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29 【妖邪】加班引发的血案（5.30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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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3-03-11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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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

网中人没什么忌口，但梁皇无忌不至于下馆子还请他吃青菜萝卜，衡量一番去了一家不太远的餐馆。网中人点到第五个肉菜时，梁皇无忌开始撑着脑袋发呆，还留了一只耳朵听网中人一板一眼地同服务员讨论要不要加辣，辣椒酱是哪个牌子，加辣的分量到底是怎么算——要知道中原的“小辣”同蜀地的“小辣”可谓有云泥之别。最后服务员同意拿一盘辣椒酱来让网中人看着加，一人一蛛这才停止了对这个话题的深入探讨。

梁皇无忌很好奇网中人到底怎么对这方面那么讲究，忍不住问：“你很喜欢吃辣？”

网中人道：“不一定要是辣，刺激一点就可以。”

梁皇无忌瞥了眼菜单，看到上面还有冰镇啤酒和冰镇柠檬茶（他不禁想了想后者到底是给谁喝），了然地点头。

网中人合上菜单，摘下墨镜。

“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

“为什么要走？”

“你是说你那位前同事？”

“不错。”

梁皇无忌轻轻呼了一口气，听起来恍若叹息：“你就是为了搞明白这个，才来的中原？”

网中人：“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们中原有句话，不知道魔世有没有类似的。”梁皇无忌转了转手上的茶杯，“那句话是这么说的：要明白一个人，不要听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网中人皱了皱眉。

梁皇无忌道：“你要是实在不明白，不如多观察一阵，反正你要查的是五年前的悬案，总是要一段时间的。”

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饮品，网中人把冰镇啤酒拿到自己面前：“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快些离开。”

梁皇无忌笑了笑：“那我现在要你走，难道你会走吗？”

“不会。”网中人把柠檬茶推到梁皇无忌面前，正色道，“还没吃上肉，我是不会走的。”

梁皇无忌扬了扬眉毛。

21.

网中人胃口不小，连打包都免了，好在他们去的也不是什么高端酒店，梁皇无忌不至于为此破太多财。

结过账出来，梁皇无忌开车同网中人一起回了家。他们并没探讨网中人今后的住所，就像已经默认了这个地方暂时供给网中人作为住宿——包吃，看情况说不准还需要包穿。

想到这件事就头大。梁皇无忌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从口袋里掏出门钥匙。

钥匙尚未插入锁孔，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后站着一个短发的黑白脸男人，他脸上的黑白颜料涂得相当均匀，且没有涂抹过的痕迹，简直像是天生如此。

梁皇无忌眼前一黑，他立刻知道了这人在他家的原因——忆无心。果不其然，客厅里正传来阿蛛和忆无心道别的声音：“无心姐姐再见！熊猫叔叔再见！”

不等梁皇无忌打招呼，黑白脸的视线就投向了站在梁皇无忌身边的网中人。透过那双反着客厅灯光的墨镜，也不知黑白脸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忽然大笑起来：“是你！你果然不会死！你要上门来挑战黑白郎君？来，黑白郎君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千千万万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网中人虽对眼前这人毫无印象，却有股莫名的战意充斥胸口，好似这种对话并非第一次发生，不等他考虑措辞，那句他分明没说过却好似说了千万遍的话已经自舌尖滑落，落地有声：“好笑，黑白郎君，你才将会是网中人手下败将！”

眼看黑白郎君眼前一亮，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梁皇无忌头皮一麻：“无心！很晚了，再不回去，你父亲就要担心了。”

好在忆无心也听到了余音绕走廊三分钟不绝的大笑，这会儿已经到了门口，抓着黑白郎君的手臂就往外推，一边推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师兄，给你添麻烦了——黑白郎君，这里地方太小了，要不你们约个时间去拳击馆打吧。”

黑白郎君看着不好说话，却从善如流地接道：“好，网中人，你我明天……”

顾不上礼节，梁皇无忌迅速打断他：“明天是工作日，他要和我去上班。”

黑白郎君立刻改口：“周六！你来黑龙白狼拳击馆找我。”

网中人：“你的战约，网中人应下了！”

看着黑白郎君的背影，听着忆无心本来很小声但因为楼道狭窄回音不绝的劝告（“大师兄是警察诶，黑白郎君你怎么可以在他面前说杀人，万一他当真了怎么办……”），梁皇无忌的头比被人打了还痛。他决定明天就和局长聊聊，他不能再加班了——你看看这一天天加班都惹出些什么事！

楼下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梁皇无忌刚迈步进门，一转头就看见网中人趴在走道栏杆上目送黑白郎君和他的摩托车离开。

阿蛛迎出来，看到网中人，立刻跑到网中人身边，扯着他的衣角要抱抱。网中人不解其意，以为她也要看下面景象，捏住小姑娘的衣服拎起来就往栏杆上放。梁皇无忌看得一头冷汗，上去就要把小姑娘抱下来，阿蛛却很开心，一边笑一边拍手，双腿晃呀晃，被抱下来的时候还嘴一瘪就要哭。

梁皇无忌忙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阿蛛立刻破涕为笑，接过来拆了包装纸，欢欢喜喜地被抱进了房间。

从阿蛛房间里出来，网中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梁皇无忌累了一天，也懒得去问网中人在想什么，去阳台收了换洗衣服就要去洗澡。网中人看着他收衣服，冷不丁道：“我没有带换洗衣物。”

连续的冲击已经让梁皇无忌麻木了，好在他对这个问题也并非毫无思考，这会儿也不想去细问网中人关于“你没带换洗衣服难道你这些天都只穿这一套”这种问题，他摆摆手：“新衣服我没有，你去我衣柜里翻吧，要是不合身的话可以卷一下裤腿。等发工资了自己去买合身的。”

网中人：“你们局里什么时候发工资？”

“好问题。”梁皇无忌说，“明天记得问局长。”

22.

“其实你用不着担心她摔下去。”

躺在床上，网中人举着手机，看着爬动的屏保蜘蛛说话。

“什……”

“她是蜘蛛，又不是人。”

“喔。”梁皇无忌说，“不是这个问题。”

“嗯？”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皇无忌语气飘忽，“你没有孩子，是不会懂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网中人凉凉地说，“说不定我以前是个女的，还生过你的孩子。”

“……”

“开玩笑的。”

