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1 辰歲九紀第一紀·御風五湖【仙俠類书素正劇糧食向 60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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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小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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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0樓發表於: 2014-04-27 01: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一纪御风五湖 ·赤明之承

——赤明之承

素還真一入大宅，便覺妖氛迎面，眼下轉過月亮門，那氣息越加重了起來。

帶路的管家時不時偷眼看他，心下暗自嘀咕。觀其面相也不過舞象之年，明明就是最靠不住的年紀，但偏生了一頭雪發，平白添了些空靈仙氣與年歲痕迹，讓人心裏說不清是忐忑還是信任。

“這邊便是弦少爺房間了。”管家開口一刻，便察覺素還真的視線已然先一步投向弦知音的房門去了。

還不及意外，又見他四下簡單打量過後，開口問道：“自弦公子病倒至今，可是已有六日了？”

管家驚奇道：“大夫好眼力，弦少爺确是六日前發病的。”

“嗯……需要隔絕氣息散逸。”素還真蹙眉沉吟半響，忽而足尖一點，雲雁般掠向雕花木門。腳下幾番旋舞，在弦知音門前石階踏出奇異步伐，每落一步于石階，石階便隐隐生光。

“神……神仙啊……”管家隻覺幽香陣陣入鼻，眼前又見那人衣袖與發絲合舞，如雲流回風，一時激動，竟想跪禮。

不料膝蓋才彎少許，便有一股柔力拂過阻止了他，管家詫異擡頭，卻見素還真已然靜立在前，沖他微微一笑，而後也不多話，轉身屈指輕叩房門。

“弦公子，素還真打擾了。”

見他推門而入，又反手關門落闩，管家這才反應過來。

弦知音眼下正在靜養，雖說狀況不佳，但近幾日已然無人願來照看了。卻是因爲自步懷真外出後，弦知音的身體當夜便迅速惡化，吃再多的藥也不見好轉。初時在旁照看的聖翁隻覺不時頭疼，下人們無法，隻能勸聖翁暫時遠離。然而到了後面幾天，情況更加嚴重，且但凡靠近弦知音房門之人都會因爲不明原因而産生病痛惡心。

管家心知情況，故而隻遠遠站定，但卻不及告知素還真，竟眼睜睜看他進了房間，不由得着急起來。

那大夫也不多問病況，就這麽進去了，門内這下隻有他與弦少爺兩人，若有意外可如何是好？

“哦？這樣還不忘記敲門，教養好的可愛。”

“步少爺！”管家一驚一喜，連忙迎上去，見聖翁随後也跟來了，便将情況向兩人如是這般說了一遍。

步懷真聽完先是皺眉，走近弦知音房門，伸出手去，本想試試推門，卻被無形障壁隔開，手指距離房門半寸之遙，卻無論如何也碰觸不到。

“……是素還真的氣息。”步懷真放下心，轉頭向聖翁與管家道：“安心，這周圍并無之前那種讓人不适的感覺，想是素還真用什麽方法将之祛除了。他非是普通人，既然不希望我們在旁，許是有些避諱，靜等便是。”

話雖如此，步懷真自己也有些不安，等待中途在門前不知踱了幾個來回。

房間裏太過安靜，他也隻能隐約察覺氣息轉變，而在每個氣息交替之間，他亦發現門柱兩邊地面，随着妖氛強弱而有煙氣幽光明暗。

“這是……！”

步懷真眸色一閃，手搭飛檐腰身一翻便上了屋頂，聖翁在下面一驚一乍叫他下來他也顧不得理會。自高處往下眯眼一看，步懷真當即心下了然。

那兩處留有明顯腳印，足迹入石半寸，分布規律，明顯有素還真的氣息殘留，自高處俯視便可清楚看到，門廊院落形成圍勢，初建時以延年天醫爲主方，生氣駐于吉心。素還真所留之氣，正是加強了生位之力，令弦知音所在宅院自成小周天之陣，若仙說爲真，還可借用地脈靈氣，補足陽世所缺命理。

隻看了一眼，就察覺到這個程度了嗎？

步懷真又是佩服又是覺得可怕。易理八卦強者可依星象卦術窺探天機，然而天道非以人改，妄自觸碰必然将遭橫禍。他之前雖不信仙妖鬼神，卻也知道天地自然，大道者順行之。

素還真既然對此了解至深，即便他當真爲妖，之後……說不定也有問道成仙的可能。

心頭不知爲何抽痛了一下，步懷真搖搖頭，不再多想。正欲翻身跳下時，聽得門闩輕響，房門打開了。

“弦公子……”

“弦知音如何了？”

素還真方一步踏上石階，頭頂呼地落下一人，正正落在他面前。

“……步哥哥，猴子才喜歡從高處跳下來。”素還真似是有些累，一句抱怨聽起來有些輕飄飄的，但他也知道步懷真與聖翁擔憂弦知音，因此并未過多糾纏，隻開口續道：“弦公子已然無事了。”

聖翁一聽，面露喜色，向素還真道謝後便立刻進屋觀視弦知音去了。而步懷真也是立刻笑開，走出幾步，腳步一頓，又轉回素還真面前。細細打量過後，感覺素還真額心泛紅臉色不佳，方才聲音似也有些發虛，他不由得略低了頭湊近問道：“你可還好？”

素還真眨眨眼睛，彎眉笑道。

“素某無事。詳細情形，可待弦公子休息一晚，明日再談。”

“也好。”

弦知音恢複，步懷真心頭放下一塊大石，頓時輕松許多，他向管家囑咐帶素還真去客房休息，得了應，也忙不叠地進屋去了。

“兄弟怡怡，亦是讓人心喜。”

一旁管家隻聽到素還真溫聲自語，再次偷眼看去，見他目光清和，似乎眼前沉澱了疾病之苦與初愈之喜的歲月靜好，便是天地浩然，無盡太平。

這廂聖翁與步懷真圍坐弦知音床邊殷殷詢問，那邊管家已帶着素還真去了主客房。

房間新換過被褥，桌椅窗棱俱是幹淨，管家說是步少爺進門後吩咐下人整理的，還特别叮囑了要這間朝向正南陽光充足的房間，說是要給蓮花曬曬太陽。

“步哥哥有心了。”素還真神色雖見疲憊，态度依然溫甯，向管家說謝。

管家聽他對步懷真稱呼親昵，不由得訝然多看了他幾眼，卻見素還真一派坦然毫無做作，出口話音雖柔卻無任何嬌嗔嗲膩之意，反而好似吐息般自然。

少爺倒是盡占便宜，這大夫雖是年歲不大，性格也恬靜，但看起來也并不懵懂啊，就是不知少爺是怎麽拐了人家柔順開口的了。

管家熟知步懷真秉性，暗暗無奈。

“大夫不必客氣，請先稍作歇息，晚些我再來聽候吩咐。”

“這卻不必了。”素還真好言道：“弦公子久病初愈，身邊缺不了人，管家不必多分心思于素某。”

“這……那好，若大夫有需要，喚我便是。”

“嗯，多謝。”

管家離開時，隻覺房間裏清靜香氛漸濃，略聞一聞，便讓人心頭平靜。

“生的好看，又精通醫理，跟神仙似的，雖然聲音不若細鈴，倒也柔和好聽，是難得的好姑娘，步少爺福氣不淺。”

管家顧自替步懷真幸福絮叨，完全沒察覺自己根本就連方向都未曾分辨清楚……

臨到傍晚時分，弦知音已然可以下床活動了，以往病情好轉仍是要多卧床半月有餘，如今他卻道内腑暖煦，舒服至極。步懷真欣喜之餘搭脈一探，發現弦知音當下内脈柔和有力，全然退去了那種侵蝕的攻擊性，而肉身經絡竟也由衰弱變得康健，如同鍛煉多年一般。如此一來，内外具佳，已是徹底根除了隐患。

“似是體内調和之法，果然神妙非常。”

步懷真贊過，又記起素還真在島上所言，想到弦知音日後或許不老不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弦知音察覺他之神色，輕歎一聲開口道：“大哥毋須多慮，此乃弦知音自身因果，即便是以年華不朽身，也不妨礙弦知音牽系家人。”

步懷真微微一怔：“你如何知道我糾結此事……”

這下倒是輪到弦知音怔住，片刻後他又莞爾。

“大哥此次請來之人的确玲珑慧心，他已然告知我治愈後果，我應了，他又說大哥或許會爲此而心懷不安，囑咐我若你沉默，便略作安慰。”

“……哈，倒是被朵小花先一步擔心了。”

步懷真失笑，卻也因此而寬慰許多。兄弟二人又談論幾句，說到救治之法，步懷真又心生好奇。

據他所了解，肉身經絡一損俱損，想要複原需要漫長時間的休養，而素還真入内不過一個時辰，竟已将弦知音的四肢百骸全面治愈，甚至遠勝自己習武之軀。

然而弦知音對救治之法也知之不詳，他雖有意識，但素還真爲他運功之時弦知音隻覺通體舒泰，中途不知不覺便睡去了。一覺醒來精力充盈，再無當初手足具冷之感。

兩人雖都有不解，但弦知音擺脫沉疴，府内衆人具是大慰，下人們彼此相告，一時間聖翁家中竟比逢年過節還要熱鬧幾分。到了晚膳時分，步懷真想叫素還真來一同用餐，順便答謝，片刻後卻聽到管家回報，素大夫已經淨身睡下了。

“天還沒擦黑，怎麽就睡下了？”

步懷真雖覺奇怪，卻也不便打擾。隻是飯後他左思右想，仍是不甚安心，索性到竈間挑挑揀揀，選了些适口點心，一路往客房去了。

時已入夜，一襲月華照入庭院，步懷真方走近，餘光發覺素還真正靜立院内花草叢中，他定睛一看，立刻如同做了什麽虧心事般閃身躲在了廊柱之後。

如水月色下，素還真隻着了内衫，微揚了頭，阖目吐息，散去了玉簪的雪絲披下，色淨如瓣，風動搖曳，修長身形亭亭昳麗，通直挺拔，無蔓無枝。步懷真屏息望去，隻覺眼中所見，已非人類，分明一枝皎然白蓮，在月下招展。

素還真似是并未察覺來人，吐息間，口中緩緩浮出一枚渾圓靈珠，珠透而清，一見月光，便有白色光華幽幽隐隐。隻是凝神看去，那珠中竟滲有少許血色，如絲如霧，糾纏在白光中翻湧。

那血色沐浴在月華下，似有不甘一般猙獰扭動了一番，很快便淡去了少許，然而珠心處仍是泛着一抹绛色，祛之不盡。素還真歎息一聲，睜開了雙眼，那靈珠亦同時沒入他之口中。

周身清香浮動，步懷真隐約猜到自己是撞見了素還真平素修行之法，正暗自心跳如鼓，就聽到素還真出聲問道：“步哥哥，可看夠了？”

步懷真心頭打了個突，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廊柱後現身出來。

“抱歉，我不是有意……”

素還真倒是溫柔笑開：“無妨，素某早已知道。若來者非是步哥哥，素某是斷然不會在此淨丹的。”

“淨丹……嗯，可是方才你口中的那枚圓珠？”步懷真走近，見素還真一身單薄内衫，雖然知道同爲男子，他眼睛仍是不由得四處亂轉，不知道往哪看才好。

“嗯，那便是素某内丹。”

“哦……内丹……是在淨化它嗎？”

“是。也順便吸些月華以作補足。”素還真并未察覺步懷真的尴尬，見他手上還端着瓷碟，上面數個精緻點心，色香襲人。

素還真忍不住往碟子邊湊了湊。

“好香，桂花做的嗎？”

糕點香，素還真更香，步懷真竟一時支吾了起來。

“呃……是，不、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

素還真隻當他緊張吃食适口與否，擡眸看他一眼，又笑道：“一定是合口的。步哥哥，先到屋裏坐吧。”

說着，便先一步進了屋。步懷真愣了愣，也緊跟了進去，将手中瓷碟放置在榻桌之上。轉頭看到素還真揀了一件外衫披上，他這才長出一口氣，慶幸夜色已重，看不清自己方才神色失态。

素還真返回榻桌前，看着那精巧點心，心知步懷真是擔心自己晚間沒有東西入腹，特意送來吃食。于是道過謝，伸手拈了一枚送入口中，一邊吃着，一邊彎了眉眼，一副極喜歡的樣子。

步懷真見他如此，心情也冷靜了幾分，當下也忘了适才尴尬，出言笑道：“早知你如此喜歡，我便把那一籠屜都搬來了。”

“素某可吃不下一籠屜。”素還真這次倒是聽出步懷真在玩笑，回應之餘，又拈了一枚點心。“其實，素某隻需吸取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便可飽足，食物并非必須。但是……素某喜歡人間斑斓。”

幾日相處，步懷真已經知道他心性赤純，說是喜歡，便是真的喜歡。

“喜歡便好，遍嘗美食，與遍覽美人，都是人生必不可少之樂事。”

素還真輕笑一聲，嘴裏塞了點心不便開口，隻點頭表示認同。

步懷真頓了頓，又疑惑道：“然而吸取天地靈氣……如此聽來，你倒是真的與書中所載之花妖樹靈之類相似了，不過花妖性嬌，多以女相示人，爲何你自蓮花生化而出，卻爲男子？”

素還真嗚噜一聲，咽下口中吃食，不滿道：“步哥哥，素某隻是在梵蓮中沉睡，并不是梵蓮花妖。”

步懷真險險笑出聲來，那撅嘴郁悶的模樣，根本就是十來歲的可愛少年。

“咳……既然是沉睡，那沉睡之前的事情，你記得多少？”

素還真沉默片刻，臉色暗淡了少許。

“……隻記得自己名字，些許片段。隻是那些毫無連貫，似乎沉睡之前，素某隻是無根之草，随風随雨，飄于世間。”

事實上，素還真的記憶裏，還有一種猶如四分五裂的劇痛，隻是他對步懷真極有好感，故而輕描淡寫，并不打算說出來徒惹擔心。

然而這般寂寂模樣，仍是讓步懷真心頭一窒。雖不知道此前他曾經曆什麽，可這般失去記憶猶如失去了過去，或許，比那無止盡的沉睡更讓人感覺無望。

“……即便此前曾爲無根草，眼下你已是生足花，過去的便過去了，記憶這東西，經曆了就是你的，也不會跑，總能想起來的。”

素還真怔愣片刻，好看的眉眼略微軟化，眸色又柔和了幾分。

“不知爲何，總覺得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對素某諄諄勸慰……步哥哥，素某感懷。”

步懷真被他溫柔引動，也不由得露出笑容。伸手把桌上點心往素還真面前又推了推，一手撐了臉側，看向他道：“既然感懷，下次若我邀你一同飲酒，可不要拒絕啊！”

“酒？”素還真思索片刻，“素某不曾喝過。”

頓了頓，又道：“不過聽聞杜康解愁，陳酒澆憂，想來定是絕妙滋味了。”

步懷真笑了出聲。

“那是自然，有言道酒逢歡處，醉樂陶陶啊！”

兩人言語相合，漸漸已是琴劍江山，詩賦酒茶，步懷真幼時天地爲家，曾遊曆天下而眼界廣闊，而素還真雖是遠離塵嚣卻也滿腹錦繡，煙霜島上并未深入交談，眼下二人談笑甚歡，不知不覺，便至深夜。

“如此相見恨晚之機緣，說起來倒是拜崎路人所賜了。”步懷真接過素還真沖泡的茶水，嘗過之後發現即便是普通壺盞茶葉，一經素還真之手，便有絕妙滋味，不由得生出頗多感慨。

素還真本無意拖至深夜，不曾想相談愉快，他竟也忘記了時辰。兩人說至口幹，他這才恍然，心下歉意，忙尋了茶葉瓷壺，又到外間燙熱了水，簡單洗過茶後泡茶以待。

而聽步懷真說起機緣，他想了想，訝然道：“崎路人？可是一名身背口袋的偃師？”

“偃師？”步懷真又生起了好奇心，“确實是一名身背口袋的異人，可偃師又是何物？”

“法自術起，機由心生，偃師乃是精通機關術的大家。大到征戰武材，守城器械，小到木工刨挫，獸捕陷阱，凡此種種，都有機關術的存在。若是偃術精妙，甚至可以機械之力，成就自然之物。”素還真輕輕喝了一口茶，緩聲道：“步哥哥所說之人，應是之前木鳥失靈，墜入煙霜島的羅網乾坤吧。”

“正是此人。”步懷真了然而笑，“他号羅網乾坤，隻說自己身後口袋可裝天地，不過看那口袋一直扁扁，也不知裏面究竟有沒有東西。”

“那可不是普通口袋。”素還真的目光往步懷真腰間錦囊放了放，“那便是上古神器——如意乾坤袋。”

