而枉死的同修，他不能。
　　
　　因為他是六絃之首‧蒼。
　　
　　直到日暮的最後一道光線在蒼面無表情的側臉一閃而逝時，劍子才瞇起眼看著一下子黑掉的世界，沉默已久的唇囁嚅了幾聲，欲言又止。但終究只是吐出了一句，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嗯。
　　
　　這次，劍子在道境停留了很久。
　　花開，花謝，綠葉，楓紅。然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在道境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時，劍子最終還是離開了月華之鄉，就如同他生命中的許多人，來來去去，漸行漸遠。有些走了還知道回來，而有些走了，就再也沒見過了。
　　
　　蒼沒有打傘，就這麼任憑輕飄飄的雪花輕飄飄的落在身上，深紫色的眸子目送不遠處那人重新戴在頭上的道冠以及飄然的衣袖就這樣漸漸消失在慢慢堆積起來的白皚裡，再次他道見萬物滅，殺生始元的日子。
　　
　　於是他也轉身走回屋子，繼續他歸隱山林的生活。
　　
　　當天夜裡，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湛藍的晴空以及浩瀚星河，有一隻甫才飛昇的金龍自地獄業火中騰雲而起，乘奔御風地在無垠蒼穹下長嘯嘶鳴，翻滾遨遊，並任憑湧動的氣流將背脊上的鬃毛吹亂，身上的七彩麟片亦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眩目流光，自在的彷彿是脫離了桎梏多年的牢籠，無比快活的騰雲駕霧著。而他則是遠遠的仰望，並且被翻滾的氣流逼得瞇起眼睛，沒有出聲，亦無叫喚，他只是靜靜站在地面上聽著響徹雲霄的震天龍吟漸行漸遠，直至淚流滿面。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00:2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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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95)

17樓發表於: 2011-03-21 21: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夫君，我很訝異的發現，原來妳也半年沒更新了ＸＤＤ
結果我們最近一起更新是哪招／／／

→很多事，無論捨不捨得都得捨得。

愛妻很喜歡這句，尤其是最近經歷了一場大風大雨之後～（還在提，毆之）
其實我可能某部份很羨慕蒼吧
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捨得而捨得，就算那些過往回憶緊緊糾纏著他一輩子不可能放，他還是會選擇最正確的方式走

相對於蒼，其實我也很認同夫君文中那句對於劍子的話，無知。
因為不知道前面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更一股腦的往前衝，雖然他本人離懵懂好遠一陣子了（毆），可是很多時候我寧願相信劍子是童心未眠...（拖走）

於是夫君，請繼續保持這種惆悵的淡淡哀傷感吧
但是請減少淚流滿面的次數ＸＤ（揍）

樓主留言︰

對呀，就是我們一起更新這招///（欸） `,SL\\%u
zB0*KgAn{
我想蒼所以無論捨不捨得都得捨得的原因在於，他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他一直走在必然（？）的道路上，即使一開始同行的人已經佇足，他也依然風雨無阻 bDl#806PL
AR( gI]1
我也寧願相信劍子是童心未泯QQ s1wlOy
因為如果蒼是個成熟到不行的大人，劍子就是個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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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18樓發表於: 2011-04-23 22: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那些日子】其八