“……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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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3-03-12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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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3.
梁皇无忌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他醒来时是休息日，他答应了阿蛛要带她去游乐园玩碰碰车。收拾妥当后梁皇无忌打开门，看见煞魔子和网中人站在他面前，挺着月份不同的肚子，众口一词地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这还没完，梁皇无忌深恨自己强大的接受能力，这让他没在那一刻就惊醒——及时止损。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被迫接纳了两位孕……夫，不但要奔波劳累在外工作赚钱养家，回到家还要操心二位的营养餐，煞魔子喜酸，网中人嗜辣，而且稍微有个差池网中人就要去吃人当加餐，理由是吃不饱。在两魔中艰难端水的梁皇无忌好容易熬到了他们生下孩子，谁知网中人抓起煞魔子的孩子，说它长得太丑，影响食欲，于是做了个茧把它吊在阳台上风干。而后还有两魔大打出手，家中乱成一团等等画面。期间可能夹杂有类似于“师兄你说句话啊”“明明是我先来的”之类的可怕发言，梁皇无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看到了上门找他谈事却被无辜卷入的莫前尘。
在阿蛛从阳台上摔下去的时候梁皇无忌被吓醒了，起身时他看了看表，五点四十分。
都怪这家伙语出惊人……看了看身旁网中人熟睡的脸，疲累感潮涌般翻上梁皇无忌的脑门。
梁皇无忌是只要醒了就很难接着睡的体质，何况此前才做了此等噩梦，他也不想睡回笼觉，遂决定收拾一下准备上班。
手机被唤醒后自动连接了无线网，一串消息弹出来，最上面的是忆无心。
“大师兄，实在抱歉，我昨天有点事，去接阿蛛的时候晚了点，正好遇到黑白郎君，他就送了我一程，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还有就是，大师兄你别把他昨天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爱打架了一点，不会真的杀人的！”
“对了，那位就是……阿蛛说的那位吗？是大师兄在魔世的朋友？”
最后一条信息是将近凌晨一点发的，梁皇无忌摇摇头，回了句“没事，不要太晚睡”，就关闭了聊天界面。
他知道黑白郎君不是在胡说八道，但这种事显然不能同忆无心说。在忆无心眼里，黑白郎君此人——无论他是“黑滤滤”还是“白烁烁”，又或是南宫恨本人，都是她特别好的、虽然性格脾气截然不同但都很善良的朋友，绝不会真的做出这种事情。虽说那件事完全是事出有因，且梁皇无忌知道南宫恨当时并不觉得那是“杀人”。
而且，如果真要说的话，相比南宫恨，梁皇无忌做的事才更像是“杀害”。
想到这里，梁皇无忌不由闭了闭眼。

24.
警局的工作日复一日，上午还没过，梁皇无忌已经接到了三个报案。
处理第三个案件的时候网中人回来了，事情倒是简单，大约是哪家又去订购了魔世来的可疑宠物（注：一条獠牙过长的黑狗），又没有申请外来犬只的养狗证，出门遛狗的时候被人碰到（报案者长子言：对当地居民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伤），所以告到了警局。
网中人一早就去局长办公室询问了发工资的日期，得到了“网同志，啊呀呀，这个嘛，你也知道的，你只是来出差，档案还在原来的分局呢，那工资……自然也是你原来的分局发放”的回复。回来后他坐在窗口前，冷漠地听被告一方哭诉自己的长牙狗是多么的乖巧可爱，绝无伤人的意图，而且一直都有好好拴着绳子之类的辩白，满脸都写着“我现在是在加班你最好说重点”。
那头梁皇无忌竭力安抚着吵闹的原告，对方是一大家子，报案的老爷子中气十足地指着梁皇无忌的鼻子骂他罔顾法律，竟然想要息事宁人，还说什么这种事一般不能要求赔偿金的话，全然不顾自己前一秒还在说“老头子我差点被那只怪物吓死了”。
网中人听得颇有些不耐，就他看来，这老头连皮都没擦破，不过是心脏脆弱（这点存疑）看到了一只没见过的狗被吓到了，就这点事居然也能闹得不可开交。眼见梁皇无忌只会和稀泥，网中人猛地起身，推开梁皇无忌，站到了那老爷子面前。
大约是网中人气势惊人，即便穿上警服，看起来也不太像好人，老爷子瞬间停了谩骂。
梁皇无忌心中一惊，只怕网中人是听得烦了要吃人，手已经做好了拉住网中人的准备。
谁知网中人转过身来，手指指向老爷子，对着梁皇无忌平平板板地说：“梁警官，我要报案。我差点被这只人类吓死，根据《魔世居民居中原暂行条例》第三十一条，在精神受到严重损害的情况下，我可以向这只人类索要精神损失费。”
说完，网中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转过身把界面展示给老爷子一家看：“看清楚了吗？”
老爷子：“你……你们魔世人耍流氓！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损害你的精神了？而且你是警察，你就是要解决这种事的，你居然还报案！”
网中人冷冷道：“那只狗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现在你面前，就已经损害了你的精神。以此类推，你明白吗？”
“还有，我是魔世的警察，不是你们中原的警察，就连工资都不是你们中原发的（这半句咬字格外清晰）。按我们魔世的法律，像你这种没事找事的，早就能以“无故扰乱公共治安罪”关进监狱了！”
对着老爷子惊愕的脸，如果不是极高的职业素养要求梁皇无忌绝不能在此刻笑出声来，他可能已经笑破了肚皮。但旁边来协助调停的小陈就没那么好的控制力，当下已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其后又是一阵混乱，但托网中人的福，这件事还是以狗主人补办养狗证，并对老爷子口头道歉的结果调解成功了。对于没有被讹一笔精神损失费的结果，狗主人对网同志很是表达了一番感谢。
到了午饭时间，小陈兴高采烈地主动请缨给网中人在食堂打了饭，期间对上午的事一顿赞不绝口。梁皇无忌看着周围的人都投来跃跃欲试的目光，生怕此等风气蔓延全局，连忙把小伙子打发走，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拿起筷子把自己盘里两块鸡米花夹到网中人的盘子里。
“没想到你的记性那么好。”梁皇无忌赞叹，“我还以为你是在瞎扯，刚刚查了一下还真是第三十一条。”
“有记忆的时候，我一般记性都很好。”
梁皇无忌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常态，自然地收回了筷子。
网中人看着那两个鸡米花，却没有动筷的意思：“这种人平时会有很多吗？”
梁皇无忌见他眉头紧锁，劝解道：“也不是每天都有，讲道理的人还是多的。”
网中人点点头，又问：“如果我不在这里，这件事最后会怎么解决？”
梁皇无忌迟疑稍许，诚实道：“会根据双方的意愿进行协调，直到达成一致的意见。如果调解不成功，会建议双方走法律途径——但一般来说，最好是不要走到这一步。”
网中人：“我不是问这个。”
“如果是问结果的话，我确实不知道。这种事一般会比较麻烦，因为狗主人确实是违法养狗，所以尽管我们知道老爷子是在无理取，咳，但狗主人确实占劣势……”梁皇无忌笑了笑，“虽然今天的事不太好，以后我们也不能这么做，但还是谢谢你了。”
“我以前并不佩服你，但我现在有点改变了看法。”网中人说，“三年来都要应付这种人，还能不起杀心，如果换作是我，确实很难做到。”
总觉得这个话题方向非常危险，梁皇无忌只得笑笑：“吃饭吧，菜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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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3-03-12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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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5.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事情越发的多，梁皇无忌忙得整天整天的都没怎么碰过手机。他因此错过了许多信息，自然也包括了在通过好友邀请当天就设置了免打扰的煞魔子发来的消息——很快那条消息就被刷了下去，梁皇无忌也没能记得点开所有不起眼的小红点。
这一点疏忽将会在不久后给他迎头痛击，但现在的他对此一无所觉。
网中人好似真的听进去了梁皇无忌的话，竟真的在了解警局日常事务并参与进去。随着他们对民事案件的第一次走访结束，网中人竟然还给他交了一份对话整理表，字迹有些潦草，但足够清晰，且内容大差不离，这让梁皇无忌有种此蛛天生就该干这行的错觉。
如果网中人没有试图偷偷拿他的电脑查他当初侦办的未完成案件，梁皇无忌也许真的会放下一些防备。
网中人来意不善的事实时刻提醒着梁皇无忌要绷紧神经，可与之相对的是他全然不能从网中人身上感知到威胁，就像网中人刚来时针对他的杀意仅仅是梁皇无忌的错觉，这种错位让梁皇无忌矛盾异常。若非平日任务重，他恐怕还要为此辗转反侧——不，恐怕这也做不到了。自从网中人开始和他睡同一张床，他连翻身的次数都要受到限制，毕竟吵醒了蜘蛛可不是好玩的。
周六一大早，梁皇无忌刚睡醒，就感觉到身旁空了一片，他甚至不知道网中人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坏了！
梁皇无忌翻身下床，随手抹了把脸，衣服也没顾上是穿的哪件，到厨房匆匆给阿蛛蒸了两个包子，自己也没顾得上吃，拿起车钥匙就下楼往车库跑。
他那天不好阻止网中人与南宫恨定下战约，之后同网中人说好了周六会开车送网中人过去，这才放下心来。谁知网中人的答应都是权宜之计，到了日子一声不吭地就跑了。
一路飞驰，梁皇无忌冒着随时可能被交警逮住的风险赶到了拳击馆。拳击馆今天开门的时间比营业时间上写的要早，看来南宫恨对此也是期待非常。梁皇无忌一进门，就见四周字面意义上的蛛网纵横，打斗痕迹从拳击台一路蔓延到他脚下。梁皇无忌左眼皮一阵狂跳，他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甚至看到了零星的血迹。
等等，梁皇无忌的目光定住了。
网中人一头长发杂乱无章地自由伸展，末端还有些参差不齐，远看就像田野里野蛮横行的杂草，足以让强迫症为之一怒。他坐在地上，侧脸上有很明显的淤青，这让他看上去比南宫恨更像熊猫。他身后是砸得稀巴烂的桌椅，对面还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

