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8 【雁默，雁俏，温默】凤灼城下卷三四十五|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28 【雁默，雁俏，温默】凤灼城下卷三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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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230樓發表於: 2017-12-25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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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ω✪我还以为您不更了，圣诞节快乐⸂⸂⸜(രᴗര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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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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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231樓發表於: 2018-01-01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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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

蛮夷戎狄，叫得响的，与羽国有过或多或少、或善或恶地发展过双边关系，因此此番联络迟夏国以外的四国，并未显得多么唐突。不至午时，四国车马已陆续到达。

反倒是早在凤灼城内窝了几日的迟夏君臣，待到日向偏西，才摇着马车施施然地出现在天的那边。看来这个国家有着姗姗来迟的习惯。

雁王亲迎外来客人。心高气傲贯来有之的羽国军臣何曾如此折腰，虽然私下不免窃窃，指点某国车马如何寒碜、某国举止又如何粗俗，但表面上依然一派整肃，随王上做出诚意相待的模样。

王上没理会他们的愤愤不满，师尊吩咐他要以诚相待，他便以诚相待。加上他昨晚一夜未眠，有些精神不济，也没余力去关注诸君是否寒碜粗俗。

昨夜送师尊回了营帐休息，他独自一人走在营地里却觉得了无睡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盯着火盆里燃烧的木炭发了许久的呆，又开始懊恼。想到明日还有诸事待办，便欲回转。

大棠泽海拔不低，此处又临水而设，夜间寒气更为冷冽，即使营地里点燃了足够多的柴火，也无法阻止寒风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但他偏偏很贪恋这种沁凉的温度，像人浸在水中，能将头脑也洗得清醒。

于是特意地绕了远路，想在夜风里多走一会儿。

前方隐隐传来言语声，他刚想走，似乎听到了策天凤三个字眼，脚步忽地一顿，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

借着辕木和黑夜遮掩身影，悄悄探身一瞧，原来是几个换班的甲士，长矛七倒八歪地搁在一旁，围在火堆边，一边喝酒一边胡侃。

方才那个提及师尊的声音继续在说，到底这策天凤只是个外人，王上凭什么这么相信他，咱们偌大一个羽国，就找不出一个救国救难的人才来么，偏偏仰仗一个外人，王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谁让他是王上的师尊，不是传言他一张嘴能吓退三军么，一定是在王上跟前搬弄了什么口舌，才被他唬得五迷三道。要说也是咱们王上没用，只会哭着叫师尊，你们今天见到那个禹北的老单于了吗，他下车王上竟然还上前扶了一把，当年先王在世的时候，我只见过这老头跪着求先王可怜，咱们哪里这么狼狈过。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有你们这么损人的吗，不骂反贼骂王上，要不是南境那群贼秃，咱们还用坐在这里吹着冷风看人脸色……我二哥的尸体运回来了，找不到左腿，没有头……我现在就等着上战场，把那群野狗碎尸万段，至于是谁带兵跟谁打仗，我才管不着！

唉，你节哀顺变。

……

雁王没有再听，也没有打断他们，默默地回了营帐。舍人终于等到他，连忙捧上暖手炉，殷切地问他要不要喝点羊汤，他说不用了，让他们都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未敢多言，悄无声息地悉数退出。

他走到矮榻边坐下，神情漠漠的，一动也不动。

可怕的是，竟然……发不出火来。

雁王您认为呢？

啊？

雁王一惊，倏然回神，惊醒自己正在会场上，禹北王正拧着眉头对自己虎视眈眈。

他连方才老单于问了什么都没听清，只好强掩说道，孤王认为此举不妥。

禹北王果然将眉头拧得更深，低沉着声音将自己的理由更为深刻地阐述了一遍，竭力试图劝说王上站在他这边。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得到了疾风烈火的驳斥，禹北王顾不上雁王，立即扭过头跟那人吵了起来。

雁王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总算听明白了老单于的意思，不过现在还是先不要开口。想到自己竟然在议事会场上走神，深为自责，担心会不会被师尊责难，抬眼去看。

默苍离陪在末座，身为主持礼官的他，一场之间却鲜少开口，在他开局时抛出各路棋子，五王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利益你争我夺。默苍离在末座坐下，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再多言，他静静坐着，间或喝一口茶，但双眼不曾放过五王任何一个细小的举动，双耳不曾漏听任何一句言辞的激切。

师尊心思放在五王身上，看来是无暇关注自己是否走神。

明明这是我的国，师尊却比我认真，这情景，想想还是挺奇怪的。

他满无天际地想，没注意到自己再一次开始走神，今日天空阴惨，云层积厚，空气一片黏湿很不舒适。

……咕噜噜。

嗯？

雁王愣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将头扭回来，露天而设的会场里，五国国王仍然孜孜不倦地争论不休，服侍在侧的侍女们适时斟酒，酒液灌入杯盏的响声间断而微弱。

咕噜噜……

的确有什么声音。

这回不止是他，连五王也戛然地停止了争辩，齐刷刷转头望向——湖面。

护卫的将士先动作起来，迅速地在湖边分散开来，矛戈齐举对准水面。

雁王放下酒盏，不禁站起了身，他坐得最远，但也最高，正对着湖面，视野清晰开阔。

水潮拍打着湖岸，在浪花起起伏伏间，似乎有白色的东西若隐若现。那东西从湖中逐渐靠向湖岸，白色的扁平身影露出水面。雁王皱起了眉头，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先响起的是岸边甲士的惨叫，场中众人不知发生何时，个个森然戒备。

雁王箭步下场，一把拉过师尊护在身后。

众人这才看清，那白色的并非浑然一体，而是无数细小的白色生物密密麻麻蠕动而来。流水一样的攻击使将士的矛戈无法发挥功用，一个个的甲士惨叫着被白浪吞没。爬过沙石的沙沙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雁王见状正欲飞身上前，一动作却感到被攥住手腕。

他有些不解地回头，却见默苍离冲他摇了摇头。

师尊说，等等。

雁王愕然不止。

但四下五王已经按捺不住，都是刀尖马背上摸爬滚打的部族，面临危险更不会退缩，早已抽刀奔袭上前，众随从见自家主子一马当先，纷纷抽刀蜂拥而上。

不计其数的白色生物早已四处分散，一个个呈拳头大小，即使刀法精准一刺一死，也敌不过数量众多。不一会儿整个大棠泽畔哀嚎一片。

雁王急了，叫了一声师尊。

去吧。

默苍离话音刚落，只见一股赤焰冲天而起，眨眼间染红半边天际，下一刻纷纷分裂作无数细针，向着地面的白色生物暴雨般砸下。

精准地避开了被白浪淹没的人体，每一针都准确地刺入生物的肉体。

那些东西被刺中之后，纷纷翻滚着落地，连一声类似哀鸣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而刺入生物体内的红针也在下一刻化为无形，消失不见。

羽国不乏对断云石的高超控制，但能运用至此等精准，非常人可及。

就连羽国的将士们也是第一次见识王上的功夫，纷纷惊叹。更不说对断云石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蛮夷诸族，惊叹之下，一时抛下了国家之间的成见，对着这位一直没怎么看上眼的羽国王上不吝赞叹。

正当混乱不可收拾，默苍离适时地插入，拜了一拜道，万分惶恐，令诸位主上受惊，我们的议谈，是否还要继续。

议谈自然是要继续的。但由于出了这个变故，诸君的态度显然地改变了。

他们是尚武的部族，血液里流淌着对力量的原始崇拜，似乎强大等于正义，就是不变的法则。

默苍离似乎结束了对五王的观察，下半场议谈，在他的主持下，顺利地有些难以置信。很快六国君主在合约上痛快地签下了字，共识达成。

待诸事妥当，已尽天黑了。

大棠泽千百年地波澜不惊，今夜依旧。

那些不明尸体，默苍离拿过一只查看，看过之后命人焚烧殆尽，一只也没有留下。

火焰在湖边熊熊燃烧，倒映在湖面上，如镜子的两面。默苍离迎火而立，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光影闪烁，衬得他的神情有些森然。

一阵脚步声渐近，将他从思绪中倏然拉回。

果然下一刻身后响起了一声呼唤。

师尊。

鸿儿听起来心情不太好。

他这么想着，收起思虑的神情，面色如常地回头，轻声道，怎么了。

鸿儿垂着头，走到他一丈之外的距离停下，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片刻后才似鼓起勇气般地抬起头，迎视着默苍离的眼睛，说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你要阻止我？如果我早点动手，那些人就不用受伤了。

他们的伤怎么样了？默苍离问。

王上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随意，答道，医官说，这些东西恐怕有毒，被咬过的伤口有持续溃烂的迹象，但还好不是致命的毒，大概一个月左右能恢复。

嗯。

可，可师尊，他们明明不用受伤的……是你……

是我害他们受伤的？

王上低下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默苍离回过头去，继续仰望火焰无力地天空伸展。他轻轻道，中医有良医治未病的说法，你可知道。

杏花说过。

扁鹊一家兄弟三人皆从医道。相传曾有一次，魏文王问他，你三人谁的医术最精湛。你猜卢医怎么答。

难道不是……扁鹊吗。

卢医回答，大哥治人于未病，使病人无须经历任何病痛，二哥治人于病初，病人只受少许折磨，而我治人在病重，病人往往痛不欲生。是以大哥医术最精湛，而我最差。

那为什么名扬天下反而是扁鹊？

默苍离回头看他，是啊，为什么？

王上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因为治人于未病，人不解其病之害，甚至不信病已袭身，虽然医者铲除了患者病根，患者却不以为然。但扁鹊治人于病重，正是众人束手无策，病人痛苦难忍，万念俱灰，受医者妙手回春，病人宛如重生，便感恩戴德。

