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15 【軍兵軍】鋒刃初鳴(完結/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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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小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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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

10樓發表於: 2022-11-28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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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還不起救命之恩，於是決定先溜之大吉的風逍遙（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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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2-11-28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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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勒闌土

　　呼喝聲一出，那小廝雲青立刻嚇得瑟瑟發抖，奔到角落蹲下，害怕不已。鐵驌求衣心知來者不善，眉頭深鎖，沉著以對。下一刻，先來到院內的黑鐵騎已將鐵驌求衣和風逍遙兩人團團圍住，然後便是黑鐵騎的曲嵩轉了出來，他仍舊一身黑甲，臉上罩著鐵面具，嘴角噙著冷笑，緊跟在他身後是妝夫人，以及五六名碧空觀中人。曲嵩未開口，先拔劍，明晃晃冷森森的三尺寒劍直指兩人，口中卻向妝夫人道：「我就說了，這兩人心懷不軌，夫人可是被他們給騙了。」
　　妝夫人神色驚慌，並不言語，曲嵩見妝夫人不說話，道：「夫人若有疑慮，不妨問問他們？」
　　妝夫人猶豫片刻，與身後蔽空觀之人互看幾眼，終於鼓起勇氣，站出幾步，對鐵驌求衣和風逍遙問道：「二位來碧空觀，莫非是……是為了潛入黑天堡？」
　　風逍遙內心打了個突，問道：「這話怎麼說？」
　　曲嵩冷笑道：「還想裝傻嗎？」他說完，手一揮吆喝道：「把人帶上來！」
　　話剛落，自影壁後面傳來粗魯呼喝之聲，而後走出兩名黑鐵騎，中間架著一人走上前，並將那人重重摔在地上。曲嵩在旁大聲道：「你們自己看看，這是什麼人？」
　　卻見黑鐵騎抓獲之人，竟是允青，她還是一身素雅青衣，只是髮髻散亂，衣上沾染不少血跡，顯然沒少被拷打，而今倒臥在地，不知死活。風逍遙臉色微變，快速地反手握刀，鐵驌求衣卻悄悄按住了他，對曲嵩道：「哦，我倒想聽聽，這是什麼人？」
　　曲嵩哼了一聲道：「事到如今，還不承認？好，我告訴你們，這就是允青！是她要你身後那小子殺了黑鐵騎的護衛，她還將半卷澤國戰圖交給你，是不是？」此話一出，妝夫人臉色更加慌亂，身後碧空觀信徒們更是面面相覷，低聲討論起來。
　　鐵驌求衣聽曲嵩所說絲毫不差，便知多半是從允青口中問出，要再隱瞞，也還無意義，他臉色依舊淡然，反問道：「我既然只拿到半卷澤國戰圖，不找另外半卷，要去黑天堡幹什麼？」
　　風逍遙在旁聽了，彷彿恍然大悟似的一擊雙掌，道：「常勝堡主拿了半卷圖，自然要再去找另外半卷。哎呀！難道黑天堡裡藏了另外半卷的澤國戰圖？這就難怪了，曲堡主，半卷澤國戰圖就藏在你們黑天堡，你們先前裝傻也就算了，這會兒你派黑鐵騎把我們圍起來，以多欺少，強逼我們交出半卷澤國戰圖，又擺出興師問罪的模樣，真當天下人都不知是非呀？」
　　這一席話，倒把黑鐵騎等人說成了巧取豪奪、以多欺少的無恥之輩，黑鐵騎雖然燒殺擄掠慣了，可被當面指著鼻子嘲諷，那滋味還是十分受用。曲嵩一時大怒不已，叫道：「黑天堡哪有什麼澤國戰圖？胡說八道！」
　　風逍遙冷笑一聲，道：「你又不是曲堡主，怎麼知道黑天堡沒有澤國戰圖？」
　　這話一出，除了鐵驌求衣和黑鐵騎，碧空觀之人都吃驚不小，齊齊望向曲嵩。曲嵩目光一寒，再不打話，拔劍朝風逍遙疾刺，出劍狠辣無比，那邊風逍遙反應卻也極快，側身避開那一劍，隨即反手拔刀。他腳下步法詭譎，飄忽不定，曲嵩連刺幾劍都落空，倒是被風逍遙欺近身，短刀如狂風暴雨朝他急急砍來，曲嵩手持長劍，近身相鬥不好施展，幾次險險躲過風逍遙的刀。
　　其實以黑鐵騎之首的實力，本不應當被一個少年在幾招之內逼到如此境地，實在是他心神大亂所致。眼見曲嵩在短刀之下幾次險象環生，黑鐵騎你望我、我看你，似是猶豫著要出手相幫，再看旁邊的鐵驌求衣，眼神銳利緊盯著周遭黑鐵騎，若他們拔劍相助曲嵩，便也要跟著拔刀阻攔。就在此時，妝夫人突然大聲道：「住手！」
　　風逍遙聞言，也不糾纏，當即撤了刀並向後一躍，退到鐵驌求衣身邊，另一邊的曲嵩驚魂未定，手持著長劍半晌，這才收劍。那邊妝夫人挺胸抬首，對風逍遙問道：「你說他不是曲堡主，可有證據？」
　　風逍遙一時答不上話，他其實也不知道曲嵩長相是扁是圓，不過都是聽鐵驌求衣的，於是轉頭望向鐵驌求衣。鐵驌求衣問道：「夫人沒見過曲堡主的面容嗎？」
　　妝夫人怔了怔，道：「以前……以前見過。」
　　「那麼請這位曲堡主摘下面具一觀，夫人不就知道了？」
　　妝夫人「啊」的一聲叫出來，轉頭望向身邊的黑鐵騎，又看看曲嵩，不知所措道：「可是我……我不記得了。」言罷垂下了頭，似是十分為難。
　　風逍遙哈哈一笑，道：「喂！假的曲堡主，你還是摘下給大家瞅瞅吧，老戴著面具，假鬼假怪的，難道是怕別人認出你來嗎？」
　　曲嵩大怒不已，大聲道：「摘下便摘下，有何可懼？」說完便摘下鐵面具，露出底下的寬面鉤鼻，除此之外，相貌平凡，無甚可記之處。他將面具隨手扔在地上，走到妝夫人面前，道：「你看看，我是不是曲嵩？」
　　妝夫人抬頭看他一眼，點頭道：「是，是曲堡主。」言罷又低下頭來。
　　可妝夫人這番神色動作，就是風逍遙這樣一個無甚城府的少年，都覺得可疑，更何況江湖老手常勝堡主？鐵驌求衣問道：「夫人，你可敢在玄武真神面前說，此人就是曲嵩？」
　　妝夫人聞言一怔，原先只是為難，而今則顯得有些慌亂，鐵驌求衣沉聲再問道：「夫人不敢嗎？」
　　曲嵩轉頭怒道：「妝夫人說是便是，你逼她在玄武真神面前立誓，是信不過妝夫人嗎？」
　　正僵持不下間，忽聽地上傳來一聲低低冷笑，眾人轉頭，卻見允青不知何時已坐起身來。她單手撐膝，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風逍遙欲出言關切，又擔心自己道域人的身分暴露，張口停頓半晌，只好道：「師……你沒事吧？」
　　允青並不理會，只是橫眉冷目瞅著妝夫人，道：「那個人分明就不是曲嵩，夫人扯這樣的謊，不怕玄武真神降罰嗎？」她只說了短短這麼幾句，就微微發喘，然而眼眸一轉，又朝曲嵩狠狠瞪去。
　　曲嵩聞言大怒，一氣之下，單手緊握劍柄，意欲拔劍。那邊妝夫人本就猶豫不決，鐵驌求衣那番逼問雖然咄咄逼人，卻也戳到她心中痛處，此時又聽見允青如此之說，臉色微變，總算下了決心，道：「這位姑娘說的是。真神在上，鄙人也該不再相瞞。」
　　她說著，抬起頭來，大聲續道：「諸位，此人確實不是曲嵩曲堡主，而是黑鐵騎隊長馮首。」
　　此話剛落，假曲嵩──馮首臉上登時一陣青一陣白，十分難看，卻聽妝夫人又對著鐵驌求衣，凜然道：「真正的曲堡主雖在黑天堡內，但鄙人同黑鐵騎一樣，不容許你們擅闖黑天堡。」
　　馮首聞言，微微鬆了口氣，然後右手無聲舉起。黑鐵騎得到號令，紛紛拔劍，劍尖紛紛直指向中央鐵驌求衣和風逍遙二人。鐵驌求衣一雙眼朝妝夫人銳利射來，道：「夫人這話，可是承認了碧空觀有密道通往黑天堡？」
　　霎時之間，妝夫人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僵著身子不發一語，允青坐在地上又冷笑起來，一面喘息，一面說道：「妝夫人，原來你和黑鐵騎狼狽為奸，這些年來，在明駝鎮上，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還好意思說你是修道人？咳咳，我看你信的那個什麼玄武真神，也不是什麼正神，你們……」
　　允青諷刺之語還沒說完，就聽妝夫人高聲叫道：「賤人！不許你汙辱真神！」她向來溫和可親，性格寬厚，不想此時竟會橫眉豎目，口出惡言，僅為了允青一句嘲弄。那邊風逍遙皺起眉來，對鐵驌求衣低聲說道：「這個妝夫人和玄武真神，我瞧著似乎不大對勁。」
　　鐵驌求衣對風逍遙微微點頭。眼見如今事態劍拔弩張，鐵驌求衣默默盤算，若單只是要離開碧空觀，憑他與風逍遙的身手，原是不難，但如今又多了一個重傷的允青，更何況，此行目的本就是為了潛入黑天堡，此時已經驚動了黑天堡，若是撤手，又待何時才能進入黑天堡找澤國戰圖？