步懷真吓了一跳：“神器？！難道那羅網乾坤是神？”

“這倒未必。”素還真輕笑一聲，“我爲他解除瘴氣之毒時曾探過他之脈象，并非成就仙脈之人，不過既有異寶在身，其身份也不會如何簡單。不過倒無需多慮，他也是巧慧正派之人，日後遇到，留心便是。”

“你倒是十分笃定他非是惡人……”

“素某觀人必觀因果，惡者有孽，善者有緣，自是不會偏差。”

步懷真一聽來了興緻：“哦？那麽若是你自身因果可能看清？”

“算者不算己，素某隻能知天，但無法知命。”

天者外物，命者己身，即便是善智者也常常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不過步懷真看他倒是始終甯和，似乎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不能觀己，那我呢？我又是孽是緣？”

素還真卻望着步懷真歎了口氣，頓時把步懷真一顆心歎的七上八下。

“步哥哥命格十分特别，素某可見撲天善因，卻也能見滅地血孽，然而此二者又是交融相輔，化作混沌不可細察……”

“所以……才有你初見時對我的那番占星之語？”

“正是。”說道此，素還真端正了神色道，“雖是混沌，但素某所感，俱是天地正氣，心正則氣純，如是正陽爲素某初見，即便不知血孽何來，素某也爲此而心折。況且步哥哥之命緣，似有幾處分支，此後或許大起大落，也或許生死攸關，人生必将大興波瀾，不複平凡。”

素還真一番言語，話音雖是平靜，卻似是預言般，一字一字算盡起伏。步懷真一時心潮澎湃，靜默無語，嘴角漸漸爬上笑紋。

“少年疏狂輕騎馬，不創盛世不還鄉……若當真一生不凡，卻也是讓人興奮莫名的事情了！”

素還真也捧杯而笑：“确是如此。”

步懷真笑過，忽然靈光一動，越加精神地看向素還真：“不能知命也無妨，但我卻從崎路人口中得知你棋藝絕佳，如何，可有興趣與我對弈？”

素還真略張了嘴巴，有些驚訝。

“夜已深了，素某倒是無礙，步哥哥不累嗎？”

“不累不累！”

“那好吧。不過……”素還真雖是無奈，靈眸卻閃過神采，“棋盤之上，素某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幽幽燭台，昏昏豆火，端端棋枰，莽莽天下。

一夜，弈觀五湖。

-----聖華離散逐香塵，千年一夢染魔氛-----
-----經綸神通空具足，不能複歸九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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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小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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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4-04-27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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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纪御风五湖 ·赤明之轉

——赤明之轉

次日清晨，管家起了大早，趕到素還真房間外問安。輕敲房門後，卻見自家大少爺滿臉墨痕活似黑面包公一般地開門走出。管家一愣，險些認不出來，仔細打量半響，又用力清了清喉嚨，這才出聲問道：

“步少爺這是睡在硯台上了嗎？”

步懷真怒，惡狠狠瞪他，隻是不及開口，他身後已經傳來笑聲。

“松墨養顔，晨時塗臉可振奮精神。”

管家擡眼就看到素還真未着發簪，緩步邁出房門。

“步哥哥，你說呢？”

步懷真額頭隐約冒出青筋，牙根磨了半天，要笑不笑吐出一個是字。素還真見他答的艱難，又看他一張黑臉，忍不住輕咳一聲，忍下險些出口的笑聲。

“素大夫！”管家見素還真面容清爽，心下猜出幾分事情起末，不由得也暗笑，将将忍了，轉而很有責任心地向素還真詢問道：“大夫昨夜休息的可好。”

“甚好。勞管家挂心。”素還真彎眉緻禮，複又轉向步懷真，“步哥哥，要留下洗漱嗎？”

“……算了。”步懷真扶額。

這一夜奕局，步懷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憶。原本他們隻準備略作切磋，然而素還真端坐棋桌一方，起手落棋姿态雅緻，與之對坐隻覺柔風拂面，不知不覺便讓他想一直對弈下去。

然而幾局下來步懷真便發現，素還真之棋藝造詣，已經不能用好或不好來形容了。步懷真完全無法測度他棋力到了何種境界，每一局眼看他山窮水盡之刻，又會忽然峰回路轉，布下前所未見之局勢，簡直是深不可測。

更要命的是，素還真的棋風一如他本人，罕有淩厲攻勢，一子一子落的看似保守，然而中後期便會織成細密羅網，形成龐然巨勢，如同綿綿細雨，無所不到，無所不潤，對手深陷細雨包圍，卻隻會感覺敗的心甘，敗的理所應該。

步懷真亦是如此。潛移默化間，素還真已然消除了他的戒心，甚至在首局和棋時，步懷真還油然生出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一時心血來潮，便跟素還真下賭，赢者可在輸家臉上作畫。隻是再之後的縱橫厮殺，硝煙無聲，那人所執之棋便開始一分一分充滿了力量與睿智，棋局一盤一盤地過，步懷真臉上也一筆一筆，漸漸被墨迹覆蓋。

其實素還真并沒有真的作畫，他隻是拎起飽蘸墨汁的玉筆，每赢一局，便在步懷真臉上勾抹一道。饒是如此，待天色蒙蒙時，他仍是拎筆對着步懷真發呆半響，重重歎了口氣。

“步哥哥，我們不要再下了……素某認輸好了。”他放下筆，神色無比認真，“素某……實在找不到下筆的地方了。”

想到那人的目光，步懷真簡直要抓狂。素還真是真的在苦惱沒有下筆的地方，可就是因爲這種認真的态度，讓他更鮮明的知道自己輸的有多慘，再想起崎路人說起落敗時的複雜神色，他忽然很想去找到這個身背口袋的異人，交流一下失敗心得。

“勝無得色，真想看看是不是也會敗無頹色啊……”

步懷真暗自嘀咕了一句，又長出了一口氣。雖然是首嘗敗績，但是對弈期間他卻始終心情愉快，也是難得的體會了。

“我先回房，等洗漱完了，管家會帶你到正廳。”

步懷真咳嗽幾聲，正經了神色，隻是配上滿臉漆黑，實在是十分滑稽，管家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多謝。”

素還真面對步懷真一張黑面，倒是展示了他絕佳的定力，隻是在步懷真略顯匆忙地跑走之後，方捂了嘴側過頭，肩膀不住抖動。

管家站在院内，隻看到他被發絲遮去一半的精緻側臉，眉眼彎彎，露出了極好看的笑容。

一番收拾後，素還真跟着管家來到了正廳，聖翁一家早已等在了那裏。弦知音如今氣色極好，面頰紅潤神采飛揚，見素還真來了，他頓時眼睛一亮，先一步上前拱了拱手。

“素大夫嗎？昨日病的迷糊，隻聞妙音不見人，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聲，清泉映花，不可方物。”

弦知音誇的直白，素還真倒沒什麽扭捏形态，隻大大方方應了，淺笑回禮。

“公子過譽了。”

步懷真知道素還真不怕誇，也的确當得起贊譽，隻不過自家小弟這般殷勤在他看來卻是别有其意。

晨時回房途中，步懷真沒留意撞見了弦知音，臉上墨色被他好一頓取笑。弦知音一看步懷真的樣子就知道這是自家大哥慣用伎倆，就是不知爲何今次居然反害己身，實在耐人尋味。一番大笑過後弦知音便追問是何人所爲，還說要去聊表敬意，把個步懷真氣的夠嗆。

從來都是他欺負人，哪有别人捉弄他，此等丢人之事萬萬不能講，步懷真幾乎是落荒而逃。

觀眼前弦知音态度，八成已經猜出方才自己的糗态跟素還真有關，這明顯是試圖探問真相好轉頭再來取笑自己，步懷真怎麽可能讓他如意，忍不住一把将弦知音抓回來，對素還真燦爛笑道：“弦弟之陳疾，還要多謝你，小蓮花。”

這稱呼輕佻非常，衆人具是一怔，聖翁在後面重重咳嗽一聲，心内千軍萬馬，直想把這頑劣小子教訓一頓。

素還真卻沒什麽特别反應，隻坦然回道：“步哥哥客氣了，這是素某份所當爲。”

當下一幹人等目露訝然，石化當場，步懷真四周環視，不免内心得意。

别人不明真相，他卻知道，對素還真來說，叫他蓮花相當于叫他本體，與名字意味相同，他自然應的坦然順當。

而被步懷真打斷的弦知音折扇掩面，露出一雙眼睛來回打量，繼而彎了眉，露出了十分意味深長的笑意。

待衆人坐定後，管家便送上茶水，弦知音收了折扇，雙手執杯，敬向素還真道：“素大夫，救命之情，弦知音感激不盡，以茶代酒，先行感謝。”

素還真也端起茶杯，淺笑回敬，輕抿過後，他方溫聲道：“舉手之事，公子不必挂懷。況公子仙緣深厚，便是沒有素某，也定然會有他人相助。不過，說及此，素某想請問公子，不知公子幼年，是否曾有過什麽奇遇？”

見弦知音愣怔之後面有難色，素還真又忙道：“若不方便也無妨，素某隻是有些好奇而已。”

弦知音搖搖頭：“倒不是不方便，隻是時日太久，有些記不清了。”

說着他歎了口氣：“回想起來，隻隐約記得小時有一年，我曾迷失在一處叢林中，遇到了妖類相争。彼時年幼不辨妖物，隻當是怪物要吃人，一時心軟救了那化作人形的妖，隻是後來那妖類不知給我吃了什麽，自那之後我便内腑灼熱手足冰冷，身體每況愈下。”

“這事你怎的從來不曾說過？”步懷真有些不滿。

弦知音笑道：“大哥你對神怪之事從來避之不及，說了你也未必會信，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原本就是我誤信非人之物，後來聽說妖物性陰，故而多是食人陽魂以渡天劫，可惡是很可惡，但想來它們也有難處。我鑽研佛門渡化之力，自保是一，也是希望能從中找出令其斷絕食人陽魂之法。”

素還真聞言，嘴邊笑意略微收了收：“公子有此心意卻是難得，素某感佩不已。”

話音禮貌而疏離，步懷真心感異樣，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思轉了轉，回頭笑道：“不談這個了，弦弟恢複乃是喜事，稍待我們一同上寺廟進香吧！”

衆人深以爲然，應畢又和和樂樂說起了其他事。

待早飯用過，弦知音與聖翁去收拾外出所需之物，素還真身爲客座，一時無事，便孤身坐于廊下，側倚雕欄，看院中彩蝶飛舞。

“小蓮花，方才弦弟說到妖物，是不是惹你不開心了？”正發呆時，耳邊傳來步懷真的聲音，素還真一怔轉頭，見那人負手立在自己身邊，略低了頭，正等他回應。

“并無此意。”素還真笑笑，“人天生懼怕超越常識之物，故而對妖物避之不及，素某理解。”

“嗯……”步懷真撩衣在他身邊坐下，“但你那時欲言又止，可是想說些什麽？”

素還真沉默半響，才低低開口：“步哥哥有所不知，人族乃是上神後裔，得天獨厚享盡天地自然，然而萬物有靈，其靈有識便得化形，曆經無數艱苦磨難才得成人，隻是人族不解其奧妙，将此類有靈之物稱之爲妖……需知，天道好生，人族又是天地寵兒，妖族若想渡劫成人，則萬萬不能沾染人類血腥，否則輕者損盡道行，重者天雷擊頂魂化飛灰，萬世不得再入輪回。”

說着，素還真輕歎一聲。

“弦公子體内正是一枚妖族内丹，其中包含戾氣，想是此妖生前曾吃了不少人，染了極強的殺戮因果，可這妖丹強大無比，若是妖族服下可增至少近千年道行，就是不知爲何會被弦公子吞服入内了。”

步懷真皺眉：“聽這話音，你是不喜弦弟對妖物的認知？或是懷疑弦弟所說之事的真假？”

“步哥哥你誤會了，素某并無此意。”素還真轉向步懷真，神色雖是無奈，卻溫柔如水，“弦公子并非心有奸巧之人，其所懷大願至真至善，亦是常人所不及，隻是當年真相或許不止如此，但這已非是素某所能了解的了。”

步懷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了素還真許久，忽而開口道：“所以……你是在思考十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見素還真非常認真地點頭，步懷真挫敗地長出一口氣，忍不住曲起手指輕彈了一下素還真的額頭。

“你可真有閑心。”

“可是……”

“沒有可是，快去換衣服，等下我們出門了！”

“但……嗯？等等，爲什麽素某要換衣服？素某早上有沐浴……”

“沒——有——理——由——！”

絕對不要再帶一朵招蜂引蝶的蓮花出門了！步懷真推着素還真往屋内走去，在心裏斬釘截鐵地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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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22樓發表於: 2014-04-27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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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素素一派純真無邪 , 想必小步的護蓮之舉得更加用心了 ; 不過還真讓小步佔儘便宜 ...很難想像素素遇到那個為他紅鸞星動的人時 , 是否小步才近是了然自己對素素是怎樣的想法 .期待大大的續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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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小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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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3樓發表於: 2014-10-30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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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纪御风五湖 ·赤明之合

——赤明之合



却说步怀真坚持要让素还真换一身衣服，素还真虽问不出理由，倒是十分信任他，从善如流地进屋转到屏风后面更衣。孰料接过管家递来的那身号称步怀真千挑万选的衣服，素还真当即皱起了一张脸。

丝绦垂苏，轻纱罩衫，百褶长裙……这怎么看，都是女装啊……

不过色系倒是十分清淡文雅，衣饰款式似也做君子打扮，难不成自己从未踏足人间，如今年岁，人间男子也常着裙装？

素还真原本衣服搭在屏风上面，早已被手快的管家收去准备清洗了，此刻他只着内衫，站在屏风后，双手拎着衣衫肩部，抖了抖，虽是百思不解，最终仍是满心疑惑地将衣服穿了上身，本想若真是女装，便定然难以上身。然而他哪里知道，管家早已估算出他大略身形，那一身衣衫根本就是量身裁制，自然是意外地合身。


“步……步哥哥……”

步怀真正坐在桌前喝茶，听到身后声音，茶水方入口，便转过了身。

“穿好……噗——！”

素还真眨眨眼睛，扯了扯腰间流苏，茫然道：“这衣服……好像不太对……”


哪里是不太对！是很不对啊！

步怀真擦掉喷出来的茶水，腾地跳起来奔出门，不多时又一头撞进来，把怀里的衣服塞给素还真。

“换换换换这个！”

素还真看他一副火烧屁股面红耳赤的样子，聪明地闭口不问，抱着衣服乖乖回到屏风后面去了。


步怀真长出一口气坐回桌前，一手扶额一手捂心，暗自骂道：这管家胡搞什么！眼睛脱窗了吗！？看不出这是个大男人吗？！居然拿了一套女装来！还……还那么俏……呸呸呸，想什么呢！

正在步怀真顾自安抚心跳时，素还真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一边将长发从衣服中理出来，一边走出了屏风。

“步哥哥，这次似乎比方才要正常多了。”

步怀真轻咳了一声，屏息回头，眼睛顿时一亮。


那一身鹅黄苏绣是他精挑细选，端的是精细华丽，眼下衬着素还真原本的仙姿气灵，竟散发出一股逼人的高雅贵气。步怀真挑选布料时也只想着如此密绣的鹅黄莲花倒是很配那人，没想到竟是如此超乎想象的顺眼。

步怀真起身快走几步，在素还真身边转了几圈。

“嗯嗯嗯，这个好，现在你也十分玉树临风了，堪称天下第二俊。”

素还真忙着梳理自己一头长发，随口问道：“第二？那天下第一是谁？”

步怀真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子：“当然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我啦！”


素还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是是，步哥哥颜如舜华品貌非凡，当然是天下第一俊。”

“这样看起来至少是俊俏公子了，我终于可以放心带你出门了。”

想起回家途中那一干“护卫”，步怀真仍是经受不住地想捂心口。


“素某几时不是公子了，步哥哥真爱说笑。”素还真轻笑着挽起发髻，正想说些什么，声音忽然一顿。

“步……步哥哥！有梵莲的气息！”

话音落，素还真人已经如风一般闪出了门外，往大宅门口奔去。

“哈？梵莲？！等……等我一下！”

步怀真愣了片刻，旋即也追着素还真而去。


一路上素还真几乎足不点地，鹅黄袖摆翩然若仙。管家小跑着迎面而来，一见素还真便露出又是着急又是惊喜的神色。可惜他方张开嘴，身侧一阵风过，淡香弥漫，再定神，眼前只剩下急匆匆追来的步怀真。

……方才是错觉？罢了罢了，告诉少爷也好。

“步少爷，外面……”