　　舉目蒼茫，雪落無聲。
　　蒼獨自在屋內飲酒，無視週遭的天寒地凍，身上只著一件單衣，略顯單薄的身軀隨興的趴在窗檯上，神態是少見的輕慢，一口接著一口啜飲，就這樣一個人也不知究竟喝了多久。彷彿微醺的眼半瞇著看向窗外的紛飛大雪，落得極遠的視線像是看見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看見，只有茫茫夜色之中，天幕和染白的地平線分的意外清楚，就如同過去那段在天波浩渺的日子，湛藍的天空也是這樣和海平面一分為二，從來就劃分的清楚明白。
　　
　　然而世人皆知這世間最初皆是一片混沌，沒有天地陰陽，也無是非善惡、愛恨嗔痴。劍子曾經對他說過，這世間其實也就那麼簡單而已，不必想的太過複雜，也無須迂迴前進，庸人自擾。倘若心有所惑，但求一句，道法自然而已。
　　
　　還記得劍子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不過是修行才滿百年的道生而已，甚至連道士都算不上。劍子說的這番話，恐怕也是從哪位師長那裡現學現賣的吧。只是當時他們都太過年輕，自己也就配合裝模作樣的劍子朝他一揖，還不忘道聲蒼受教了。
　　
　　回想當時年少，如今憶起，一切都是如此的可愛又可笑。
　　蒼常想，若不是自己還有一段如此天真無知的過去，恐怕還真以為自己是從石頭裡繃出來的，得了意識便有這般老練的成熟，好像連心也是石頭做的，幾多年的風風雨雨，道境、苦境，然後又是苦境、道境，死在白虹劍下的，身邊一個個倒下的，還有遭受背叛以及被託付的，他除了冷眼旁觀就是天命未至。然而真正等到天命到來那天，明知一跳下去便是萬劫不復，他也不願自己做一名鐵石心腸的人。
　　
　　是的，他是人，血肉之軀而成的人，而非高高在上彷彿刀槍不入的六絃之首。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即使是刀槍不入的絃首也是會死的。
　　
　　而有時候心死往往比真正的死亡更加令人感到畏懼。
　　
　　蒼手上不急不徐，一口又接著一口的喝著酒，酒雖不烈，但過量總是要傷身的，但他並不在意，只是默默啜飲。
　　
　　玄宗雖然從不忌酒，但尋常日子也是難得喝上的，多半只有在祭祀或節慶時才喝。以往酒都是十幾個同修分著喝的，眾人趨之若鶩，總是搶著分一杯羹。如今，這酒只剩下他一人獨飲，倒顯得有些寂寥了。
　　
　　蒼慢慢回想著，並感受口齒鼻息間那濃淡適中的清洌香氣，在無形中漸漸勾起了很多以為自己早已遺忘的記憶。
　　
　　記起了很久以前，這裡曾經有過劍子仙跡的劍，翠山行的琵琶以及藺無雙的歌。
　　
　　蒼一點一滴的想著，視線就愈發的矇矓了起來。他感覺像自己像隻在山中徘徊流漣的山鬼，彷彿在等待什麼，卻始終只能孤絕的盤桓在這不著人煙的雪中屋。外頭白茫茫又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今晚是酒醉人抑或夜色醉人，在這樣沓無人跡的道境之中，甚至連一隻雪鳥也不見蹤影，望之不盡的黑夜與空茫，也不知是哪裡萌生的興緻，蒼忽然很想彈琴。
　　
　　於是他起身取出了收納怒滄琴的木匣，盒蓋甫開，只見蒙塵已久的琴弦皆已鬆弛斷裂，他見之心眼不動，只是伸出半醉的手微顫著輕輕摩娑琴身古樸的木紋，並輕柔的為其更弦，但忘記右手指頭一處指節已無法彎曲，就這麼會兒時間，尚未安好的琴弦便又彈了開來，將他的掌心劃出一道口子，不深，卻沁出了血。
　　
　　蒼一時間不及反應，只是愣愣的看著早年在神宮之戰時重創的醜陋掌心如今正從傷處快速的泌出血珠，愈來愈大顆，淌過掌心流至邊緣彷彿在手上撕開一道血路───
　　
　　墜地，如同流淚般。
　　
　　「這雙彈琴的手，不該學會如何握劍。」
　　
　　蒼看著那滴血珠彷彿碎瓊似的落在地上飛濺四散，心神一怔，腦海中卻無端浮出這句話來，讓他不由得憶起了說出這句話的人，還有那三天三夜彷彿要燒上天際的大火與最後歸於沉寂的焦土及徐徐吹動的山風。
　　
　　而糾纏了他多年的舊疾則彷彿蟲子囓咬般與他的記憶一同蔓延了開來。
　　
　　同時，蒼心神一動，慢慢的抬起頭，只見一名少年就站在窗外那株早已謝盡的月華樹前，即使紛飛大雪也掩不去那頭燦爛奪目的金髮。
　　
　　曾有人云，蒼彈琴時有一種風骨，可以激越如火，也能靜若涓流，然而更多的時候都像是一幅渾然天成的水墨，筆力透紙，栩栩如生，墨至盡處，留白無限。
　　但蒼自己卻沒有想的那麼多，他自言，彈琴便是彈琴，哪來這麼多功夫。
　　金鎏影當時聽了，只是不置可否。
　　其時，封雲後山的竹濤亭中，綠竹幽篁，鳥啼婉轉，伴隨著脫離塵世的道子們，山中不知歲月。
　　
　　「蒼。」金髮少年轉過身來，約莫十五、六歲的面容尚存稚嫩，身上雖穿著玄宗道童的制式白裳，但舉手投足間已有一股嚴謹的沉穩。
　　
　　「金……鎏影？」蒼毫無預警看著眼前站在雪地中的身影，頓時覺得雙目生疼，彷彿是被這樣的白給刺痛了。
　　
　　被叫喚的少年察覺他話裡的疑問，反而露出了莫名奇妙的神情。
　　
　　「聽塵音說你譜了一首新曲，所以我就來了。」金鎏影邊說著，然後慢慢走上前來。