　　事到如今，看來也只剩下一條路能走──揭發玄武真神的真相，以此動搖妝夫人。此舉雖不能保證成功，卻是有幾分贏面的賭注。鐵驌求衣主意拿定，便朗聲道：「夫人，上次來訪，本有一事想請教，不料遇上黑天堡遇刺之事。今日既然許多話都說開了，不如一併請問。」
　　此時黑鐵騎兵刃盡出，馮首之秘剛被揭露，正是萬分緊張之時，鐵驌求衣卻還是不慍不火，向妝夫人請問。此舉莫說是黑鐵騎，風逍遙在旁都忍不住多看了鐵驌求衣兩眼。倒是妝夫人方才暴怒過後，又恢復如常，溫聲回應道：「堡主請說。」
　　「我見碧空觀出觀巡禮之時，皆手持桃枝，有何深義？」
　　妝夫人一愣，然後才道：「這……自古就是如此，可沒有什麼特殊之義。」
　　鐵驌求衣一指後院內生得病懨懨的桃樹，又道：「人道是淮南橘，淮北枳，即使水土相異，碧空觀也要在此處種桃。這也沒有任何意義？」
　　妝夫人搖頭道：「這也是自來如此的，我不過是遵照前人行事。」
　　風逍遙在旁聽得摸不著頭緒。他也覺得碧空觀在大荒北種桃著實奇怪，先不說養不養得活，光是要取得樹苗，恐怕都萬般不易，如此大費周章，實在難以理解。只是這桃樹，又和勸說妝夫人協助他們有何關聯？風逍遙側頭，見鐵驌求衣臉上沉穩非常，似是一切皆在盤算之中，乾脆不再苦苦思索，就聽對方怎麼說下去。
　　卻聽鐵驌求衣話鋒一轉，道：「大荒北從前之事，我也略知一二。此處過去名為勒闌，苗疆尚未攻打此地之時，我也在勒闌土地待過一陣子。苗疆人也好，中原人也罷，當年到了此地，都是異族。」
　　妝夫人聽聞「勒闌」二字便緊緊皺眉，抿唇似乎忍耐著什麼，一旁的馮首則不客氣地喝道：「你瞎扯這些做什麼？」
　　鐵驌求衣冷眼朝他一掃，目光略有不耐之色，馮首只覺背脊一寒，竟然就訥訥地閉了嘴。想他是黑鐵騎首領，頂著曲嵩身分在大荒北橫行無阻，而今身分揭露，似乎連膽識也跟著一併丟了。
　　鐵驌求衣續道：「勒闌人傳說，古時夸父逐日，北飲大澤，道渴而死，死後化為桃林。至此為止，勒闌傳說與中原無異。只是勒闌又說，丹朱帝焚燒夸父所化的桃林，以灰燼塑造人形，勒闌人由灰燼中誕生，因此，勒闌人便一直信奉著丹朱帝。」
　　風逍遙歪頭問道：「哦，那丹朱帝又是哪裡來的神明啊？」
　　「丹朱是堯的兒子，有說丹朱不肖，不能繼承堯帝大統，堯於是才讓位於舜。一說丹朱稱帝後，被舜取而代之，流放至丹水，還有說堯讓位於舜，三苗不服，與丹朱聯合反叛，最後丹朱兵敗投南海而死。至於勒闌人所信奉的說法，苗疆中原皆無記載，然而還有一點是相同的。」鐵驌求衣話到此處一頓，對已經聽得有些昏昏欲睡的風逍遙問道：「風逍遙，你還記得在碧空觀大殿上，所見到的玄武真神像是什麼模樣麼？」
　　風逍遙略一思索，道：「穿著赤色的古服，帶著冕冠，一手拿著桃枝，另一手好像拿著一枚棋子。咦？老大仔，這裡也有桃枝啊！」
　　「那就是了。」鐵驌求衣說著，正眼望向妝夫人。此時的妝夫人不知為何，臉上已失了血色，鐵驌求衣卻踏前一步，道：「夫人，我曾經說過，夫人能在戰亂之時守住玄武真神像，實屬不易。話雖如此，夫人可還記得當初怎麼守住這神像？夫人的雙親又是怎麼將神像託付給你的？」
　　妝夫人臉上神情一滯，道：「不……我……」
　　「你並不記得了，是吧。」鐵驌求衣淡淡說道。妝夫人茫然片刻，忽然激烈搖頭，尖聲道：「不可能！鄙人……分明記得……曲嵩曲堡主，他帶著鄙人來，到玄武真神面前，告訴我這是爹娘留給我的，玄武真神會庇佑我，賜予我力量。」她這麼說著，兀自不住點頭，喃喃道：「不錯，是玄武真神賜予鄙人神力，才能保護神像，不被勒闌人所壞！」
　　鐵驌求衣靜靜望著妝夫人，溫言道：「夫人，那神像決不會遭勒闌人破壞。」霎時間，妝夫人蒼白著臉抬頭，目光之中十分恐懼，然而鐵驌求衣並不留情，一字一句清晰道：「那尊神像，並非玄武真神，而是勒闌人的丹朱神像。」
　　「胡說八道！那是真神，真神就是真神！」妝夫人厲聲叫道，她雙拳緊握，渾身發顫，怒視鐵驌求衣，常勝堡主卻神色如故，又道：「那尊神像，處處皆符合丹朱帝的形貌，夫人方才聽我問風逍遙之言，應當也發現了。丹朱帝頭戴帝王冕冠，身穿丹紅色衣袍，手持桃枝以及棋子。《博物誌》云：『堯造圍棊，丹朱善之。』丹朱棋藝超群，乃習自堯帝。再說誕辰之日，勒闌人亦傳，丹朱帝生於五月十五，這一日，勒闌人會大肆慶祝，人人手持桃枝，拜訪親友，勒闌巫師則會派遣族中青年男子，將丹朱神請於金轎之中，巡繞族中內外，以求丹朱帝庇佑全族。夫人，這些禮節，比之今日玄武真神誕辰祭祀如何？相似不相似？」
　　妝夫人此時幾乎承受不住，卻又無可反駁，她先是踉蹌地後退幾步，而後顫巍巍舉起手，直指鐵驌求衣，低聲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你……你會被真神降罰……」
　　馮首則陷入了混亂，他雖假冒曲嵩身分，但似乎亦不知廳堂神像的真實身分，於是慌張問道：「那、那怎麼可能？明駝鎮上信奉碧空觀的玄武真神十多年，結果竟然是個蠻族之神？」
　　「住口！」妝夫人扭頭對馮首叫道：「那怎麼可能是蠻族邪神！」
　　風逍遙插口問道：「我說，老大仔啊，這若真是丹朱帝，又怎麼會被誤認成玄武真神呢？難道沒有勒闌人發現……啊，難道說，勒闌人都已經被苗疆……」他話到此處，背脊一寒，卻不忍說下去。
　　鐵驌求衣望著妝夫人，沉聲道：「夫人方才說，是曲嵩告訴你，這是玄武真神吧？」
　　妝夫人咬緊牙關，渾身不住顫抖，道：「不錯，曲、曲堡主不會騙我的，我相信曲堡主。」
　　「曲嵩出生於大荒北，他當年，喜歡上一名勒闌女子，只是那女子後來……死在苗疆。」鐵驌求衣淡淡說道：「那女子畢生都為了勒闌族反抗苗疆，死後勒闌卻仍遭到滅族，她自己也屍骨不存。而今，勒闌人唯一留下來的實物，只剩下丹朱神像，曲嵩多半是感念那女子，意欲留下勒闌人的神像，故而塑造一個玄武真神，誆騙世人，好讓丹朱神像不遭苗疆人銷毀。」
　　妝夫人愣了半天，忽然雙膝一軟，跌坐在地，兩手摀著額頭並喃喃自語，鐵驌求衣垂眸看她，低聲道：「事到如今，夫人還要維護曲嵩？」
　　妝夫人不語，形容慘澹，一名碧空觀女道人連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此時允青已緩慢自地上站起，立在一旁，忽仰頭問鐵驌求衣道：「常勝堡主，那勒闌女子，和堡主又是什麼關係？」
　　鐵驌求衣默然不應，亦不看允青，允青卻微微一笑，問道：「莫非是堡主心上人？」
　　風逍遙在旁邊聽了心中一動，扭過頭望向鐵驌求衣，還沒來得及張口追問，前殿忽又傳來吵雜之聲，同時一名黑鐵騎匆匆跑來，對馮首行禮道：「報！苗疆王孫天闕孤鳴來了。」
　　鐵驌求衣和風逍遙聽聞不禁皺眉，此刻兩人最不想見到的人莫過於天闕孤鳴。此時，妝夫人忽而開口，低聲道：「後面那間廂房，靠東邊的房間，床頭有一個機關，推開之後便能見到床上的密道，能通向黑天堡。」
　　馮首方才身分暴露、又乍聞神像秘辛，天闕孤鳴更是來得措手不及，正焦頭爛額不已，忽聞此言，又驚又怒，對妝夫人大吼：「你……你……怎麼能告訴他？」他「你」字了半天，還是不能對著妝夫人罵出不雅之語。
　　那邊妝夫人並不理會，抬起頭來，看著鐵驌求衣，眼神乍看甚是平靜，裡頭卻深如泥沼不見底：「你幫我問他，問他是不是真的騙我？鄙人當初一無所有，失了雙親，也失了家園，是倚靠著玄武真神才活下來的。曲嵩……為什麼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留給我？」
　　鐵驌求衣微微頷首，側頭望向風逍遙，恰在此時少年也正朝他看來，並對他比了個手勢。鐵驌求衣當即明白，下一刻，兩人一齊抽身直奔後邊廂房，馮首急得跺腳，大怒道：「給我攔下！」距離鐵驌求衣二人最近的一干黑鐵騎揮劍過來。風逍遙腳步一頓，扭過身來正面迎擋，一面喊道：「老大仔，你先去！」鐵驌求衣也不猶豫，腳下不停，藉著風逍遙阻攔黑鐵騎的空擋，闖進廂房之內。
　　他推門逕自來到最東邊的房中，只見房內擺設似是女子閨閣，只是灰塵滿布，家具頹壞，不知廢棄了多久。情況緊迫，鐵驌求衣也無暇多看，走到床頭邊摸索片刻，果然碰到一個機關，他先試著一推，推不動，提氣後猛力推開，只聽喀拉拉數聲，床板大開，露出黑黝黝的一條地道來，低頭一看，不知深淺。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人大怒之聲：「好啊！你這小賊，居然沒死？」正是天闕孤鳴到了，鐵驌求衣一時竟有些猶疑，天闕孤鳴若與馮首黑鐵騎聯手捉拿，風逍遙卻哪裡是他們的對手？然而曲嵩與另外半卷澤國戰圖，至今距離不過一步之遙，難道要在此時回頭？
　　然後他便覺得自己荒唐，那少年不過是一時合作對象，豈能為了他耽誤大事？鐵驌求衣深吸口氣，定下心神，隨即縱身躍入密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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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2-11-29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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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15 【軍兵軍】鋒刃初鳴(不定期更/AU/更新至ch8*印調中)