管家再次开口，然而话未说完，便感觉步怀真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下再说！”

说完，步怀真几个跨步，也跑远了。

秋分未至，寒风已起，刮落几片树叶，恁的荒凉萧瑟。管家一句话卡在喉咙，眼睁睁瞪着面前空荡荡的庭院，吐出了想说的后面三个字：

“……好多人。”


步怀真走的急，自然没听到管家后面的话。不过他追着素还真来到门口，见那人就停在门前石阶前，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

“怎么停了，是感觉不到气……息……了……吗……”

后面的几个字变了调，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止吓到了素还真，也吓到了步怀真。


“这……这是怎么回事？”步怀真在棋室大杀四方被人围观时都没有这种惊悚感，声音几乎拔高了一个音，“管家！管家！”

素还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的他也从心里升起异样的畏惧，特别是所有的人见到他出来之后，眼睛里放出的光简直就像是天罗地网，被数不清的目光锁住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神仙啊，求求你救救我家儿子啊，他也是疑症啊！”

“神仙神仙！我家夫人已经高烧好几日了，求求你帮帮我！”

“我先来的！你们不要乱挤啊！神仙，我头疼喘不上气……”


一干人争执推搡，眼看就要涌上台阶来了。步怀真叫了半天管家也不见人来，脸色一黑，拉住还在发怔的素还真往后退回了府内，然后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依然不断传来呼唤神仙的声音，素还真脸色白了白，拉住步怀真的衣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个……叫人类的躁动。”步怀真扶额，“这下可好了，到底是谁这么嘴碎，小镇上本来就对外来之人十分敏感，你又是个稀罕的，真是头疼……”

“会一直这样吗？”

“没准。”步怀真轻哼了一声，“这里面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好奇来凑热闹的，估计原本只是听说我带了神仙回家，刚刚这又看到你了，就更不肯走了。”

“不肯走？”素还真皱眉想了想，“既然是好奇，那么方才既已看到，为何会不肯走？这样的话要如何出门去寻梵莲……”

……好奇是因为没见过，不肯走是因为你太吸引人。

联想到回府途中的壮观景致，步怀真翻了翻眼睛，决定什么都不解释。不过听到素还真最后一句话，他皱起眉：“梵莲的气息很近吗？”

“嗯，就在……咦？”刚想要指出方向的素还真忽然满脸疑惑，“怎会……不见了？”


“嗯？什么？”

“气息消失了……”素还真闭起双眼，片刻后凝声道：“是被瞬间阻断了气息……对方应该是有些什么封印的宝物。”

“八成是那魔佛！”步怀真咬牙，“那人若在附近，可不是好事啊！”

素还真并未见过盗取梵莲之人，自然也无从理解步怀真的谨慎，但他略一思索，也多少能明白。

“步哥哥无需忧心，我想，那魔佛并无暴露行踪之意，许是路过无意中漏泄了梵莲气息，应是对周围之人无害的。”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步怀真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然而没有证据，他便暂时按下了。


素还真看出他的忧心，又凝神听了听门外动静，虽有心安慰，却对门外状况心有余悸，忍不住出声叹息道：“除去此事，还有眼前状况……若是真的一直有这么多人在外面，要如何是好啊？”

“我也不知……”魔佛和人群，两边都让步怀真头疼，本来他还在苦恼地叹气，一抬头看到素还真正歪着头用一种像是期待又像是担忧的眼神看他。步怀真心思倒是豁然了些，平静下来后他眼珠子一转，忽然看着素还真笑了。

“有办法了！但是小莲花，接下来……你得全听我的！”



日渐黄昏，圣府门口依旧水泄不通，家中仆役下人都在开门试图出去的时候，通通被吓了回来。

平素城镇安逸平静，也只是偶尔来些行走江湖的杂耍班子，但即便再精彩的把式，上前围观的人也不及此刻一半。

原本当值结束准备回家的一名仆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胆战心惊地嘟囔道：“这么坚持要围在这里……难不成都中邪了？”


“中了他人的蛊惑还差不多。”

身后传来自家少爷的声音，那仆役立刻站直，转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结束当值，又忍不住放松下来。不过当他看到步怀真一身齐整打扮，拽着那前日才入府的神仙大夫，似乎想出门去。

“步少爷，您这是想出门？”他惊奇道：“出不去的啦，外面连个空隙都找不到……”

“放心，少爷我出马，片刻就让他们各回各家！”


那仆役一脸不信，视线投到步怀真身后之人身上，越发肯定地摇了摇头。

“步少爷，您带素大夫出门，那些人更不肯走啦！我都……”

我都不想走了……

察觉自家少爷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立刻把后半句会带来危险的话吞了。开玩笑，步少爷要动心思整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然而他细细打量过后，却发现那神仙大夫虽然面无表情，脚步却是一拽一走，很不情愿的样子。走过他身边时，他还听到那大夫好听却有些无奈的声音。

“步哥哥……当真非如此不可吗？”

然后他又听到自家少爷满是笑意的回应。

“耶，不是说过全部都要听我安排吗？”

“可这样万一吓到那些诚心求医之人……”

“放心啦，既是诚心求医，那么眼中必然只见神医不见仙。”


……嗯，步少爷又在拐人了。

那仆役思索了片刻，肯定了步怀真的行为。

出于好奇，他也跟在两人身后，眼看着步怀真，打开了面前大门。


“喔！神仙出来了！”

意料中的众口一声，仍是让步怀真头皮一炸，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

“各位……各位……”步怀真试图好言好语平息声浪，却收效甚微。幕色下，越来越多的人影憧憧，让他终于忍无可忍，沉气大吼：

“给我安静——！！”


声音如同狂风席卷而下，习惯了这大少爷风流温和的态度，蓦然显露出这等迫人气势，竟让在场众人尽数下意识噤声。

“哎呀这样才对嘛。”步怀真挑眉一笑，周身气势瞬间散去，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态度。

“大家都是邻居，求医自然无妨，不过可否排队来看病呢？大夫一双眼睛两只手，可没办法同时探诊这么多人啊！”


“排队？好好好……我们排队！”

“我先来的，我在前面才对！”

“喂！你们不要推啊，这里有病人啊！”


“唉……怎的又闹起来了……”步怀真叹口气，转头试图去拍身后素还真的肩膀。只是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动作略大了些，手指擦过素还真的脸侧，竟瞬间撕掉素还真一层脸皮！

素还真先是一愣，见步怀真对他使眼色，他马上夸张地叫了一声：“……啊！”

“我的妈呀！”步怀真立刻十分配合地惨叫一声。

众人听闻，当即齐齐转头来看。


日头西落，夕阳余晖在门前洒下一抹暮色，暗黄的光线映照在素还真脸上，一半绝色如仙，一半绿黑交错似是满布狰狞伤口，双面阴影曲折，犹如九泉之下的恶鬼。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哆嗦着发出了声音。

“鬼……”

而后，一群人如梦初醒，从最外一层开始了溃散。


“哇——！鬼啊！！”

“快跑啊——！”

那些开始说着病重动弹不得的人，此时皆如同脱兔般，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还有些躺在地上耍赖装死的，狼狈地卷了满身泥尘，连跑掉了鞋都顾不上了。

片刻后，尘土散尽，圣府门前，只剩下寥寥数人，胆战心惊地望向台阶之上，俯视而下的步怀真与那传说中的神仙大夫。


步怀真扫视一番，轻叹一声问道：“你几人为何不走？不怕吗？”

那几人皆不是独自而来，或背或牵，身边都有着看起来症状不佳的亲人。

他们明显是有些害怕的，眼神压根不敢往素还真那边看，只是抖着嘴唇，磕磕巴巴地开口说道：

“圣……圣翁府上……即使是仆役也从不乱传讹言……既然能救得了弦少爷，那……那我怎么也要试试……”

“是、是啊……母亲病了好久……只要能治好，别……别的不重要……”


“步哥哥，就说这样会吓到他们的。”

声如珠玉，那原本还在哆嗦的几人俱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

那宛如夜叉般的容颜之下，怎会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若不如此，如何知道哪些才是真心求医之人？”步怀真微微一笑，随手摸出一块温湿手巾，递给素还真，“在看热闹的人身上浪费光阴，不值得。喏，擦擦吧。”

素还真接过，抬手撕去脸上伪装，用那手巾擦掉满脸痕迹，再抬头，已是无暇玉容。


阶下几人早已看的呆了，方才那吓人的伪装尽数除去，他们才清楚地看到，眼前之人长身玉立，素白衣衫上绣满鹅黄莲花，雪发朱颜仙气渺然，分明就是真正神仙般的人物！

步怀真打量一番素还真，发觉他眉梢仍有痕迹，不由得抬手以袖拭去。

“这墨渍草汁还真是好用，我只是随便几笔，就解决那些多事之人。”

“虽然并不是不好……”素还真对步怀真的亲昵举动毫无自觉，只是皱眉道：“但是步哥哥，如此一来，明日会不会传出府上有妖物的传言啊？”

“安心啦，可别小看他人的好奇心啊，你以为他们真的都逃走了吗？”步怀真的目光随意地四下转了转，便看到不少动静，只是他也不点破，轻笑一声道：“来人，把这些人请入府中照顾。”


“是。”

之前跟在二人身后的仆役立刻上前，把那几名问诊之人尽数接入府中安顿下来。

待一切事毕，他长出一口气，忽然想起，今天不是自己当值！而且……他没有去管事那边报备！白忙一通，还没有工钱！

“啊——！好奇心害人穷啊！！”


步怀真双手搭在栏杆上，听到客院传来的哀叫，不由得笑出了声。

“大哥。”

“哦，弦知音啊。”步怀真直起身，换了个姿势倚在栏柱上，“怎么，也来看月亮？”

“看月亮？”弦知音折扇哗地打开，“大哥是在等人吧？”

步怀真瞥他一眼，极为不着调地玩笑道：“我是在等待花开。”

“是吗？”弦知音折扇轻摇，笑的十分意味深长，“大哥你给人画了那乱七八糟的，该不是在报那满脸墨色之仇吧？”

“啧，小弟，在你心里，大哥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之人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弦知音收拢折扇，扇面敲在自己手心，“我只是知道，大哥只对特定的人，才会展现这样的‘小肚鸡肠’。”

步怀真动作一顿，眯眼看向弦知音，许久，忽然笑开：“……小弟，奕局否？”

“否。”弦知音毫不犹豫地再次打开折扇，一边笑一边道：“大哥，必需物品早已收拾好，明早还需上山进香，今日不如便早些歇息吧。”

说着，弦知音转头往屋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素大夫医术过人，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大哥，无需太过担心啊……”


直到身后再听不到动静，步怀真才轻声感叹：“……臭小子，关心就关心，废话那么多。”

别说弦知音察觉异样，步怀真其实自己也清楚，他对待素还真的不同。

他是不信神怪的，对此类事物更是无甚好感。然而面对素还真，他虽明知他非人，却自初见，便不曾升起丝毫厌恶之情，反而在有些时候，莫名的，对那人，感觉熟悉。

似乎是沉寂在记忆里许久的往事，又像是出生前便曾有过的相遇，让他在看到素还真展露笑容时，乱了心情。

他们应该是可换生死的至交，步怀真时不时便会闪过这样的想法。然而那感觉太虚无，看着素还真，他又总觉的眼前的人相似又不同，那种交互变化的印象像是幻觉，让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认知。


“非妖非人，你究竟……是谁……？”



圣府上一如往日安宁，夜色降临，空寂的道路上，两条身影从街道转角处显出身影。

“大仔……妖罗盘出问题了吧？白天那人那么丑，怎么可能是蛇妖啦！”

“乱讲！妖罗盘从来没出过问题！这妖气虽然淡，但绝对是蛇妖的无疑！”

“可蛇妖性淫，化人后都妩媚动人，白天那……”

“谁让你这夭寿的小子跑那么快！我们好不容易才煽动那些人去围圣府，你居然带头逃跑！”说话的人气冲冲地敲了一下身边的人，“听着，那小妖脸上涂了伪装啦！老子后来可看到了他的真容！绝对值这个数！”

说着，又伸出一根手指，另外一人惊叹了一声，但仍是不太相信。


“一千两？！我们之前抓的小妖最漂亮的也才卖了五百两而已啊……”

“一千两？别逗笑了！”那人压低了声音，“按照这次的货色，最少，一万两！还得是黄金！”

“黄金？！”

“嘘！你怕人太晚发现你吗？！”

那人愤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而惊叹的人也立刻压低了声音。


“大仔，你可看清楚了？”

“哼！老秦我火眼金睛，估价几时错过？就像你说的，蛇妖多数妩媚，但那小妖容貌生的清丽，看去更似草木之妖，而且根据妖罗盘探测，他虽然妖气极淡但力量强到惊人！几乎能和天地共生流动，这等级别，只怕早已修成妖丹，半只脚踏入仙道！你说，他该值多少钱？”

“哇！那我们还等什么？”

“擦擦口水！”鼻音极重的声音嫌弃地训道，“他太强，我们现在身上的法宝奈何不了他，得去蜀山再借宝物。嗯……先留下印记，以便追踪！”


说完，那人从腰间口袋里掏摸了半天，摸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追魂锁灵，寻踪定命……敕！”

暗夜中，黄符化作一缕青光，悄无声息地飘入圣府。


“我们走……等等，什么味道？！”

“大仔你都没鼻子，闻得到什么……”

“业途灵闭嘴！”那人紧张地四下打量，“谁在附近？！”

长夜街道，风声簌簌，卷起落叶尘土，依旧空无一人。


“哪有人啦，大仔你肯定是听错了！”

“明明就有莲香……”

“莲香那么淡怎么会给你闻到？快走快走啦！”


那人轻啧了一声，和身边之人重新钻入巷子中，隐没在黑暗中。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月光泠泠的街道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袍兜帽的身影。

“莲香……”

帽檐之下的视线，紧紧锁住圣府大门，神秘之人低声重复了一声莲香，手中缓缓打开了一只紫云锦盒。

锦盒开启一瞬，幽香四散，他并未将之完全打开，只是深吸一口气，又将锦盒完全关上。

“熟悉的香味……莫非吾欲寻者……竟是……人……？”


锦盒入怀，周身风起，一眨眼，街道之上，重归空寂。

[ 此帖被素小梵在2014-10-30 16: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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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4-11-08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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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仔要抓素素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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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5-01-24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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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纪御风五湖·开皇之初

——开皇之初

晨曦微露，素还真自病患房中出来，一眼便看到步怀真负手背立于院中，正微扬了头，看朝阳初生。

早春清晨略有寒意，然而阳光洒落，步怀真一身紫绶，竟在光下散出泛金色彩，远远看去全然不若平时风流轻佻，反而端肃尊贵，瑞气千条。

素还真愣怔片刻，只觉眼前所见分明是另外一道身影，瑞金之色，睥睨之貌，眼眸半阖，笑尽天下。

他认不清那人容貌，不由地迈前一步，眼看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素还真张开嘴，一个称呼就在舌尖，却生生顿住，脑海中全无记忆，不知该如何唤出。

“呦，小莲花，你可真慢。”

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声音让素还真一惊回神，眼前身影瞬间与步怀真重叠。他眨眨眼，片刻后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意：“步哥哥，你衣衫下摆尽湿，该不会在院中站了一夜？”

步怀真低头一看，果不其然。

“前日你救治弦弟之后脸色不佳，我忧心你这次诊病之后的状态，所以想在这里等你，不想却……”步怀真自嘲地叹了一声，续道：“一时入神，忘了时辰。”

顿了顿，步怀真又道：“那几名乡民可有好转？你呢？你可还好？”

素还真为方便诊治，两摆长袖还挽在手肘，眼下他正一边解了挽绳，一边温声回到：“素某无碍。步哥哥有所不知，弦公子之病症乃是沾染妖物所致，所以需耗费本源内丹借以化解，但这几位只是普通疑症，良药方子便可治愈。”

步怀真一颗心放回肚中，叹道：“这么说来，倒是我多虑了。”

“步哥哥……”见他神色有些异样，素还真心有触动，走至步怀真身边微笑道：“心怀至善与牵挂，怎会是多虑？步哥哥之关怀，素某承情。”

步怀真前一晚想了很多事情，眼下却又只觉脑中空空，似乎只是一眨眼，天便亮了。

他长舒一口气，将杂七杂八丢出脑海，恢复了往常状态后，对素还真笑道：“你倒是个惯常会安慰人的，昨夜感怀，今日承情，那么稍待与我们一同上山进香如何？”

素还真睁大眼睛：“前一夜步哥哥便是一夜未睡，昨夜又是如此，当真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这可是个秘密。”步怀真单眼一眨，神神秘秘道：“我所修习之功法，运转周天之后，几日不眠，也无甚大碍的。”