默苍离道，良医治未病，虽然最精湛，却是最没有收益的。

王上瞠目结舌，张了张嘴试图分辨：治病救人难道还要算计收益，难道扁鹊、难道冥医享誉医坛是靠他们算计筹谋得来的吗？

默苍离说道，当然不是，他们不需要什么收益，但你需要。

王上支吾半晌，没有找到能够反驳的有力言辞，只好支吾着试图解释，可那些、那些怪东西来势汹汹，幸好这次毒不致命，万一是个致命的怪物呢，那到时，岂不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默苍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立即停住，顿了顿，开口说道，若是这点自信都没有，你就不配做我的徒弟。

他方才欲言又止，分明是想要说什么，却住了口，转而拿这句不痛不痒的话来搪塞。但王上显然已被搪塞住了，他低下头，脸上有不忿的神色，却没有再辩驳。

默苍离一叹，为什么治病救人一旦与算计挂钩，你就觉得它不干净了呢，它还不是治了病、救了人吗。

可是……

难道一定要有勇无谋地冲到最前头，大喊一声，众人退至我身后，不顾后果，不管情势，就是高尚吗？

这，这不一样。

一样的，鸿儿。目的还是那个目的，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而已。他回头看了一眼雁王：你要习惯这样的方式，鸿儿，你要习惯赢。

他回过身，走近雁王。成堆的尸体仍旧在他身后燃烧，为他的沦落晕染了一圈耀眼的金色，但背光的面容，却阴沉地令人辨识不清。

犹然浸淫着一分神秘的权威。

声音带着惯有的清冷。

你已经输了半辈子，没关系，你还是做了羽国的君王。但从现在开始，你输掉的每一步，代价都会惨重得超乎你的想象。

雁王抬头，就对上了他的双目。好似一切都模糊了，天地间只剩下默苍离的这双眼睛，攫夺了一切生存的力量，一瞬间让他感到窒息。

这天晚上，他只感觉到默苍离的话沉重地压迫呼吸。但不久以后，当他面对已然面目全非的一切，意识到自己还是没能逃脱那个怪圈。

他才意识到，默苍离已经太过温和。

告诉了他镜子的一面，却隐藏了另一面。向他展示了一半的绝望，但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

我习惯了赢，师尊，但是付出的代价仍然惨重得超乎我的想象。

输与赢，其实并非问题的关键。

但雁王还是一直在赢。

诚如默苍离所要求的，习惯了而已。

/

同盟既定，日程便相继安排。迟夏国君臣前往屏云关，默苍离亦要随同前往。屏云关是一处事关攻守的险地，本在南境之外，却在两个月前被南境派军攻占。屏云关将领遍体鳞伤地连夜赶回，跪在敬元殿上报军情，并当着王上的面以死谢罪，但即使他血溅君前，败局也无法无法挽回了。

这日回到凤灼城，修整一日，次日便动身。

但默苍离似乎并没有即将奔赴前线的激动，宫人们进进出出，仍然见到主人老神在在地坐在窗子底下悠悠喝茶——还磕着瓜子。

手上无聊地翻着一本闲书，正要丢到一边，抬头就见杏花抱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

盒子着实大，足能装下两颗人头。

默苍离随口问，这是什么？

冥医站直了扭了扭腰，得意地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我师妹寄给我的，当然是好东西，师门和师门是有差距的，我的师妹可比你那个扑棱蛾子强多了。

说着他拆开包裹，盒子里赫然是……

一包蜂窝。

无数蜜蜂甩着粗壮尾刺，面目狰狞地就要冲出来，吓得冥医一个踉跄。

默苍离凉凉道，强多了吗，也不见得。

冥医黑着脸，但蜜蜂虽然来势汹汹，却没有冲出来。小心查看，显然蜂窝被下了某种术法，蜜蜂们好似被一张看不见的网吸附在蜂窝周围，飞不出一指之外。蜂窝头上有根红绳，冥医捏着红绳，将蜂窝整个提了起来。

忽然他发出“咦”的一声，随后就像捡到了宝藏的土财主一样，迅速丢回盒子，并将盒子抱在胸前，同时转身背对默苍离，并伴以猥琐的眼神回头冲他窥视。

默苍离：……

默苍离举手示意清白，正色道，放心，我没有收集蜂窝的雅癖。

我也没有！

冥医狠狠回道，不再理他，抱起盒子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直到看不见他背影，默苍离才收回视线。虽然冥医藏得飞快，方才一瞬，默苍离仍然认出了那是什么。

不过，杏花拿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默苍离并没有时刻关注冥医究竟在做什么，他控制欲再强，也仅限于工作领域。窥探他人生活这种事情，若非必要，他实在是没有兴趣的。

但这次事情似乎严重了点。

下午冥医坐到他小案对面，抢了他的瓜子盘，一边说，别吃了，你都吃了一下午了，吃多上火不知道么。说着自己嗑起来，一边神秘兮兮地盯着默苍离。

默苍离被他盯得不明所以。

冥医突然开口说，你知道墨家吗？

你又听到什么八卦了。

冥医摇了摇头，八卦算不上，据说墨家手下有处秘地名唤长渊，他们在那里养了……他凑近默苍离，故弄玄虚似的低声道：一群怪物。

默苍离挑了挑眉：怪物？

冥医说道，是鱼。他咬开一粒瓜子剥壳，丢进嘴里：这种鱼通体莹白，外貌狰狞，生性残暴，但这不是它最可怖的地方——此物自身携带了一种毒素，哪怕只是被它擦破一点皮，它的毒就能渗入人体。这种毒似毒似蛊，遇光就能分裂滋生，直到遍布周身，将人由内而外侵蚀腐败，至多不过数日光景。

默苍离似乎对这种志怪故事不感兴趣：那又怎么样。

你不觉得和你当初的症状很像吗？冥医惊异地挥了挥手：老实说你是不是……被它咬过？

有你这么咒我的么？

哈哈，开个玩笑，就算想被咬也没机会，没人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冥医说道，此毒潜伏体内无法根除，普天之下无人可解，但是……

默苍离蓦地顿住，举杯的手滞在半空，抬眼望向冥医。

冥医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也不打算卖关子，说道，但万物相生相克，目前所知，唯有一物与此毒天生相克。

杯中的茶水不可察地轻颤，默苍离的声音听来清冷如常：它可解？

冥医笑道，说来你一定不信，关键就在你的鸿儿身上。

默苍离闻言一愣，难得地噎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是说，凤血龙骨？

冥医眨了眨眼睛表示认同，旋即立刻露出失落的神情，道，不过可惜的是，我还不能拿它来给你入药。

默苍离皱起眉头，你还打算拿它给我入药？

冥医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鸿儿的血，本身就是剧毒。见默苍离不解，冥医解释道，我曾经试着尝过他的血，即使用量已经非常谨慎，但我还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是去年霜降那段时间，你还记得吗。我也拿过他的血给他自己的药里试过，他就屁事没有。

默苍离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但冥医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其实准确地说，不是毒性，而是药性太强，就成了物极必反。我试过很多种方法，没有一种能够让它与其他药物相调和。它本身极阳，按理来说最合你的症状，可我怎么敢就这么给你用药。得想个办法，在保住药性的同时，调和它的阳极……

他说着说着就沉吟起来，默苍离终于逮住了说话的机会。

你还拿他做试验？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是考察。

你怎么不说科研。

冥医选择性地忽略了问题，继续上面话题说道，我把血寄给了师妹和温皇，本来想让他们帮忙想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结果半点效果没有，还被那混账羞辱一通，太可气了。

默苍离久违地开始头疼：神蛊温皇？你不是信医不信巫吗？

冥医神情一僵，蓦地冷笑道，去他娘的信医不信巫。他黑着脸沉默了片刻，没有纠结于此，继续问默苍离道，我奇怪的是，你吃过他的血，为什么却没有事？

默苍离也不愿与他纠缠，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便顺着他的问题答道，或许是雪岳鸟心的关系。

冥医愁容惨淡地说，我试过一次，没用，这个东西太难找了，我没法大量试验。

默苍离想了想，又道，他给我的时候，是一粒晶体包裹血珠的成品，或许是炮制的关系。

冥医恍然大悟，唔，你说到点子上了，包裹的晶体吗，或许我可以去问问他——不会被他看出我的目的吧？

你还是瞒着他的？

冥医一脸理所当然：那当然，你成日被人当成小白鼠和供血库，你乐意呀？

默苍离：……

算了吧，杏花，你没必要这样，反正我也命不久矣——终究没有说出口，默苍离放下茶杯，抬头看他。

辛苦你了，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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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时我脑海里的台词是这样的：你已经输了半辈子，没关系，你还是做了羽国的君王——是老子罩你，懂不懂！…………我没救了

太久不码，生涩得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多担待，感谢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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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232樓發表於: 2018-01-03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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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看了前面一部分超好看！！等我慢慢追上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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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233樓發表於: 2018-01-12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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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一.

