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间别久不成悲 ^uIKwql
御不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重伤初愈,仍感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但是好在寒气已经彻底祛除,再修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他恍惚记得意识朦胧之时漠刀绝尘曾将他抱在怀中,不停地以内力驱散从他体内散出的寒气。荒漠与巫教的战斗尚未结束,他还需要回去继续领导刀皇余部铲除巫教余党,却在此处将大量真气耗费在自己身上……思及此,御不凡不禁在心中暗暗腹诽:“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认识你这样死脑筋的朋友。” zjwo"6c>
天不孤正坐在桌前刺绣,竹骨的绷子,金线红绸,一针一线都异常仔细。听到身后的床上有响动,立即放下针线回过身来,正看到御不凡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J2;AkGH
“你醒了?” T1fX[R ^\
“神医……”御不凡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微有些窘,说话出声才察觉自己声音沙哑、喉咙干涩。 $q$\
天不孤为他倒了一杯温水,说道:“你的朋友已经离开了。” E0"DHjR
御不凡已将茶杯举至唇边,听他如此说又放了下来:“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a:[m;
“他只让你安心养伤,并无其他交待。” D}EH9d
御不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又道:“御不凡身为分文,神医就没有让他留下什么东西,以抵诊金?” W^dRA xVX
天不孤微微一笑:“此事他以一力承担,公子不必费心。” dF0:'y
御不凡眼角一抽,继续腹诽漠刀绝尘实乃如假包换的阿呆,也不知天不孤开出了怎样的条件,他又不是个善于讨价还价的人,日后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偿还这个人情。 g<N3 L[
他如此想着,那边厢天不孤已经端了一碗药过来,吩咐他趁热饮下。御不凡几乎是捏着鼻子喝下那一碗浓黑粘稠的药汤,苦得直咋舌。但那药确有奇效,御不凡饮下不消片刻,只觉得身上残留的寒意尽除,通体舒畅。但是重伤之下,精力仍是不济,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索性再躺下来,迷糊中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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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就又过了一天。御不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坐着的却不是天不孤,而是玉刀爵。 ,:"c"
“父亲。”御不凡一惊,“您怎么……” @!s(Zkpev
玉刀爵伸手按住他,眉宇间略有倦意:“快躺着,莫起身。” EO\@#",a
御不凡顺从地躺好,口中仍是不住问道:“您怎么会来,绝尘呢?”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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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已回到荒漠,正要率兵反攻漠城,铲除巫教余孽。他让我来看你,待你伤愈之后,就带你回中原。”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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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不凡轻轻叹息,忽又想起什么:“左护法呢?他也同父亲一起回来了?” X>VxE/
玉刀爵神色黯然,垂首道:“左护法他……为助绝尘夺回刀皇佩刀,力战身亡……” e+P|PW
“什么……”御不凡闻言猛地坐起,却不料扯到伤口,痛得不住咳嗽,“咳……左护法……咳……怎会如此……” ru1FJ{n
玉刀爵轻拍他的后背,沉声道:“巫教请了厉害的杀手,刀剑无眼,也是没办法,此事我自会向主席当面请罪。到是你……我知你与绝尘情同手足,但是这以命换命之举,怎么就不事先与我商量一下?” ($:JI3e[;
御不凡抬起头,看着父亲苍白的鬓发,眼中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孩儿不孝,让父亲担忧。其实这李代桃僵的术法孩儿也是初学,是否有效亦未可知,况且此术功成之后,虽是代人受创,亦可通过媒介将伤害减至最低,不会致命。如今我受伤沉重,多半还是学艺不精。” ut;KphvSH
“哎,此事已过去,不提也罢。”玉刀爵扶着他,从桌上又端过一碗药来,“你先在此养伤,神医说了,最多再过五日,你就能够下床行走,到时我们一起回中原。” R3} Z"
御不凡喝了药,乖乖躺下,心中胡乱想着九里明究竟是如何战死,又想到漠刀绝尘攻打漠城的一场恶战,但是思绪纷乱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只得放弃,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qAR}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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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御不凡已能下床走动,玉刀爵从栖霞镇上套了一辆马车,又遵照天不孤的吩咐,多付了数倍的车资让车夫将车厢用布幔裹起,只留两侧小小的通风口,这才告别天不孤,离开了千竹坞。 8??%H7~
马车依依呀呀地行走,尽管车厢内光线暗淡,看不到外间景色,但空气中的逐渐明朗纯净的气息已与荒漠截然不同。 <t4l5nr#
御不凡靠着软垫,喃喃自语:“这条路,我们走过,绝尘走过,锦炎也走过,下一次再经此路踏上荒漠土地,又不知将是何时了。” ;/<J.