“功法特殊吗？”素还真沉吟片刻，疑惑道：“素某并未听闻人间有此类功法，反而是问道求仙之途，多数可成此效。若步哥哥只是普通运功，那或许……是体质特殊了。”

“随便啦！”见素还真无时无刻都要思考，步怀真又忍不住想去弹他脑门，“这些不重要，小莲花你到底要不要与我一同上山拜寺？”

被弹过一次，素还真哪里还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在步怀真的手伸过来之前，素还真就已侧身后退，避过了。

“耶，步哥哥，偷袭可一不可再啊！”说完，素还真自己也笑了：“素某来此是客，自然是客随主便。况且素某听闻佛家渡人为善，想来寺庙圣地必然清气浩然，心中，也早已神往了。”

步怀真顿时喜笑颜开：“妙极，那便同行吧！”

却说那些前来求医问诊之人得了救治之方，便是千恩万谢。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疑症，只是城镇上并无医术高明之医生，故而拖的时日久了些。然而此类病症对于精通岐黄的素还真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步怀真安排管家将他们送回家中，便拉着素还真一同与圣翁弦知音坐了马车，一路往城南云霓山而去。

云霓山乃是一处胜景之地，每到清晨，彩霞蒸腾，山巅流云为衣，薄雾成纱，初阳投射，便是圣华金光，清圣无以言表。

“山间寺庙称为无佛寺，内无任何佛像金身，只有香案一台，木鱼一只，蒲团数个。然而寺内椽木高叠，自有清静。”

弦知音坐在马车内，向素还真如是解释。

素还真听完弦知音介绍，心有向往一般向马车外望去，道旁柳林渐次后退，他忍不住感慨道：“嗯……无佛之寺，处处皆无，处处皆是，天地之间，无处无佛，真是十分广大的心怀啊！”

弦知音却是听了一怔，眼带惊喜地打量对方平静端和的侧脸，流露出赞叹的神情。

“素大夫非是修佛之人，竟一语道破无佛寺之真意，如此了悟，弦知音实在是敬佩非常。”

“弦公子过誉了。”素还真收回目光，浅笑道：“素某立于此处，远望彼处佛者，或许只是因此些微距离，而比旁人多了少许清明。”

“此意……可是说不入局者，心自无扰吗……”弦知音低低喃道。他感觉到素还真话语中似乎有些别的意思，然而一时却也参之不透。

正思索间，马车已是抵达山脚，步怀真探头望望，转头笑道：“我们到了，接下来的路，还需步行了。”

几人同下了马车，弦知音搀着圣翁走前一步，步怀真与素还真跟随其后，正待踏上登顶石阶时，空中忽然传来异动。

最先察觉的是步怀真，莫名心悸之后他猛然抬头。那种狂风袭骨之气他经历一次，便再无法忘记。

“魔佛？！”

诧异低呼传入素还真耳中，他也是一怔，循着步怀真的目光抬头望去，空中一道黑芒掠过，随即又是一道紫色身影御剑逐去。

素还真目力过人，那黑芒明明白白留下一抹视线，如罗网般笼罩于他，还不及惊疑，就看紧跟其后的身影，却是一身紫绶道衣打扮，满身圣法逼人。那股强极而又毫无收敛的驱妖气息让相隔甚远的素还真内息动荡，竟产生了晕眩感。

“小莲花！”见素还真身形微晃，步怀真连忙扶住他。

两人掠过步怀真等人头顶的速度极快，但步怀真隐约感觉那道士似乎犹疑了片刻，动作顿过之后，仍是追那魔佛去了。

“素某无事。”晕眩只是一个瞬间，待那两人消失身形，素还真很快便也站稳，见步怀真忧心溢于言表，立刻安抚般地笑了笑。

步怀真长出一口气：“无事便好。方才那似乎是道门之人，怎的会来到无佛寺地界？”

弦知音折扇轻敲手心，凝声道：“佛道原本也是互有来往，然而方才情况并不寻常，怕是无佛寺出了什么事了，我们快些上山看看吧！”

事实上，无佛寺的确是出了事。

待一行人登至云霓山顶，便察觉无佛寺气氛有异。上山拜寺之人倒是并无不妥，然而弦知音发现，原本可随意进出的内院此刻有几个沙弥守在门口，正轻声向香客解释什么。

无佛寺之后殿乃是经楼，内中藏经无数，平日寺内僧人誊写抄本尽数留存，每日会送与香客以结善缘，因此时常来无佛寺的香客也习惯进入请走一本经文抄本。而寺内僧人众多，也极少有抄本不足之时。故而后殿常年开放，并无拦阻。

几人进香完毕，弦知音转向圣翁：“义父，我有些担心，想跟大哥到寺殿后去寻一位熟人，还请您与素大夫在此稍待，我们不刻便回。”

“我也要去？”步怀真听到竟是后退一步，“后院经楼与我八字不合，我不去。”

“大哥！”弦知音看他一眼，无奈道：“大圆觉前些日子就说有要事跟你相商，嘱咐我一定要请你上山，今日来都来了，见一下又有何妨？”

“说不去绝对不去！”

步怀真不知在想什么，竟一手扯了素还真袖摆，试图把自己藏在素还真身后。可惜他比素还真高出少许，怎么藏也藏不安稳，倒显得颇为滑稽。

素还真袖子被他东扯西拽，又见他一副赖皮模样，顿时忍俊不禁。

“步哥哥为何不愿前去？”

步怀真不答，只轻哼了一声，弦知音见状不由得揉了揉额心。

“几年前的一段公案罢了。大哥曾经误闯经楼，被人发现之后差点因此受到杖责。临处置之前，大哥要求与经楼师父论法，败者任凭处置，胜者误闯之罪一笔勾销……”

眼看弦知音竟想将前因后果对素还真和盘托出，步怀真轻咳一声：“弦知音，你前日在街市上邂逅的那名……”

“慢着！”弦知音当即面红耳赤，忙不迭打断他，“大哥往事太过辉煌，素大夫，待有空我们再详说吧。”

素还真咦了一声，转头去打量步怀真。步怀真前一刻还对弦知音眯眼坏笑，素还真转头一刻他当即一本正经地摊手耸肩：“不干我事，是弦弟自己不肯继续说了。”

弦知音手心一紧，额头忍不住暴起青筋，木制折扇发出脆响。

给步怀真当兄弟，真是无比考验修养的事情。


素还真虽然好奇故事后续，但他并不是习惯深挖他人往事的性格，因而也不再多问，只是轻笑一声道：“不便说也罢了，但是步哥哥，对方说有要事相商，去见一面又有何妨？”

“但是……”

见步怀真仍是一脸嫌弃，素还真好言规劝道：“听弦公子话音，对方对步哥哥尊重有加，相请之礼数周全，即便不愿见面，知会一声也好啊。”

“就是就是。”弦知音明显看出步怀真被说得动摇了，而他又是深知步怀真不愿去见大圆觉的原因，忍不住腹内暗笑，添油加醋道：“大哥，大圆觉可是提前数日便以礼相请，你若执意拒绝，小心素大夫看不惯你礼数不周之脾性。”


“弦知音你……！罢了罢了，去便去，这次大圆觉若再絮叨超过半柱香时间，我就放火烧了他的藏经阁！”

素还真当即皱眉：“步哥哥，放火乃是土匪行径。”

步怀真一股气还未发泄，便又泄了去：“我只是随口一言……”

一旁弦知音忍笑到腹痛，连圣翁都满脸笑纹，禁不住开口道：“好啦，都来到这里了，就跟小弦去吧，我跟素大夫在这里等你们。”


步怀真长叹一声，转向素还真道：“小莲花，我真是败给你了。我和弦弟去去便回，义父先劳烦你，记得千万不可远离半步啊。”

素还真只当步怀真忧心圣翁，不暇多思，点头应道：“步哥哥可放心。”


弦知音拽着一步三回头的步怀真往后院店门走去，他于无佛寺之熟悉，本并不比自家庭院差，然而他与步怀真仍是排在众多香客后面，待前面众人因为听说不能进入内院而失落散去后，他二人方走近门口。

那几名沙弥抬眼见到弦知音，先是一怔，继而面露喜色。

“佛公子！真是太巧了，大圆觉师父正打算派人去请您上山。”

弦知音压低声音道：“此处香客众多，内院说话。”

“请两位随小僧来。”


趁四下无人留意此处，小沙弥将弦知音与步怀真带入了内院，一路往后殿走去。

“大哥，你方才不想离开素大夫，可是有其他原因？”

“原因？”步怀真正拧眉沉思，听到弦知音问话，随口答道：“有啊。”

“是何原因？”

“是因为……”步怀真忽然反应过来，“小弦，你明知道我有所忧心，居然还拽我入内殿！”

弦知音无奈叹道：“大哥，无佛寺经楼的重要性你不是不知道，大圆觉在我发病之前就曾送来书信，说经楼似有不妥，请我带你来共同商议，眼下已是数日过去，方才又有异动，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想也是。”步怀真眉头仍是收紧，一扫平日轻浮模样，“寺外那黑衣人我见过，但我心头异样却是来自那名紧追而去的道者……罢了，既然人已经走了，我先陪你处理大圆觉之事。尽快结束出来，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好。”


巍巍经楼，古铃清越，宝塔飞檐，自成庄严。

弦知音两人跟随沙弥走至经楼门口，小沙弥合十行礼后，便退下了，两人自行往楼中走去。

事实上步怀真避之不及的大圆觉乃是寺内经法高僧，于佛法见解远超常人，连住持都敬他三分，只是这人性格古怪，对俗世之事无心亦无意，只愿每日藏身经楼，与经文墨香为伴。

只不过步怀真不愿与之交谈的原因却并非因为此人性情古怪，而是因为其他事情。


进入经楼上层抄经阁，弦知音曲指扣门：“好友，我带大哥来了。”

门扉应声而开，屋内侧窗有阳光射入，落在满地洒金生宣上，一眼望去，可见白纸之上密密麻麻誊满经文，随处皆是，甚至连落脚之处都找不出来。

房屋中心有一案台，几乎要被周围摞起的经本盖住，当中一人花白胡子微卷，从经摞中探出头来，苍老的眸色见到弦知音身后的步怀真顿时一清：“从心所欲，我们又见面了。你……”

步怀真额头一跳：“慢着！先说正事！”


“正事？何为正事？”那老和尚撑起身体，慢悠悠地说道，“从心所欲步怀真，既是从心所欲，为何又深藏所欲？”

步怀真揉了揉额心，暗自嘀咕了一声“又开始了”，而后出声道：“……大圆觉，我今日不是来跟你论法的。我们在外面见到道门之人追赶魔物，弦弟担心无佛寺情况，既然封闭后殿藏经楼，那你一定知道发生何事。”

大圆觉抬起目光看他一眼，视线扫过二人，却又似穿透二人飘向远方。

“佛道相谈本意相同，然而昨日之事，今日知晓已是太迟，你来迟一步，便注定日后奔波不止。”


弦知音微微皱眉，刚想开口，却被步怀真拦下。他转头望去，只见步怀真神色凝重，半响，方发问道：“奔波既是劳苦，所为何事？”

“九龙入尘，菩提聚魂，凡心离体，战龙屠生。”

“如何解之？”

“造神。”

“神从何来？”

“六界之内，三宝合一，登天道开，神降蓬莱。”


“我明白了。”步怀真沉思片刻，又开口道：“最后一问，若能将之寻回，可还需要造神？”

“九龙生机，便是机缘。”

“很好。”

话说完，步怀真当即转身要走。弦知音隐约听出话音，却有些不敢相信，连忙紧跟几步追上步怀真，正想问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大圆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佛公子，你之明珠依然在椟，机缘未至，无佛无寺；从心所欲，经纶百世已现端倪，若你执意拒绝，掌心朱砂，将永无归来之期。”


步怀真脚步一顿，长出了一口气，再转身，一扫方才凝重：“大圆觉，你死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来当和尚的。”

大圆觉顿时垮下脸，声音未变，然而方才玄密之感已是全然不见了：“步公子，你佛理道学融会贯通，于经法之理解并不比老衲差，这满楼经本俱是稀少之物，老衲是认真想要将他们传与你啊！”

“免。”步怀真干脆地拒绝，在与弦知音走出抄经阁，即将关上房门时，他转头微笑道：“这满楼经纶，早已在我心中。”


离开藏经楼后，弦知音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们对话之意，莫非……”

“正是。”步怀真无需听完，便正色答道，“九龙入尘，也就是说，九龙菩提经被盗了！”

“竟当真如此！”弦知音面色不安，“那东西我原以为是传说，眼下竟当真有人前来盗取，莫非传言是真？”

“几日之前，我是断然不信的。大圆觉时常如此疯癫，但也时常一语成谶，他话中有话我也只能参透八分，不过现在么……”步怀真微微一笑，续道：“外面有一个可爱的活书库，稍待不如找他一询真相。”

-----聖華離散逐香塵，千年一夢染魔氛-----
-----經綸神通空具足，不能複歸九天人-----

頂端

素小梵

級別: 聖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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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6樓發表於: 2015-05-01 00: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開皇之承

“九龍菩提經？！”素還真方一聽到經書名字便是一驚，“此書在無佛寺內？”

步懷真與弦知音對視一眼，齊聲問道：“此書有何特別？”

“此書乃是上古遺留，並非傳世經文，而是三本奇書之節錄，擇各家之所長，匯於一冊之內，又以六界天井之力，為之煉形，故而此書成型之時，便已是後天法器！”

“法器？！”弦知音有些不信，“一本書而已……”

話未說完，步懷真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等等，我們先離開這裏，有什麽事情，回家詳說。”

說完，便不由分說拉著素還真往外走，弦知音錯楞之後也只能苦笑著與聖翁一同跟上。

一行人並無耽擱，離開無佛寺很快便坐上馬車離開了，而在他們離去不久，一道紫衣身影夾風揚氣，禦劍落於寺門之前。

“嗯？方才所察氣息的確是在此處……”

那人合上眼睛，周身道氣流轉，衣袍無風自動，片刻後他眉頭微皺，又從袖中摸出一枚羅盤觀視。然而羅盤指針紋絲不動，表示此處附近確實並無絲毫妖氣，那人沈思片刻，又將羅盤收入袖中。

“罷了，雖然有些在意那股莫名力量，但方才所感應到的妖氣卻是極淡，想來也是什麽不入流的小妖，日後再說，眼下麽……”

顧自念叨著，那人完全無視周身見他禦劍而落只想頂禮的普通香客，劍指斜揮，將浮於半空的寶劍還鞘，信步走入了無佛寺。

那道士進入寺殿暫且不談，卻說步懷真一行人馬不停蹄趕回家中，比去時縮減了一刻鐘，路途自是顛簸不已。

素還真隱約察覺步懷真心中焦慮，口中不提，只是下車時，忽而開口道：

“步哥哥，一日勞頓，先請世伯回房歇息可好？”

步懷真看他一眼：“好。弦弟，你帶素大夫到後院涼亭轉轉，我先安頓義父，稍待便過去。”

弦知音了然應過，便與素還真向聖翁行禮離去了。

轉到後院，弦知音見身旁之人迤迤而行，也不多話，終是忍不住了，開口問道：“素大夫，大哥為何急著要離開無佛寺？”

“嗯？弦公子為何問素某？”素還真一臉茫然，略側了頭看向弦知音。登時斜陽暖輝，雪蓮初綻，弦知音急忙打開折扇半遮了臉，連咳數聲。

好險，感覺像是看到了清光聖色，差點失態……大哥每日就這麽面對此人，居然面色如常心靜如佛，果然不愧是大哥。

“弦公子？”

“我……無事。”弦知音暗嘆自己修行不夠，手中搖了搖折扇，鎮定笑道，“只是下意識覺得，素大夫應該知道。”

“這……素某並不能十分確定步哥哥心中所想，只是猜測七分而已。”素還真輕嘆一聲，續道，“打斷那時講述，或許是不想當時在場的世伯涉入太多，但步哥哥隱約還有些不安情緒，卻不知是因為何事了。”

“嗯……”

兩人步履未停，走至後院涼亭。聖府園林也是清幽雅致，眼前青石雕欄，池水粼粼，雖未至水華花期，倒是層層地鋪滿了荷葉，遊魚洗水，好不快樂。

素還真極為直白地表現出驚喜的神色，弦知音看他如此，意外之余，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這大夫，實在是與弦知音平素接觸的人大不相同。說他不解世事，卻偶出驚人之語令人無法小覷，但要說他精明聰慧，又時常毫無遮掩，情緒流露太過明顯，完全不似閱歷豐富之人。