明日就是默苍离出发前往屏云关的日子，意外的是雁王从头至尾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既没有百般阻挠，也不曾紧跟不舍。他突然这么懂事，还让默苍离颇为不适应了一下。

此时日已渐斜，他想着在师尊出发前夕温存温存，便来到鹤泉宫。穿过垂英缤纷的花囿与幽谧竹亭，宫人宿卫向他行礼，他去了正殿，又找过后堂，既不见师尊，也不见冥医。不见冥医是常事，但难得师尊也不在。

他从前可是雷打不出门的。

鹤泉宫这么大，进进出出许多人，但师尊不在，就感觉空荡荡的。让他想起从前在东宫时，霓裳一不在，就觉得整个宫殿像座灵堂。

也许是去见什么人了吧，雁王落寞地想，在软榻上坐下来，准备等师尊回来。

榻上置着小案，案上摆了一壶一杯，茶水已凉，师尊想必离开已久，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见了何人。他趴到案上，打了个呵欠。除却茶具，那面古旧铜镜亦摆放在侧，搁在茶杯的一旁，想必是师尊起身时随手放的。

盯着古镜看了许久，像是在看，也像在发呆。送铜镜给师尊仿佛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了。

拿起镜子，斑驳的镜面倒映出他朦胧的影像，也看师尊日日勤恳擦拭，到头来还是没有一点效果，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徒劳无功地继续下去。

不过，要说看不清，也不是一点都看不清。他吐了吐舌头，镜子里的朦胧影子也跟着吐舌头，他眨眨眼，镜子里的影子也跟着眨眼。

但不管怎么看还是一个无用的废物。

会不会是镜子上有什么玄机他没有发现？

可翻来覆去地查看，既没有找到隐藏的机关，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术法的痕迹。

没用的东西。雁王举起镜子，低声嘟囔。

/

遣退了容与，默苍离独自向鹤泉宫走去。

迟夏行军负重，行程缓慢，今日整顿了军队，已经先行启程。但默苍离明日出发，也要比他们早到几日。这是计算之中的时间差，毕竟他作为东道主，还需提前打点打点。

事凡巨细已经安排妥当，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无疑，便抛到脑后不再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累了。

但说到回去……其实他不太喜欢那座宫殿。他知道那里是鸿儿与他的母妃曾经住过的地方。鸿儿曾在那里有过一段双亲在侧的天伦美景，它出现得太过突然，破碎得也太过突然。只是王上从来不提，众人便都以为他已经忘了，或者说本就不在意。

替代吗。

眼前，紫衣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长发披散，衣裙凌乱，她微微扬起面颊，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自己。

可是师兄，我连做一个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

下一刻她的镜像崩碎，眼前只剩下湖水倒映的他的影子。默苍离蹲下身，伸手在湖面轻触，破碎的也只是他的倒影。

远处宫灯明亮，此处过于荒僻，四下里一片幽寂和阴森。

耳畔窸窣，有异响传来，默苍离转头，但周遭黑咕隆咚根本看不清什么。

深宫夜静，又偏僻无人，不是流连忘返的好地方。默苍离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那声音越发清晰，灌木矮丛簌簌抖动，好像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正一点点向这边靠近。

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那个东西的轮廓被隐约地勾勒出来，似乎体积不小，伏倒在地，挥动着长长的四肢在地面攀爬蠕动。夹杂着似哭泣似哽咽的怪异声音，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

一瞬间默苍离想到了小时候在书里见过的溺死鬼。

直到它逐渐在微弱的灯光下现了形。

……明大人。

默苍离低头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中年男人，身着液阁博士的服饰，却凌乱不整，一靠近，酒气就扑鼻而来。

男人正是酩酊大醉，浑浑噩噩，听到有人言语，勉强撑起上半身，看了一眼就重新倒下去，呢喃着，是策先生啊。这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默苍离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一边道，这么晚了，大人怎么还在宫里。

明大人的声音含混不清，问话过了半晌之后才懵懂地答道，下午喝多了，错过了宫禁，醒过来就在这里了，还差点掉进水里，倒霉。

那大人宜该回液阁休息，当心着凉。

说得对，先生真是体贴啊……听取了默苍离的意见，明大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神情仍然一片惘然不清，他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站定。

默苍离不欲同个醉鬼多纠缠，便道，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等等。明大人拉住他，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今夜良辰美景，我独酌寂寞，先生不妨陪我喝一杯。

眉头微蹙，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念头一转，默苍离没有挣脱，随他拉扯着到了临湖的凉亭下。风檐下只有两盏宫灯泛着微弱青光，落入水面，相映成对。亭外倚了两株三叶海棠，年岁久远，枝繁叶茂，簇拥着向亭内伸展，光影错落在枝叶之间。

明大人拽着先生坐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只有手里一只酒坛，缺了杯盏，立刻愁眉苦脸起来。默苍离见状就道，我不胜酒力，大人自饮便可。

明大人闻言蹙眉，一把将酒坛磕在桌子中央，嚷道，这不行，你我共饮一坛！

默苍离仍然道，大人自饮便可。

他没什么表情，口吻也淡漠平缓，但明卫良没来由心头一滞，不经意地避开那双眼睛，嘴里喃喃，既然先生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

傍晚下过雨，海棠枝叶间犹带水光，清光映衬下，如雨露明珠，明大人越过眼前人，望见此间美景，不由赞叹一番，又仰头遥望亭外夜空，苍茫无月的空寂，连云彩也难以捉摸。

明大人闲话太多，从海棠聊到月色，又从月色聊到美酒。默苍离起初静静听着，约莫半刻之后，打断他道，恕我直言，大人不善遮掩矫饰，不妨有话直说。

哈哈，是这样吗。明大人尴尬了一下，收起漫天漫地的玄谈，起初尚有些不自在，喝了一口酒，又成了放浪不拘的形态。

对此先生表示谅解。

当初今上即位，舒良人与大皇子母子二人双双横死，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或多或少地猜想就与王上脱不了干系。当时权倾一国的太常令，更是在自家姐姐与侄儿死后次日，于宫中被乱箭射死，满门抄斩。

明卫良作为舒良人的堂兄，与太常令的关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太远，何况尚有私交。那时他已是液阁的博士，处决颁诏后的那段时日，日日提心吊胆，但好在这位新王尚且算得“宅心仁厚”，这满门抄斩的范围，还不算凶残。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包括明卫良。

但机智的博士很快察觉到事情不对，王上似乎对他有点针对。官位倒还一如从前，没升也没贬，但职权被很快架空了，紧接着连日常职务也被剥夺了，除此之外，设宴不带他，围猎不带他，皇家的邀请函上永远没有他的名字。他被彻底无视了。

终于忍无可忍一纸辞书上达天听，五次三番，被轻描淡写地驳回，连辞官也不许。

他成了羽王宫中的一只幽灵，存在却也不存在。

很久以后，他才听说了很久以前在浮舟宴上发生的一个小插曲，明白自己所受的一切惩罚皆源自无辜的躺枪，顿感命运的捉弄、人生的荒唐。不过此后，众人眼里愤愤不平的明大人倒似乎想通了一般，拿着国家俸禄，整日无所事事，出入花街柳巷，沉湎醉生梦死。

既然有人白养，何不及时行乐。

王上对朝臣的公然旷工、言行无状保持无视，全然不理。

要说不恨，不可能的，谁愿意把最宝贵的数年光阴空负蹉跎，但恨久了，反而恨不起来，大概是……习惯了。

明大人晕乎乎的，吐字倒还很清晰，我的话可能有点唐突，与先生也未曾有过深交，本来想着不要说吧，但一直都鲠在心里，想吐不能吐，想吞不能吞，可转念想想我在宫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所以舔着脸作践自己，惭愧的是，还要拖累先生……

默苍离道，明大人想与我谈的，是关于王上的事吗。

明大人吃了一惊，这都能猜到？旋即又摆摆手，算了——先生知道吗，前几日太傅递了一封奏折弹劾客卿先生。

这件事他知道，默苍离没有应答，等他后文。

明大人双目低垂，盯着手里倾斜的酒坛，缓缓地继续说，我也是太傅的学生，冒犯地说，我与王上还算是同门师兄弟。老师一生克己律心，贤良方正，他从太子十四岁起进入东宫教导太子，直到太子成年、继位，他希望王上做个光明磊落的君主，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谓之君子坦荡。

先生一定早就知道，沈相是谢景了吧。其实当年谢景的父亲谋反，并不是让老师逐他出门的原因，毕竟那场事变发生时，他还是个孩子，父辈的罪孽不能算在他的头上。老师真正不能容忍的，是谢景的转变。

默苍离听到此处，接道，我听说，那份奏折乃系众人联名，想必大人也在上面签了名吧。

明卫良不答，只是不断灌着酒，自顾道，先生眼里的王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太年轻气盛，太意气用事，太任性天真，太软弱易欺，若想入先生的眼，这些都是一无所用，该被统统削去的废料。

他低着头，没见到默苍离微微蹙了眉头。

他抬起头，迎上默苍离双目，说道，先生是腾云凌风的人物，欲求得一位称心如意的徒弟，这九界天下，多的是志高远大、聪慧绝顶的青年才俊……他说到这里，忽然停滞，歪了歪头，似有所思，才道，但我们的王上，他只是个普通人，长不大，想不开，放不下，堪不破。

默苍离说道，大人从容大度，无愧君子，在下佩服。这是为人臣子的幸运，但现在的羽国，还是容得一国之主天真的局势吗，他的天真，或许就是葬送羽国的契机。

明大人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或许吧，先生所言在理。但……即使兵家胜败无常，襄公不击无备之师，即使汉军已毁信狡诈，项王一念之仁，空负范增。或沦为千古笑柄，或落得一败涂地。它是形而上的东西，飘渺空泛而难以捉摸，但那是他们的性情。