听他提起锦炎,玉刀爵却想起一事,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来:“此物是锦炎在春川峡谷外交予我,让我转交秋风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ysP$
御不凡转头看了看,伸手接过:“秋风对锦炎一向有成见,难为他能不计前嫌一直记挂着。” ]mmL8%B@_
一面说,他一面将布包打开,却见是一方白丝绣帕,裹了一朵晶莹剔透的水晶珠花,精工细致的四片花瓣,衬着一颗红艳欲滴的红宝石,宛如一朵冰雪雕琢的寒梅,悠然盛放。御不凡恍然忆起多年以前,年方十岁的锦炎淘气,藏起了刀皇夫人送给玉秋风的珠花,使得玉秋风爬树犯险,最终令自己身中剧毒,几乎丧命。荒漠男儿向来粗豪奔放,不拘小节,锦炎却将此事牢牢记在心底,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这小小的物件交托玉刀爵送给玉秋风,内中情谊,不言自明。 '8bT9
御不凡轻声叹息,又将珠花包好,交给玉刀爵收入怀中。 OL)M`eVQ'
马车继续前进,渐渐远离了栖霞镇。此时的御不凡并不知晓,他与漠刀绝尘经此一别,再见面,却已物是人非。 LjA>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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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9{V54ue;
漠刀绝尘和笑剑钝相坐对饮,不知不觉已经喝下了整整一坛桂花酿。 zhFk84
笑剑钝为漠刀绝尘又斟了满杯,笑道:“你喝了酒,到是比平时话多了不少。” FR@##i$
漠刀绝尘举杯一饮而尽,眼神略有些朦胧,已带了三分醉意:“其实很多事我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这些事,我觉得不能忘。” sy.U]QG
“无缘与他结交终究是我今生一大憾事,你若是记得,不妨多与我说说,也算是弥补我的遗憾了。”笑剑钝笑得温和,不动声色地将漠刀绝尘面前的酒壶移开了一些,又问道:“后来呢?你平定荒漠之后又去中原找他了么?” rJl'+Ae9N|
漠刀绝尘皱眉想了想,似乎回忆此事是件太过困难的任务,半晌之后才回答:“我与父皇旧部经半月征战夺回漠城,前后又花了近两年时间清除巫教残余势力。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去中原找他了……” nH]F$'rtA
巫教失势之后,荒漠虽恢复和平,但他很快便发觉在每次出刀之后佩刀皆会发出悲鸣,后路遇一夕海棠,得知当年刀皇与死神交易,以禁锢自身灵魂为代价换得他的健康,而刀皇的灵魂,正被封锁在佩刀之中。得知此事之后,漠刀绝尘将荒漠政务托付给锦岚与卫有期,自己踏上了寻找解放刀皇灵魂方法的路途。 eA(c{
“后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笑剑钝将一盏热茶推到漠刀绝尘面前,“你与他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是天下封刀的左护法,你就不担心他重蹈九里明的覆辙?” 3Q"4-pd
漠刀绝尘闭上眼,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忆着再次见面时神采飞扬的御不凡,那时他还不知道御不凡已是天下封刀的左护法,只是听他如数家珍一般将组织内的情形一一道来,带着点儿熟悉的狡黠和得意。片刻后,他睁开眼,注视着笑剑钝:“你与刀无心向来交好,想必对天下封刀也不会陌生。” (~FLG I
笑剑钝颔首:“无心极少与我说起,到是一向在中原武林享有侠名。” h*-j
“我曾在天下封刀寄居多年,对他们的理念人品颇有认同,御不凡对此应是更加深有体会。他为我的事尽心尽力,几乎搭上性命,对于他所要做的事,我又有何立场去干涉?我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保护他……可惜,我做得不够好。” _K"X
笑剑钝叹息:“他能得知己如你,此生也无憾了……” A1,- qv1s
漠刀绝尘不语,伸手再去摸酒壶,却发现笑剑钝早已撤下酒具,换上了热茶。 ="*8ja-K
“明日是清明,今夜不宜饮酒过度。”笑剑钝将茶杯又往他手边推了推,“紫芒,不管今后我们的归宿究竟在哪里,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能感受得到。” |J#mgA}(