不知道他聽到大哥糗事會作何反應……

弦知音眼睛一轉，見素還真已經安坐一側，正略偏了頭看池面金魚遊弋。

於是他輕咳一聲，開口道：

“素大夫，方才寺中公案說了一半，可還有興趣繼續聽完？”

“哦？”素還真明顯來了興致，旋眉明眸，看起來竟有種清靜無辜的感覺，“這……素某的確很是好奇，但弦公子方才不是不便明說？”

弦知音折扇掩去嘴角壞笑：“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素大夫，可願一聽？”

“如果不麻煩的話……”素還真無意識地身體前傾，期待之色溢於言表，“素某，當然願聽。”

那邊弦知音對素還真將往事娓娓道來，這廂步懷真走出聖翁房間，重重嘆了口氣。

其實，步懷真的心思被素還真猜中大半，為人子者，憂心之事不欲父母知。他聽大圓覺與素還真前後寥寥數語，已然猜出那九龍菩提經事關重大，加上魔佛同期出現在無佛寺，必然與經本失竊脫不了幹系。步懷真已經打算屆時與素還真一同上路，一是尋找菩提經，二便是幫助素還真尋回被盜梵蓮。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兩者可一並自竊賊手中奪回。

心思把定，便無需聖翁知曉太多，否則除了徒增擔憂，也是於事無補。

而另外一絲憂慮，卻是來自寺門前看到的那位紫衣道士。

道門之人出現在佛家聖地本不尋常，那人又如此毫無遮掩，想來絕不是低等角色。時間上太過巧合，雖然無法推斷佛道兩家需要商議何事，但步懷真本能的感覺必然與九龍菩提經相關。

再加上那道士禦劍而過之時明顯地遲疑，步懷真擔心那人很可能是盯上了素還真。而他去追的人又是魔佛，最終無功而返的可能性極大，步懷真以己度人，感覺那道士轉頭或許就會來找素還真麻煩。

離開煙霜島時屈世途在在叮囑小心道門除妖之人，那道士身份未明目的不清，步懷真不想冒險在寺中多待，萬一那是個油鹽不進的，他們一行人拖家帶口，跑都不好跑。

心思重重地走到後院，還未轉過假山，就聽到涼亭那邊傳來笑聲，聲音十分清泠動聽。步懷真眉頭一皺，走出小徑就看到那亭中兩人正在談笑，弦知音立在一邊正微微折腰向素還真低語什麽，而素還真倚著亭柱坐著，眉眼當中笑意不減。

弦知音目光一轉，見步懷真來了當即折扇遮臉，只露出眼睛看向他，那表情怎麽看怎麽熟悉。

素還真也聽到了動靜，轉過身來看向步懷真，對視一瞬，他又忍俊不禁地側過頭去偷笑。

步懷真眉頭一跳：“弦知音，你又編排我何事？！”

“耶，大哥，我只是跟素大夫聊一聊往事罷了。”弦知音半張臉都藏在折扇之後，眉角眼梢俱是得意。

步懷真豎起食指立在面前，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地回應了一句：“……弦知音，來日方長。”

而後看到弦知音眸色中瞬間閃過後悔的情緒，步懷真心情也瞬間變好，嘴角微揚顧自踏入涼亭，坐在了素還真身邊。

“小蓮花，我們來繼續說正事……關於那本九龍菩提經。”

素還真原本還在輕笑，聽到九龍菩提經也立刻正了神色，將他所知，向步懷真與弦知音，一一緩聲訴出。

原來九龍菩提經本是傳於世間的三本奇書之節選，此三本奇書分別為上神所著之《明聖天書》，古魔所錄之《魔寶大典》，聖人所記之《俠道追溯》。三本奇書均載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其中更是有著可生死人，肉白骨之類的轉魂奇術。

而九龍菩提經則選取其中最隱秘之記載，謄抄而出，借此構築先天易數，以玄法借來六界天井之力封於書頁之內，若能驅動天井之力，便可細數六界過往，蔔算六界未來。

“也就是說，想要使用九龍菩提經，還需能夠驅動天井之力……”弦知音折扇微微搖動，“可這天井之力又是何物？”

“天井乃是六界相通之處。”素還真緩聲續道，“世間有神、魔、仙、人、妖、鬼，共六界，每一界，均有一處隱秘所在，其中隱藏一條通路，以不同方式打開，可抵達不同境界，這條通路，就叫天井。”

弦知音沈思片刻，又問道：“但如此而言，天井應並非輕易可開，不然我們身邊不是早就神魔遍地了？”

“天井當然非是輕易可開。”素還真微微一笑，“而且，守護天井的力量也不是常人所能碰觸。”

聽到這裏，步懷真忍不住疑惑道：“既然這樣，那能驅使九龍菩提經之人，豈非少之又少？”


“不然。”素還真輕嘆一聲，搖了搖頭，“素某方才所說，只是九龍菩提經能發揮的最大力量，但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收集九龍魂魄儲於書內，必要時，作為力量之源，推動無敵戰龍！”

“無敵戰龍？！”步懷真忽然想起大圓覺瘋癲話語——

九龍入塵，菩提聚魂，凡心離體，戰龍屠生。


“他的意思，莫非是菩提經可聚九龍之魂，最終無敵戰龍復活，貽害世間？！”

“只怕……正是如此。”素還真聽到步懷真重復而出的偈語，臉色微微變了變，“九龍菩提經……上面記載了塵界九龍之特性，得到九龍菩提經可依照描述尋得塵界九龍，若九龍盡死，手持菩提經之人將獲得極大力量！屆時……世間危矣！”

“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大圓覺所說奔波不止……”步懷真無奈而笑，“雖然這其實跟我沒什麽關系……”

“但是大哥你一定會去找的對不對？”弦知音收起手中折扇，輕嘆一聲，神情中有少許擔憂，卻也有少許了然，“大哥你這性子，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步懷真哈哈一笑：“弦弟，別把我想的多麽大公無私，我也很久沒有外出遊歷了，心裏癢癢而已。”

弦知音了解步懷真，聽他刻意辯白也懶得反駁，只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這話是真是假大哥你心裏明白。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可有其他尋找塵界九龍的方式？”

“這個……”素還真眨了眨眼睛，不知為何看了一眼步懷真，低頭思索了片刻，輕聲道：“或許是有，但是素某……並無相關記憶。弦公子，非常抱歉。”


“素大夫太客氣了，原本也是我隨口一問，不必介懷。”素還真的歉語聲軟音柔，不知道為什麽總會讓人感覺自己在欺負他，弦知音立刻慌了手腳，急忙出言安慰。

步懷真若無其事收回方才輕踢了一下素還真的腳，也開口道：“反正小蓮花也要上路去尋找失竊的物件，我呢，正好一起遊山玩水，就隨他一起去了。至於家中……弦弟，還是要辛苦你照料打點了。”

“這是什麽話，以前不都是我在打理。”弦知音白了步懷真一眼。他也知道自己武勢所缺，在這方面，若跟隨而去反是拖累。


素還真輕咬了一下下唇，又出聲道：“弦公子，留在家中未必不是好事，但也未必輕松。無佛寺既然藏有九龍菩提經，那麽若有風波，也必會受到波及，素某有個不情之請。”

“素大夫但說無妨。”

“那素某就冒昧了。”素還真眸色清寧，認真地看向弦知音，“還請弦公子偕同世伯多多駐留無佛寺，若有意外，也可盡速察覺。另有弦公子如今體質已然與常人不同，佛寺之內，聖氣湃然，於公子之修行，有莫大好處。”


這哪裏是不情之請，分明只是關懷。

弦知音隱約感動，心頭暗自贊嘆步懷真這次真的是拐回來了一個寶貝，手中折扇輕搖，笑著應了。


說是要同行，步懷真整理包袱安撫家人也用了一日。至於是要外出做什麽，兄弟二人極有默契地對聖翁絕口不提，只說步懷真是想外出遊歷闖蕩，聖翁也知道他的性格，並無多心，唯有叮嚀囑咐。

素還真本就是客，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救了弦知音，聖翁儼然把他當成是自家兒子，對他之叮囑甚至比對步懷真還認真周詳。

步懷真聽慣了聖翁絮叨，只覺耳朵生繭，但素還真或許是從來不曾聽過如此殷殷關懷，臉上沒有半分不耐，反而十分高興和不舍，溫和儒雅的模樣讓聖翁喜歡的不行，只覺得他乖巧非常，滿心好感忍不住便溢了出來。


終於等到聖翁叮嚀完畢，步懷真立刻把素還真拽到了自己身邊。

“義父，我們這便告辭了，若有趣味事物，定寄回來給義父和弦弟分享！”

素還真也屈身行禮道：“世伯，弦公子，多多保重。”



兩人並未從家中帶出車馬，不過步懷真出手大方，臨出城門前，他直接尋處買了一輛馬車，兩人便駕著車出了城。

上了官道，步懷真一邊駕車，一邊問道：“現在應該沒關系了，小蓮花，那日你欲言又止，你有尋找九龍的方法是不是？”

素還真不會駕馭馬車，但為了方便說話，於是他坐在車廂靠外的地方。聽到步懷真發問，他也回應道：“的確是有。但步哥哥，為何當日示意我不要多言？”

“因為你說了，我就不能跟你單獨出行了啊！”步懷真笑意滿滿，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素還真略一思量，便也心知他是不想家人牽連太多，但步懷真嬉笑而過，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麽。


官道平穩，步懷真一路駕車，時不時轉頭看向素還真。

“小蓮花，你要尋九龍，是有何方法？”

“是龍氣。”素還真平靜答道，“塵界九龍乃是龍體四分五裂散入人間的部分，分別是龍眼、龍喉、龍筋、龍脈、龍鱗、龍血、龍骨、龍髓、龍尾九樣，此九物附於九人身軀，令這九人各有異氣與常人不同。而這九樣乃是龍體之基，驅動之力。除此之外，其核心還有其他物件，素某所負龍氣，便是其中之一。龍氣主融合，故而只要驅動龍氣之力細察，便可尋到九龍氣息。”

步懷真沈思片刻，忽然問道：“如此說來，你體內龍氣，也是無敵戰龍現世之要素？”

“正是。”素還真苦笑一聲，“有心也好，無意也罷，素某已經踏入此局，抽身不得了。”

“那可未必。”步懷真卻忽然心情轉好，回頭笑道，“若是其中之一的核心在你身上，於我們而言，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素還真奇道：“這是為何？”

“因為你是不會讓無敵戰龍現世的。”步懷真哈哈笑道，“當然，我也不會讓你體內龍氣被抽離，照此看來，無敵戰龍，現世無望啊！”

聽聞此言，素還真只當步懷真慣常說笑，忍不住笑道：“步哥哥好自信。”


“所以，放輕松吧。”步懷真一手握緊馬架韁繩，一手背過去拍了拍素還真，忽然生硬地轉了話題：“說起來，前日你與弦知音相談甚歡，他可有說些什麽？”

“嗯？”素還真原本還在憂心菩提經之事，聽聞步懷真發問，竟一時未能轉過心思來，楞怔片刻後不由得便想到弦知音所說，忍不住轉頭偷笑。

步懷真察覺素還真情緒低落，心下猜到八九分，本想說些他事轉移些註意，哪知一看素還真反應，他登時明白弦知音必然是說了自己糗事，郁結之下，仍是假作若無其事道：“究竟說了什麽，讓你笑的這樣開心？”

素還真輕咳一聲，唇線勾起，聲音含笑：“步哥哥，無佛寺主持可是好差事啊！”


果然！

步懷真臉色瞬間黑如鍋底。數年前他因誤闖無佛寺藏經閣，而後心生奇想，要求與佛寺高僧論佛辯法。原本只是為了避免一頓杖責，不料將數位高僧論至啞口無言之後，那大圓覺竟出面要求步懷真留寺出家，說是論佛至此即是機緣，百世經綸一念間，其終途便是歸入菩提蓮境。

步懷真聽著頭大，他於佛門尊重有加但還不想落發修行，到底是三言兩語拒絕了。然而那大圓覺從不死心，時常送些書信，給予他的寺內職位，也從掌經閣長老，直接升到了主持。


“誰都休想動我半根頭發！”想起往事，步懷真哼出聲：“煩惱三千，我自甘願！”

素還真被他逗笑：“步哥哥，你只是嫌棄沒有頭發會變成天下第二俊吧！”

說完，不等步懷真回應，素還真又續道：“嗯……其實步哥哥姿容不俗，即便剃度，也必然是天下第一俊……”

頓了頓，素還真接上三個字：“……的和尚。”


聽到天下第一俊，步懷真正想應一聲，結果又聽到後三個字，他當即反手就來抓素還真。

“好哇小蓮花，你居然敢嘲笑我！”

“哎呀素某不敢吶！”素還真說著往馬車裏面躲去，避開步懷真後拎起一個綢面靠墊，蒙頭繼續笑，直笑的步懷真一陣無奈。

“……可真是，我怎麽就拿你沒辦法呢？”步懷真雖是口稱無法，唇邊笑容卻是溫暖。待素還真也笑夠了，他方側頭示意：“坐回來罷，不然說話可是不方便。”

“好。”

素還真莞爾。他一貫溫文，難得如此開懷，笑到最後竟是覺得累了，坐在步懷真身後長出一口氣後，發覺心情果然輕松許多。素還真心思九轉，幾下思量便也明白了步懷真用意，心中感動莫名。


見他情緒轉好，步懷真也是安心，略側了頭笑道：“言歸正傳，雖然不必太過擔心，但九龍菩提經還是得找回來，除此之外，你的本命梵蓮也需尋回，既然那魔佛與菩提經被盜脫不了幹系，我們先從這裏查起。小蓮花，你現在可以探尋九龍所在嗎？如果我們能超前一步，或許要不了半月，就能回返了！”

“當然可以。”

素還真的聲音，已是輕快了許多，應畢步懷真後，他便靜心合眸。片刻後，素還真額心閃過一抹燦金光芒，隨即他睜開眼睛道：“步哥哥，距離我們最近的塵界九龍，在往西南方向大約三百裏處。”

“三百裏……西南……”步懷真心頭合計片刻，忽然笑了，“原來是那個地方啊！”

說著，步懷真擡手揚了一鞭：

“小蓮花，坐好了，我們天黑之前要抵達那邊。”

忽然加速的馬車讓素還真下意識扶住了車廂邊的扶手：“步哥哥知道那裏是何處？”

“天下之地，無我不知。”步懷真鼻子幾乎要翹到天上。

“那裏是……？”

“三槐朝天子，三公入王相。”步懷真挑起嘴角：

“那個地方，叫做——三槐城。”

-----聖華離散逐香塵，千年一夢染魔氛-----
-----經綸神通空具足，不能複歸九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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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小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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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7樓發表於: 2015-05-01 00: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紫衣道長出來啦~\(≧▽≦)/~】

——開皇之轉

官道上馬車遠去，煙塵散盡，道旁密林中，緩步走出一人，手持羅盤，其上指針不偏不倚，牢牢指向前方馬車遠去的方向。

“妖氣。”那人輕咂一聲，收起羅盤，又自懷中摸出一條青玉龍佩，細細觀察上面散逸而出的幽微光芒。

“上古魔龍血角三青，其遺留之氣竟附身與妖物……其中緣由，耐人尋味……”

自語間，身後馬蹄聲響，那人目光微冷，腳步一轉，悄無聲息地返回密林。透過繁枝茂葉，只見幾人策馬揚鞭，帶起層層塵土飛馳而去。而當中一人面相奇異，雙目精詐外露，中門鼻翼殘缺，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也端得是顯眼無比。

“捕妖師和山賊？”那躲藏之人眸色一亮，嘴角勾起，“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話音未落，人影已然消失在疊疊樹影之中。

那一幹馳馬之人確是附近山賊，領頭一個黑布蒙面，手中馬鞭破空作響：“秦假仙，你所說之人當真能值萬金？”

被叫做秦假仙的正是那鼻翼殘缺之人，他聽到領頭問話，頓時大呼小叫起來。只是他回答的聲音雖大，卻帶著重重的嗡聲：“我的爺，你還信不過我的眼光嗎？我跟你合作捉的那些小妖，哪個不是我老秦火眼估價，幾時錯過？”

那人冷哼一聲：“如此最好。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待事成之後得金依然對開。不過萬金之價非同小可，若令我失望，你就準備餵阿毛吧！”

那秦假仙本是個活寶，身無所長卻急公好利，唯靠一口辯才行遍天下。周圍人只當他身卑人低，不甚看得起，卻也樂的看他耍寶。一來二去，倒也被他交了些朋友，雖談不上誠心相待，至少也能一起吃吃喝喝。秦假仙面上毫不在意，心裏卻時常自苦。然而別看秦假仙臉闊缺鼻，貌不驚人，福氣卻是不小，後來竟被他意外闖入了海市，大開眼界之余，他發現內中有不少人在暗地交易一些生相美艷似人非人的奴隸。