26.
忆无心一般不想在周末起床太早，奈何她虽对大师兄信誓旦旦黑白郎君绝对是个好人，却也确实对这件事有着极大的担忧。
这件事须得从三年前说起，也许有些说来话长，但她自从几天前亲眼见到网中人，便一直觉得整件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让她心惊肉跳，坐立不宁，却又无法解释来源。她本来没有晚睡的习惯，但当天晚上她想起一件事，一件让她失去了她最好的两个朋友的事情。她为此辗转不能眠，还为此忍不住再次打听了一次那个戴着墨镜的、从魔世来的，传言中大师兄的“未婚夫”。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忆无心从小就受唯物主义教育，绝不相信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但那人就站在面前，在和南宫恨一道差点打塌了半个拳击馆之后。
南宫恨酣畅淋漓地打完一场，神情十分痛快，但显然伤得不轻，放下“下次黑白郎君将以网中人的失败作为快乐啦”的话后就被忆无心强制送去了医务室疗伤。忆无心离开医务室，就见到网中人站在门口看她。
也许是忆无心面上表情太过严肃，网中人想了想，走到一边把丢在一边的腰包捡起来，从里面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把棒棒糖递到忆无心面前时，网中人没能收到对方类似于“欣喜”的情绪反馈，顿时有些无措。他活着的时间有些长，对人类的年龄不太有概念。十八岁和八岁于他而言并无区别，所以理所当然以为忆无心与阿蛛会喜欢同一种对待方式。
好在忆无心很快就接过了棒棒糖，只是没有撕开糖纸的意思。网中人便默认她喜欢，不过是想着等到无人时再吃，既然接受了礼物，那么他也就能问些问题。
“你是不是认识我？”
忆无心一惊，抬头对上网中人的双眼。她确实一直觉得这双眼睛熟悉，那日只是匆匆一面，今日却是旁观了整场战斗。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战斗方式，即便恰好是同族，也很难使得如本人一般如鱼得水。她不能不承认，这个人她确实应当见过。
不但见过，且从无论哪种意义上来说，她都应该是被眼前这个人挟持过。
“你是……”忆无心有些犹豫，直到快要把这句话说出口，她都还是认为自己疯了，“‘邪郎’，对吗？”
网中人眨了下眼睛。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网中人没有承认什么，但也没有否认。忆无心知道自己说的大概就是真相，可她不明白，她那天分明亲眼看见那人死在面前。
“你见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忆无心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网中人知道她不明白，但也不打算解释，只是等她回答。
很快，忆无心便答道：“如果是说第一次见到你，那应该是一年前，但具体哪一天我记不太清了。”
网中人又问：“你为什么认识我？黑白郎君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忆无心道：“黑白郎君以前是你的对手，你们经常约在一起比试，但这些都是我听白烁烁说的。那时候他很想变回黑白郎君，好能痛痛快快地和你打上一架。”
“白烁烁是谁？”
忆无心神情怀念地移开了目光：“白烁烁是我的好朋友，他和黑滤滤一样，都曾经在黑白郎君的身体里居住过。不过他们老是会切换，有时候还会吵架，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同时和他们两个人说话。”
“后来黑白郎君回来了，他们两个就消失了。”忆无心说，“我和你是在他们两个还在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白烁烁已经不愿意变成黑白郎君了，我也不愿意他和黑滤滤消失，本来我们都说好了，以后就这样当朋友……”
小姑娘的声音到此处戛然而止，网中人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后续，便追问道：“那后来呢？”
忆无心苦笑了一下。
“后来你就来了，你说想要黑白郎君回来，因为白烁烁和黑滤滤都打不过你，只有完整的黑白郎君才行。我那时候真的太傻了，总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所以我去找了大师兄帮忙。”
“你在两年前，我认识白烁烁之前，就已经在中原杀了好几个人。但大师兄一直在追你的案子，我也跟着知道了很多你的消息，所以我在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那是你。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会杀了白烁烁和黑滤滤。我告诉大师兄，我知道你在哪里，我想着，如果能把你关进监狱，那我的朋友们就没有危险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网中人察觉到忆无心的肩膀在微微发颤，却绝非是因为寒冷，“反而是我害死了他们。”