　　
　　沉沉黑夜中，蒼看著漫天落雪，而少年略帶稚嫩的面容還沒有後來在苦境重逢時那樣的狠戾，反而是涉世未深的單純。蒼還記得，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他們之間只是對手，而非敵手。
　　
　　「新曲？」
　　
　　「塵音說是你前幾日在湖邊瞌睡，摔進湖裡險些溺死的時候想到的。」
　　
　　蒼聞言怔忡了一會兒後失笑，記憶如泉湧般回流。
　　
　　「確實是那時心有所感而隨興譜成，但可沒有溺死。」
　　
　　「我當然知道，你要死了還會站在這裡嗎。」
　　
　　「是啊，我沒死，所以我站在這裡，而你站在這裡，所以你也沒死。」蒼笑了，笑的如釋重負。
　　
　　金鎏影聞言皺起了眉頭，心想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結論，真不明白蒼今日究竟哪根神經不對了，一再口出令人費解的言詞。
　　
　　「我是來聽琴的，不是來聽你胡言亂語。」
　　
　　「好，那便聽琴吧。」蒼笑答，取了怒滄，也不管外頭紛飛的落雪對琴極傷，屈膝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便為他彈琴。
　　
　　彈了一遍又一遍，一曲又一曲，任憑面前的月華樹花開花落，空餘一地殘枝，無人聞問，如同那些本來眾所皆知的共同回憶，也在幾度春秋後漸漸成了不為人知的過往。
　　
　　當蒼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少年已然長成穩重成熟的男人，手持盤龍香爐，身著四奇道服，他看見他的臉上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氣質沉穩，神色內斂，目光卻醞釀著飽藏心事的複雜。
　　
　　「這雙彈琴的手，若能永遠只彈琴該有多好。」
　　
　　蒼聞言，斂下了目光，卻看見被以一點力道突破的雲龍刀染血斷折在白皚的雪地中，分外刺目。
　　
　　蒼知道發生什麼，所以他不動，只是有些僵硬的看著那把染血的刀，直到前方雪地傳來重物落地的悶聲，然後溫熱的鮮紅化開冰冷的雪水汩汩流淌至他面前時，他才慢慢的閉上眼，彈了一首送別故人的琴曲。
　　
　　昔日，萬聖巖的一字輩大師曾言：一切有為法如幻夢泡影，如露亦如電。
　　
　　如今蒼孤坐在大雪中，身邊是空空如也的酒瓶，而怒滄琴正安靜的躺在他膝上，琴弦已換，卻哪裡還有什麼少年和男人，餘下的，也只是幻境消散的惆悵。
　　
　　舉凡道境之人皆知，月華樹的果實直接服用可安心定神，穩定情緒，但釀造成酒卻會使其更具功效進而產生幻覺，如同慢性毒藥。可他卻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如同他過去在苦境曾經做的過那些。
　　
　　蒼很想再做一場夢，接續他未完的心事，無奈酒瓶已經空了，涓滴不剩的佳釀就如同他涓滴不剩的淚，只餘遍地乾涸。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00: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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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95)

19樓發表於: 2011-05-08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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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每次看見金鎏影的時候，總是會有一陣莫名的感慨ＸＤ
即便過了這麼久，怨念果真還是怨念

其實我很喜歡文中金鎏影少年時及成年後對蒼說彈琴的那些句子
少年時的婉轉以及成年後的決絕
隨著年歲增長，隔閡越深，最終演至無可收回的地步

蒼的那句：而你站在這裡，所以你也沒死

真是令人感慨萬千Ｔ口Ｔ

夫君再多寫一點蒼跟金鎏影的事吧，看不過癮～＠＠

樓主留言︰

金鎏影的部份加上前面寫的跟還沒寫的，估計要寫四篇（一整個太偏心XDDD） 8c$IsvJg
所以會寫到讓你過癮的//// 2Z..~1r
7~`6~qg.
在我的腦補裡，蒼雖然親手完納了阿金是因為他叛逃玄宗，造成無數死傷，玄宗幾近覆滅 `Op ";E88
而大家都知道阿金這樣做是有罪的 !*#=7^#
如今親手了結阿金的蒼犯下的也同樣的誅戮同門之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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