漠刀绝尘端过茶杯喝了几口,仍是沉默无言。 Pkw`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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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清明时节雨纷纷”,江南的春雨一贯绵密而又温柔,略带了一丝丝春寒料峭的凉意,却是御不凡的最爱,然而荒漠却是不常下雨的,即便是清明也一样尘沙漫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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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刀绝尘提了两个酒坛,一步一步踏上了归途。 |%~sU,Y\(
这条路,他曾走过无数次,却有四次让他印象深刻,刻骨铭心。第一次是亡命奔逃,岳乔松护卫着他前往中原投奔玉刀爵,那一路杀机遍布,走得惊心动魄;第二次是一心复国,御不凡、玉刀爵、九里明、锦炎陪他同往,那一路他们精心部署,走得步步为营;第三次是为寻真相,荒漠被灭,他痛失族人,那一路无人追赶拦阻,他却走得悲愤交加;第四次是送别挚友,生命垂危的御不凡趴在他背上,絮絮地说着儿时的往事,那一路血泪点点,走得肝肠寸断……而今再踏上这条路,却是恍如隔世。 i%)Nn^a;T
如果我手中有酒,我会与你共饮…… e.IKmH]z
仿佛还在不久之前,那人执扇轻笑,说着从许多人口中辗转出来的话。折扇展开,掩住满脸的捉狭:“像我这样讲究情趣的人,怎么会和你这种闷人喝酒,饮不知味,饮不知味啊”。 *@,>R6)jI
话是如此,每次酒过三巡之后,满脸通红脚步踉跄,被人扶着走进卧房的,从来不会是漠刀绝尘。 X%._:st
来到御不凡坟前时,艳阳高炽。但见坟上有几棵不知名的青草,沾了些许春光,居然长得有一指长。本欲拔去,忽又记起那人对花花草草从来都是珍爱有加,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墓碑上的字迹早已变作深褐色,那是他当日以内力刻入石板,又用自身鲜血书写而成。若是御不凡泉下有知,见他此举,恐怕又要骂上一声阿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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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刀绝尘放下酒坛,席地而坐,拍开其中之一,提起就灌,酒从嘴边渗出,滴在草上,像沾上了斑斑泪迹。待一坛饮尽,又将手中的空坛一丢 ,身后传来当的一声碎响。接着拍开第二坛酒,微微倾斜,往坟头上均匀洒下,滋润了那一方土地。 `?ijKZ}y5
待一坛酒尽数倒完,忽有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一阵朦胧细雨。雨如飞雾迷眼,朦胧中,漠刀绝尘恍如看到一身蓝衣的御不凡长身玉立, 提起笔墨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霖”,一双含笑的眼眸转过来看着他,眉目清朗,眼角下一颗泪痣分外醒目。 2!35Tj"RFE
漠刀绝尘望着阳光下如幻似真的友人,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随后他放下酒坛,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s) vHLf4T
但是耳边却分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念着熟悉的诗: ^L1#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p}'u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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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清明,贴上来应景,顺便告知大家,我平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