27.
梁皇无忌的到来及时打断了这场对话，忆无心住了口，起身打了招呼后就匆匆回到了医务室查看南宫恨的情况。
网中人听故事听到一半，眼见讲故事的人跑得好远，登时大为不快。但当着梁皇无忌的面，网中人确实也有顾忌。
哪怕他们二人早已对某些事心照不宣，但毕竟都没有彻底捅破，总还是留了一层形式主义的窗户纸。否则眼下局面绝无此等和平，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梁皇无忌警官将通缉犯“邪郎”缉拿归案，要么魔世逃犯“邪神将”被“妖神将”奉命捕捉引渡回魔世。
而就目下情况来看，网中人绝不能选第一种。

梁皇无忌有些气喘，他是一路跑来的，见到网中人安然无恙，忆无心甚至能与他和谐对话，便知道南宫恨也一定还活着，心中石头骤然落下，连对网中人生气的念头都消散无踪了。
慰问过在医务室打石膏（梁皇无忌对于石膏的存在颇有些好奇，但他忍住了没问）的南宫恨，得到“区区小伤，何足挂齿”的回复，梁皇无忌带着鼻青脸肿的蜘蛛回到了车上。
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网中人心中还在思考忆无心被打断的话，梁皇无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直到下车才有了头回交流。
“到了。”
“哦。”
回到家中，梁皇无忌从房间里找出急救包，对着网中人惨不忍睹的脸就是一顿棉签酒精招呼，他甚至在此之前还特意去煮了个鸡蛋，以备消淤散肿。这让网中人的心情颇为复杂，他确实记得邪神将以前是愿意为他做这些事的，他每次出战都会带伤，邪神将总是与他搭档，有时医官来不及赶到，便要亲自给他包扎疗伤。若是伤得重些，就算没有公务要谈，邪神将也会找理由来看他有没有喝药和按时休息……但这都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邪神将倒戈投入灵界泣幽冥麾下，又在灵魔大战结束后骤然消失。对于邪神将的背叛，时任修罗帝国帝尊的帝鬼恼怒至极，却因随后的联盟组织事宜，不肯示敌以弱的修罗帝国迟迟没有公开发布对邪神将的追捕令，就像魔之左手从未缺席。直到三个月前，公子开明告诉躺在床上被困成大闸蟹的网中人，新的魔之左手已经到了。
“你想怎么对他都行。”公子开明笑眯眯地说，“反正嘛，他的位子已经有人了。能把他带回来当然好，要是不能，杀了也是可以的哦。”

滚烫的鸡蛋隔着毛巾贴上网中人的脸颊，他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抬眼对上了梁皇无忌的视线。
那双眼睛同五年前出征时注视着他时一模一样，网中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他的八只眼睛都在告诉他，邪神将还是以前的那个邪神将，可是好像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网中人总是失去记忆，总是落后于时代，一下子就被所有人都抛在后面。明明只有五年而已，这对他来说不过是眨一眨眼的时间。
可就只是这一眨眼，邪神将就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拿好。”梁皇无忌看他发呆，开口提醒道。
“什么？”
“鸡蛋。”梁皇无忌耐心解释，“在脸上多滚一会儿，按你的恢复力，明天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手指按上毛巾，网中人无意识地滚了两下鸡蛋。
梁皇无忌松开手，像是漫不经心闲聊那般问道：“先前在拳击馆，你和无心都聊了些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网中人：“……”
我就知道，网中人闭上眼，在眼皮下翻了个白眼，邪神将对他好或许是不求回报的，但梁皇无忌一定别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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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3-03-15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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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8.
“就是问了一下黑白郎君的事，结果听她说了些奇怪的话。”网中人一边在脸上滚蛋一边说，“她说她有两个朋友曾经住在黑白郎君体内，这句话是字面意思吗？”
梁皇无忌想了想，说：“我对心理学不是很了解，也许应该叫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
“在某次意外中，南宫恨的头部受到了重击，醒来后就变成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格相互独立，记忆不共享，甚至一开始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他在两个新生人格的意志下出走了，正好遇到离开灵界来到中原的无心。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他们三个成了好朋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黑滤滤’和‘白烁烁’？”
“是的。”梁皇无忌点头，“他们的大名你在拳击馆也应该见过，就叫‘黑龙’与‘白狼’。”
“那小姑娘说后来他们消失了，又变回了黑白郎君，这又是怎么回事？”
梁皇无忌不答反问：“你这么关心黑白郎君，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
网中人滚蛋的手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反应这么大，难道你吃醋？”
梁皇无忌：“……”
网中人：“……”
网中人心想不是真让我说中了吧，说起来阿蛛为什么一直叫梁皇无忌妈妈，分明梁皇无忌是雄性，按理来说不能生孩子，何况蜘蛛是卵生，和梁皇无忌应该有生殖隔离才对……这孩子的年龄是不是也才五六岁来着。
梁皇无忌把酒精什么的都收了起来，合上急救箱，想了想才说：“我也不清楚具体原理，但我想，他们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才消失的。”
“为了变强？”
“不。”梁皇无忌迟疑片刻，又改了口，“不过，这么说应该也没错。只是究其根本，是因为想要守护重要的人吧。”
“因为那小丫头陷入了险境？”网中人联想忆无心今日的说辞，“是我导致的吗？”
梁皇无忌倏忽抬眼看来，网中人背上汗毛瞬间倒竖，危机感过电一般窜过神经中枢，他手中已经掐起法诀。
“怎么会呢？”梁皇无忌温和地说，“以你的档案经历来说，那时候你应该还在魔世，不是吗？”
“当然。”
网中人慢慢地吐出回复，随着话音落下，让蜘蛛刺痛的危机感迅速消弭无踪。
“那就好。”梁皇无忌慢吞吞地说，“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菜。”

29.
如果让梁皇无忌再选一次，他会选择这天按计划在家做饭，吃饭晚一点也没关系，而不是在把阿蛛送到她最好的朋友家里后看到时间太晚了于是打电话叫网中人出来下馆子。
但无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未知而不确定的东西，梁皇无忌都能肯定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绝没有后悔药可吃。
这也是他现在还能坐得住的原因。

网中人在对面坐下时，梁皇无忌瞧见他脸上的淤青已经退了不少，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菜已经点好了，网中人坐下的时候，第一道菜便随之摆了上来。梁皇无忌为避免重蹈覆辙（他上次被柠檬茶酸得牙齿打战），抢先一步掌握点菜主动权。他自认对网中人的喜好不说是一清二楚，也算是了解得大致差不多，因而也没有考虑过自己会点到网中人讨厌的菜品的可能性。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网中人落箸后虽没夸赞，但从神情来看并不厌恶，看来是并未触及雷区，面前菜肴即便不是美味，也不能算是难吃。
梁皇无忌随口同他闲聊了几句，谈了谈昨日晚饭时还在处理的丢车案，互相交流了几句看法。梁皇无忌的办案方法向来是警局一大玄学怪谈，他虽确乎是观察入微，但有时他查找行踪的法子却和观察到的线索似乎没什么关系。对此网中人自然明白，以邪神将的神通手段，这等手法不过是他最微末的伎俩。但目下既然还没说穿，梁皇无忌也就只会用些最寻常的思路同他聊。
网中人听得颇有些烦躁，他从来不喜拐弯抹角，为魔做事均是直来直往，除却打仗时要破费些心力揣度旗鼓相当的对手的想法，其他时候他都不太想这般浪费精神。网中人来中原也不见得多久，一天里说话拐的弯却比过去一年都多，他实在有些厌烦了同邪神将打机锋猜哑谜，恨不能立即把邪神将捆成茧带回魔世。但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耐心，蜘蛛捕食时总会等待许久，它会织网，他会织网，一直到完成这张网，等猎物落入陷阱。
不能半途而废。网中人告诉自己，他重新拾起耐心，一边夹菜一边时不时应一句。
网中人“嗯”到第十五次时，他发觉空气安静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梁皇无忌忽然停住了呼吸。