打聽之下知道那都是些誤闖人間的迷途小妖，而妖類雖是與人殊途，卻常以修成人身為終末大道，其修行之力雖談不上正統，卻也自成一家。又因妖族親近乾坤五行，故而化人後多是如同天設地造，端得是秀美絕倫，一些位高權重之人對此十分偏愛。秦假仙見此情況，心裏便打起了小九九。

盤算之後，秦假仙出了海市便直闖蜀山。說也奇怪，原本極為排斥外人的蜀山竟任他來去，且給了他不少降妖異寶，雖不是什麽珍貴物件，但降服一些低等小妖還是頗有成效。秦假仙就此靠著捉妖賣給權貴，混得是風生水起，時間久了，竟也掙了個盆缽滿盈，並且作為捕妖師有了些名氣。漸漸地，過去一些看他不起的人也回頭俯仰鼻息，把個秦假仙捧得好不得意。

而這群山賊則是秦假仙一次捕妖時相識的，兩方不約而同圍捕一只小妖，利益相沖。秦假仙雖身懷異寶，但手底功夫到底不行，被那山賊頭子一頓胖揍連嚇唬，將到手買賣拱手讓人了。可那山賊頭子胃口不小，看中了秦假仙的法寶，硬逼著秦假仙合作抓妖。秦假仙也不是什麽硬氣的，思量一下覺得對方實力還算不錯，合作或許還能抓些高等級的，就算得利對半，來錢也不止快了幾倍，索性就同意了。

於是這夥山賊平素燒殺搶掠，若有些什麽迷途小妖來到附近，便被他們合作捉了賣掉。只是雖是共事，那頭目對秦假仙從來不假辭色，而秦假仙也對那頭目抱了極大的戒心。其一是因為他從未見過那頭目生做何等模樣，其二則是因為那人養了一條叫阿毛的兇犬，丈許長，血盆大口可吞虎狼。秦假仙從未見過此等兇物，每次看到都後背發寒，故而雖多次想跟那人一掰兩散，將將開口總會想起那堪比他身高的尖牙，最終只能含恨忍了。

此刻秦假仙聽到那頭目威脅，心中忍不住暗罵此人不識擡舉，卻也不敢流露絲毫，臉上維持著笑模樣，疊聲道：“放心吧放心吧！”

那頭目睨他一眼，似是極為不喜他那諂媚樣貌，皺眉嫌棄道：“莫要此刻大言不慚。那妖物既有此身價，便不可能是低等族類，你那末流法寶，當真能降得住他？”

秦假仙拍拍胸脯：“我早已借到了捆妖索，那妖物身上妖氣極淡，捆妖索抓他定是毫無問題！”說著，秦假仙話音一轉，詭笑道：“而且……我那小弟已經在前面等他們了，眼下，應是該碰上了！”

就在一幹山賊前方十幾裏處，步懷真和素還真的馬車被一株橫亙路中的巨樹攔了下來。二人有些意外，步懷真跳下車去查探，腳才落地，就聽到巨樹下面有人抖著聲音呼救。

素還真本是坐在車上昏昏欲睡，聽到呼救聲，那包覆在細密頭發之下的耳朵微微動了動，擡手揉了揉眼睛，也跳下了車。定睛一看，素還真咕噥了一句：“奇怪……這樹這麽大，怎麽倒的這麽正，剛好在路中間……”

說完，就邁步想靠近，步懷真急忙伸手拉住他：“先別靠近，以防有詐！”

“嗯？”素還真從善如流地停下了腳步，“會有危險？”

步懷真不答，四處轉著看了看那棵樹，確定附近似乎並無埋伏，這才緩步靠近，透過樹枝綠葉，往那求救聲處看去。

那被壓在樹下的人扮相奇異，光頭暫且不提，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西洋黑鏡，全然看不到長相。他見步懷真探頭，立刻擡了擡袖口相連的雙手：“救……救人喔……”

步懷真眉頭一跳，此人打扮著實不合他之胃口，動作還似街頭賣藝之人，令人心頭不喜。不過仔細看來，那人似乎並未被壓到，只是卡在枝椏之間，掙脫不出。

“唉……便是救人，也讓我救個美人啊！”步懷真轉身向素還真招了招手，待素還真靠近，步懷真對他笑道：“借你袖擺一用！”

“啊？”素還真還未反應，就被步懷真拽了胳膊，袖腕上的水袖被他扯住，而後步懷真手腕一抖，將袖擺探入樹杈之間。那鵝黃水袖本是步懷真看著好看，令裁縫加上用以增添衣衫靈氣的，眼下袖擺灌了真力，竟自有意識般延伸夠向被困之人。只是不知步懷真是有心還是無意，竟控制袖擺纏住了那人脖子，一個施力之下，人雖然是拽了出來，卻趴在地上好一陣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步哥哥好生粗魯。”素還真無奈地看他一眼，靠近了將人扶起，“你可還好？”

“沒……咳咳咳……沒事……還以為……咳……要死了……”

“他只有頭露在外面，又不肯給我手，迫不得已，只好拽頭了。”步懷真攤了攤手，“你也真不走運，這麽大棵樹偏偏就壓住了你。”

那人幹笑兩聲：“也還算好，至少沒壓在樹幹之下，小災而已，過了就好。”

“喔，倒是蠻看得開嘛。”步懷真話音意味深長，那人只是笑，起身有些憨厚地雙手拱起蹭了蹭鼻子。

素還真偏頭看他半響，疑惑道：“閣下當真沒事？是否需要素某幫助把脈？”

素還真說完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失禮，那人雙手都藏在袖中，袖口相連，也不知是否是天生殘缺，他忙接口道：“抱歉，素某不是有意……”

“不用在意……呃……”那人話音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只是被卡住，沒有受傷。”

那人帶著西洋墨鏡，全然看不出眼神，然而步懷真卻明顯察覺那人在轉向素還真時楞怔了片刻。也就是這片刻楞怔，讓步懷真起了戒心。

就在步懷真想細問此人時，忽然察覺隱約馬蹄聲響，步懷真循聲側耳細聽，不想那打扮詭異之人忽然發難，不知從哪摸出一把粉末呼地盡數灑在素還真臉上！

“你——！”

那東西極香，不知是迷藥還是何物。步懷真反應何等之快，粉末還未散開他已單手捂住口鼻。然而素還真與那人離的太近，根本不及反應，頓時輕吟一聲，長袖遮臉後退了數步。

那人見狀，嘿嘿笑了兩聲，又拋出一張青符，並沒有做過多動作，那張符紙輕飄飄地落在素還真身上，立刻青光大熾。

步懷真耳邊只聽到素還真低叫一聲，心頭登時焦躁，也不及細察，捂住鼻子便想沖過去救人。

步子剛邁，眼角掃到一抹冷光，步懷真下意識後仰，只見一柄短劍擦著前額，釘在了另一邊的倒伏樹幹之上！同時，那帶西洋墨鏡之人竟趁素還真不適，撲過去用雙手環住素還真，往肩上一扛就往短劍來的方向跑去。

“你給我站住！”步懷真追之不及立刻大怒，轉頭拔出那把短劍，照準那人飛了過去。

“哇！”那短劍準之又準，貼著那人光頭頭皮飛過，嚇得他撲通跌到在地。素還真被人攔腰扛著早就不滿，盡管不欲傷人，卻也一直在掙紮，眼下雖雙目緊閉，身上還有青符束縛，卻跟孩童跳圈似的跳出了那人環成圈的手臂，顧自站在一旁捂著眼睛哀聲哼哼。

而那人被步懷真短劍一嚇，也顧不上素還真了，連滾帶爬地往前跑，然而沒跑幾步，前方塵土飛揚，一幹縱馬之人直奔而來！

“圍起來！”

呼聲隨著馬蹄聲由遠及近，那一幹策馬之人行至近前方扯緊韁繩，形成半弧圍勢，領頭一人大聲道：“給我抓了那小妖！”

“誰敢？！”步懷真已經跑到素還真身邊，還不及關心，就聽到劫人之語，當即足下一轉，目光轉向來人，眉稍挑起，殺氣畢露，威勢竟把試圖上前的嘍啰們懾的一怔。

“別怕！中了蜀山專門為妖物配制的九酥散，眼下應是全身無力！又受符所困，也已經失去護體妖力！旁邊那應是人，殺了他！捉那小妖！”

“是！”這群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悍匪，即便心中膽寒卻也不會退縮，齊聲應過，馬鞭一揚，竟沖著二人直直撞來！

步懷真心中暗罵，這一排馬匹沖撞避無可避，素還真又不知發生何事，馬蹄一踏不是必死無疑？！

“步……哥哥，發生……何事？”素還真眼睛被藥粉所迷，只聽得耳邊馬蹄紛亂和大呼小叫，又聽到有人小妖小妖地亂叫，心下疑惑，摸索著扯住步懷真的衣袖，“小妖……哪裏有小妖？”

步懷真正在緊張，卻被素還真這一句話問得差點笑出來。他擡手把素還真拉近，樂道：“有人要驅馬撞我們呢！素小妖。”

“啊？”素還真一聽，連忙問道：“驅馬之人是誰？”

步懷真看著近在咫尺的馬群，哼笑道：“看起來像是訓練有素的山賊！”

“哦？”素還真應聲過後倒是毫無慌張，辨識著步懷真的氣息靠近他，右手手腕微揚，頓時氣流自發而出，吹得他袖擺大張，水袖幾乎要變成一條直線。

步懷真本想扛起他逃跑，見他如此淡定竟有些好奇，心中忐忑不安之余，卻也有些直面危機的刺激感，於是隱隱期待身邊這人會帶來什麽奇跡。

馬蹄聲近，千鈞一發之刻，素還真手臂忽然自側面直直揚起，一瞬間氣息暴漲，水袖橫亙兩人頭頂，迎面奔馬見狀，竟不聽指揮，一匹一匹接連跳起，跨過了二人頭頂！


這下不光步懷真驚奇，對面山賊和秦假仙也是大駭：“這……這是什麽妖術？！”

“妖術？”素還真感覺馬蹄聲音漸弱，便收回手又去摸自己的眼睛，“素某並不會什麽妖術，只是一賭閣下之馬是否當真訓練有素。”

“訓練有素？”步懷真眼睛一轉，立刻反應了過來，“原來如此！受過訓的馬匹見到橫障會自發跳起越過！”

“正是如此。”素還真輕笑了一聲，又開口道：“步哥哥，可有水嗎？素某眼睛還是睜不開。”


“你……你只是迷了眼睛？”步懷真訝然，“那個……那人剛剛說的什麽九酥散……你沒事嗎？”

“什麽？那個很厲害嗎？難怪素某眼睛疼……”素還真慌慌張張地想去揉眼睛，卻被步懷真先一步抓住。

“別揉！”步懷真仔細打量他半響，見他只是閉目流淚，終於忍不住笑道，“看來那藥粉對你而言就是普通面粉一樣啊……”


“別在那裏自我陶醉！”見他二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那山賊頭子氣的渾身發抖，“就算藥粉沒用，那降妖符咒一樣能封你妖力！”

秦假仙明明聞到藥粉香味，卻不見生效正在狐疑，此刻聽到頭目怒吼，這才反應過來急急道：“沒錯沒錯！還有符咒！哈哈哈你是不是感覺全身無力啊！？”

“符咒？”素還真閉著眼睛摸到那張貼在自己胸前的符咒，捏了捏，擡手就撕了下來，“這個除妖符咒光芒太過刺眼，符文繪制必有偏差，這位公子，該不是被人騙了吧？”


秦假仙笑聲斷在嗓子裏，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你你你……”

素還真側著頭，聽到秦假仙的聲音，不由地皺起眉：“嗯？公子你氣息不穩，可是身體不適？”

“他才不是身體不適。”步懷真忍笑，周身群馬圍峙殺氣騰騰，他卻旁若無人地從腰間解下那個紫綬錦囊，手中虛握，微光一閃，憑空出現一個黃竹水節，擰開遞到了素還真手裏，方續道：“他是被笑聲嗆了。”

兩人態度太過坦然淡定，一幹山賊面面相覷，士氣不知不覺間散去大半。素還真眼不能視自是毫無所覺，接過竹節倒出清水默默地清洗眼中藥粉，眾人一片寂靜，襯得那嘩嘩水聲十分清晰。

洗了半響，素還真仍是感覺疼的厲害。他眼睛被藥粉迷了又被青光刺過，即使洗過也在不停地流眼淚，眼前事物都是一片波紋蕩漾，他忍不住擡起頭，淚汪汪地對著一幹山賊眨了眨眼睛。


秦假仙正面看到，頓時感覺有點眼暈，按說他大大小小的妖精抓了不少，面容精致的從來不乏。這一個他當時在聖府外遠遠一看時，只覺得定然值錢，不料此刻這一眼，卻讓他有種抓了之後千金不換的感覺。

正當他滿心貓抓似的想跟那山賊頭目提議把這小妖留下，那頭目先一步開口了：“這個不賣了。”

頓了頓，又道：“我要留下他。”

秦假仙轉頭看去，只見那頭目眸色深沈，直勾勾盯著素還真，喉嚨動了動，明顯是吞咽了一下。


秦假仙還想出言商討利益，頭目一眼看來，硬生生把他看得哆嗦了一下。那眼神森冷陰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假仙感覺那雙眼睛泛出隱隱綠光。

“秦假仙，這一只我要定了，你有何方法最好全數使出，否則……”

“是啦是啦！老秦我還有壓箱底的寶貝！”秦假仙後背發寒，頓時也不敢廢話了，手向懷裏一摸，扯出一根嵌銀長繩。雙手一抖，繩頭立起。“抱歉了小妖，這是你逼老秦用絕招的！”

說著，秦假仙食中二指並起，口中低念幾聲，緊接著擡手一揮，那長繩略一抖，猛地竄向素還真！


“這又是什麽鬼東西！”步懷真又驚又疑，擡手去攔那蛇一樣的長繩。不想那東西似有意識，靈活地繞過步懷真的攔阻，纏上了他身後的素還真。

步懷真一急轉身，卻看到素還真扯著繩頭，拎到眼前奇道：“這個……莫非是捆妖索？”

周圍一片靜默，隱約還有兵器墜地的聲音。除妖法寶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效，不光是秦假仙滿臉呆滯，步懷真也楞怔怔地看著素還真扯著那聽起來很厲害的“捆妖索”晃著玩。

“真是的……弄的這麽嚇人，結果全是牛鼻子贗品。”

嘀咕的聲音在安靜的場合下顯得十分刺耳，秦假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的要吐血。

“步哥哥，這些可都的的確確是蜀山法寶，並非贗品啊！”

“既然不是贗品，為何……哦，是了，你並非妖物，所以這些東西對你無效？”

“那是自然，不過這捆妖索卻並非只能捉妖，如果運用得當，也可縛神困魔，畢竟其源同出一轍，但看使用者根基如何了。”

素還真眼睛痛楚已然過去，雖然還有些眼角泛紅的樣子，但已是可辨事物了。他一邊跟步懷真解釋，一邊抓著捆妖索茫然地打量四周，目光轉到那頭目身上時，神色先是驚訝，忽然像察覺什麽般，疑道：

“你是……”


“縛！”

話音未落，天外來聲，隨著那一字縛語，素還真手中捆妖索驟然金芒大熾，不待他脫手，便已扯著他的手臂纏繞數圈，將他死死綁住！

“什麽……唔！”變故太快，步懷真也不及反應，就見素還真如同被抽去了力氣一般單膝跪倒。這連續起伏讓步懷真心提到了喉嚨，完全不知發生何事，連忙伸手將人撈住，怒而斥道：

“誰在做手？！”


“妖孽，人間可非是爾等遊玩之處啊！”

一聲戲謔言語，眾人眼前只見一道紫光淩空而落，卷起輕塵漫漫。光去塵散，一名紫衣道士負手立於當中，黑發微曲，眉目溫和俊朗，氣度過人，神色卻隱含不世威壓，引得周圍馬匹躁動不安。

步懷真在他落塵一刻心頭驟然湧起奇異感覺，似是熟悉，又十分陌生。然而還不及理清頭緒，就見那人對素還真明顯的審視目光，步懷真登時內心反感，扶穩素還真，發問語氣也帶了三分排斥：“你是何人？”


那人不答，皺眉看向睜大眼睛盯著自己的素還真，許久轉向步懷真道：“人妖殊途，離開他，不然煉化也會傷及你。”