第八章、黑天堡
　　風逍遙一柄短刀在黑鐵騎長劍織成的劍光網中縱橫，尚有餘裕，只是一時間倒也難分勝負。偏在此時天闕孤鳴趕到，他頭一件想到的便是溜之大吉，跟著鐵驌求衣往黑天堡而去，又想那多半要引得天闕孤鳴跟著進入黑天堡，可麻煩得緊。就這麼片刻猶豫，猛聽天闕孤鳴大喝一聲「讓開」，接著緊密的劍網散去，而後一股鋪天蓋地的刀勁當空往風逍遙頭頂砸來。
　　天闕孤鳴刀勢猛如餓虎，風逍遙哪敢硬接？他心知萬萬不是天闕孤鳴的對手，況且苗王孫性情凶暴，下手狠辣無情，這一條小命弄不好就要嗚呼哀哉。風逍遙心一橫，打定主意豁命一搏，於是腳下踏著小碎刀步，手中短刃盡出虛招，擾亂視線，竟一逕朝天闕孤鳴迎面奔來。這一下倒是頗出天闕孤鳴意料之外，有幾分佩服風逍遙膽識，另一邊見他在自己刀下左閃右避，雖然凶險，卻也傷不到分毫，不由怒氣更盛，大喝一聲，將刀運得加倍飛快。
　　強勁刀風登時威逼得風逍遙幾乎喘不過氣，他一咬牙，硬著頭皮頂住壓力，短刃在厚重刀勢之中尋找出一絲縫隙，然後拚命推出。天闕孤鳴只覺眼前忽然閃過一線刀光，而後銳意逼人的一刀直劃向他的咽喉，他心中一凜，震驚於對方在自己刀勢之下還能出手進攻，且短刃太近，於長刀不利，天闕孤鳴下意識就要後退幾步再出招，可才挪了半步，又想自己如何能被一個少年逼退？腳步硬生生停下，豎起長刀，就這麼將刀推了出去。
　　其時風逍遙在天闕孤鳴刀下，早傷了內腑，這一招本就勉強，此刻天闕孤鳴兇猛刀勢又劈了過來，他再也忍不住，張口就是一口血，動作只得停下。這下倒是給了天闕孤鳴可趁之機，他眼色一沉，大刀不停，直朝風逍遙胸口劈去。
　　千鈞一髮之際，允青忽然大聲說道：「黑鐵騎！你們從我身上拿走澤國戰圖，是不是打算私吞？」
　　這話一出，天闕孤鳴臉色微變，刀勢登時慢了一分，風逍遙一咬牙，強壓住傷勢，提氣往後打了個滾，下一刻天闕孤鳴大刀揮落，直劈入土，砸起土中碎石沙塵。風逍遙躲過死劫，渾身一鬆，然後摀胸大咳起來，那邊天闕孤鳴也不理他，轉頭怒視允青和驚怒交集的馮首，寒聲道：「這話什麼意思？曲堡主，我怎不知你已取得了澤國戰圖？」
　　馮首張口說了一個「我」字，允青就插口道：「他可不是曲嵩，他只是黑鐵騎的隊長名叫馮首的。聽說你和他做了交易要找允青？那便是我，兩日前，他把我抓去，嚴刑逼供，我只好將澤國戰圖交了出來。事後才聽說他假冒曲堡主身分，與苗疆的祖王孫做了交易。哎喲！也不知以假的身分做的交易，還算不算數？」
　　這番話七分真實三分虛假，她伶牙俐齒，說得天闕孤鳴大怒不已，馮首則是百口莫辯，只能指著允氣怒道：「你這……你這妖女！」卻也只來得及罵出半句，那邊天闕孤鳴一拔刀，轉而朝他劈來。馮首不得已，只好拔劍抵抗，口中急道：「苗王孫，有話好說！」天闕孤鳴哪裡理他？揮舞大刀照砍不誤，只把馮首逼得左支右絀，一張臉憋得通紅。黑鐵騎圍在兩人周遭，眼見自家隊長狼狽應敵，頓時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此時風逍遙總算緩過一口氣，抬頭便見允青對他打了個手勢，指向後廂房。風逍遙微微頷首，身形一掠，悄悄奔至後廂房東邊的房間，同樣找到了密道，只是見那密道深不見底，便拿出懷中火摺子點火扔了下去，卻見那密道好深，底下卻似乎是水道。風逍遙不禁皺眉，他自小長在道域，道域多河川，沒有哪個淘氣孩子不會下水玩耍的，只是不知鐵驌求衣生在苗疆，諳不諳水性。
　　他思量片刻，又覺得多想無益，一呼一吸之間覺得傷勢尚可忍耐，於是乾脆地進入密道之中。

　　鐵驌求衣進入密道，不料底下竟是水道，他水性不佳，只年輕的時候跟一個同門討教過一點。遇此之變，倒也臨危不亂，在水面上深吸口氣，便潛入水中，仗著內力深厚氣息悠長，便在水中一手扶著牆面，另一手朝前游去。
　　也不知游了多久，中間換氣三、四回，忽然發覺前路有牆面阻擋，鐵驌求衣一愣，手扶著牆浮上水面。水道黑暗，他身上雖有火摺子，此刻只怕也已經浸透，於是四下摸索，摸出兩邊都是實牆，惟有面前那一道牆，手掌拍過以後隱約能察覺背後尚有空間，又感覺水流至此並未停下，隱約有暗流繼續朝前流去。
　　他略一沉吟，猜測這牆之下，應當還有通道，只是不知究竟多深。他深吸一口氣，手扶牆面緩緩下潛，大約又下降了五尺，忽然手一空，並有一股暗流將他朝前拉去，鐵驌求衣於是順流向前，果然游過了牆面。
　　然而這時他胸中氣息將盡，趕忙朝上游去。此時不能扶牆而游，只能憑藉一己之力，幸虧他向來臨危不亂，他既沉著，身體自然放鬆，水勢也就漸漸讓他浮起。
　　片刻之後總算出了水面，在他出水一瞬，不由得深深吸氣，卻驀地感覺不對。鐵驌求衣將散在額上的髮絲撩起朝後一攏，看清自己如今身在一池子中，除了身後的牆，三面都是平鋪的石板路，然而周遭卻有好一片淡紫色迷霧，看不見盡頭，亦不知凶險如何。但他剛剛從水中出來，若不吸氣，卻也不能夠，只得以濕衣袖摀住口鼻，並緩緩離開水池。
　　忽然之間，鐵驌求衣覺得眼前一花，迷霧之中忽然有人影閃動，他微微皺眉，一手向後握住刀柄，小心戒備起來。
　　只見那人緩步而來，遠遠的雖看不清面貌，卻仍看得出窈窕身形，再走幾步，便聽見環珮叮噹，那人容貌漸現，登時，鐵驌求衣心下一凜，腦中警報大作，耳中卻傳來熟悉的女子之聲，溫言道：「小鐵呀，別來無恙。」
　　鐵驌求衣倏地緊緊握住刀柄，眼神銳利起來，不多時，他終於看清迷霧中人形貌，一名女子年約二十餘歲，身穿勒闌族服裝，靛藍衣袍，素白滾邊，腰間繫著五彩絲帶，兩手腕分別帶著一串鎏銀手鐲。她五官雖然秀麗，眉目間又有蓬勃英氣，背後揹著一柄銀色長劍，似笑非笑的望過來，神色溫柔非常。
　　竟與記憶中十八年前的模樣，一般無二。
　　饒是鐵驌求衣心志堅定異於常人，此時仍舊心神俱震，張口差點就要喊那女子姓名，卻又驀地閉嘴，默然不語。那女子早故去多年，便是未死，而今也絕非妙齡女子模樣，鐵驌求衣猜想，或許是紫色霧氣引起幻覺，可即便知道，當那人現於眼前，一股無名的眷戀之情，仍不可遏止的湧上心頭。
　　而今，在鐵驌求衣眼中所見，那女子在五步之遙處站定，對著他道：「你見了我，怎麼不說話呢？難道是覺得對不起我，說不出話來麼？」
　　女子微微嘆息，又道：「若不是你來，替你的墨家師傅做了苗疆人的臥底，苗疆怎麼能如此順利地拿下勒闌呢？那麼我也不必被押解至苗王宮內，落得屍骨不存的下場了。」
　　這番話當中，多是怨懟之語，可女子說完，面上仍舊笑微微的，絲毫不見憤怒或哀色。鐵驌求衣靜靜望著她，臉色不顯山不露水，心底卻已翻攪出起伏思潮，往事如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他只覺得避無可避，乾脆任由前塵舊事不斷回返。
　　然後女子的幻象微微側頭，問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心裡怨不怨恨你呢？」
　　這一句提問，令鐵驌求衣握著刀柄的手猛地又是一緊，胸口微微發悶，同時卻也明白，眼前人的容貌是他記憶裡的樣子，然而所說的話，卻是自己積壓於內心深處的質疑，那些長年在心中翻滾，時日久遠到有時竟被他自己所遺忘。他一咬舌尖，定下心神，一股血腥味在口中瀰漫，在在提醒他身在何時何地──
　　他身在大荒北黑天堡地底，在勒闌滅族的十八年以後，往昔故去的人無論生前是否有恨有怨，都已化作一抔塵土。
　　鐵驌求衣終於拔出背上的刀，抬眼逼視著眼前的幻像，緩聲道：「當年，你臨去苗疆之前，告誡我一事，又贈予我一物，我始終謹記在心。」
　　鋒利而厚重的刀身滑過刀鞘內側，發出低沉的金屬摩擦之聲，彷若悠長龍吟，在周遭低低迴盪。然後鐵驌求衣接著道：「你說，天道遠，人道邇，天意渺遠難明，憑人之力，永遠不能追及，亦不能明瞭──其實也根本不必明瞭。」長刀隨著鐵驌求衣手腕翻轉，如潛龍游動，在霧中閃耀亮白刀光，刀尖直指向女子，毫無偏差，亦無猶豫。
　　迷霧之中，女子臉上神情依舊柔和，在鐵驌求衣眼裡，她似乎又增添了幾分欣慰之情。他深吸一口氣，道：「你將礊龍刃給我之時，還說要看著我有所為，有所成，當個天下第一。你雖知道我的身份和立場，卻依然將刀交給我。然而你所說的天下第一，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我至今依然不明白，但我知你對我寄予厚望。曾說過這樣話的人，便不會有今日之言，你並不是她。」
　　他雙手握住刀柄，擺好架式。髮上的水珠子自髮梢淌下，順著他臉側稜角滑過，滴落無聲，鐵驌求衣卻似乎感覺不到水珠流動，唯獨手中握刀之感，細膩而清晰──礊龍刃自他出師以來，一直常相左右，那刀在他開疆闢土時濡染敵人鮮血，亦在他守衛自保時扛下迎面而來的刀劍風霜。而今，他將刀直指向了舊主，刀上鋒芒不減，女子卻只是垂下雙手，目光神情柔和至極。
　　然後鐵驌求衣握緊手中礊龍刃，朝女子一劈而去。
　　刀風破空發出尖銳呼嘯，並劃出一個半圓弧度，即使他明白，眼前人只是幻影，那一刀仍精準無比，無懈可擊，並運上十成氣力。剎那間，刀刃穿過女子的身體，毫無阻礙，一穿而過，礊龍刃似乎不過是斬過了虛空。
　　女子對著鐵驌求衣悠然一笑，微微張口，可還沒說話，身形已然在霧中散去，徒留眼前依然大霧撲面。
　　鐵驌求衣擰著眉望向女子消散之處，他放鬆肩膀，刀尖順勢垂落，指向地上。方才那一刀氣勢撼人，幾乎能劈殺世間一切萬物，此刻卻黯淡幾分，如潛龍回身入淵。
　　良久，他將礊龍刃重新舉起，手腕輕轉，將刀收回刀鞘之中。