明卫良正视默苍离，青山无柴，以骨为柴，是我们的性情。

言罢，又蓦地笑了，说道，先生何必费心竭力，去雕琢无用之玉，他和你，不是同路的人。

默苍离听了不语。

凉亭回荡的，只有酒在坛中激荡的清响。

片刻后，默苍离轻声说，难道我看起来像是生来就苛刻凉薄的人吗。

明卫良顿住了动作，默苍离神情十分浅淡，口吻也十分平缓，但望着他双眼，无端地使他心底有些生寒。

所幸默苍离很快不再看他，转向亭外，淡淡道，性情，那算什么，没有人生来就是什么样的，只是没有经历而已。我可以让他善良，也可以使他刻薄。

明卫良闻言，沉默了片刻，蓦地哈哈大笑，既然先生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愿先生得偿所愿。

/

月早已高悬，好在宫灯如昼。

在鹤泉宫宫门前，默苍离撞见了冥医，冥医刚从兰台回来，怀里抱了一堆文藉。他见了默苍离就怪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晃。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丘之貉的事实。

默苍离白了他一眼，冷冷说，跟你有关系么，一边去。

冥医被他一怼，一愣之后反而兴致盎然地笑了，立马蹭过来拿手肘撞了撞他，怎么着，一下午不见，你长刺儿啦，仙人球？

默苍离说，滚。

冥医真的滚了。怀里东西这么重，而且明天就要启程，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收拾。

朝寝殿走去，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好好睡一觉，被平白搅和。想到这里心情更是烦闷，脚步不由地比平时快了几分。

临到了寝殿门前，在外候听的宫人向他行了一礼，说王上在屋里。他才脚步一顿，神色无常地向宫人点了点头，走进殿中。

一声鸿儿到了舌尖，又被咽下去。他转过隔屏，见鸿儿背对着他立在矮榻前，似乎举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乐在其中的状态，连他靠近了都没有发觉。

走近了，听到鸿儿念的是：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世上最聪明的人是谁？

默苍离心道，是谁。

默念完，就听他自己接道：是策天凤。

是我么。

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世上第二聪明的人是谁？

第一都有了，还要第二干嘛。

是上官鸿信。

是你吗，真是大言不惭。

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世上师尊最爱的是谁？

哦，这个倒要听一听。默苍离来了兴趣。

是上——啊！

鸿儿一惊回头，正面撞上默苍离，骇得他险些摔了手里的铜镜。他的师尊端端站在他的身后，一脸忍俊不禁，见他这模样，早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了吧，自己犯傻的样子一定都被他看去了，啊，突然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怎么办。要不是在镜子里看到影子，师尊还不知道要看多久……完了，想死。

师，师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雁王开口，发现自己舌头开始打结。

默苍离眨了眨眼睛，没回答，反而问：上什么？

嘴巴张合几次，没能发出声音，见师尊神情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模样，竭力组织自己不听使唤的舌头和下颌，支吾几声才断续成句：上、上、上善若水的伟大情操！

呵。

雁王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默苍离竟然笑了，没有嘲讽，没有恶意，就这么笑出了声。

正在他为自己的判断拿捏不准时，师尊突然凑上前，他顿时僵住不敢动，雪岳鸟心的气息浸淫周身，将他深深缠绕，温热的双唇不轻不重地在脸颊吻了一下。

师尊的声音在耳畔轻轻流淌：错了，是上官鸿信。

默苍离撤回身子站定，却见鸿儿一脸呆滞的表情。正想开口，就见他反应迟钝地往后一退，忘了身后的矮榻，被床沿一跘，一头栽倒。

默苍离连忙扶他，没事吧。

鸿儿往后一撤避开他的手，拿袖子遮住头脸，飞快地说，我没事，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什么事，我要走了。说着跳起来就夺门而出。

擦身而过的刹那，默苍离没看漏他红透的耳根。

没忍住再次失笑。

次日清晨，天色熹微。循羽国惯例，三军临阵前，举行祭旗大礼。

终于到了这一日。

太高的祭台，将他与台下的芸芸众生隔得太远。看不清每个人的神情，又或许，于他本就千篇一律，无需特别辨清。

只有鸿儿，玄赤锦袍，长发流萤，自遥远的底端一步步拾级而上。

锋利的刀锋割破手指，青铜祭器承接了他们的鲜血，融为一体。

鸿儿抱住了他，他下意识想要挣动，但想别人离得太远，也许可以不被看到，放任了这个逾越的举动。

他从来没有离别的惆怅，但鸿儿的气息似乎比平时更为温暖，想抬起双手回抱住他，但顾忌了众目睽睽，没有动作。

直到鸿儿放开了他，却仍然攥着他的手。

默苍离问，还有事？

王上垂着头，说，让叶汲跟着你去吧。

默苍离说，我有符黎。

王上又说，杏花跟着你最好了，就算药再难喝，还是要喝。

默苍离说，你一定要在这里说这些？

王上沉默了片刻，攥着默苍离的双手忽然更紧，他抬起头，流金溢彩的双眸在清晨的曙光下太过耀眼，氤氲成了足以晕染一切的爱意。

他说，还有就是……我的，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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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樓發表於: 2018-01-12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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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棒，有种淡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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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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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樓發表於: 2018-01-15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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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243樓595381于2018-01-12 14:19發表的 : E#J';tUQ
写的好棒，有种淡淡的幸福 0N[&3Ee8

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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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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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樓發表於: 2018-01-15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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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二.

巨石林立，黑云压城，雨下了两日，此刻犹然倾盆。三军列阵，整肃冷寂，沐浴漫天凉雨，一如城上巨石。符黎也混迹其中，跨马揽辔，不着甲胄，湿透的碎发紧贴脖颈。

冥医放下竹帘，缩回脑袋，一边道，符黎就这么出来不要紧吗。一边回头，就后悔了。

默苍离单手支着额头，双眼闭合，似乎是睡着了。衣袖沿着他支起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腕间琉璃串剔透莹润，硌出的伤痕却斑驳累累。冥医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冷，连下了两日的大雨，车外气温寒凉得很。

没关系。默苍离说着，放下手臂，捋下袖子。

冥医拉过，替他捂住方才裸露的手腕，入手果然很凉，说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你冷不冷，有个炉子给你烤烤就好了——怎么那些人还没好吗，我们等了多久了？

默苍离说，三个时辰。

冥医一惊，这么久。

默苍离瞥了一眼他面前摊开的纸笔，说，你做着自己的事，当然不觉得时间久。

冥医没理他的话，露出一脸不忿，说，这曳城城守也太不像话了，从我们来就把我们关在门外，一直说什么稍作等候，这都多少次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进去。

嗯。

你嗯一声就算了？

默苍离说道，曳城紧邻屏云关，相隔只有一座山谷。前方就是敌军阵营，这城守做的，还能这么悠闲。不要求他有矢志报国的情操，但竟然连一点情势逼急的意识也没有。

冥医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一会儿见到了人，你得狠狠骂他。

先生。

马蹄声靠近，在车外停驻，有人叫了一声。

默苍离说，怎么样。

车外的人回答道，城守说，官员和将领们都还未到齐，烦请先生再等一等。城守还说……

说什么。

城守还说，都是先生来得仓促，才会如此捉襟见肘。

这位军使话音刚落，就见先生掀开幕帘，探出身来。冥医紧跟出来，手忙脚乱地撑开伞，全遮在他头上。符黎见状，也下了马，从冥医手里接过伞。

军使一愣，没料到先生会出来，忙道，先生，你这是……城门还没开。

默苍离下车站定，整了整衣摆，一边道，让人撞开。

军使瞪着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默苍离不看他，还要我说第二遍么。

军使猛摇头，慌忙传令。

默苍离转头看了一眼准备跟着下车的冥医，说，你在这里等就好了。

冥医顿住动作，一脸不解，但也点点头，说，哦。

/

雕花风檐，雨落如珠帘，风铃摇曳，竹帘帷屏紧闭，帘后一片觥筹交错。吟诗作对的一群人谈笑风生，丝竹满堂。

城守副官向帷屏外望了望，欢乐声盖不过雨声淅沥，仍然有些忧心忡忡地向正座的城守道，大人，这策天凤毕竟是王上派来的，我们如此慢怠他，恐怕……

城守喝得面红耳赤，正在兴头上，听到这话很不高兴，皱着眉头喝道，恐怕什么，你没听说吗，这策天凤就是外族人，区区一个外族人，凭什么对咱们羽国的事指手画脚。这曳城从来都是本大人的地方，他打个招呼就想后来居上，未免太不把本大人放在眼里。今天我就要他知道，这地方谁说了算。

副官犹豫着，可下官担心王上……

城守嗤笑，王上远着呢——来来来，继续喝酒，不要尽想这些没用的，作首诗来助助兴！

众人一齐哄抬，副官推辞不下，只好照作。

一首诗还未作结，慌乱的脚步踏破一室祥和，一个下人面色惨白，指着身后，浑身哆嗦个不停。

城守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话就说。

那人断断续续，几次支吾才喊成句子，军队、那些兵士撞破城门闯进来了！

你说什么。

城守惊得掉了手里的酒盏，慌忙站起身跑到风檐下。

下一刻他的问题得到了解答，黑色甲胄的兵士鱼贯而入，涌进府衙庭院，府衙的甲卫像一层纸被强势推开，不起丝毫抵抗作用。兵士站成两列，符黎撑伞，青衣翠发的白面书生才敛衣进门。