“煉化？！”步懷真一驚，下意識將素還真擋在身後，“你想都別想！”

“執著，小心天禍啊！”那人嘆息一聲，也不再多勸，道指並起，紫電隱隱，竟是想直接動手了。

“且……且慢！”捆妖索上不知被那道士加了什麽符法，素還真本不是妖，竟也掙脫不開，反被吸盡了力氣。只是他憂心步懷真，人雖還在低喘，也急切地掙紮開口：“道……道長，素某……非是妖孽，況且，此事也……也與步哥哥無關……還請……”

“禁。”那紫衣道士對素還真微微一笑，輕聲吐出一個字，素還真口唇開合，卻再發不出聲來，登時慌亂之色一覽無遺。

見他可憐模樣，道士輕嘖一聲：“妖族巧言，你生的如此招人，我又太容易心軟，可不能被你三言兩語說動了。”


說著又想祭法，一旁沈默許久的秦假仙已從馬上跳下，湊了近前：“道長，且慢動手，我們打個商量可好？”

道士睨他一眼，嘴角一勾：“捕妖師，秦假仙？你可知若非你命格特殊，就憑你這倒賣妖族的行當，災報早已臨頭。過貪必將自損啊！”

秦假仙被那人一口道破心思，訕訕地不再多說。那道士也無視他人，指尖紫電作響，天際也隨之起了變化。


眾人詫異之際，無人察覺那頭目已悄然下馬，眼中神色百變，最終仍是把定心思，周身隱約散出黑氣。

素還真被擋在步懷真身後，目光始終盯著那頭目不加稍移，眼看那頭目身形開始變化，眾人卻只盯著紫衣道士和天際雷鳴，素還真急切地想要發聲示警，無奈他受制於捆妖索，更被人禁了聲，正焦心間，卻見那道士好似心有所感一般看向他。見他神色不似作偽，道士竟遲疑一瞬。

就在猶豫當下，道士忽感身後一陣冷風，他下意識側身躲避，利爪雖未傷及他，卻扯破了他的衣擺。那道士怒而回頭，卻見身後一條黑毛巨狼，正呲牙沖他低吼。

“狼妖？！”道士大驚，他感應妖氣之能從來無差，怎可能眼前有妖卻無從分辨？！

手拈道指，道士眉心一沈，轉眼四下掃視，果不其然，在頭馬旁邊，看到一具委頓在地的人皮。

“吞噬人魂，強奪人形，借山賊之血腥罪孽，以掩蓋妖氣，哼，倒是十分聰明啊！”


笑贊聰明，道士目光卻是深含憤怒，俊朗眉目頓時煞氣四溢，身後佩劍同時響起清吟。

“邪魔惡妖，本是涉世禍胎！如此不知進退，休怪我下手無情！”

狼妖一聲長嘯，喉中發出嘶啞笑聲：“臭道士，若非你靈犀一動察覺到那小花妖之示警，你早已被我吞入腹中，還敢大言不慚？我只想要那小妖，別礙事，我還能給你個痛快！”

道士長眉一挑，不怒反笑：“你想給我個痛快？好啊！”

說著他一撩衣衫下擺，側身探手，對著那頭巨狼做了個請招的手勢，還頗為自信地勾了勾手指。

巨狼皮毛一炸，立刻伏低身體呲牙嘶吼，利牙齒縫中隱隱散逸出純黑的氣息。那氣息凝而不散，似有意識般向道士圍去。

周圍沾染氣息之人當即發出痛苦呻吟，倒地翻滾。那道士見狀，足下一轉，真氣傾瀉，將那黑色侵腐之氣阻擋在數尺之外。

“這麽想死，這一招，就先送你！”道士單手捏訣，未息的雲霧再起，隨著他劈手而下，一道紫電淩空擊落，正正打在巨狼額心，掀起一片塵沙飛揚！


一旁步懷真見這一道一妖鬥的熱鬧，眼睛一轉，扶起素還真就想趁亂溜走。不料素還真雖氣力不足口不能言，卻死命搖頭說什麽都不走，一雙眼睛看看那道士又看看步懷真，神色急切。

步懷真嘆氣：“……你想我去幫忙？”

素還真立刻露出一個笑模樣，點點頭，又向步懷真示意了他腰間錦囊。

“……有能用的法寶？”

素還真再次點頭。

“那道士不是都快殺掉狼了，我們管他作甚！況且此時不跑……嗯？你是想告訴我那頭狼很厲害？”

素還真用肩膀頂了頂步懷真的胸口，用力點頭。

步懷真深吸一口氣，抓住素還真搖晃：“……那個家夥是想煉化你啊你給我醒醒啊小蓮花！”

素還真被晃的眼花，神色卻越見堅持，步懷真捏住他肩膀的手緊了又緊，最後磨了磨牙：“可惡的小蓮花！”


這邊兩人僵持著不肯離開，其余山賊卻不管這麽多，那一幹人早已被嚇的手足無措，誰能想到平日裏同吃同住的大當家的居然不是人。而那巨狼更是分外怖人，有幾人趁著紫電劈落時，棄了馬便試圖逃入道旁密林。然而沒走幾步，就見沙塵中倏然竄出巨大黑影，速度極快撲向逃跑幾人，幾道利芒劃過，那幾人後心綻開血花，撲通栽倒，眼看是不活了。

巨狼冷哼一聲，俯身舔舐血液，妖綠眼眸始終盯著道士不曾移開。


那道士不及反應眼看數人被殺，目光一利，表情一改初見溫儒，變得冷肅起來。

“竟是半魔之身……你究竟吃了多少人類與大妖？”

那狼妖赫赫怪笑：“我已在返虛之境停留多年，人間雷霆，怎奈我何？”

“是嗎？”道士冷笑一聲，手拈劍指，背後佩劍瞬間騰空，在他控制下精準地紮入巨狼側臉，頓時鮮血噴湧！

巨狼怒吼出聲，震得周圍樹木搖晃，然而那道士八風不動，瞇眼道：“不過區區半魔妖孽，膽子卻是不小！在我面前吃人，是我看起來太慈悲了，還是你真的是在找死？！”


“找死？哼！”巨狼用力甩掉臉上長劍，仰頭一聲長嘶，片刻後兩邊密林接連鉆出一人半高的蒼狼，雖不及巨狼一半大，但勝在數量驚人，森森綠眼瞪視眾人，幾個膽小已然被嚇暈了。

“道士，我倒要看看，你一人能耐，如何抗我群狼之力！”話音落，四下接連響起可怖低吼，狼群撲上官道，見人便撲，一時慘叫鮮血交迸。

“妖孽！”那道士分身乏數，不由得又驚又怒。無法可行時，眾人耳邊忽聞一聲長嘯破空而響，一條通體青金之色，頭生血角的巨龍倏然現形，龍身數十丈，盤旋騰空，冷眼俯視而下。


“龍……”道士驚疑不定，低聲喃喃。

龍乃古獸，其威勢可懾萬物，如此龐大而充沛的力量，怎可能憑空而現？

那青龍一雙紫眸毫無感情，視線掃過在場狼群，一只只窮兇極惡的蒼狼竟如幼狗一般，夾緊尾巴，匍匐在地，不斷發出悲鳴。


“竟是你……魔龍血角！”巨狼認出青龍身份，大驚道：“為何幫助人類？！你忘記自己當年是如何死於人族之算計？！”

青龍轉向他，眸色不動，猛然龍尾一掃，將巨狼掃出丈許遠，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

巨狼口中溢出鮮血，趴伏在地說不出話來。

那道士雖不知青龍如何現身，卻知道這是助力自己，當即一手捏訣，一手再招紫電，欲要煉化巨狼。

“方才都試過了不管用，你怎麽這麽不死心？”身邊一個聲音響起，卻是步懷真走到了道士身旁，“餵，借你寶貝用，記得要還！”

道士瞥他一眼，本不想理會，不料看到他手中物件頓時睜大眼睛：“七寶琉璃燈？這東西你從哪來的？！”

“你管我？要不要用？我可告訴你，你那雷電，八成還是沒用。”

道士冷哼一聲，接過琉璃燈，雙手運氣，七寶頓時大放異彩！

步懷真見燈內隱隱紫火翻滾，好奇道：“居然自生火焰，果然是個寶貝！”


那巨狼也察覺紫火灼氣，又聽到那道士叫出法寶名稱，心下雪亮：那七寶琉璃燈乃古傳法寶，失落已久，運法所出乃是至陽至剛的兜率紫火，可燃盡天下之物。任它金剛不壞之體，陷入紫火也是必死無疑！

巨狼目光急轉，一眼看到一旁受捆妖索所苦的素還真正闔目低喘，額頭冷汗涔涔，竟似力量渙散一般。巨狼心頭一動，當即牙關一咬掙紮起身，趁素還真落單，猛然撲去。

它算的精明，以它半魔之身，早在一見素還真便察覺他滿身水氣花香，當下便知道這人即便不是已度過天劫的花妖，就是修至半仙的人子，雖有隱約妖氣，但定然已經修成養慈金丹。若能奪丹吸化，它很可能直接沖破返虛境界，立身成神！


“吃了你……只要吃了你……我就能……哇啊——！！”

巨狼動作出乎道士與步懷真意料，沒想到它重傷之下竟還有力氣撲向素還真。眼看已是救之不及，不想那本騰於半空之青龍竟在千鈞一發之刻俯身而下，撞開巨狼，龍身盤旋環繞，將素還真護在當中，幽深紫眸殺機隱現，冷冷睨去。

“血角……！你竟甘與人類為伍！”巨狼嘶吼，青龍只瞪視不語。

那道士怎會錯失如此良機，一聲輕斥，七寶琉璃燈脫手懸空，紫火迸發，將巨狼轟然卷入！

“啊啊啊——！血角！你記著！人族乃上神後裔！本性不改！能叛你一次，就能叛你第二次！”

慘嚎聲絕，巨狼已被燒化成灰，風卷塵沙，無痕無跡。


首領已死，狼群自然悄然退去。青龍紫眸閉合，身形寸寸縮小，直至縮至手臂長短，方一頭鉆入素還真天靈，消失無蹤。而素還真也在青龍回體一刻，吐出一口長氣，喘息漸穩。

“那龍……是你所馭？”道士將七寶琉璃燈還給步懷真，信步走至素還真跟前，猶疑開口道。

步懷真早已先他一步護在素還真身邊，戒備地盯著他。而素還真聽到問話，睜開眼睛對那道士微微一笑，又慢慢搖了搖頭。

道士上下打量他許久，心中百般掙紮。眼前這小妖身上妖氣分明就是那日在無佛寺門口所感應到的妖氣，而那莫名力量也有了答案。出乎意料的，竟是龍力。只是看那龍形雖是威勢駭人，但身形並不清晰，或許只是一抹殘魂。但即便是殘魂，也有極為龐大充沛的力量，莫說是人，哪怕是大妖亦未必能夠駕馭，這小妖分明妖氣淡薄，何來修為驅動古獸之力？！


幾番考量之後，道士嘆而搖頭，擡手打了一個響指。

“解！”

素還真喉口受制之感頓失，他輕咳幾聲，展顏笑道：“多謝道長。”

“別忙著謝。”那道士揮揮手，半蹲在他面前，“你這性子倒是討喜，但妖就是妖，聽著，我問，你答。我還沒解開這捆妖索，若有半句不實，就憑這索，我也能收了你。可明白了？”

素還真毫無半分懼色，只溫聲答道：“道長所問，素某若知道，定然據實以告。”


“很好。首先，那龍從何來？”

“乃是素某蘇醒以來便伴隨身邊的好友。”

“好友？”道士輕嗤一聲，“那七寶琉璃燈從何而來？”

“琉璃燈是素某好友屈世途所有，至於離開煙霜島時為何會交予素某，卻是不知。”

“哦？”道士瞇眼看他半響，忽然出手如電，捏住素還真脖頸，面上卻是一派和煦笑意，“小妖，你覺得我很好糊弄嗎？”


“放開他！”

那道士出手極快，步懷真明明就在近前，卻完全不及反應，然而眼看素還真受制於人，步懷真又不是什麽吃虧的主，當即一掌便往那道士天靈蓋去！

“你想他死嗎？！”

掌風硬生生停在道士面門之前，步懷真手臂不動，咬牙道：“他不是妖！放開他！”

“不是妖？”道士哼笑一聲，“他身上明明就有蛇妖淫氣，怎會不是妖？”

“你胡說什麽？！我揍你哦！”


“咳……請、請聽素某……一言……”

素還真氣息不暢，掙紮著開口。聽到他的聲音，步懷真更是對那道士怒目而向，而那道士卻無意識地，略微放松了鉗制。

“說吧。”

“妖氣……許是因為素某之前凈化弦公子之病癥所遺留，並非出自素某本體，那妖氣內含執念太過頑強，素某也曾嘗試凈化，但無奈總是功虧一簣。”


“是嗎？”那道士仍是半信半疑，“既是如此，若能凈化內丹便可去除妖氣，你可敢凝出內丹讓我一觀？”

“這……道長，內丹乃是修行之大成所在，不便示人啊！”

道士挑眉一笑：“那你要如何說服我？”

素還真看著他沈默半響，輕嘆一聲：“罷了，還請道長解開素某，素某凝丹以見。”

這下那道士卻是意外了，皺眉思索片刻，收回鉗制素還真的手，轉而指尖凝出光芒，點向捆縛素還真的繩索。

“釋。”


“多謝道長。”素還真並無起身意思，反而盤腿靜坐，闔目調息，很快，他口唇微開，一枚渾圓靈珠靜靜浮出。那內丹光柔清靜，唯有珠心一抹猙獰絳紅，翻滾不去。

“嗯？”道士眼中閃過異色，看看素還真，又看看那枚靈珠，忽而擡手捏訣，金芒微閃，包裹那枚靈珠糾纏不休。

素還真面露訝然，漆黑眼眸看向道士，嘴角卻露出釋然笑容。

眼見金芒散開，靈珠內已然絳色褪去，恢復一派通透清明。素還真將內丹收入口中，運氣幾周天後，感激道：“多謝道長幫忙凈丹。”


那道士勾起嘴角：“你也好大膽，就不怕我奪了你的內丹毀你道行？”

“素某自認看人不差，道長絕非此等匪類。”

“是嗎？”道士聳聳肩，站起身，“小妖，我現在的確察覺不到你身上的妖氣了，但你那內丹雖不似妖族，但也絕非人族所修金丹之形，且不說你還身負不屬塵世之力。若我要跟著你，就近監視，你待如何？”

“道長是要同行嗎？”素還真綻開明朗笑容，“那當然好！”

“……你有聽懂我在說什麽嗎？”

“有啊！道長要同行呀！”素還真站起身，端端正正擡手行禮，“敢問道長大名？”

該不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妖吧？

那道士呆怔片刻，不理會一旁大呼小叫著“為什麽要帶他一起”的步懷真，頗有興味地回道：“……紫錦囊。我叫——天劫，紫錦囊。”

-----聖華離散逐香塵，千年一夢染魔氛-----
-----經綸神通空具足，不能複歸九天人-----

頂端

素小梵

級別: 聖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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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8樓發表於: 2015-05-01 00: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開皇之合

紫錦囊說是就近監視，卻是坐上馬車便一路閉目養神並不多話，步懷真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只為了搭個便車。雖無交流，然而紫錦囊身負除妖鎮邪之力，有他道法護持，三人倒是再無遇險，很快便抵達三槐城外。

三槐城分屬儒門天下，其城巍峨奢華，城內居民和樂，集市繁華，既是頤養長居之所，亦是行商坐賈之地。

不過由於路上被狼妖耽擱，三人入城之時已然入夜，城內萬籟俱寂，只偶爾從長街盡頭傳來隱約更聲。皎月光華投下，只襯得一片清冷。

紫錦囊和素還真對此地皆是陌生，便只跟著步懷真沿街而行。步懷真果然輕車熟路尋了家夜晚迎客的客棧，將馬車交付了那睡眼惺忪的小廝，叮囑了好生飼餵，而後入內找掌櫃的訂房去了。不料訂房時，掌櫃告知眼下只余兩間上房，詢問他們一行三人可否兩人拼住。

步懷真一聽，正欲表態，就見身邊一人拍出一個元寶：“可以，我這邊兩人同住。”

元寶！道士有這麽有錢嗎？

步懷真先被元寶嚇了一跳，然後聽到紫錦囊的話語，頓時不滿：“什麽叫你兩人同住，你想怎樣？”

紫錦囊瞥他一眼，平靜答道：“你聽不懂？我說，我跟他同住。”

“休想！”步懷真咬牙切齒斷然道：“你這居心叵測的家夥！”