　　紫色大霧猶自在周遭瀰漫，卻似乎已經不再影響心神。鐵驌求衣朝光源處看去，遙遠高處有一洞口，落下天光，便可見面前的石板地不斷朝前，在盡頭處，隱約可見一扇大門。正當他要邁步而行之時，忽然聽見旁邊水池翻起水聲，他猛然側身，看見自水底冒出一顆腦袋，一條馬尾濕淋淋的貼在頸後，正是追隨過來的風逍遙。
　　少年浮上水面大口喘息，並抹開臉上的水漬，這才一扭頭，恰巧朝鐵驌求衣的方向看去，也不知他看見了什麼，忽然「咦」的一聲，面露驚慌之色，在水中朝後退開來。
　　鐵驌求衣見他臉色不對，猜到恐怕又是霧中摻雜著的毒物，致使幻覺產生，只不知風逍遙看見了什麼人。他也不多問，走過去在池邊蹲跪下來，伸長手臂就拎住風逍遙的衣領，一把將人拽上岸。那邊風逍遙倒是挺乖順的，臉上都是愧疚之色，待他在岸上站穩，便垂著腦袋，對著鐵驌求衣道：「師尊，我……對不住。」
　　鐵驌求衣一時無言以對，伸掌輕拍風逍遙的臉頰，道：「風逍遙，醒醒。」
　　少年露出迷惘之色，抬頭望著他，似乎一時間仍辨不清真實和幻影。鐵驌求衣暗忖，若是離開此地，興許便不會再受霧氣所擾，於是從懷裡掏出一顆清心丸，塞進風逍遙嘴裡，待見他嚥下去了，便說道：「走罷。」
　　說著，鐵驌求衣朝前走了兩步，回頭卻見風逍遙仍立在原地，臉上滿是委屈和忿忿不平，對鐵驌求衣道：「師尊，我不想殺人，我……我學刀，從來就不是為了和兄弟們刀劍相向。」
　　鐵驌求衣無奈至極，道：「我沒讓你殺人。」
　　風逍遙神情卻更難受了，喃喃道：「可是我不殺人，師尊卻……卻這麼死了，我到底……我該怎麼辦啊？」
　　一時之間，鐵驌求衣只想撒手不管他，自己去找曲嵩便罷。可轉念又想，他方才已經把風逍遙丟在天闕孤鳴和黑鐵騎的刀劍之下，此時又把他一人糊里糊塗扔在這裡。常勝堡主胸中那一點點的愧疚之情總算翻了上來，只得無聲一嘆，拉住風逍遙手腕前行，直至石板路盡頭一鐵扇大門。
　　鐵驌求衣握住門上銅環，朝前一推，只聽喀啦啦數響，大門應聲推開，天光之下卻見飛塵四散，在半空中輕盈飄動。
　　門內飄散出乾燥的氣息，裡頭暗幽幽的，鐵驌求衣只微微一皺眉，便小心邁步而出，向內裡走去，一邊也不忘記拽著風逍遙。門內安靜非常，身後水聲也漸漸不聞，此地陰寒無比，又略有腐朽氣味，因太過陰暗，視線不佳，鐵驌求衣只得伸手朝前摸索，並倚靠耳力細聽，以知前方有無什麼人或活物。
　　又走了幾尺，忽聽見不遠處有細微呼吸之聲，氣息悠長，顯是習武之人，他心中警戒起來，又走了兩步，一尖銳而古怪的嗓音響起：「什麼人？闖進來做什麼？」
　　鐵驌求衣忽感覺風逍遙手臂一僵，並「咦」一聲低低叫出，下一刻，火光忽現，卻見前頭有一方型平台，台上放置有一把石椅，上頭坐著一名散髮男子，他剃光了鬍鬚，身穿著勒闌族女子服裝，手裡正拿著一火摺子，直直盯著鐵驌求衣兩人，面色古怪，服色裝扮也教人摸不著頭緒。
　　然後鐵驌求衣感覺風逍遙朝自己貼近過來，低聲對他說道：「老大仔，這裡是黑天堡麼？那個人……是真的還是幻覺？」
　　鐵驌求衣看了他一眼，只見風逍遙雖還是滿臉困惑，神智卻清明不少，便道：「眼前那人是真的。你看見你師尊才是幻象。」
　　風逍遙先是一驚，隨即臉上略有尷尬之色，張口想問鐵驌求衣是如何知道，又閉上了嘴。
　　台上那男子則霍地站起，伸手直指著鐵驌求衣，厲聲道：「是你！鐵驌求衣！」言罷哈哈大笑，道：「我派人殺你，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嘿嘿，哈哈，可笑啊可笑。」
　　風逍遙見他舉止瘋癲，再聽他這番言語，又驚又疑，頓時放下了幻覺一事，問道：「這人是黑天堡主曲嵩？」
　　瘋癲男子──曲嵩聞言，瞇眼看著風逍遙，道：「哦，你認得我？那認不認得這身衣服？你瞧，好看嗎？」曲嵩說著，張開手臂就地轉了一圈，一臉沉醉，道：「這是孟明姑娘的衣裳，在這天底下，她留下來的物品就只有這件衣裳了……」
　　風逍遙見他雙手不斷磨蹭身上的衣物，不由得皺眉，手臂爬上雞皮疙瘩，望向鐵驌求衣，暗道這曲嵩難不成以前就這麼瘋瘋癲癲的？那邊鐵驌求衣明白風逍遙眼神之意，便對著他搖搖頭，並對他使了個眼色。
　　風逍遙會意，轉頭朗聲對曲嵩道：「喂！你身上可有澤國戰圖？那是咱們道域之物，你快還給我吧！」
　　曲嵩微微一怔，喃喃道：「澤國戰圖？澤國戰圖？」一面說，一面在身上摸索，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個鐵盒來，正與允青放澤國戰圖的鐵盒一模一樣。他端詳鐵盒片刻，忽又勃然大怒，道：「我不要這破盒子！我要鐵驌求衣的命，我要常勝堡主的命！」
　　曲嵩說著重新望向鐵驌求衣，尖聲道：「沒錯！你，就是你！孟明姑娘還留了一把刀，原先是我收著的，結果你半夜偷偷盜了去。你害死了孟明姑娘，又偷走她的刀，你這……卑鄙無恥的土匪！毛賊！強盜！」
　　從見到曲嵩伊始，鐵驌求衣始終不言不語，直至此刻方才第一次開口。即便曲嵩朝他惡罵不休，依然不慍不火，淡然道：「礊龍刃是孟姑娘答允要贈與我之物，我不過是從你那兒，將它拿回來罷了。」
　　風逍遙在旁聽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忍不住腹誹，心道天底下也沒幾個人能將偷盜之事，說得如此天經地義。
　　「胡說！」曲嵩氣急敗壞，在台上來回跺腳，狂亂道：「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可是孟明姑娘要我不能對他動手，那可怎麼辦？怎麼辦？」他忽然一頓，轉頭，直瞪著風逍遙，看得風逍遙心裡發寒，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猛然，曲嵩仰頭大笑，道：「有了！你，道域人！你殺了鐵驌求衣，我就把澤國戰圖給你！」
　　風逍遙又與鐵驌求衣對看一眼，居然並不猶豫，昂首就道：「好啊，那你可要說話算話！」
　　說著，他便拔出捕風，身子一扭，猛然按住鐵驌求衣衣襟，背對著曲嵩，高舉短刀一揮直刺了下去。
　　霎時之間，血光四濺，血跡濺染鐵驌求衣衣襟。風逍遙又倏地拔出血淋淋的捕風，默然看著鐵驌求衣朝後踉蹌數步，眼一閉，向後重重摔倒。風逍遙手中捕風刀一甩，刀刃上血跡除淨，這才反手收刀，並朝曲嵩一伸手，冷冷道：「如你所願，盒子可以給我了吧？」
　　曲嵩臉上萬分欣喜，手舞足蹈起來，哈哈大笑道：「明明！明明姑娘你看見了嗎？陷害你的惡人死了，我可以拿走礊龍刃啦！哈哈，哈哈！」
　　然後曲嵩手裡拿著盒子，大步奔下台，也不管風逍遙，就朝鐵驌求衣屍身而去。就在他俯身去探鐵驌求衣氣息之際，鐵驌求衣猛然睜眼，一個手刀劈在曲嵩頸側，曲嵩大吃一驚，閃避不及「哎喲」大喊一聲，摔跤在地，並失手跌落了鐵盒。風逍遙在旁眼明手快，伸手搶走鐵盒，並躍開數步，這才將鐵盒打開，見裡頭裝著一手卷，單手拿起抖開，果然是另外半截澤國戰圖。
　　鐵驌求衣慢慢站起，與風逍遙對看一眼，便知東西到手。曲嵩還趴在地上，指著鐵驌求衣怒罵道：「你、你裝死！你這個……」但見鐵驌求衣身上的血跡不假，又困惑不已。
　　原來方才兩人相看一眼，同時聯想到那日作給天闕孤鳴看的那一場刺殺戲碼，此時倒轉立場，故技重施。風逍遙背著曲嵩，就是要避開曲嵩目光，在他短刀刺下時，一來避開要害，二來刺得也不深，只有刀尖沒入，自然構不成重傷。風逍遙擔心出血不夠，引得曲嵩疑心，短刀拔出之時，便也劃破自己掌心，於是整個刀身皆沾滿了血跡，誆騙住了曲嵩。此時曲嵩呆呆望著鐵驌求衣，神色茫然，全然想不出其中關節。
　　鐵驌求衣垂眸掃了曲嵩一眼，然後不再看他，對風逍遙說道：「走罷。」
　　風逍遙點點頭，將鐵盒揣入懷中，與鐵驌求衣轉身朝原路而去，猛聽身後曲嵩一聲暴喝：「站住！」旋即一銳利破風之聲自身後逼來，直撲向鐵驌求衣背心，他迅速轉身，見一條銀色九節鞭直撲而來，連忙側身閃過。
　　曲嵩又連出幾鞭，力道強勁，走勢詭譎，時而如靈蛇般纏繞，時而又挺直如槍刺來，鐵驌求衣身在軟鞭銀光籠罩之下，只以一雙肉掌相抗，竟不拔刀。風逍遙在旁看得越發心驚，那曲嵩雖然瘋瘋癲癲，手下軟鞭功夫卻半點也不馬虎，橫掃直打，招招精準招招狠。但見鐵驌求衣只守不攻，屢次在鞭下以間不容髮之勢閃過攻擊，風逍遙不由得捏出一把冷汗，忍不住喊道：「老大仔，你倒是拔刀啊？」
　　鐵驌求衣閃身避開一鞭，道：「我對人立過誓，不殺曲嵩，也不對曲嵩拔刀。」
　　風逍遙急得抓耳撓腮，想勸又無從勸起，只能苦著臉道：「莫非又是那個孟明姑娘？這姑娘怎麼規矩這麼多啊？」又想男女之情份還真是複雜難解，允青如此，他在道域的兄弟如此，英明威武如常勝堡主如此，瘋癲猥瑣如曲嵩亦如此。
　　他還正愁得不知該出手相幫，還是轉身先走，卻見鐵驌求衣渾身氣勢一變，翻起雙掌，不再嚴守，一掌往曲嵩胸口抓去。說也奇怪，乍看之下，鐵驌求衣那一掌將會碰到鞭身，下一刻，九節鞭隨著曲嵩手腕力道微動，鐵驌求衣手掌竟穿過長鞭攻勢，直撲曲嵩胸前。
　　曲嵩大吃一驚，長鞭迴轉，側過身欲避開，鐵驌求衣也不追擊，手掌一翻，像是算準了曲嵩鞭勢一般，一個擒拿手便抓住鞭梢，並且運起內力使勁一扯，曲嵩手一鬆，九節鞭自曲嵩手裡扯出。半空之中，只見一條長長銀線閃過，那九節鞭便被鐵驌求衣遠遠扔到了地上。
　　此時風逍遙恍然大悟，原來先前鐵驌求衣嚴守不攻，是為了看清曲嵩招式，為的便是最後這一手。鐵驌求衣那一掌、一捉，行動快速且無不精準，且若非他觀察之時，眼力毒辣，一時半刻也不能算準曲嵩鞭勢，風逍遙不由心裡暗暗叫好。