有一瞬间，城守的面色变得跟地上跪着的下人一样惨白，但城守大人不愧是城守，立刻黑沉下脸，怒火中烧地大吼：策天凤，你好大胆子，强闯城门，你要造反吗。

先生走过中庭，脚步一刻不曾停止，望着眼前的人，淡淡道，你就是城守？

城守忍住没有后退，咬牙道，我就是，你想怎么样。

先生走到檐下，终于站定，向上仰望着他，说道，你可知非常时期，延误军机，该当何罪。

他这么一说，城守反而愣住，低头看他，身形细弱，面目清秀，没半分强悍气质，犹如雨中孤竹，一手就可折断。不由捧腹大笑，怎么样，策先生，你还想处置我？片刻止歇，突然双目圆瞪，额头青筋暴起：策天凤，你不要太放肆，我是朝廷亲命城守，我就不信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堂中宾客皆跟了出来，在风檐下散开，闻言窃笑不已。

先生转身，抽出符黎腰间长剑。

利剑出鞘的金属摩挲，夹杂淅沥不止的雨声，让私窃的笑声戛然而止。

先生仍然垂首敛着衣角，生怕摔倒的样子。

敌军在前，不思夺城，尸位素餐此其一，白日纵乐，以公豢私，奢靡腐败此其二，军临城下，闭门而拒，苛刻三军此其三。无视军报，贻误军机，误君误国此其四。

说着他已走到城守一尺之前，城守与他对峙而立，没来由浑身发抖。

当军法处置。

他举起剑，一颗头颅滚落，血很快开始蔓延，他退后一步，以免脏了鞋子。

符黎上前，接过剑，低头收回剑鞘。

府衙庭中一片死寂，想象不出不久以前还曾满堂语笑喧哗。

城守副官何在。先生问道。

副官已软了腿，几乎跪行着爬到先生脚边，面如死灰，心中恐怕自己已逃不脱与上司一样的下场。

从现在起你就是曳城城守，把这里处理了，召集本城官员，半个时辰内到齐，我在正堂等他们，到不了的，就告诉他不用到了。收拾出两万人的行辕营帐，准备迎接迟夏王。正堂在哪儿？

副官冷汗如瀑，宛如死里逃生，跌跌撞撞站起来，还满头浑浑噩噩，仓惶引在前头：这边，这边走，先生随我来……

这座府衙修建得很是气派，庄重华贵，厅堂无数。本来很是得意的事情，但副官领着先生在其间穿梭，前所未有地感到毛骨悚然，这些修建所费从何而来，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害怕。

所幸先生并未提及。

走出正堂时，他觉得自己像在地狱边缘走了个来回。

很快，姿貌秀美的侍女端着茶水进来，为先生斟了一盏，同时没遗漏符黎，旋即退至不易察觉的角落。

符黎鲜少受此待遇，有些新奇地举起茶盏就喝下大半。

好茶。他评价道。

默苍离也小酌一口，道，上好的蒸青玉露，这城守倒也懂得享受。

话没说完，符黎的茶盏已经见了底，他放下茶盏，头发和衣裳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淌个不停，他像大狗落水上岸一样抖了抖。

默苍离就在他身侧，惨遭殃及，举起袖子挡他，一边道，别抖了，弄我一身。

难受。符黎说。默苍离道，去换身衣裳。符黎看向他道，你不准走。默苍离说，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

符黎当真放心，跟着上前领路的侍女走了。

冥医进来的时候，尸体和血迹已经收拾干净，也无人跟他提及城守是新上任的城守，猜不透这倨傲的城守为何突然俯首帖耳地亲自出城迎接他。进了府衙，见到默苍离……其实是先瞧见了他案上那盏茶，冲过来仰头喝个干净。

渴死我了。他说。侍女上前斟满，他连喝了三盏才罢休。

冥医想到方才城守唯唯诺诺的姿态，好奇地问默苍离，你给他们施了什么术法，怎么突然都这么听话，说来听听，我也学学。

默苍离道，怕你学不会。

冥医撇撇嘴，道，小气劲儿。

接下去的几日，冥医同默苍离一直住在曳城府衙内，虽说同住，但他却鲜少见到默苍离，也不是不能见，只是难打扰。从他们进入府衙当日起，进进出出的文官武将就络绎不绝。两日后，迟夏国王连同他的王子、军队抵达曳城，默苍离陪同前往行辕，直到月上梢头才回来。

对此冥医早就见怪不怪，默苍离闲的时候相当闲，忙的时候相当忙。闲的时候冥医直想踹他，让他出门溜两圈，忙的时候又忍不住担忧心疼，他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最后虚脱昏厥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冥医喜欢看他日理万机又有条不紊的从容，但多数时候还是忧虑占了上风。

不过无论他如何忧虑，默苍离自来是全然不顾的。

很快就如他所料，默苍离开始夜不归宿了，呆在迟夏行辕里，几乎同吃同睡。

冥医没有跟去，因为默苍离说你呆在这里就好，他总是这么说。默苍离很少让他亲临战场，除了在几次特殊的情况。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冥医有时会想，他与默苍离亲密无间，有时又觉得离他很远。

有时他又会想，其实他们的关系从在凤灼古寺起就没有变过，这么多年，没有更进一步，也不曾疏远一步。医生与患者间的泾渭分明，他从不涉足默苍离的世界，默苍离也从不过问他的生活。

符黎也好，容与也好，他通过与默苍离与他们结识，却与他们存在于两个天地。连接了他与他们的默苍离，也存在于两个天地。

默苍离是割裂的。冥医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他心疼不已，想把自己溶成泥浆，去填补默苍离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沟壑，想拥紧他，保护他不再受任何撕扯损害，但只能不断地放开，再放开，因为只有这样，才对他最好。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强大到足以为你撑起任何世界。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自嘲，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况且，他的这种痴想，若是让默苍离知晓，不知要遭受怎样的冷嘲热讽兼折辱鄙夷。

几乎能触之可及地想象出默苍离的神情和口吻。

默苍离是柔和的，但他也太过刚毅。

趴在案上熟睡的侧颜，逆了烛火散射的方向，淹没在阴影里，吐息平缓，不知又是几日没有合眼。总之这几日送药过来，没一次见他在休息。

那双纤密的眼睫颤了颤，双眼睁开。

默苍离揉着眼睛坐直，感觉身体酸痛，很快一双手覆上来，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揉捏，适当地舒缓了被屈折太久的骨头。

默苍离打了个哈欠，怎么来了也不叫醒我。

冥医说，想叫你来着，叫不醒。

是吗。默苍离全没在意，瞥了一眼搁在案角的药碗，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冥医笑道，你不会就是因为不想喝药才故意不醒的？

默苍离道，才不是。说着抓起药碗，顿了一下，一仰头喝了干净。

厉害厉害。冥医一边夸奖，一边接过药碗，递上漱口水。一扭头，才发现默苍离脸上沾了墨渍，突兀地糊成一团。没忍住笑出声。

傻笑什么。

傻的是你，脸上沾了墨汁也不知道，过来我给你擦了。

默苍离乖顺地仰起脸，任由冥医在他脸上擦拭。冥医望向桌案，案上摊开的是一张地图，标了看不懂的线条和符号，和糊在默苍离脸上的一团墨渍。

你们的战略部署好了？冥医猜测着问道。

默苍离维持着仰面的姿势，点了点头，说，嗯，明日攻城。

冥医吃了一惊，手上没控制力道，立刻在默苍离脸颊上划出一道鲜红印子，默苍离一颤，叫疼，冥医连忙道歉。

冥医说道，这么快，这才几天，不整备一下么，会不会太仓促了。

默苍离说，久了只会给对方整备的时间。

冥医道，可我记得你上次在道境，一直说要攻城要攻城，不也是等了很久以后才攻城。

默苍离道，兵无常势，总要应时而变。

那个老迟夏王，也同意你的安排？

当然，他比我还急。

为什么他那么听你的话。

要是攻下一座小城就能收获十年粮粟，精良军械，和一个漂亮高贵的儿媳妇，你要不要。

鸿儿这么慷慨？不怕养虎为患？

默苍离没回答，冥医没在意。他瞅着案上的地图，这就是明日的战略部署？我怎么……看不太懂。

屏云关的地图在这儿。默苍离抽出一张皮卷来，又指着先前那张大地图上墨点最多的地方，解释道，这里是靖河，是交战的主战场。

冥医怪道，这里不是主战场？

默苍离白了他一眼，像是他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说道，如果是，我会只带五千人过来找死吗。屏云关是一处枢纽，你可以将它看作一个钥匙。与靖河同在渭阳山脉，地势简单，盘踞了屏云关，就等于靖河的大门向你打开。

冥医想了想觉得不对，问道，那这样看，南境攻破屏云关，靖河唾手可得，为什么不立刻发兵，反而拖延这么多时日。

默苍离解释道，屏云关易守难攻，南境能够攻破，靠的是一支奇军，这支兵马攻进关内已经折损严重，无法再行军支援，而南境的大军牵制在靖河战场，脱不开身。这是南境的一个弱点，兵少将寡。如今迟夏也是一支奇军，正好用来瓦解南境待死的奇军。

冥医听了轻松道，那听起来我们稳赢了。

不，南境虽然兵少，但都是精良劲旅，军械粮草支助，哪样也不必我方弱。而羽国虽然军员壮阔，但是混乱臃肿，对敌难占优势。当初沈翌为相时，倒是训练了一支新军，但时日尚浅，且意在试行，数量有限，怕也头疼。