30.
一个头上戴着奇怪的额饰，有着深棕色长发，穿着长袖，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骷髅挂坠的人正站在梁皇无忌面前。
如果要更精确地形容这个人站立的位置，那么，他是站在网中人的侧后方，面对着举着筷子整个人陷入静止状态的梁皇无忌。
那人沉默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看了一眼正埋头扒饭的网中人，最后把目光投向仍然举着筷子不动的梁皇无忌。
他开口，声音颇有些低沉，还带着不夹半分造作的悲哀。
“不怪师兄不肯认我，原来是早有了新欢。”
梁皇无忌立刻放下了筷子：“我不认……”
“师兄是要说不认识我，对么？”煞魔子幽幽道，“我理解师兄不愿在情人面前承认……我也没有一定要纠缠师兄的意思。”
网中人放下碗，擦了擦嘴。眼见梁皇无忌的脸色已经开始难得的往青色发展，网中人不由开始好奇他脸上到底什么时候能滴下水来。
煞魔子轻叹一声：“但是师兄，在找新欢之前，先解决一下咱们的孩子，可以吗？”
网中人确信自己听到了梁皇无忌的牙齿发出了“嘎巴”一声。
眼看梁皇无忌已经说不出话，网中人真诚建议道：“不愿意养的话，我可以替你吃掉。”
梁皇无忌：“……”
回想公子开明平日作派，网中人又贴心地补充道：“不收你的钱，保证处理干净。”
煞魔子声情并茂，宛如朗读课文一般念道：“师兄，先前你我二人浓情蜜意之时，你口口声声说一定会对我负责。现在下了床，不但不认人，还要叫你的新欢来害死我们的孩子。师兄，你的心真狠啊！”
梁皇无忌：“我何时……我根本……”
网中人冷笑道：“我早就怀疑你和你所有师弟关系都不正常。”
梁皇无忌额上青筋直跳：“网中人同志，注意你的言辞。”
网中人哼了一声：“要注意言辞的是你，小心明天局里都知道你梁皇无忌警官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
像是为了应和什么，煞魔子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鸣叫。
“孩子饿了。”煞魔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
梁皇无忌这下反倒镇定了下来，也不接网中人的话，叫来服务员加了一副碗筷。
用他那副平日走访群众的嗓音，梁皇无忌说：“先坐吧，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现点。”

31.
饭桌上气氛格外凝重，但煞魔子确实饿了，他为了尽快赶到这里，整整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水也只喝了很少，所以他没受到任何气氛的影响，吃得飞快。
就在网中人碗里的肉也即将遭到荼毒时，梁皇无忌开口了。
“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煞魔子抬起头，有些茫然。
梁皇无忌出乎意料的面色如常，语气算得上是和蔼可亲：“不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用担心。如果实在找不到孩子的父亲，也可以把我当做它的父亲。”
煞魔子：“……所以师兄的意思是？”
梁皇无忌道：“你有住处了吗？没有的话，可以先搬到我家里来。正好和这位红旗先生搭个伴，我可以睡沙发。”
煞魔子转了下眼珠，而后清楚地看见，网中人的脸绿了。
你真好。煞魔子单调地说，师兄，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梁皇无忌微微一笑：不客气，这是人民警察应该做的。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责任。
网中人：我有点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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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3-03-18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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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完结

32.
关上房间门的第三分之一秒，煞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蹲，躲过了险些缠上他脖颈的、无论韧性锐度都绝不逊于吹毛削发的利剑的蛛丝。
“妖神将。”煞魔子语气平静，“你要在这里动手，恐怕不好对师兄交代。”
网中人“哼”了一声，还是收了蛛丝。
“你来这里做什么？”
煞魔子道：“和妖神将你的目的相同。”
网中人反问：“那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煞魔子一怔，道：“对师兄的通缉令虽还未广播魔世，却已经在修罗国度内部传开了。”
网中人：“这么说，你是来杀他的。”
煞魔子不动声色地说：“这就要看妖神将是什么想法了。”
网中人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丝可怕的微笑。
煞魔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预感网中人嘴里绝不会有什么好话，但他想不出比杀了梁皇无忌还坏的可能性，便强撑着往下听。
“明白了。”只见网中人点点头，“你是来睡他的。”

两秒后，正在屋外看电视看到差点睡着的梁皇无忌忽然听见本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忽然传出足以让楼上楼下邻居联合上门投诉的、巨大的乒铃乓啷声。

33.
煞魔子右鼻孔里塞着棉花，和网中人并排躺在沙发的两端，用的是同款望天花板姿势。
梁皇无忌坐在他俩中间，故意拿了计算器来，噼里啪啦按得震天响。
“房门维修费，三千七。”
“新床，包括床垫被单等等，一万一。”
网中人忍不住插嘴：“你那张床又硬又硌得慌，就这还要一万一？”
梁皇无忌冷笑：“你们打塌了我的床，难道我不能换个更好的？而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般败坏我名声，总得给我些精神损失费吧。”
对此，煞魔子不发一言——他的鼻子已经痛得有些失去知觉，嘴巴一动血就往下哗哗地流——这种良好的认错态度让梁皇无忌对他的脸色都比对网中人好了两分。
网中人也冷笑，他显然听出了前搭档的未尽之言：“别假惺惺的推卸责任，鬼知道你是不是和哪个谁把床弄塌过，否则谁看到床榻了会联想到这些？”
话一出口，场面为之一滞。梁皇无忌如何暂且不提，就连煞魔子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颇为古怪。
网中人心想难不成还真有过这种事？你俩真把床做塌过？这么一想，心情不由异常微妙。
无人开口，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网中人开始还是看热闹的心思，而后便从中咂摸出一丝奇怪的不安，就像这件事本该和他有些关系——但他确实对此毫无印象。
好在，不，按基本道德准则来说，这种时候绝不应该用“好在”这个词，但无论如何，网中人很感谢骤然响起的警笛声打破了让他难以忍受的寂静。