　　那邊鐵驌求衣雖然敗了對手，卻不見喜色，十分冷淡地看了曲嵩一眼，眼神中略有不屑之情，便又要轉身離去。曲嵩臉色茫然，在見到鐵驌求衣正要轉身的剎那，他眼神倏忽蒙上一層狠戾和狂態，隨即狂吼一聲，大步朝鐵驌求衣衝來，鐵驌求衣眉一皺，翻掌拍去，不料曲嵩竟然不怕，任由那一掌拍得他狂吐鮮血，腳步依舊不停，張口咬住鐵驌求衣手臂，簡直要將對方生吞活剝似的，鐵驌求衣手臂登時鮮血長流。
　　他實在萬萬沒想到曲嵩瘋起來簡直不可理喻，風逍遙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曲嵩狠命咬住不放，一邊居然還能口齒不清地說道：「不能殺你，那就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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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

13樓發表於: 2022-11-30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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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月凝灣

　　鐵驌求衣臉色一沉，他一生遠謀深算，武功超凡，在苗疆政局傾軋之下猶能隻手擎天，創建常勝堡，威震一方，如今竟被一個瘋癲之人死死咬住，一時間甩脫不開就罷了，又不能爽快殺之。有一瞬間，鐵驌求衣眼裡殺意大起，想乾脆不管什麼故人舊誓，一掌劈死這個瘋子。
　　然後他眼角餘光看見身邊人影閃去，旋即曲嵩目露驚恐之色，雙眼暴凸，口中又溢出鮮血，鐵驌求衣抬起頭，這才見到風逍遙已閃身來到曲嵩身後，短刀深深插入曲嵩背心，只留刀柄在外。
　　風逍遙接著拔出捕風，並飛快閃過自曲嵩背後噴出的大股鮮血。那一刀命中了要害，傷口出血又多，不多時，曲嵩抽搐幾下，總算是斷了氣，可一口白牙仍死死釘在鐵驌求衣手臂皮肉裡，待曲嵩死透了，鐵驌求衣這才將曲嵩的嘴扳開，費了一會兒勁總算掙脫開來。
　　風逍遙十分嫌惡，又有些畏懼的看著曲嵩屍體，道：「他怎麼這麼恨你啊？老大仔，是不是因為這個曲嵩喜歡孟明姑娘，偏偏孟明姑娘喜歡的是你？唉，愛不到祝你幸福，怎麼就這麼難？」
　　鐵驌求衣默然片刻，沉聲道：「或許曲嵩真這麼以為，然而孟姑娘這一生，恐怕從未對誰動過情。」
　　風逍遙「哦」了一聲，又問道：「那老大仔，你可有過？」
　　鐵驌求衣只是瞟了風逍遙一眼，並不回答，只道：「走罷，既然拿到澤國戰圖，就去找天師雲杖。」
　　風逍遙聽見「天師雲杖」四字，微微警覺起來，正了顏色，不再言語，跟著鐵驌求衣按原路折返。到了池邊，或許是因往內的大門開啟，那古怪的紫色霧氣因而淡去，希伯得幾乎看不見，終於再不影響人的心神。鐵驌求衣立在池畔，覺得還需潛入水底深處實在麻煩得很，思索半晌，便拔出礊龍刃，刷刷三刀直劈過去，當場在那牆上砸出一個大洞。
　　風逍遙在旁連連稱讚，在下水前一刻，他想了想，掙扎半天，到底沒忍住好奇，問道：「老大仔，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孟姑娘？孟姑娘是不是長得很美啊？你和曲嵩都這麼念念不忘的。」
　　鐵驌求衣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仍不回答，轉身就進入水中。

　　天闕孤鳴與馮首酣鬥不止，苗王孫不愧為當今苗疆王室第一人，一柄大刀飛快輪轉，劈砍挑刺，無一不精且狠。馮首武功本就略遜天闕孤鳴一籌，先前又敗在風逍遙刀下，已失了氣勢，此刻只有抵擋的份，好不狼狽。
　　允青立在一旁默默觀察，暗尋脫逃之機，然而一來她有傷在身，二來周圍黑鐵騎尚在，一時間竟也無法可想。就在此時，夙領著數十名苗兵衝了進來，天闕孤鳴眼角餘光瞄見，便喝道：「夙！去那邊廂房搜！務必把鐵驌求衣和曲嵩都給我找出來！」
　　夙聞言領命而去，馮首焦急大喊：「不能讓他們傷了堡主！」他這一分神，左臂上頓時被天闕孤鳴大刀划過，鮮血淋漓。另一邊，黑鐵騎與苗兵鬥到了一塊，兩邊都是強兵，乒乒乓乓打得好不熱鬧。允青藉此悄悄朝角落靠近，此時院內雙方鬥得難分難捨，誰也沒留意到她，她貼牆而立，左右一看，正準備逃離之際，忽然發現不見了妝夫人，不由得一愣。
　　偏偏就這一瞬間，天闕孤鳴一刀劈來，震飛馮首手中長劍，明晃晃的刀鋒當即架在馮首頸上。天闕孤鳴怒然問道：「你我既談合作，為何要欺瞞我？」
　　馮首急得巴不得有十張嘴能辯解，道：「我、我並沒有得到澤國戰圖，那是鐵驌求衣和他身邊的臭小子拿走了。」
　　天闕孤鳴哼了一聲，又問道：「但你確實不是曲堡主，為何冒充？」
　　馮首苦著臉，道：「這……」
　　天闕孤鳴刀鋒逼近，怒道：「別吞吞吐吐，快說！」
　　馮首慌道：「我說，我說！唉，實在是因為曲堡主，他……他成天想著那個已經死了的勒闌女人，不肯管堡中大小事，最後乾脆將事情都推給我來辦。這黑天堡堡主神智不清的說法要是傳出去，於黑天堡面上終是不好看，所以就乾脆冒名頂替，旁人若問起我的身分，就以曲堡主之名相告。」
　　天闕孤鳴「呵呵」冷笑一聲，道：「你倒忠心，沒想過要殺了曲嵩，取而代之。」
　　馮首一怔，然後撐出笑容道：「是啊，是啊。堡主對我甚好，我自然應該報答。」天闕孤鳴不知道，那曲嵩如今雖然瘋癲，當年在大荒北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不少大荒北之人是看在曲嵩份上，這才畏懼黑天堡三分。若馮首頂替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服眾，更何況，碧空觀妝夫人與曲嵩當年是患難之交，妝夫人向來敬重曲嵩──至少在今日事發之前。黑天堡與碧空觀過從甚密，自然也從碧空觀那兒得到一些名聲好處，以及分得每年自碧空觀分送來的香火錢。若失了曲嵩，弄不好就也要失了碧空觀金援，都是有害無益。
　　此時馮首見天闕孤鳴神色轉緩，連忙道：「所以啊，苗王孫，我可不是故意欺瞞，倒是方才那個允青，挑撥是非，實在可惡。」
　　天闕孤鳴眼神一利，抬頭一掃，望向允青。允青被他看得背脊一寒，卻聽天闕孤鳴冷冷道：「你說得不錯。我向來不喜歡對女人動刀舞槍的，現如今，只好破例一次了。」
　　言罷，他大刀自馮首頸脖旁抽開，大步流星直奔允青，大刀以拔山倒樹之勢朝允青撲來，就在這一刻，一柄長刀橫向劈過，只聽鏗鏘一響，雙刀相擊，迸出星火，並震得天闕孤鳴虎口發麻。
　　天闕孤鳴目光忽然閃過搏殺似的興奮，抬頭瞪著來人，哈哈大笑道：「鐵驌求衣！這回可要好好一決勝負。」
　　來人正是剛從密道出來的鐵驌求衣，他單手持著礊龍刃，目光悍然。另一邊風逍遙則奔至允青身邊，瞪了天闕孤鳴一眼，向允青低聲問道：「師姐，沒事吧？」允青搖頭不語。
　　那邊鐵驌求衣本不想在此時與天闕孤鳴起爭端，此時卻不得不然──若是避戰，也難以在苗兵及黑鐵騎包圍之下離開，故而此戰，他是非勝不可。於是鐵驌求衣平舉礊龍刃，鋒利刀刃朝向天闕孤鳴，他不發一語，只有動作，大刀直劈而來，頭一招四平八穩，天闕孤鳴見了不禁冷笑一聲，高聲大喝並出招反擊。
　　鐵驌求衣初始招式，皆十分板滯僵固，雖無太大破綻，卻也平平無奇，天闕孤鳴心中不住冷笑，暗道這常勝堡主威名天下，實則不怎麼樣。就這樣鬥了十招，鐵驌求衣的刀勢依然平穩，守得嚴絲合縫，卻也毫無攻勢。天闕孤鳴心下不耐，大喝一聲，手臂一抖，轉瞬便刺出一險招，他胸前門戶大開，可招式狠辣至極，刀尖飛快向前，直直刺向鐵驌求衣左眼。
　　陡然鐵驌求衣眼神微變，手中礊龍刃霎時翻過，一改先前平淡無奇之招，竟好似飛龍出淵，兇悍猛烈，天闕孤鳴只覺眼前刀光變化無窮，晃眼非常，只能憑本能出招抵擋，在礊龍刃威逼之下，連退了數步方罷。天闕孤鳴心中大怒，只覺遭逢奇恥大辱，眉一豎，立刻定下心神，大刀橫劈，終於抵擋住鐵驌求衣的攻勢。
　　鐵驌求衣暗暗讚了一聲，因知天闕孤鳴脾氣暴躁，原想藉著前面幾招，一來探其虛實，二來誘得他輕敵驕縱。不想在遭到連番攻擊之後，天闕孤鳴又能在短短時間之內，收斂心緒，並擋下他的刀勢。
　　又纏鬥了數十招，兩人越打越快，在旁眾人都看得眼花撩亂，只見得兩團亮白刀光，不住舞動旋轉，唯有夙能看得其中奧妙，知兩人仍舊不分上下，夙之下，便是馮首與風逍遙，大約只看明白個七八分。至於場中二人，則不禁越發敬佩對方身手高妙，鬥至酣處，天闕孤鳴長刀斜劈而來，直砍向鐵驌求衣胸前，鐵驌求衣不慌不亂，長刀一推，一方面抵擋，一面也砍向天闕孤鳴右臂，來勢凌厲，逼得天闕孤鳴不及回刀擋下，無可奈何，天闕孤鳴只得縮手，就在此時，礊龍刃一翻，冷森森斜刺對方小腹，天闕孤鳴抬手欲以刀擋格，不料鐵驌求衣刀勢走到一半，又是猛地一轉，長刀雖重，卻矯健如游龍挑向天闕孤鳴胸口，天闕孤鳴大驚，沒想到鐵驌求衣在短短時間之內，招式竟能連番變幻，心一橫，也猛地將刀強硬橫向推出。
　　當鐵驌求衣刀鋒停在他胸前衣衫之時，天闕孤鳴的刀距離對方尤有三寸距離。霎時之間，勝負既定。
　　鐵驌求衣快速收手，礊龍刃隨他手臂輕轉，滑出圓滿的弧度。而後他兩手握刀，刀尖朝地，身姿卻似一揖，口中道：「承讓。」他此番得勝，也不追擊，更給天闕孤鳴十足的面子。天闕孤鳴雖然心高氣傲，輸了這一場，臉色自然有些難看，卻還是收了刀，拱手朗聲道：「不愧是常勝堡主，此戰，我輸得心服口服。下一次遇見，勝負如何，那就未必了。」