冥医复又沉重起来。

羽国地势天成，形成三道天然屏障。靖河是第一道，如果这里挡不住南境大军，那么主战场很快就会转入这里。

默苍离指尖上滑，在地图上点住另一个地方。

淞城，这是第二道屏障。如果这里也挡不住敌军，那最后战场就会转入第三道……

冥医顺着默苍离的指尖北移，那是一处在地图上距离凤灼城极近的标记。

默苍离说道，这是龄关，行军至帝都只需一日，没有任何阻碍。如果南境军真的到达这里，哪怕羽国最后胜了，也已经与亡国相去不远。

默苍离说得平静，冥医听得浑身发冷。

离开行辕后，马车载着冥医，摇摇摆摆地回了曳城府衙。冥医抱着药箱下车，脑中还一片哄哄闹闹。

他从来没有觉得战争离他这么近过。

他随默苍离走过无数战场，或许一开始还有过不安，后来渐渐习以为常。默苍离在阵前，他在阵后，一切日常照做不误，完事了等默苍离回来。

只要有默苍离在，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

原来他早就这么依赖默苍离了，把他当做无所不能。

哈哈……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说着什么心疼他，其实一直都把他的艰难看得理所当然。

一夜辗转反侧，次日睡醒，竟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慌忙起来，冲进药庐熬药，准备下午的药材，修改药方，药熬好了也只能遣人给默苍离送去，抽不开身。

忙到下午，邻近傍晚。

一名军使兴奋地冲进府衙，要给城守报告。

冥医一把拦住他，问他怎样。

军使满脸发红，忍不住的雀跃，竭力才克制住：胜了，我军胜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像从前一直发生的那样。好似昨夜他的忧虑，全然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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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码文，感觉太美好

[ 此帖被qiduan在2018-01-15 02:4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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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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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237樓發表於: 2018-01-16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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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三.

今晚月色极好，屋顶上并排躺了两只短短的少年。

铁骕求衣手上晃着一根草，翘着二郎腿。

相比之下，默苍离就算闲躺着也是规规矩矩，双腿伸直，双手交握搁在肚子上，却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小衣。

你再叫一声试试。

好吧，老铁。默苍离扭头看他，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怎么就把他们都杀了呢。其实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他们也是……一个个活人。

铁骕求衣手里的草根不晃了，他拧起眉，露出思索的神情，很快又舒展开。铁骕求衣道，可当时他们都看到你杀了人，墨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许无故私斗，何况杀人，要让他们传了出去，咱俩就完蛋了。再说了，谁让他们先咄咄逼人的，本来就过分。

可你动手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一点犹豫吗。

喂，你要不要脸啊，先动手的是你好吧，我是舍命陪君子。

默苍离沉默了很久，说，是我太冲动了。

铁骕求衣扭头，看他低落的神情，转了转眼珠子试图宽慰他，便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想了，咱们还是想想这么糊弄过去才是正事。这么一群人就这么平白失踪，他们很快就会起疑的。

但他的宽慰显然不能起到效果，默苍离依旧一脸愁眉不展。

默苍离低声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既然不能避重就轻，小铁同志只好直面风雨，这样的默小丸子让他很缺乏对敌经验，思索片刻，只能尝试着解释。

唔，怎么说呢，苍离，有时遇事，不要去思考我想怎么做，只要思考我该怎么做，这样就不会纠结了，可以一往直前，不再犯错。

默苍离瞥了他一眼，那这样说来，你当时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立刻同他们站成一伙，事后检举揭发我。

铁骕求衣打个哈哈，凡事不得还分个轻重前后么，杀几个人，和保全你，我当然是选择你啦。

默苍离盯着他，突然不说话。

铁骕求衣有点发毛，悚然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你不是第一次杀人吧。

铁骕求衣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过也轻快地点了点头，嗯。

默苍离说道，也是，听说你来本宗之前，是兵家弟子，怎么来墨家了。

铁骕求衣道，师门不幸。

默苍离说，好像很惨烈的样子。

铁骕求衣望着月亮，悠悠叹了一声，是啊，很惨烈。

默苍离也移开视线，望着上方悬挂的皎月，默然了须臾，还是忍不住道，现在想起那个场景，我胃里直犯恶心。

铁骕求衣满不在意，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多想点别的事。嗯……不如我们去抓鱼吧，这会儿正是香鱼出来的时候，咱们今年还没去过。叫上小舞。说着他翻了个跟头，就倒吊着探到屋檐下，一边叫着小舞一边推开窗子。

默苍离等着，等了一会儿却见他又翻上来，摇了摇头说，她不在屋里，你见着她出去了吗。

默苍离摇了摇头，旋即蹙起眉头，她一定又去见那个楼老五了。

说话间，铁骕求衣已经窜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躺下，他仿佛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个啊，苍离，你觉得她会不会出卖我们？

默苍离惊诧地转头看他，显然意外他会这么说。

铁骕求衣摊了摊手，说道，毕竟嘛，男人，和兄弟，所有女人都会选择男人，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咱们杀了楼老五的人，回头那老贼用点计谋向小舞一套问，说不定她就什么都招了。女人的智商，在男人面前是靠不住的，嗯，靠不住的。

默苍离没心思听他胡扯，骂了一句神经病，又撇开脸道，你嘴里放干净点，谁是她的男人。

铁骕求衣翻个白眼，你没看到小舞看楼老五那个眼神么，那就是小娘子看未来夫君的眼神，你这个师妹是铁定泼出去了，你就接受现实吧。

默苍离恶狠狠道，那个妖道，迟早有一天我……

他把后半句吞进肚子里，也跟着重新躺了下来，眉头一直皱着，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铁骕求衣挨过来，拿狗尾草戳他鼻子。

怎么啦，生气了？

默苍离被他戳得直痒，忍不住翻了个身，铁骕求衣非但不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默苍离不胜其烦，别弄我，你烦不烦。

正打闹着，忽然听到下面传来声音。

喂，你们俩，要不要吃寿桃？

两人起身，见凰后端着一盘寿桃站在院子里。铁骕求衣问，你没去楼老五那儿？

不问还好，一问凰后就拉下脸来，你俩，你俩简直……拖你们的福，我哪儿还有脸去见他！还吃寿桃，凭什么给你们吃，啃树皮去吧你们！

说完气鼓鼓地端着一整盘寿桃钻进屋里，砰地关了门。

铁骕求衣一脸不可理喻地回头，冲默苍离道，没毛病吧，咱们替她出气，她还怪我们。他摇了摇头，继续躺下去看月亮，男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默苍离沉默不语，既不应话，也没躺下。

倒是铁骕求衣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便问，那条鱼一直没来么？

默苍离点点头。

铁骕求衣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道，那就好。

默苍离道，又怎么了。

铁骕求衣说，你把人家传玉佩都给拆了，他没找你拼命就不错了，我还以为他会来索赔呢。倒也是条能担当的好汉，否则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默苍离斜眼看他，动刀子的可是你。

这过河拆桥的态度登时让铁骕求衣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翻身就直起来道，那还不是你的主意？我还以为那是你的东西。

他分明说送给我了。默苍离还很委屈的模样，说，何况我把藏春秋都给他了，我们费了那么大功夫。

铁骕求衣说，他怎么就没摔回你脸上。人把家传玉佩送给你，你回头就给他劈成两半，这事儿也就你干得出来，默苍离。

默苍离显然不服铁骕求衣的指责，分辨道，既然要我好好收着，就说要我好好收着，一声不吭地，我还当他那么好心专门送上门来给我们解困的。

铁骕求衣把自己摔回去，没好气地问，我懒得骂你了，回头他要是想不通真来索赔怎么着。

怕什么，反正没几日三师叔回去他也得跟着回去。默苍离硬气地说，但显然这个借口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服，索性轻哼一声，大不了想个法子对付他，总不能真的砸锅卖铁。

铁骕求衣摊开四肢闭上眼睛，你捅的篓子，你自己想。

默苍离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踢了一脚，铁骕求衣继续不死不活躺得四仰八叉，犹如无感。默苍离独自坐了一会儿，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下到地面。

推门见凰后坐在灯前，面前摊开一卷书，装着寿桃的盘子摆在一边。他过去拿了一个，也不问是谁的诞辰，哪儿来的，咬了一口。

半晌后，默苍离突然蹦出一句，忘年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凰后一怔，不由眼神复杂地抬头看他。

他仍然啃着寿桃，一本正经地续道：有代沟。

/

残阳如血。

默苍离踏上这方土地，鞋底刹那间被浸得殷红。

一日前它还是属于彼方的战利品，此时它被鲜血和尸体拥簇，不过，已“回到了母国的怀抱”。可算一场漂亮的胜仗。

寒风湿冷，猎猎不休，但腥味凝做一团，吹散不开。空气粘稠得似乎泛红，遮挡了视线，阻碍了脚步。

一名军官引在前方，用长矛挑开挡路的尸骸和残兵，缓慢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

屏云关易守难攻。

迟夏王显然低估了其地势之利的程度。

迟夏军队两万，羽国五千，共计两万五千兵马，目标只有一个数千人守城的关隘。羽国的五千人可以不放在眼里，但迟夏国两万骑兵可是随君王四方征战的精兵部队。这些羽国南境的儒生，还不配入眼。