34.
梁皇无忌在警笛响起的一瞬间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计算器发出连续两声“归零”，宣告方才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询问和辛苦计算全都化为乌有。但梁皇无忌对此无动于衷，他抄起放在身侧的手机接通放在耳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什么事？”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梁皇无忌很快应道：“明白，我马上赶到。消防队什么时候到？是，网中人和我在一起。好，明白。”
挂断电话，梁皇无忌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网中人说：“不好意思，今天临时要加个班，你还能动吗？能的话换鞋吧。”
网中人本想一口拒绝，但听到后半句的挑衅（也许梁皇无忌没有这个意思，但网中人认为他绝对有），十九辈子好强要脸的他立刻条件反射道：“去哪？”
梁皇无忌：“隔壁楼顶，有人要跳楼。”
网中人：“？”
煞魔子：“师兄，我也可以帮忙。”
梁皇无忌：“鼻血，别低头。好好养伤。”

35.
网中人到达隔壁楼顶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梁皇无忌强烈要求他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用蛛丝荡过去，他本可以更快。
天台上，一个半大男孩正站在天台边缘，眼看稍迟一步就要一跃而下。楼下已经聚了些围观的人，议论声不绝于耳，也少不了热心邻居的大声劝解，诸如“人生还很长，没什么过不去的”之类的话。
梁皇无忌从楼梯上来还需要半分钟，已经顺着水管爬上来的网中人蹲在来劝解的居委会来人身后，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车轱辘话地说着“人生还很长”的话——倒是和楼下热心大哥的大嗓门交相呼应。
眼见那小伙子动也不动，且背影还逐渐散发出几乎能凝成实体的死志，网中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说：“你现在跳下去，至少能砸死一个。”
正努力劝解对方的人被吓了一跳，见鬼似的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网中人。那小伙子也随之僵了僵，但他并不回头，眼睛看着下方说：“我知道。有人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了，他们就不会在下面了。”
熟悉的厌恶感掠过心尖，网中人猛地起身。他想说你连自杀都要这么瞻前顾后，果然懦夫。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一个古怪的念头骤然袭击了他：梁皇无忌如果要跳楼，是不是也会想那么多？
顷刻间一种明悟透过迷雾般的记忆击中了他，这种感觉不能更熟悉，他在失去的记忆里也曾这般的厌恶过什么。
他在那时见到了梁皇无忌——已经彻底不再是邪神将的那个梁皇无忌。
那时梁皇无忌对他说过什么，网中人早已不记得了，但厌恶持之以恒地存在，比记忆更长久。
脚步声由远及近，梁皇无忌终于赶到天台。
也许是路上和谁了解了什么，网中人先前听到楼道里一直有轻微细碎的交谈声，梁皇无忌开口就是一句“小李，我听说你很喜欢蜘蛛侠？”
那个叫小李的小伙子闻言一怔，而网中人看不见的四肢则是同时开始痛了起来。
只听梁皇无忌说：“你下来，叔叔让蜘蛛侠带你去用蛛丝荡秋千，好不好？”
网中人：“梁……”
大概是这种话实在太匪夷所思，小李忍不住说：“蜘蛛侠都是假的，中原哪有真的蜘蛛侠！”
梁皇无忌道：“中原没有，但魔世有的。叔叔新来的同事就是蜘蛛侠，天天荡着蛛丝去上班，不信你转过身看看，我也不用你下来——我让他给你表演一下，你要是觉得可信，咱再往下说。”
网中人不堪忍受，小声道：“我是蜘蛛，不是侠。”
梁皇无忌也小声道：“翻译问题，正确翻译是蜘蛛人，其实也可以意译成网中人。”
网中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小李挣扎片刻，还是抵不住魔世蜘蛛侠的诱惑，一点一点地挪动步子，让自己原地转身。
眼看事情似乎要往好的方向转变，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众人紧绷的神经都稍有松懈之际，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在天台边缘站立太久，小伙子的腿部神经有些不受控制，不知是抽了筋还是怎么，他双膝一曲，中途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惊呼声骤然炸响，人们以为的血腥场面却没有到来。
刺耳的巨大风声在瞬息之间掩住了所有尖叫，几乎瞬间成型的小型龙卷风将坠落的男孩送回了原来的高度。龙卷风散去的瞬间，白色蛛丝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紧紧缠绕住才走过一趟鬼门关的男孩的腰部，将他迅速地拉回了人间。
这一送一收，时机皆是恰到好处，网中人出手似乎全凭刻在记忆里的本能，蛛丝若早一瞬便会被狂风卷走，晚一瞬便抓不住那男孩。
就像他们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如此，仅凭一抬手，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36.
被人类握着手千恩万谢，对网中人来说，是个十九辈子都算新奇的体验。但他只沉默着应对，就像天生就是个哑巴。
他的目光一直钉在梁皇无忌的脊背上。
等到人群散去，警车和消防车都开进了小区，一切都被有序安置，只剩下网中人和梁皇无忌时，网中人才终于开口。
“邪神将。”
一声轻轻的叹息。
“妖神将。”头一回，梁皇无忌终于没有否认，“说好久不见或许不太合适，但我看，也不算太晚。”
昏黑的夜色下，鼻端飘过的烟火倏忽涌动。
——正文完——

*嗯对的结尾是他俩打了一架，带血的那种，所以叫做加班引发的血案，但气氛这么好就不明说了。烟火涌动的意思是大师兄已经在掐诀了，而阿网他的蛛丝也蠢蠢欲动。

感谢一路陪伴我写完的读者们，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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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3-03-22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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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应该会出个本，收录修罗帝国（？）过去的一则日常，想问问有感兴趣的道友想购入么？没有的话我就自己印个无料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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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3-05-30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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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解禁番外了！

——

策君要去闇盟外交，点到邪神将陪他出差。恰好妖神将前不久往生极乐，在茧里睡得地暗天昏，帝鬼便说策君既然要你一道，定然有他的考量，如今修罗帝国正值起步期，中间几百字忽略不计，核心内容放在最后一句：邪神将一贯为魔稳重，这次就辛苦你了。

梁皇无忌没有拒绝的理由，交代了诸多事项给师弟煞魔子，便轻装同公子开明一道搭了他的私人木鸢。公子开明在地上跑时就喜欢飙车，到了天上更是没有撞机的顾虑，邪神将下来时发型已经变了个样，迫不得已先去理发店重新打了一次发胶。好在他早年常在战场上被妖神将用蛛丝捆起当锤子抡，对这种程度的颠簸早有预演，才没有一下木鸢就大吐特吐。

公子开明兵贵神速，等邪神将打理好发型，赶到刚建起来的大使馆，发觉公子开明已经差不多谈妥了诸项事宜。只是还缺最后一项，也是长久以来一直争执不休的一项：若是合作，以谁为主？

策君的嘴皮子扯了又扯，但闇盟善言者少，便少不得是拿拳头说话，长琴无焰看着温和，却始终一步不退，四两拨千斤，硬是一个破绽也不给。邪神将陪策君磋磨几日，最后得了折中的法子——但还是回到了最根本的问题上，凶岳疆朝须得合作。

邪神将忧心忡忡，回来的路上张嘴要劝，吃了一肚子的狂风。下来后发型再次作废，公子开明说哎呀邪神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看来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梁皇无忌彼时与策君并无多少私交，平日策君在帝鬼面前从来认真谨慎，十分规矩又分外可靠，他便没有多想，点头道：“不错，凶岳疆朝是不可能靠和平手段合作的，只能……”