　　眼見勝負既定，天闕孤鳴再難有立場阻攔，鐵驌求衣便將要帶著風逍遙和允青離去，馮首在旁看了，頓時大急，手持長劍，直指鐵驌求衣叫道：「我也來討教常勝堡主刀法！」
　　然而他話剛落，猛聽前殿轟然一響，眾人一驚回頭，卻見前方正殿燃起熊熊大火，周遭數間廂房不知何時也開始冒出濃濃黑煙，碧空觀四處傳來驚叫之聲。天闕孤鳴大皺眉頭，扭頭向苗兵喝問道：「怎麼回事？」苗兵四顧相望，也是滿臉驚慌。
　　陡然上空傳來一聲長笑，笑聲淒厲非常，眾人連忙抬頭，赫然看見正殿之上，妝夫人披頭散髮，立在瓦上，也不知她怎麼上去的。她一手拿著火把，另一手提著油桶，神色狂亂至極，衣衫多有污痕破損。她長笑方罷，便又大聲說道：「曲嵩！曲嵩騙得我好苦，竟騙我騙了十八年！既然他這麼寶貝這個蠻族神像，那我就要親手燒了它！哈哈，哈哈！」
　　說著，只見妝夫人幾個縱躍，很快又不知奔往何處。此時馮首一個頭兩個大，一時之間不知該先去追妝夫人，還是救火，又或者先將鐵驌求衣等人拿下，正拿不定主意，鐵驌求衣見機不可失，低聲對風逍遙道：「快撤。」
　　風逍遙一點頭，伸手扶著允青，並環顧四周，只見周遭火光漫天，微一思量，就藉著院中桃木翻身躍上了廳堂屋瓦，也沿著碧空觀屋頂離去。鐵驌求衣揮刀擋住了試圖阻止他們離去的黑鐵騎，然後才遠遠跟上。
　　正在奔走之際，允青忽然低聲對風逍遙說道：「風師弟，我給你的符咒，你帶著麼？」
　　此時火勢極大，周遭盡是劈啪火聲，以及房中建築物品傾倒聲響，跟在兩人身後的鐵驌求衣自聽不到他們的言語，風逍遙聞言一愣，當即明白允青心中所想，大皺眉頭，搖頭道：「還不是時候。」
　　允青道：「怎麼不是時候？讓他留在這火場裡，有死無生，以免他將來……」
　　風逍遙卻忽然臉一板，正色道：「師姐，你再勸我，我便不救你了。」
　　允青怔了怔，沉默半晌，又道：「風師弟，我是為你好，鐵驌求衣是常勝堡主，可不像你，滿腦子只有江湖義氣。待他發覺你暗算於他，只怕非得報仇不可。」
　　風逍遙搖頭道：「我暗算他，本來就是我的不是。大丈夫敢做敢當，他若要報仇，那便報吧！」
　　允青聽風逍遙這般說，心知再也勸不了，只得作罷。兩人說話之間，腳步不停，不多時，終於翻出了碧空觀之外。只見外頭人聲鼎沸，人群亂糟糟擠成一團，指點著碧空觀內的熊熊大火，也有不少人從碧空觀逃出，好不狼狽。一行三人見狀，也不多留，避開人群，回到喜福客棧牽馬。此時明駝鎮上早亂成一片，或者跑去碧空觀看熱鬧，或者七嘴八舌討論究竟發生何事，誰也沒有心思放在他們三人身上。
　　三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當即乘馬而去，往東離開明駝鎮。到底男女不便，於是便讓允青獨自乘一馬，另一邊鐵驌求衣與風逍遙共乘白馬，縱馬疾馳，不一會兒終於出了明駝鎮。
　　行至半途，來到一大樹之下，鐵驌求衣勒住了馬，拱手對允青說道：「允青姑娘，多謝你相助。此事既了，你我就此分別，來日有緣，江湖再見。」
　　允青微微一笑，道：「常勝堡主客氣了，有道是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我半途而去，你怎麼找得到天師雲杖所藏之地？何況要以澤國戰圖中的術法，用於破解藏著天師雲杖的陣勢，堡主可有這能力？」
　　鐵驌求衣拍了拍面前風逍遙的腦袋，道：「這兒有一個道域人，想來還有一點幫助。」
　　允青微笑著尚未言語，那邊風逍遙已慌忙搖著雙手，道：「別別，老大仔，學宗術法難得很，稍有差錯，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鐵驌求衣雖對允青有所顧忌，卻也心知允青和風逍遙說得不錯，沉吟片刻，方道：「好罷，那就再勞煩姑娘。」
　　允青嗯了一聲，忽然道：「風師弟？」
　　風逍遙一驚，一咬牙，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張符咒，轉身就拍向鐵驌求衣胸口。這一下變故陡生，他兩人距離甚近，鐵驌求衣避無可避，立時正中風逍遙的道兒。那符咒一下，鐵驌求衣只覺渾身僵住，似是被人點了穴道，半點動彈不得。風逍遙滿臉愧疚，翻身躍下馬，對鐵驌求衣行禮道：「老大仔，對不住，天師雲杖是我道域之物，我還是得幫允青師姐，拿回天師雲杖。你武功太好，允青師姐也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這定身咒也就將人鎖個一、兩個時辰，不會有大礙的。」
　　鐵驌求衣雖然身不能動，卻還能開口，他瞪著風逍遙，冷冷說道：「若此時天闕孤鳴，或者黑鐵騎來到，你能保證他們不會殺我？」
　　風逍遙「啊」的一聲，頓時猶豫起來。允青在旁見了，心中不耐，奈何澤國戰圖在風逍遙和鐵驌求衣身上，鎖住天師雲杖的陣法又非澤國戰圖不可，無奈之下，允青踏前一步，道：「風師弟，別跟他廢話了，快去找天師雲杖要緊。」
　　風逍遙苦著臉看看鐵驌求衣，又望向允青，道：「不如這樣，允青師姐，咱們也帶老大仔過去，反正他現在身不能動，也不會搶走天師雲杖。」
　　允青一心只想快快拿到天師雲杖，並不想節外生枝，聽聞風逍遙之言，頓時秀眉直豎，惱怒道：「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咱們快走，管他一個外人的死活做什麼？」
　　風逍遙臉色倏地變化，冷眼橫眉一掃，冷然道：「我向師姐商議，也只是對師姐客氣，如今澤國戰圖在我們身上，師姐不答應也得答應。」
　　鐵驌求衣在旁聽了，閉口不言，心中卻暗自好笑。他和風逍遙相識不過數日，竟成了少年口中的「我們」了。另一方面，倒也沒想到風逍遙會這般維護他，翻起臉來竟還有幾分狠勁。
　　允青聞言沉下臉，她銀牙一咬，終於不再堅持，哼了一聲道：「隨便你。」言罷，也不管風逍遙，自顧自的策馬揚長而去。
　　風逍遙再次翻身上馬，這回改坐在鐵驌求衣身後，並毛手毛腳的將鐵驌求衣往前挪了挪，布置個舒服的位置來，這才一夾馬肚，跟著允青前行。
　　就這麼往南行了五六里，原先周遭都是一片荒草，忽然，景物一變，道旁漸漸出現了矮小灌木，空氣中水氣漸增。再往前行了一里，四周林木更甚，成了一片茂林，然而空氣之中的水氣也濃厚非常，並散發著一股詭譎的氛圍。風逍遙有些不安的四下張望，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啊？」
　　允青大約還在氣頭上，並不回答，倒是鐵驌求衣緩緩答道：「前方便是月凝灣。此處十分隱密，罕有人跡，又多有毒蛇猛獸，或許因為如此，學宗宗主才將天師雲杖藏在此地。」
　　不多時，前方出現了一座石陣，似是人為布置。允青與風逍遙同時勒馬，風逍遙游目四望，皆是濃重白霧，別無他路，那邊允青則回頭道：「喂，風中捉刀，澤國戰圖呢？」
　　風逍遙連忙應了一聲，從懷裡拿出兩只小鐵盒，將澤國戰圖取出，交付給允青。允青望著澤國戰圖內容，沉吟片刻，下了馬，將圖卷置於地上，並拼湊在一起。她凝視著澤國戰圖，食指與中指合攏，覆於唇上，並低聲吟誦咒語，忽然之間，澤國戰圖上頭所繪製的陣法微微發亮，接著，聳立於三人面前的石陣緩緩移動起來，不僅是風逍遙，就是見多識廣的常勝堡主，也暗自稱奇。
　　石陣移動路線奇異，似是按著陰陽八卦之位而走，又隱約有所不同，短時間內，難以看出其中規律。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眼前石陣開出了一條道路，筆直通向前方，那邊允青也終於停止誦咒，忽然她步履一個踉蹌，險些摔跤，風逍遙跳下馬搶上去扶她，這才發覺允青額上都是汗水，顯然方才那一番開石陣，體力消耗不少。
　　風逍遙皺眉問道：「師姐，要不咱們先歇一會兒？」
　　允青瞄了鐵驌求衣一眼，一擺手，道：「不了，找回天師雲杖要緊。」說完，她強打起精神，收回澤國戰圖以後翻身上馬，風逍遙也只得跟上，同允青往石陣中央的筆直道路策馬前行。
　　石陣中的道路上亦都是濃霧，看不清前路，只是道路上並無甚特別之物，一時間竟叫人分辨不清，不知是否真有前進？又走了一刻，忽然白霧漸淡，四周景象逐漸清晰，再往前走，視野一開，只見道路盡頭處是一座湖泊，湖泊周遭都是茂密的矮木，矮木皆纏著藤蔓。那湖中水色甚深，呈黑藍之色。允青在湖邊勒定了馬，極目眺望，風逍遙在她身邊勒馬，道：「過了石陣，應當就到了藏著天師雲杖之所了。師姐，你們將東西放在哪裡呀？」
　　突然，允青指著湖心上的小舟，道：「在那裡！」
　　風逍遙連忙順著允青所指之處看去，果見小舟之上，隱約有一物豎立，閃爍碧青之色。他於是翻身下馬，立在岸邊沉吟片刻，而後拾起幾枚落葉扔到湖中，隨即一聲叱喝，身形如大鳥一展直奔湖心，每當他將要落到湖面之時，便輕點葉片，如此反覆三次，終落到小舟之上。
　　天師雲杖穩穩立在小舟中央，白玉杖身，青碧杖頭，雖則風逍遙出身道域，然而自小出身刀宗，沒機會見過唯有道域神君方可持有的天師雲杖。他好奇不已，卻也心懷恭敬，歪頭仔細看了看，然後伸手小心拿起天師雲杖，按著原先的法子，返回岸邊，並將天師雲杖朝允青遞了過去。
　　允青大喜過望，翻身下馬，快步走來並伸手接過。握住天詩雲杖時，她的雙手竟微微顫抖，自語道：「太好了！師尊，師尊你可看見了？徒兒替你拿回天師雲杖啦！」言罷，雙目之中泛起淚光，顯得萬分激動。