绝大部分人都这么想。

也有人不这么想，但这个人没有告知这些人，遑论说，他早已等着这些人义无反顾跳下悬崖。

还剩下多少人。默苍离问。

随行的军官答道，我军剩下约一千人，迟夏军剩余约两千五百人，共计约有三千人。

也就是说，几乎全灭。不过，能以两万余人换回屏云关，还算一个较能接受的成本。默苍离盘算着思索。前方引路军官的声音打断他。

到了，先生。

他方回神，已到了屏云关一座营帐前，护卫的两名军士拉开帷幕，默苍离走入其中。营帐内暖烘烘的，烧着火盆，充斥着一股药味。靠内安置着木板床，床上躺着蜷发黝黑的壮汉，左右双足分别套了一只黄金钏，他的板斧被整齐地叠放在床边的桌案上。

是迟夏国将军。

看得出他的伤口经过了仔细的治疗，但也看得出伤势过重，无力回天。

头颅缠满药纱，尚在不断浸出血迹，只剩一只左眼裸露在外，垂死之人的眼睛，仍然如虎似豹，透射出精光，紧盯着逐渐走近的人。

默苍离立在床边，垂目看他，这双眼睛太过平静，没有怜悯抑或愧疚。

他轻声说，辛苦您了，将军。

奄奄一息的将军竭力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

默苍离说，我会运送迟夏将士与国王王子的尸首回往迟夏，厚葬入土。

将军的手终于砸落，像是如释重负。那只不似濒死之人的左眼映纳了默苍离的身影，虚弱破碎的声音从喉头艰难地挤出，生命最后的叹息，他喃喃着道，我知道，我们没有错，只是被牺牲了……你们的君王，牺牲了他的叔伯兄弟、汗血功臣……羽国真是残忍的国家啊……

/

符黎找到默苍离的时候，西方只悬着最后一丝晚霞。

城关高耸，站在这里可以将前方百里纳入眼底。当然城墙下马革裹尸的风景，也能一览无遗。

符黎走上前，站在他身后，说，天晚了。

默苍离坐在墙边石墩，趴在城垛上，两眼恹恹地望着前方，充耳不闻。

符黎说，我饿了。

默苍离说，从前都不觉得，但许久未曾看见这样的画面了，再次看到，莫名觉得，有点乏力。

符黎说，你与上官鸿信待得太久了。

默苍离没有接话。

符黎绕到他身侧，我帮你杀了他。他指尖微动，杀意伴随剑身出鞘——不是说说而已。

默苍离冷冽的眼神看向他，道，你不要现在告诉我，其实你还不想死。

符黎沉默着，扣剑的拇指松开，剑身缓缓滑落归位。

半晌后，他抬眼看着默苍离，说，难道你想？

默苍离没有回答，符黎歪着头，最后好似自己想到了答案。

他说，我明白了，你没得选。他沉默片刻，又继续说，第一次听她说起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是为自己活着。

默苍离没看他，我和你不一样，至少我还没有为了谁而急着送死。

一样的。你的命只有一条，给了墨家，就不能给她。他盯着默苍离，郑重其事地重复道，你没得选。

默苍离望着将尽的晚霞。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本宗替你选的。

也是我自己选的。为了它，一切代价都在所不惜，师尊也好，师妹也好，谁都好。默苍离呢喃，言罢却抿了抿唇，默然片刻后，他又道，我也知道，九算并不全错，自由谁不想要，但他们错就错在，不该蚕食天下的自由，来豢养自己的野心。

他转头看向符黎，至于你，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还你自由之身。

没有得到回答，沉寂蔓延开来，良久后，却是默苍离先开口，他轻声说，你不是曾经问我，为什么当初放弃那么好的机会。

符黎说，难道不是为了控制我。

这只是一方面。默苍离说，我本可以杀她，却不杀她，就如同当初我杀了楼厌知，杀了他有什么用，凰后代替他成为下一个九算，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要赢的不止是她，而是整个九算。但就算最后我赢了，这伏尸百万，山河喋血，却也是由于当初我没有杀她而造成的。

与其说我想，不如说接受。墨家的钜子，不就是为了死而活着么……虽然说来是为了止戈流，但有时为了贯彻光明，就必须纵容一些黑暗，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这权益之下的黑暗依然能够伤人。而那些因为被这黑暗吞噬的生命，却再也不会随着光明的迟到而重生。所有的钜子，从接过墨狂的那一刻起，就是背负百孽千障的戴罪之身，唯有一死，才能成全。

符黎静静听他说，末了却摇摇头，不是。

默苍离歪头，不是？

符黎说，没这么伟大。

默苍离闻言，露出些许意外。

符黎看着他，你师尊的死，是他不想活，因为他生不如死。

符黎直视着默苍离的双眼，他从来不因默苍离的眼神而产生任何情绪，但不代表他察觉不到默苍离神情的变化。他捕捉到那双眼睛从骤然的冷肃蒙上笑意。

默苍离笑了，他轻声说，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是懦夫，所有不能承受痛苦的人，都是懦夫。

符黎沉默了许久，伸出手，他的手掌放在默苍离眉心，轻声说，如果你是斩断天地的利剑，就不该被温情污染。

符黎说，他将你污染了。

默苍离道，我是铸过心的墨家钜子，不会被任何人污染。

符黎笑了，也分不清是嘲是抚，道，要说到做到。

他将手伸到背后腰间，伴随冷瑟的金属摩挲声，剑身再次泛出一段冷艳寒光。

一阵异样感袭来，默苍离刚想转头，就听符黎沉声道：闭眼。

默苍离立刻闭眼，耳边几乎瞬时炸开轰响，即使双眼紧闭，仍然被那白光穿透眼睑，将双眼刺得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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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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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238樓發表於: 2018-01-16 22: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唉我感觉钜子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一个退不出去的圈，还必须得有人在里面坐着，最后坐着的人都生不如死。

倾盖如故，白首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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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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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239樓發表於: 2018-01-24 11: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节十四.

下了朝，意外地没有人移步长归殿，王上没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不想回长归殿面对一堆永远减不下去的奏折，撇了所有人，沿着路边闲庭信步。

载行载游地就到了鹤泉宫，在宫门前徘徊片刻，没有入内。

没有师尊的鹤泉宫。

算了算师尊离开，已经过了十日，其实也不过十余日而已。他下意识去摸颈间，却摸到一片空荡荡，怔愣一下，怎么突然捡起以前的旧习惯了。

师尊送他的琉璃珠，早就给了霓裳。

那又怎么样，他还是那个只能捏着琉璃珠日夜祈盼师尊归来的幼子吗。当然不是。

转身欲走，迎面一枝杏花探出墙头，恰巧挡在眼前，险些戳了他的脸。花簇开得雪白，花蕊鹅黄，分外娇嫩，他忍不住伸手折了一枝。

杏花香味很淡，但制成杏花糕却香的诱人。他小时无福享用宫中花样珍馐，解馋的，只有母妃亲手制作的点心，做杏花糕，摘花、糊面、蒸熟，母妃的双手像会施法。

母妃死后他就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香味。

从鹤泉宫向着永巷走，经过一间开满海棠的庭院，粉白相间的三叶海棠，像挂在枝叶间的名贵纱幔，又比任何坊间纱幔都空灵曼妙。

他记得这里是黎七子的居处。

初见她时，王上正在作画，画里两枝水墨海棠，她看得痴了，连礼数也忘了，被宫人提醒，才晕红着脸垂首不语，王上有感她清纯可爱，便将这满园海棠的涉乐宫赏给了她。

但相处几次，他就失去了兴致。七子与阿兰夫人是要好的关系，两人同侍也是常有的事，阿兰是极倨傲直率的性格，一颦一笑皆风流妩媚，七子安静，便相形见绌，时常作衬在侧，或抚琴，或斟酒，看着王上与夫人调笑玩赏。

他自己阴沉，就偏爱热闹的性格，自己难得开怀，看着身边的人眼笑眉飞，就能跟着高兴起来。若是太温婉的女子，还要费力去思考如何使两人融洽相处，太生疏了不像夫妻，太亲密了他又嫌累。实在是很没有出息的性子。

想着自己似乎许久未曾踏足此间，心念一起，便绕到宫门进去。

修剪花枝的宫女瞧见他，宛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又惊又喜地跑进内殿，想来是向娘娘报喜去了。

见此情境，王上不由生出几分愧疚。见到她时，她方换了一身银朱锦袍，叠纱的杏黄长襦，分外娇妍瑰丽的色彩，其实并不很称她。七子骨瘦纤细，身形甚哀，这一袭过于厚重，只更衬得她姿态可怜。

王上在她盈盈一拜后上前扶起了她，将那枝杏花递给她笑道，本来不愿给你，怕你看了怪我折花残忍，但无奈何已摘下，只好求你怜惜它了。

七子从绣着暗云的衣袖下探出纤秀指尖，珍重地接过那枝杏花，埋首不愿抬头，轻声道，要好好插在水瓶里才行。

王上正怕无话可谈，闻言连忙接口道，一枝独秀不免寂寞，不如我们再去摘些别的花，相衬才好看。

她轻轻地点点头，仍然不肯抬头看他，藕臂略抬，在侧的宫人上前一步欲搀扶，王上抢过先行牵住。我来吧。深宫娇人，柔弱无骨，不敢太过用力，便轻柔执起，入手带了几分微凉。

有些像师尊呢。他忽然想。

两人到了园中，王上抱着花篮，随她身后。待一只花篮装了大半，才回到殿中，宫人早清出两只花瓶，一只水碧，一只金铜。全是七子在动手，王上在旁陪同。

她先插了金铜，即使看着花瓶从空空如也到花满定形，王上也惊叹于这份美丽从何而来，分开时各自是寻常无奇的零碎，融为一体后竟然结合成了另一层境界的存在。

他的注意力终于自插花本身转移到那双手，又从这双手转移到手的主人。七子依旧是垂眸敛目的神情，专心致志，或许由于方才在庭中久留而微微晕红了双颊。

王上瞧着，竟觉出了几分不同以往的可爱动人之处。便起兴与她攀谈，但七子终究过于羞涩，没过多久，王上便感觉枯燥，心中失望。想着纵然是有几分可爱之处，但要作为彼此相携一生的对象，还是不易找寻。