“欸~”公子开明说，“邪神将，你想哪里去了，本策君是说你这头发也太软了打了发胶也没用不如全剃掉换顶假发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戴就好啦也免得为这个错过了重要会议你说是不是？”

梁皇无忌一时无言，伸手压了压四处乱翘的红发，想了想，婉拒道：“多谢策君好意，但还是不用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帝鬼办公室门前，公子开明落点精准，差半米就踩到帝鬼那辆开了十年的座驾上。敲门三下后公子开明听见帝鬼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半个月没睡——“策君吗？请进。”

策君同邪神将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出困惑，毕竟他们从离开到回来加起来也没有半个月，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帝鬼并未发出紧急传召，说明即便有事也不至于火上眉梢。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打开门之前梁皇无忌自认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在加入修罗帝国前就已经过大风大浪，进来后更是阅遍牛鬼蛇神，不管看到什么，都应当沉沦海啸于前而不改其色。

然而，公子开明推开门后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邪神将心中一紧，正要上前一观，只见公子开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一把将邪神将推上前去。

策君看着弱不禁风，手上力道却不比荡神灭弱，梁皇无忌猝不及防之下，鼻梁险遭毁灭性打击，差半毫米碰到坚如铁石的……面具？

门在梁皇无忌被推上前的那一刻再次打开，站在面前的是他那位前不久才再世为人的搭档。

和之前几次复生一样，妖神将的体貌形态都有所改变，身材很明显地短了一截，梁皇无忌须得低下头才能看清他的……等一下。

等一下，作为战场上以判断形式为强项的梁皇无忌绝不肯承认有朝一日他会怀疑自己的双眼，但此刻他却只想抬起手揉一揉眼睛——一定是我太累了，刚刚在策君的木鸢上被沙子迷了眼。梁皇无忌真的很想这么对自己解释，但他知道这只是他不愿面对现实的徒劳努力，因为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妖神将——如果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妖神将的话，那么，他梁皇无忌不过是出了一趟差，他最默契的搭档就变成了女人。

也许应该叫雌蛛，但都这种时候了，也不必太在乎这种细节。

至于他为什么能在电光火石间知道这件事，那也再明显不过了。假若你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个趔趄，若非良好的平衡能力，脸大概率已经埋进了对面胸口的波涛之中，那么你也会瞬间意识到对方是个女人。

……或者一个发育期间出现了一些不知原理的变异的男人，但梁皇无忌认为他最好还是不要往这方面想。

方才那一段心理描写看似十分漫长，实则半秒不到，在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女人是谁后，梁皇无忌立即站直了，不但站直了，还很有一种要干脆利落抽身而退的架势。

但他并没有退，甚至还险些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和帝鬼之盾站在风暴前端抵挡一切的勇气也许有些关系，但更大的动力约莫是来自背后的那双抵着他的手。

形势所迫，邪神将只好重新去看眼前的人，透过面具的孔洞，他知道妖神将也正打量着他，带着些颇为奇怪的静默。

但很快，妖神将就收回了目光，转身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即帝鬼的办公桌前。这下梁皇无忌终于看见了他的上司，补充一下，憔悴的。

帝鬼仪容依旧端庄，从头发到穿着都红得——用策君的话来说，足以让隔壁闇盟的外国剑客鬼飘伶见之皱眉（等到邪神将终于听懂这个冷笑话时，他已经不在修罗帝国了），只是脸色实在有些苍白，鉴于帝鬼本就是白皮肤，能看出他的苍白就让整件事变得更加严重。

“邪神将，策君。”帝鬼冲他们微微颔首，“你们回来了。”

不知怎么，梁皇无忌总觉得帝鬼刚刚吞下了什么字，类似于“终于”之类的。

在最初的惊吓后，公子开明迅速恢复了平日可靠的军师形象，若无其事地走到帝鬼身边，作洗耳恭听状。梁皇无忌确信他绝对看到了公子开明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只是策君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半秒不到就收敛了一切情绪，没叫帝鬼发现任何异常。

帝鬼的食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子：“妖神将现在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

公子开明：“嗯嗯。”

梁皇无忌：“是。”

尽可能平静地深呼吸了一下，帝鬼接着说：“根据现有资料来看，虽然不知原理，但除了性别发生了变化，功法运转可能有微妙的差异，其他倒是不受影响。”

听起来好像并不严重，虽然外观上可能会让人有点不适应……梁皇无忌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到搭档肉眼可见小了一圈的脸上。

对上视线时梁皇无忌微微一惊，但妖神将只是探究地看他，带着一点熟悉的战意，这让他不由放松下来，神思逐渐恍惚，虽然耳朵还在这里，心神却已经不知道去往了何方。

直到——

“邪神将，这种安排你没意见吧？”

“嗯？”

梁皇无忌猛然回神，不露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只觉气氛融洽，似乎一丝危险也无。帝鬼在用一种“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目光看着他，那种别样的期待使得邪神将难得有些迷糊，鬼使神差之下，他稳重地点了点头。

“好。”帝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了不少，他满意地点点头，“那妖神将就交给你了。”

“等等，帝尊，臣方才……”宛如数学课上捡了一下掉在桌下的笔，抬起头就已经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梁皇无忌心中顿生诸多不妙。

帝鬼根本没听他说话，自然而然地转向一旁站着的妖神将，以一种令人惊异的和蔼询问道：“妖神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妖神将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意见。

梁皇无忌只觉肩上微微一沉，策君语重心长的话就附到了他耳边：“好好干哦邪神将，争取别让上回的事再发生了知道吗？本策君的工资，咳咳，我是说，修罗帝国现在处于（长达数百年的）起步阶段，真的赔不起那么多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梁皇无忌左眼皮突突直跳，正要再问一遍没能说出口的问题，可公子开明绝不给他机会，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拉过妖神将的手臂，把他俩不由分说地齐齐推出了帝鬼办公室。

站在帝鬼办公室外，魔之左右手面面相觑。

面对突如其来且字面意义上转了性的搭档，梁皇无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打破沉默。毕竟论资历，妖神将比他老，一开始的磨合期也十分不顺，两人打过的架约莫都比说过的话要多。到后来战场上逐渐配合默契后，妖神将就不幸在一次异常惨烈的拉锯战中往生了一回。

复生后发生的惨剧梁皇无忌不愿去想，但至少策君的话确实不作假——他们为此赔了很多钱。

“邪神将。”

沉思间，倒是向来不喜说话的妖神将先开口了。

妖神将的声音较之过往多了一分柔和，甚至可以说是低沉而婉转，这让梁皇无忌心中一动的同时背心一凉。

邪神将直觉精准，下一刻，只听妖神将婉转地说：“你不是在等我道歉吧？”

哈？梁皇无忌才安静下来的眼皮又是一跳，愈发后悔方才的走神。

“你认为。”梁皇无忌斟酌着说，“你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地方吗？”