　　風逍遙在旁，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他知道天師雲杖貴重，象徵著道域權柄，可卻從未想過要將天師雲杖歸於己有，對他而言，權勢也好，風光也罷，似乎都不如朋友和美酒來得重要。
　　那邊允青擦了擦眼淚，忽然一抬頭，道：「風師弟，不如你跟我回道域吧！如今四宗內戰不止，憑你的武功，必定能對道域大有助益。」
　　風逍遙一愣，搖搖頭道：「師姐，我正是因為道域大亂，不願與道域之人相互殘殺，這才決定離開的。我……我不會回去的。」
　　允青道：「正是為了不讓道域繼續陷於戰亂之中，才要以自身之能，阻止內亂。風師弟，你說是不是呢？」
　　一瞬之間，風逍遙臉上露出疑色，又聽允青溫聲續道：「風師弟，我知道刀宗傷亡慘重，你在修真院的同修也多亡故。可是，你知道嗎？你那三個小友，都已經回道域了。」
　　風逍遙渾身一震，驚道：「你、你說花、雪和月，都回道域了？可是我們當初是私逃，那、那他們……」
　　允輕柔聲道：「自然是受了各宗的責罰，然而此時道域正是用人之際，又怎麼會真的重罰呢？風師弟，跟我回去吧，你那幾個小友都非常想念你呢。」
　　風逍遙腦中一暈，心中迫切的想要一見故友，可心底卻又還有一絲懷疑，不敢貿然答應。就在這時，忽然聽見始終沉默的鐵驌求衣開口道：「允青姑娘，你恐怕是忘記我還在此處，可答不答應這件事？」
　　兩人聞聲同時回頭，見道眼前情景，皆是大吃一驚，只見鐵驌求衣不知何時已擺脫了定身咒，已然下馬，手握礊龍刃，昂然肅立，正冷冷看著允青與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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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2-12-01 23: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齐神箓的感情戏要是能照太太这篇拍就好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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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小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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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3-08-09 21: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十章、擁雪城

　　允青大驚之下，同時萬分戒備，她原先已在碧空觀受了傷，方才又以澤國戰圖開了石陣，此時虛弱無比，跟本無法招架鐵驌求衣。她狠瞪著常勝堡主，顫聲道：「定身咒少說也得一個時辰才能解開，你……你為何現在就能動了？」
　　鐵驌求衣掃了風逍遙一眼，道：「多半是他術力不足，連定身咒法成效都削減一半罷。」
　　風逍遙低下頭，露出慚愧之色，那邊允青抿嘴不語，心中微沉。當初在花柳巷鶴翎築中，她將定身咒交給風逍遙，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對付鐵驌求衣。因她心之，要以澤國戰圖破解陣法，損耗極大，到了最後關頭，她才決定讓風逍遙以定身咒制住鐵驌求衣，避免耗損過多自身咒力。然而風逍遙終究不是學宗之人，對於咒法一類只知皮毛，用不了太深的咒法，是以當初也只給他最粗淺的定身咒。哪料到這樣的咒法對於風逍遙而言還是太難，定身咒咒力大打折扣，導致如今局勢。
　　鐵驌求衣並不管允青心中這許多思緒，礊龍刃連同刀鞘一指允青，寒聲道：「當初在喜福客棧，姑娘說你拿澤國戰圖，我得天師雲杖，如今，你是打算出爾反爾了。」
　　允青臉色一白，忍不住退後一步，她向來要強，人也機靈，此時卻也知道無法可想。就在這時，風逍遙忽然踏前一步，道：「堡主，你……你看在我的份上，放過允青師姐吧。」
　　此時情勢緊急之際，風逍遙連稱謂都客氣許多。鐵驌求衣一挑眉，道：「哦？我倒不知你有這麼大的臉，讓我放過她？」
　　風逍遙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半天，道：「我、我知道師姐失信，實在不對，可是……可是她也是不得已的，天師雲杖對我道域而言何等重要，決不能落於外人之手。堡主若肯放過師姐，堡主你要殺要剮，我風逍遙悉聽尊便。」
　　他這後半的話說得豪氣干雲，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鐵驌求衣眼一瞇，緩聲道：「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風逍遙一抬頭，朗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鐵驌求衣持刀的手倏地放下，道：「那你跟我回常勝堡吧。」
　　風逍遙一時愣住，萬萬沒想到鐵驌求衣竟會如此決定。鐵驌求衣也不管原地發愣的風逍遙，轉頭對允青道：「你拿了天師雲杖，我就帶走你這位刀宗小師弟了。想來這筆交易，對姑娘而言，是十分合算的了。」
　　允青抿嘴半晌，到底鬆了口氣，垂首對鐵驌求衣低聲道：「多謝堡主。」
　　鐵驌求衣點點頭，道：「就此別過罷！」說完，他轉頭對風逍遙道：「上馬。」
　　風逍遙一呆，問道：「你……你真的要我跟你回去，就放了師姐啊？」
　　鐵驌求衣眉一揚，道：「難道你想反悔？」
　　「不不，不反悔，決不反悔。」風逍遙雙手直搖，連忙說著，並匆匆翻身上馬，那邊鐵驌求衣縱身一躍，輕輕落在風逍遙身後。他拉起韁繩，對允青一頷首，便策馬遠去。至於風逍遙只來得及一回頭，對著留在月凝灣的允青大喊道：「師姐，你自己保重啊！」
　　然後鐵驌求衣座下那匹白馬已撒開四條腿，飛快地朝回程路途直奔而去。
　　允青愣愣地望著疾馳而去的白馬，良久以後，終於緩慢的走向留下的另一匹馬。她取出布條將天師雲杖裹起，背負於身後，正當她要翻身上馬，離開月凝灣之時，忽然眼角餘光瞄到一個身影，心中一凜，喝道：「什麼人！」
　　然後一道白色劍光倏忽刺來，允青閃避不及，正中要害。她吐了口鮮血，隨即踉蹌倒地，手上仍不甘地緊握著天師雲杖。
　　然而她終究沒能守住道域神器，手上的重物就遭人奪走。模糊之中，她勉力翻身，朝兇手望去，卻見一個老者，神態悠哉，正立在一邊擦劍，允青一咬牙，恨聲道：「琅涵天……竟然是你……」
　　老者琅涵天聞聲低頭看她，露齒一笑，道：「可惜了，允青姑娘，你機關算盡，利用風中捉刀和常勝堡主，卻還是不能保住天師雲杖。」他一面說，一面緩緩走到允青身邊。允青拚命睜大眼，看著琅涵天長劍高舉，心知今日必死無疑，咬牙詛咒道：「琅涵天，你謀害我師尊，將道域鬧得天翻地覆，你將來，一定不得好……」
　　她話未完，長劍便一劍刺下，正中心窩。琅涵天低頭看了允青一眼，哼了一聲，終於收劍，拿著天師雲杖轉身離去。
　　周遭復歸寧靜，月凝灣上又漫生起濃濃大霧，四處飄散，終於掩蓋了岸邊死不瞑目的人，以及一地斑斑血跡。

　　白日當空，照得眼前一片荒煙漫草呈現乾燥枯黃之色，官道之上，只見一個紮著馬尾的少年牽著一頭白馬，白馬上駝著一個背著大刀的男子，二人一馬徐徐朝東而行。
　　那兩人正是鐵驌求衣和風逍遙，離了大荒北，向東行去。風逍遙嘴上啣著一根乾草，道：「老大仔啊，我思前想後，忽然想到，當初你我在官道旁的酒店相遇，是不是那時候，你就猜到我是道域人，和允青師姐有點關係，你才跟老趙要我做你的嚮導？」
　　鐵驌求衣在馬上點頭，道：「不錯。你能想到這一節，總還算是頭腦清楚。」
　　風逍遙哼了一聲，道：「少諷刺我啦！當初說什麼投緣，我還真信了。老大仔，這回讓我跟你去常勝堡，又打著什麼主意？先跟你說，我沒別的秘密了，可沒有把柄讓你抓。」
　　鐵驌求衣將放長的目光拉回，瞅著眼前人背影，一條馬尾隨著主人動作搖搖晃晃，十分跳脫。常勝堡主道：「嗯，投緣罷。」
　　風逍遙一側頭，眼神之中有幾分喜色，笑道：「真的？老大仔，你可不能再騙我啊。」
　　鐵驌求衣又「嗯」了一聲，半晌，又道：「其實，我有件事還瞞著你。」
　　風逍遙一驚，問道：「什麼？」
　　「你下了定身咒給我，不到一個時辰便被我解開，不是因為你術力不足。」鐵驌求衣淡淡說道：「道域琅涵天是我同修，他的事，我也暗中調查過幾分。定身咒是道域常見的術法，要取得破解之法，自然不難。」
　　風逍遙「啊」的一聲，道：「那你怎麼還跟師姐說是我術力不足？唉，太冤枉了，我下回一定要向師姐分辯清楚。」
　　鐵驌求衣嘴角一動，淡笑了一下，忽然他臉色微沉，側耳細聽片刻後，道：「有隊伍騎馬追上來了。」
　　風逍遙吃了一驚，問道：「會是什麼人？」
　　鐵驌求衣搖搖頭，道：「你先上馬。」
　　風逍遙趕忙應了聲，跳上馬背，坐在鐵驌求衣身後，那邊鐵驌求衣一夾馬肚，喝斥一聲，白馬似知主人心意，當即撒開蹄子疾奔，竭力奔走。然而兩人一騎，終究跑得不快，沒多久，身後之人已追了上來，風逍遙抓著鐵驌求衣的腰帶，回頭仔細一看，便認出來人，道：「是天闕孤鳴，還帶著他的苗兵。」