想到这里他便几乎同时地想到了默苍离，但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立刻遏止，不肯再往下深究。

他顿感索然无味，便想离开。见她将那枝杏花珍重异常地插入水碧瓶中，料想结束。起身时，她倏然仰头，眼里一瞬的失落仓惶被王上捕捉，心下顿时生怜，但终究没有再重新落座。

七子没有纠缠，也随之起身，执起先前的金铜瓶，递与王上。王上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给我吗。七子点了点头，行礼送行。

临分别，王上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便离开涉乐宫。

从涉乐宫出来，已是近午膳的时候，王上想了想，便来了王后宫中。宫女们见他，向他行礼。他一路来到寝殿，才见到人，背对着他，倚在案前。

走近了，才见她在刺绣，功成未半，可辨别出应该是幅山水。

她素来没有刺绣的喜好，王上奇怪道，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兴趣。

王后没察觉他，被他突然出声唬了一跳，险些扎了手。王上忙道，没事吧。王后摇了摇头，回头冲他笑了笑，说道，闲来无事，想自己动手做衣裳。他站在后头看她，纤秀指尖捏着细针，引线穿丝，起起落落，觉得有趣，伸手要夺，说，我也要试试。王后素手推开他笑道，别捣乱。

王上只得坐到对面，道，我也要一件。

王后道，这就是给你的。见他这个时候过来，也大致猜到为何，便说道，你饿了么，我让厨房提前摆膳吧。

王上道，也行。又说，你要给我做衣服，也要问问我想要什么。王后笑道，不爱山水么，那要什么。王上撇了撇嘴道，你都绣一半了，还问我干嘛。王后无奈道，那下回记得问你。看向搁在案角的花瓶，问道，你刚从黎七子那儿回来？

王上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王后一笑，这宫中，有谁插花能有如此境界，除却七子就寻不出第二人了。王上觉出几分隐秘的不悦，往案上一趴，道，你倒是比我清楚。

王后应道，你太不知关怀她了。

女人永远觉得男人对她们的关注不够，与事实无关。男人们回应不一而足，有人不屑一顾，有人保持自我标准，也有人被牵着鼻子，深以为然，譬如上官鸿信这样的。

他的后宫算是单薄，人丁甚稀少。不是没有朝臣进谏扩充，一来是顾忌霓裳，二来他实在感到无力应对。

其实，后宫有几位娘娘，相处不过一两次，已自觉并无任何喜爱之情，但每每想到她们从此一生将被困囿深宫，能依靠期盼的只有自己，便对自己的无情很是愧疚不安。因此宫中的每位小主，他间或就会去看望陪伴，逢生辰则庆贺，逢佳节则同聚，从不肯冷落。

但多数时候，是疲于应付，履责多过满足，但想她们将一生奉献于此，自己却当做累赘，于是越发自忏不能拔。因此每当有朝臣向他谏言扩充后宫，他避之唯恐不及，再添几位嫔妃，于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再多背上几个不可推卸的包袱。

有时他看到史册上历代君王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便觉得他们想法很是清奇。三千佳丽，睡得过来么。还是说只是为了满足收集和占有的欲望，就像他喜爱收集各类琉璃，但琉璃是死物，岂能与人相提并论。

同王后用过午膳，他来到长归殿。

还捧着那瓶金铜插花，寻了个显眼地方摆上。想过留给王后，她想必比自己喜欢。但又想到，七子或许不愿意他这么转送他人，便收起这个念头，带来了长归殿。

唤来少府令。

日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少府令被突然召来御前，一边在心里过了一遍近来的大事，一边跪拜，就听王上在上问起黎七子的衣食起居。

少府令诚惶诚恐，心道是底下人做事出了什么差错，开罪了黎七子。但面上只能硬着头皮详细答了。

王上的口吻并没听出什么不悦，顿了片刻后只嘱咐他道，妥善侍奉，不可怠慢。便让他退下。

直到退出晨宫，少府令还十分懵，多年混迹宫闱的直觉告诉他，莫非这一直不冷不淡的黎七子要时来运转，那可真得妥善侍奉不可怠慢。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思虑重重地走远。

/

一声尖锐刺响，刺眼的白光过后，默苍离睁开眼，见到符黎正收起剑，从地面拔起一支箭矢。这支箭携千钧之力破空而来，直指默苍离，被符黎挡下，卸力后斜插入石地。

箭端绑了小竹筒，符黎扯下，递给默苍离。

默苍离倒出一卷指长白纸，展开后，真的是一张白纸，空无一物。符黎见默苍离在纸上划出几个符号，一缕荧光掠过又飞快消散，黑色的字迹逐渐从纸上浮现出来。

这样的手法符黎也很熟悉，竟不自觉握紧了剑柄。

默苍离看在眼里，却没理他。纸上的内容言简意赅，邀他会面，地点与时间皆详，署名乃是四殿下。

这位四殿下，默苍离不是第一次见了。

是她吗。符黎问。

默苍离嗯了一声。

符黎又一次握紧剑柄，脚下一退道，那我不去了。

默苍离两指捻着纸张，火苗蹭地燃起，白纸烧成灰烬落地。默苍离道，你不去我怎么办，你得去。

符黎说，我不想……

默苍离打断他，由不得你不想。

回曳城将此事告知冥医，冥医担心默苍离乱来，非要跟着。本来不想让他跟去，但想来又没有什么非拒绝不可的理由，便随了他。至于其他人，护卫有符黎足矣，其他人去了也无济于事，且事关墨家，牵扯旁人多有不便，将他们留在屏云关，整顿余下诸事。只带上了几个伶俐的使唤人，轻装简行地前往赴约。

会面的地点距离屏云关不算很近，也远离靖河战场，乘车前往需要耗费数日。

冥医打开搁在膝上的食盒，一阵香甜扑鼻，盒中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糕点。他埋怨道，你不就能消停一会儿，刚刚打完又要上路，至少先休息一日吧，你看你脸色都憔悴了。说着抬头瞥了一眼望着窗外的默苍离，仔细端详也没见他真有憔悴的神色，心道这人真是怪物。

默苍离想到的却是会盟时大棠泽内出现的白色生物，毫无疑问这是凰后的杰作。其实这般境况有些出乎他的所料，不想凰后为了赢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连白蝣也引了出来。

途经一处小镇，在此夜宿，冥医兴起上街，在药馆发现一种前所未见的药材，兴奋之极，问店家采购，店家死活不卖，符黎手滑砸了药馆，默苍离赔偿致歉，这是闲话。

又一日后，终于抵达约定之地。

早已有人在城下立迎，见到默苍离一行人便引着他们前往一处私家宅院，装潢甚是精美，然而凰后并不在这里。宅院内的下人们准备了丰盛的筵席，冥医十分戒备，但默苍离说没关系，他也就毫不怀疑地大快朵颐。

直到月上梢头，才有人来请。

冥医自觉地准备留下，却不料默苍离叫他随行。冥医难以置信，我也去？

默苍离说，与其留你在这里，还不如在我身边。

华车载着他们，径直出了城，在夜色中向郊外融入黑暗。也许这个情景过于月黑风高好杀人，冥医有些惊魂不定。

默苍离道，这个方向，是向檀光寺去的。

冥医看向他，你知道这个地方？

默苍离道，僧众千余人，占地百余亩，是此地最负盛名的佛寺。

冥医奇怪，为什么要在佛寺？

默苍离道，她素爱华而不实的东西。

冥医无言以对。

片刻后，冥医忽然念起，对默苍离道，不对，你不是说邀你见面的是四殿下吗。

默苍离从窗外收回视线，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仿佛疲累了，轻声道，所谓四殿下，也不过是颗受人摆布的棋子，师妹救了他，要的也就是他王室的身份。

冥医了然，脱口道，就同你从前摆布的那些人一样吗。被默苍离掀开眼皮斜睨了一眼，才惊觉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以为默苍离要恼，正欲道歉，却见默苍离复又阖上眼，淡淡道，对，就跟他们一样。

那……鸿儿呢？

一句疑问涌到心头，被默然地咽了回去。冥医低头喝下一口茶，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

殿外风声朔朔，殿内温香软帐。屏云关的捷报传了回来，但似乎并没有激起所有人的兴奋，王上盯着奏折间越发激切的言辞，思绪聚不到一点。

夜半已过，他合上还没批完的奏章，起身回了承情殿。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罢，却没有立刻上床，反而愣愣的坐到床沿。

手搁在榻间，碰到一个略硬的东西。

意外地转头，竟是一封信。

被端正地放置在被褥上，看来是刻意为之。信封老旧，不是新装。

如果他了解当年默苍离约见父王的手法，他会感到熟悉，但他并不知道，所以只是吃惊是谁穿过重重戒备抵达王寝，留下这封信又意欲为何。

小心地约略探过，似乎并未被动什么手脚，才将其拿起。

封面写着——

恩师亲启。

而这个字迹他太熟悉了，是沈翌。

但上官鸿信从未听沈翌说过他有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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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作大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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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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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