一瞬的静默，妖神将唇角一动，看趋势绝非向下。

“当然没有。”她平淡地说，“你的就是我的，我只不过拆了我的房子，为什么需要向你道歉？”

邪神将固然很想问出那句“你刚刚说你拆了谁的房子？”，但在此之前他发觉了一个更可怕的，他此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什么叫你的就是我的？”

面具遮挡了妖神将的半张脸，但梁皇无忌能感觉到她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露出些许做不得伪的困惑。

“即便功法、术法不能互通，但夫妻之间，难道连一间房子也不能共有吗？”妖神将静静地问，“难道你确实如我所想，认为我是你的附属，所以才将我锁在屋中，不让我离开？”

梁皇无忌耳边警钟长鸣，森冷的气流过电一般窜过他的脖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他向来灵活的脑子现在像是冻僵了一样在他的脑壳里一动不动，他想他应该解释一下，但问题是他忽然不知道应该先解释哪个误会，更大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妖神将的误会从何而来……如果他没有听错且妖神将的表达准确无误的话，妖神将是在说他们其实是夫妻吗？

他只不过是陪策君出了一趟差，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平行世界了吗？？？

“既然如此，还是靠实力分胜负吧。”

梁皇无忌心中尚在震撼，身体已闪电般退开一丈远，腾挪旋转避过接连而来的夺命蛛丝。

邪神将本就不以强攻闻名，加之与妖神将交手已如家常便饭，即便全靠本能见招拆招，也叫妖神将一时之间难以取胜。也不知策君同帝鬼在说些什么，他们一路从门口打到邪神将狼藉遍地的房门口，居然没人来拉架（路过的荡神灭本有意加入，但被一同路过的炽阎天一把拉了回去）。

看到高价收购的绝版阵法书七零八落的尸体和同样七零八落的门框碎片一起躺在门口，梁皇无忌的身体也跟着岌岌可危的房梁一道摇摇欲坠。

作战中最忌分心，妖神将这一出诛心之举大获成功。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扔到床上时，梁皇无忌已经丧失了反抗的意志。

他只是很无力也很恳切地，近乎哀求地问道：“妖神将，我还有哪怕一本完整的书吗？”

妖神将气息均匀，半点也不似才进行过激烈运动。她屈起手指，指关节抵在唇上，更显出唇红而肤白。

“也许有。”她说，“但我不关心这个。”

梁皇无忌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就像你出门前关了一只比格犬在书房里，并且你完全知道这是一只比格而不是任何一种乖巧的狗——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怪比格把你的家拆了？你只能怪自己。这一认知让他难得有些心如死灰，毕竟这全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邪神将终究还是对他的阵法太自负了，他总觉得刚醒来的妖神将绝无可能冲破他的阵法……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个也没有用。

“那你关心什么？”梁皇无忌心灰意懒地问。

半天没有动静，梁皇无忌的左眼皮开始狂舞，逼得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妖神将正弯腰看着他，且身段十分稳定地折成了九十度角，束起的马尾顺着肩膀落下来，发梢距他的眼睫不过咫尺之遥。

“我在想……”

妖神将离得近，气息也随着说话声飘飘荡荡地掠过梁皇无忌的鼻尖，温暖的潮湿附着上来，叫身陷虫茧的邪神将险些又走了一次神。

“你既然臣服于我，那么应当方方面面都该位于我之下。”

梁皇无忌谨慎道：“所以？”

妖神将的目光落在某处，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颇有些苦恼道：“可我并没有那物什……”

邪神将立刻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而在他的目光落到那双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有力双手上时，但可能是出于某种死了几次都没法抹去的默契，他发觉，妖神将的目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她自己的指尖。

梁皇无忌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后呢？”

“请原谅。”梁皇无忌警官沉着地说，“再往下就不是全年龄的分级了，恐怕不是很合适在这里说。”

说话时他们正面对面坐在拘留所的板床上，梁皇无忌的右手甚至还吊着石膏，脖子上缠着纱布，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迹。与此相比，网中人的状况就好得多，四肢并未折损，只不过脸上多了两个人造黑眼圈。

“所以你想说，上一次把床弄塌了的也是我。”网中人说，“呵，为了几本书就能心生动摇为我所败，也难怪你被泣幽冥随便哄几下就倒戈。”

梁皇无忌嘴角微抽：“第一，我加入灵界乃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第二，这件事是你硬要逼我回忆往昔，我才告诉你的。第三，那几十本绝版书我现在还没重新收集齐，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知道那些东西是有市无价的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是你想怎么编造都行。”网中人冷淡地说，“而且，要是真如你所说，为什么我先前开玩笑说我可能有你的孩子，你会怀疑我是不是在说真话？说不准是你占了我便宜，还要倒打我一耙。”

梁皇无忌呼吸一滞，气极反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网中人冷笑道：“也许是在你毁掉的记忆芯片里学的。”

梁皇无忌：“……”

网中人：“怎么，你连这个也忘了？”

梁皇无忌：“你要是想要回芯片，等出去后我可以还给你。”

网中人眉毛一动。

梁皇无忌又道：“但当时事态紧急，我时间不多，下手没轻重。芯片就算没全毁，恐怕也没法再读取出什么有效信息，当个纪念品还是可以的。”

网中人：“……”

梁皇无忌：“到时候煞魔子你也带回去吧，拆家的钱就不用你赔了，全当我倒霉。”

网中人：“你不会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吧？”

梁皇无忌无奈道：“那你还想怎样？杀了我吗？这里可不是魔世。”

网中人：“你觉得我会在乎这里是不是魔世？”

梁皇无忌微笑道：“别给了梯子不下台。在魔世，你可以带着你的魑鬼众杀我，还有策君三尊七先锋为你掠阵。在这里，你只有你自己，要杀我，谈何容易？”

网中人：“这么说，煞魔子果然是来帮你的。”

梁皇无忌：“……”

网中人：“你现在是不是突然想让我不要回魔世。”

梁皇无忌：“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刚调任来中原，没几天就要走，确实是说不过去。”

网中人打量着眼前头发乱翘，从头到脚都颇为狼狈的前搭档，有片刻没有说话。

“我还有个问题。”网中人说，“当初我找到你家里去，为什么你要装作失忆？是怕我杀了那小蛛仔？”

梁皇无忌微微一怔。

“不，我知道你不会杀幼崽，有没有记忆都是一样。”梁皇无忌轻轻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非要说的话……”

“叛出魔世，我虽痛苦，但并不后悔。然而对你，我始终心中有愧。”

长久的静默。

一声干巴巴的咳嗽。

梁皇无忌抬头，发觉网中人正扭头看向门外，他顺着网中人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一双异色的眼瞳。

“不好意思，师兄。”煞魔子语调平平地说，“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我一直都很想开口打断，但总觉得不是时候。总而言之，我已经交了保释金，你们可以出来了。”

——

*是的，他们在正文的结局后把自己打进了拘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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