　　鐵驌求衣應了一聲，思索半晌，道：「此地距擁雪關只餘七、八里，到了擁雪關，天闕孤鳴便不足畏懼。風逍遙，你來催馬。」說著，鐵驌求衣放開韁繩，單手按著馬背，凌空一翻，落在風逍遙身後，風逍遙來不及思索，身體已先反應，順手抓過韁繩，然後策馬狂奔。
　　烈陽之下，隱約已能夠望見擁雪關，鐵驌求衣從懷中掏出一物，朝空中一拋，只聽「咻」的一聲，登時在半空中炸開一朵醒目煙花。隨即便聽見身後天闕孤鳴大喊：「常勝堡叫了援兵，快追！」
　　鐵驌求衣又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撕下一條衣襟，將布條對折，充當投石索，並將銀子放到布條中間。待天闕孤鳴等人逐漸接近，鐵驌求衣算好距離，揮臂將銀子擲了出去，恰恰砸到天闕孤鳴坐騎的右眼，那馬哀鳴一聲，往前跪倒，天闕孤鳴也跟著摔了下去，在他身後眾騎有的勒馬不及，有的慌忙調轉馬頭，亂成一片，隊伍登時慢了下來。
　　鐵驌求衣回頭凝看，只見天闕孤鳴就地一滾，很快爬起身來，並搶走身邊一苗兵的馬，怒喝一聲：「追！」苗兵隊伍立時又飛快追來。
　　待他們又追得近了，鐵驌求衣如法炮製，連丟了幾枚銀子，然而這回天闕孤鳴已有防備，雖然稍稍被阻，卻也不曾弄得周章狼狽。苗兵越來越近，風逍遙雖未回頭，卻也聽得出身後得得馬蹄越來越響亮，他咬牙，看見擁雪關仍在數里之外，道：「老大仔，不如我下馬，讓坐騎跑得更快些，也許你還能趕得上回擁雪關。我是道域人，非屬常勝堡，想來天闕孤鳴不會為難我。」
　　鐵驌求衣卻道：「看好眼前路，別想這些。」
　　風逍遙道：「可是，老大仔……」
　　「你既然跟我回去，就是我常勝堡中人。」鐵驌求衣打斷他的話，並拔出身後刀，道：「我是堡主，不會放自己手下送死。」
　　下一刻，天闕孤鳴大喝道：「放箭！」
　　霎時之間，數十支箭從天而降，鐵驌求衣揮刀擋下，護住二人，不多時，那邊天闕孤鳴又下令道：「拉弓！」
　　鐵驌求衣瞇起眼，手握礊龍刃嚴防以待，就在這時，風逍遙喜道：「老大仔，城門開了！」
　　卻見擁雪關大門緩緩開啟，然後一支軍隊飛快奔出，列於城門兩側，那支軍隊服色一致，前排手持長矛，中間揹著大弓，最後一排則是持刀。所有人行動敏捷，行伍齊整，顯是訓練有加。隊伍之首，是一個身著白色勁裝的小鬍子青年，他騎在馬上，遠遠朝西眺望，接著一舉手，眾軍得令齊聲大喝，前排持長矛者以矛拄地，鏗鏘有聲，登時威勢大盛。
　　後邊的天闕孤鳴知道常勝堡軍隊一出，再無機會殺鐵驌求衣，於是飛快抽箭取弓，將弓拉成滿月之形，一支疾箭飛速射向鐵驌求衣，竟運上了七八成內力。那一箭射來，鐵驌求衣避無可避，喝叱一聲，舉刀硬接，只聽「鏘」的一聲，天闕孤鳴那一箭射在礊龍刃刃面，那礊龍刃不愧是天下無雙的寶刀，承受天闕孤鳴這一箭，絲毫無損，然而天闕孤鳴內力甚深，鐵驌求衣握刀的虎口震出了鮮血，並受了內傷，他也不及理會，伸長手臂撈起來箭，運臂擲了回去，其勁力竟與天闕孤鳴挽弓所射之箭相當，天闕孤鳴揮刀欲擋，然而卻難以擋住箭勢，只得側身閃過，那箭向後飛去，幸虧天闕孤鳴出手以後，箭勢已弱，便射到了身後一坐騎的馬腿上。
　　這麼一來一往，白馬總算奔到擁雪關下，常勝堡軍隊之旁。就在風逍遙勒定馬，吁了一口長氣，鐵驌求衣忽然一手抓住韁繩，調轉馬頭面向苗兵，一手伸長拿過一名士兵手上弓箭，只見他雙手之內還環繞著風逍遙，箭羽搭弓，長弓拉滿，一瞇眼，當即一箭射出。
　　那一箭去得飛快，卻不是射向天闕孤鳴，而是他身邊一名士兵，只見那一箭竟恰恰射中了胸甲與護肩之間的縫隙，那士兵登時摔下馬來。這一箭非但需要過人臂力，更要狠辣的眼力準頭，天闕孤鳴心中一凜，終於勒馬，並伸手止住軍隊前行。
　　擁雪關下，大風忽起，在兩軍對陣之間揚起大片塵沙。
　　風逍遙在馬上，愣頭愣腦望向天闕孤鳴的軍隊，忽然覺得手背上有溫熱之感，連忙低頭，原來方才鐵驌求衣虎口已傷，又強行拉弓，鮮血長流，便落到風逍遙手上，他結結巴巴說了句：「老、老大仔，你……」話沒完，天闕孤鳴在遙遙遠處，高聲道：「鐵驌求衣，今日算你走運，他日相逢，你我必定還要再一戰！總有一日，我苗疆會滅了你常勝堡，你等著吧！」
　　鐵驌求衣朗聲回道：「常勝堡隨時恭候，但願殿下還有再率兵之日。」
　　天闕孤鳴一時不解其意，卻也不願再多說，臉色一沉，對著身後部下道：「走。」而後苗兵便隨著天闕孤鳴，向北往苗疆去了。
　　鐵驌求衣翻身下馬，那邊風逍遙和白衣小鬍子也隨之下馬，只是那白衣小鬍子一落地，便對著鐵驌求衣拱手道：「屬下參見堡主。」
　　鐵驌求衣嗯了一聲，那邊小鬍子便又站直了身，瞄了風逍遙一眼，目中露出疑色，到底還是先說了大事：「堡主，苗王宮那邊傳來消息，天闕孤鳴私自率兵入大荒北，又勾結大荒北中的勢力，此事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苗王震怒不已。人人傳言，苗王孫此番，只怕世子之位不保，一切皆如堡主所料。」
　　鐵驌求衣點點頭，道：「苗王孫手下的夙一向謹慎，要誘他出兵，可不容易。」
　　小鬍子道：「是，不過是人皆有弱點，夙忠心於苗王孫，屬下放出苗王孫在大荒北可能有難的消息以後，果然夙便帶了苗王孫精兵，連夜趕往大荒北。」
　　鐵驌求衣道：「顥穹孤鳴知道了，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添油加醋，大加宣傳。」
　　風逍遙在旁聽著，雖還有幾分不解，卻也猜出了大概輪廓，道：「老大仔，原來你都算計好了？難怪當日，天闕孤鳴手下率兵前來，你說是件好事。」
　　小鬍子此時終於忍不住，乾咳一聲，問道：「堡主，這位是？」
　　鐵驌求衣頓時領會，一比風逍遙，對小鬍子及一干常勝堡屬下說道：「這是風逍遙，出自道域。風逍遙，這是我的手下，常勝堡的……管家，白日無跡。」
　　風逍遙對白日無跡一抱拳，朗聲道：「白管家好！」
　　白日無跡冷淡的點點頭，神色稱不上友善的又看了風逍遙一眼，也不多加理會，轉頭對鐵驌求衣道：「堡主，你說此番出關，為了三件事，一件私事，兩件公事。私事屬下不敢過問，倒是這兩件公事，一個是苗疆，皆如堡主所想，那還有一件……」
　　鐵驌求衣雙手一掠，負手淡淡道：「你說道域之事。此事雖與原先設想不同，倒也算是圓滿。」
　　白日無跡神色木然，瞄了風逍遙一眼，似是疑心此事與他有關，口中卻道：「屬下不解。」
　　鐵驌求衣卻不回答，只道：「罷了，回去吧。」

　　往常勝堡的道上，鐵驌求衣仍騎著那匹白馬，並讓屬下給風逍遙找了一匹坐騎。常勝堡軍紀嚴格，堡主策馬在前，一干部屬只能隨行於後，那邊風逍遙可不知道這些，逕自策馬來到鐵驌求衣身邊，與他並行，直讓身後的白日無跡看得瞪大眼，更令青年瞋目的是，自家堡主居然不加制止，任由那少年胡鬧，甚至還與他閒聊起來。「老大仔，你說道域的事圓滿處理了，是什麼意思？你原先打算怎麼樣？後來又怎麼樣？」
　　鐵驌求衣橫了他一眼，道：「你師姐拿了天師雲杖，而你也終於不用在大荒北討生活，做殺人買賣，這不圓滿麼？」
　　風逍遙登時恍然大悟，雙掌一擊，道：「是啊！」說完，他隱約覺得不對，歪頭思索，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棄。前行片刻，風逍遙又語帶關心的問道：「方才那個白管家說你此回大荒北之行，還為著一件私事。是什麼事啊？你解決了沒有？」
　　白日無跡在後頭聽見，終究不可遏止的翻了個白眼，並期待堡主發怒，將這個混帳小子一腳踹下馬。熟料，鐵驌求衣竟緩緩道：「你在黑天堡內，替我解決了一半。」
　　風逍遙歪頭看他，問道：「噢，那還有一半呢？」
　　鐵驌求衣默然片刻，而後答道：「另一半，在黑天堡內，我已自行了結。」
　　風逍遙點點頭，也不知是否明白鐵驌求衣話中之意，向著對方一笑，道：「那可太好啦！這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鐵驌求衣聞言，轉頭看他，只見風逍遙從腰間解下酒葫蘆，拔下瓶栓，對著鐵驌求衣朗聲道：「敬老大仔，乾杯！」然後咕嘟咕嘟，喝乾了壺中酒。
　　飲罷，他又語帶惋惜地說道：「這是我身上最後一點春陵樓的葡萄酒，唉，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喝到。」
　　鐵驌求衣道：「常勝堡之中，也有佳釀，你若有興趣，回去讓你先嘗嘗，品鑑滋味如何。」
　　風逍遙一聽見有酒，立時大喜過望，問道：「真的？老大仔，你們的酒是白酒還是黃酒？是邊疆的風味麼？哎呀，我特別喜歡醇厚一點的滋味，辣的酒雖然好，但可不能太嗆人。」
　　鐵驌求衣：「待你飲過，就明白了。」
　　又往前走了數十里，直到天色向晚，彩霞滿天，北方夜風漸起，終於在遙遙遠處看到了一寬闊建築群，雖皆不高聳，但占地甚寬，且隔著高牆，遠遠看去不之深淺如何。然而單看大門圍牆，自有一股雄偉撼人之氣勢。風逍遙拉長脖子眺望，好奇不已，張望了許久才問道：「老大仔，那是不是常勝堡？」
　　鐵驌求衣點點頭，忽然興致一起，向風逍遙提議道：「你我二人，從此處出發，看誰先到常勝堡大門前，如何？」
　　風逍遙本就是個好事之人，登時興致高昂，應道：「好！」
　　兩人相識一笑，隨即同時「駕」的一聲，迎著大風，策馬朝常勝堡的方向，飛快疾馳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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