“居心叵測？”紫錦囊皺眉，“步懷真步大少爺，你是奪食的鬥雞嗎？”

“你說什麽？！”步懷真大怒，一拳打了上去。

不料紫錦囊反應奇快，當即擡手攔下，順勢湊近壓低了聲音。

“就算你想當這鬥雞，他也不是好入口的米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是萍水相逢都需多加防備，你居然當他是友一路照看？步大少爺，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紫錦囊一路行來始終安靜，此刻一番話卻是幹脆利索極為嚴肅，步懷真被他說的怔住，不由地轉頭去看那導致他們意見相左的源頭。

他二人糾結房間，素還真不明所以，早就四處轉著坐到一旁去了。那位置正靠近窗邊，不知何時跳上來一只貓兒，素還真一手支臉，一手正逗弄那虎斑花貓。察覺到步懷真視線，素還真擡起目光看過來，似是安撫般微微一笑。

見步懷真視線移開，紫錦囊也下意識轉往相同方向，正看到素還真安靜笑容，目光相對，他卻是微微錯楞。

紫錦囊入道時日久遠，手握道法聖器，已不記得煉化了多少妖魅精怪，那非人之物即便化作人形，也總有些妖異邪氣。收煉越多，他越是認定，妖便是妖，那骨子裏的嗜血與殺性，就算能短暫鎮壓，也終將因為它們對修成人形的渴望而重新蘇醒。

可眼前這身份不明的小妖……

月色朦朧，發色朦朧，眉目清如水，衣衫飄如風。若能散去，必是歸入天地雲海，與大道同在。

紫錦囊收回視線，對方才莫名產生的清凈知覺而心驚不已。

即便是千年狐妖媚術，亦做不到此等操控知覺的程度，這小妖，究竟有多深的修為？！

想不通此節的紫錦囊暗誦一番清心咒，不再多看，將手中元寶往掌櫃面前送了送。

“就要那兩間上房。”

那掌櫃的看紫錦囊與步懷真爭執不斷，正在心驚膽戰，看得亮燦燦的元寶遞來，卻是換上了一副尷尬的笑臉。

“這位客官，這……這可是快要夠買下我這小店了，您這是要住幾晚啊？”

此時步懷真也轉回頭來，不見方才毛躁模樣，應聲道：“我等是來尋人，要住多久還說不好，你先收著，走時再算。”

“好嘞！”掌櫃的歡天喜地將元寶收起，殷勤道，“三位這邊走。”

見步懷真竟不再堅持，紫錦囊有些意外：“你居然也會聽人話。”

步懷真瞪他：“我可沒答應讓他跟你同住！”

紫錦囊輕咂了一聲：“真是油鹽不進。”

“我警告你。”步懷真趁素還真還沒過來，手指立起，將將戳到紫錦囊鼻子，沈聲威脅道：“稍待他要跟誰同住你不得廢話，不許強迫他，否則我跟你沒完！”

“哦？那若是他不拒絕我呢？”

步懷真鄙視看他：“可能嗎？你莫非還覺得自己頗具魅力？”

紫錦囊修為已近大成，本是沈穩有加極少動氣，眼下不知為何卻起了爭勝之心，加上步懷真口沒遮攔，硬把他氣得不住冷笑：“我們走著瞧。”

那掌櫃的沒留意身後爭執，只留意到坐在窗邊的公子見他幾人欲要上樓，已是起身往這邊走來。那公子生的俊俏，眉眼跟畫出來似的，皮膚一水的白，掌櫃經不住多看了幾眼，心道這一看便是非富即貴，可是得好生招呼著，故而他想了想，轉身向身後二人問道：

“這幾日生意比較好，夥房應是還有人，客官需要些熱水嗎？”

紫錦囊和步懷真異口同聲：“送些來吧。”

而後兩人對視，齊齊皺眉哼了一聲。

不合嗎？那這以誰為主啊？

這掌櫃的也沒少見江湖人，開門做生意，最怕有人來店裏舞刀弄槍，少不得要毀些桌椅板凳，還沒處說理。

想到那錠元寶，掌櫃又惶恐起來。

該不會是提前支付的賠償吧？

“已訂好房了嗎？”素還真走近，見掌櫃求救般地看過來，詫異之下一轉頭，忍不住笑出聲，“步哥哥，道長，你們怎的像是同魂異體似的，相看兩相厭啊！”

這話紫錦囊一聽就明白了，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人魂可分，然而分後難聚，便是因為本是混元一體之物受悍力摧毀，已是將其中聯系徹底斬斷。修行之人皆知曉：分魂痛，聚魂更痛，而人性本能便是逃避痛苦，即便魂不聚則命裏多災多痛且不長久，也不願受這摧心劇痛合而為一。

異體同魂之人一貫不合甚至針鋒相對便是出於此因，此術一成，就已幾乎註定是生生世世的折磨，故而裂魂之法乃是六界禁術，令人聞之膽寒。

不過步懷真對此一無所知，雖是認同了素還真“相看兩厭”之語，對前面形容卻是好奇，一問之下步懷真頓時露出嫌棄的表情。

“小蓮花你這是在罵我吧？跟他異體同魂？我們根本毫無相似之處啊！”

紫錦囊眉峰一跳：“你一路聒噪，就這句話說的在理。”

兩人依舊爭執不休，就這麽一路走至門前，掌櫃給了鑰匙便逃也似得去安排熱水了，而素還真理所當然地跟著步懷真往他所在的房間走去，步懷真見狀，鼻孔朝天對著紫錦囊得意地哼了一聲，伸手便去拉素還真。

可惜手才伸到，人卻沒拉住，紫錦囊先一步將素還真拉入自己房間，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步懷真，碰地關上了房門。

步懷真伸出去的手緩緩握緊，額頭青筋直跳，忍無可忍之下，竟咣地一腳踹在了門上，正想開口，就聽門內傳來紫錦囊的聲音：“步大少爺，已入夜了，動靜如此之大，好沒修養。”

“閉嘴妖道！”步懷真怒氣沖天，手扣門上雕花施力，木門發出即將斷裂的聲音，“說了不許強迫他，給我把人放出來！不然我進去打死你！”

“怎的如此缺乏耐心。”屋內傳來嘆氣的聲音，“讓他跟你說。”

話音落，房門再次打開，素還真重新踏了出來。步懷真見狀二話不說扯住素還真就走，口中還不住絮叨。

“真是妖道，一點都疏忽不得……”

素還真不加防備被扯出幾步，連忙開口：“步哥哥且慢著，素某有事相商。”

步懷真步伐一頓，回頭打量素還真，狐疑道：“……你想跟他同住？他可是道士，會吃人的。”

“倒不是想同住……”素還真一臉難以理解的驚異，“道士不也是人，為何要吃人？”

“那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裏面那是個壞人就行了。”說著步懷真拽著素還真又要邁步，“既然不是想跟他住，那就跟我走。”

素還真哭笑不得，連忙抓住步懷真的手讓他別這麽沖動，同時人也靠近了些，聲音壓低道：“步哥哥，素某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今晚暫時與道長同住，詳細情形，明日再與哥哥參詳可好？”

素還真話音懇切，眼睛直勾勾看向步懷真。步懷真沈默看他半響，輕嘆一聲道：“當真有事？”

素還真點頭：“絕無欺瞞。”

步懷真又沈默了，他看出素還真的堅決，卻又不甘心放棄，幾次想要出言強迫，視線相對，又是退縮。掙紮許久，步懷真才頗為艱難地開口道：“好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說完，步懷真略側了頭，目光殺向那倚靠門框之人：“明日清晨若他有半點閃失，我定要宰掉你這妖道！”

“擔心你自己吧！”

紫錦囊輕哼一聲，待素還真重新進房後，立刻又將房門關死。步懷真額頭再次冒出青筋，手指關節脆響，深吸了幾口氣，才猛然轉身，沖回了自己房間。


“嘖嘖，修為不俗，脾氣竟如此暴躁，真令人苦惱。”紫錦囊聽到旁邊房門一聲巨響，搖頭不已。

素還真看向他，眨眨眼睛，困惑道：“道長明明心情不錯。”

紫錦囊轉頭看他，忽而挑起嘴角：“小妖，你太過輕信於人了。”

素還真略一皺眉，繼而問道：“道長的意思，是方才所說有人暗中跟隨，是在欺騙素某？”

紫錦囊走近他，緩聲道：“你說呢？”

無形壓力令素還真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然而視線卻並未離開。

“道長，素某知曉君亦非凡，既然已經察覺危險，就不必再試探素某了吧？”

“哼，你果然也已經察覺。”紫錦囊微微一笑，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怎麽，不告訴那小子，是怕他拖後腿嗎？還是……你另有所圖？”

紫錦囊早在入城之前就察覺身後有股不明氣息，入城後一路不遠不近隨幾人一直來到落腳之處。那氣息隱隱帶著熟悉的邪性，紫錦囊試圖以道法尋蹤竟是失敗。他原本就有任務在身，一路上意外頻發，此刻又被悄然跟蹤，不由得多了幾分戒備。

既然不知那邪物目的為何，紫錦囊心思把定，便打算先行試探素還真。畢竟身邊跟隨一個非人之物，與他而言，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因此他將素還真扯入房內便告知於他有人暗暗跟蹤之事。若那人與這小妖有關，被發現後必是少不了糾纏辯解。不料素還真竟先行擔心起步懷真之安危，毫不猶豫答應當夜與他同住，更出面規勸步懷真回房。這卻是讓紫錦囊意外了，這小妖，居然放心與自己獨處，莫非不知道自己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如何煉化他？


其實素還真早已察覺紫錦囊對他的戒備，不解之余，還有著些微委屈。素還真之心思的確純然無雜，但他同樣心細如發。他並非不能感知他人情緒，只是他的認知太過局限，極少接觸他人導致素還真於七情六欲的理解貧乏，故而在情感上，他仍可說是一片空白。

即便他能清楚地分辨出何人對他是真心關懷，何人對他另有所圖，但這更像是一種本能而非是經驗。

對於紫錦囊，素還真心中肯定此人正直可靠，卻對撲面而來的審視與不信任無能為力。


“為何不回答？”紫錦囊指尖已悄然拈起術法，素還真若一句答錯，他已是做好準備將他立斃當場。

思量片刻，素還真坦然道：“道長，步哥哥於非人之物所知不多，來者又只有你我察覺，其力量怕是早已超出常人所感，素某不想步哥哥牽涉其中。”

“哦？”紫錦囊明顯不甚相信，“你這關心，來的莫名啊！”

素還真淡然應道：“若是道長處在素某位置，所想必然相同。”

“不，不同。”紫錦囊雖然收了術法，卻一字一句說道：“我是人，而你，不是。”

素還真怔住，神色顯得有些受傷。然而紫錦囊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看著陷入沈默的清麗妖物。

許久，素還真輕聲道：“不同……便不同吧。道長，那人似是察覺此處戒備，氣息已遠。素某……不打擾道長歇息了。”

那神情讓紫錦囊隱約產生了些愧疚，只是太淺，一閃而過。不待他多言，房門又被人敲響。

“客官，熱水來了。”


兩人雙雙沈默，各自洗漱完畢，紫錦囊正看著房內唯一的一張床皺眉，猶豫是否要與妖共枕。素還真察覺他之排斥，也不多話，只是又管掌櫃要了一個凈瓷海碗，盛了些幹凈清水放在桌上，而後頗為禮貌地向紫錦囊欠了欠身，指尖沒入水中，頓時柔光煙氣，靜立桌旁的身影消失不見，海碗中多了一朵清艷白蓮。

“你……”

紫錦囊眼睜睜看素還真化形，驚詫之後便是無奈。

自己對這小妖防備有加，他倒是毫不在意，竟在一個道士面前現出真身？

而他真身還是如此脆弱的一朵蓮花，若是自己當真隨隨便便捏他一下，豈不是橫死當場？


那蓮花在海碗裏轉了轉，花瓣舒展一番又略微收攏，片刻後，傳來素還真的聲音。

“道長請安歇吧，素某風塵一路，泡泡水比軟榻繡被更解乏。”

聽著在理，但紫錦囊知道，這小花妖只是隨便尋了個理由，給了自己一階臺階。

原本他要求與素還真同住可說是不安好心，若是結果不如人意那他並不介意直接收妖，兩人獨處更是免去了步懷真這個障礙。好歹步懷真身為人軀，即便失去這小妖，勸解開導一番便也罷了。

可他卻是當真不想與妖物太過親近，不料這一心思也被素還真察覺，並不露聲色地就此退讓了。

妖物……也能如此善解人意？


紫錦囊沒想到他作為一個道士，竟有一天會糾結於是否下手收拾妖物，掙紮許久，終是一聲長嘆，默默走過去，拾起素還真委頓在地的一襲衣物，好生收攏放於一旁。

這小妖如此毫無防備，眼下出手實非君子所為。

紫錦囊一邊暗自嘀咕，一邊褪去外衫躺倒在床。鼻翼間盡是蓮花清香，不知不覺間困意襲來，迷糊中似隱約聽得一聲感謝，卻似幻夢般很快消失無際。


一夜好眠，第二日紫錦囊方才睜眼，耳邊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人還未清醒，手已然拎起佩劍翻身下床，帳簾飛起，劍鞘聲響，如同本能般一氣呵成。

他一向淺眠，修行中時常行走山林，精怪鬼魅酷愛夜半偷襲，若他一覺睡死，早不知死過幾回。習慣養成之後，便是身在道場之內，也有半數精力留存示警。而這一夜不知為何竟睡得毫無知覺，紫錦囊方有意識回籠便因此異狀而生出一身冷汗。

只不過當他架勢擺開定睛一看，頓時徹底清醒，更是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素還真先他一步醒來，剛剛化成人形，正站在房屋正中呆望於他，身上只套了半件裏衣。


“道長……起的好早。”素還真被紫錦囊的反應嚇到，半天訥訥說道。

他晨時醒來，耳聞紫錦囊呼吸綿長，料想對方還在熟睡，便自海碗中輕聲化形，落地著衣亦是輕手輕腳，生怕吵醒了人。哪知紫錦囊陷入沈睡也如此警覺，只是衣物摩擦聲響，也讓他驟然清醒。

“你……你在幹什麽？”看著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素還真，紫錦囊腦子發木，舌頭幾乎要打結。

“抱、抱歉，素某吵醒道長了。”素還真難得結巴了一下，慌忙抱起自己的衣服，轉身小跑著躲到另一邊屏風後面去了。

原想著在紫錦囊起來之前便收拾齊整，所以他也並無刻意尋找著衣之處。雖然同為男子，但畢竟不甚熟悉，以內衫示人總是不妥，身為花型時自然無甚壓力，化身為人便少不得註意這節。他並不想給紫錦囊留下一個粗魯無禮的形象，可這意外尷尬，少不得令人覺得自己有失禮數不知廉恥……素還真一邊躲在屏風後裹著衣服，一邊暗自抱頭郁悶。


“……穿好了嗎？”

忽來問句，素還真一驚，下意識答道：“穿好……咦？”

他四下看看，沒找到鞋襪，想是方才漏拿了。

慘了慘了，禮經有載，會客需正冠著履，赤足見人也是不合禮數的，這可如何是好？

自己平日在煙霜島也不曾這般丟三落四，為何現在會這麽笨拙無禮啊！

素還真急的團團轉，冷不防屏風外伸過一只手，拎了一雙白底緞面繡金短靴。

“……給。”


“……多謝道長。”

素還真接過鞋襪，忙忙慌慌地穿好，臉頰窘迫地發燙。深吸幾口氣，這才走出屏風。

紫錦囊衣飾簡單，此刻早已衣冠齊整，正輕搓著手指沈思，見他出來，立刻負手道：“我先下樓去叫掌櫃準備早飯，你……整好發冠，便下來吧。”

說完不等素還真回答，便風風火火沖出門去了。


“……發冠？嗚……”

素還真這才想起自己還未正冠，不由得又沮喪了幾分，再次陷入嫌棄自己笨拙的情緒中去了。



這廂素還真梳頭挽發，那邊紫錦囊方轉出樓梯拐角，就見步懷真端著茶杯，對他高深一笑。

“腳步如此不穩，道長，你心亂了。”

紫錦囊眉心一跳，走過去將佩劍壓在桌上。

“步大少爺，你神色疲憊，昨夜睡的可好？”

說著還擡手，以食指點向自己眼圈周圍，回以同樣笑容。


步懷真破功，手中茶杯重重一頓，茶水飛濺。

“妖道！你不要太過分！”

“哦？一般啦。”紫錦囊端起自己茶杯喝了一口，老神在在，“我一夜無夢，睡的極好。”

話音落，一個瓷杯當面打來，紫錦囊頭一偏，順勢劍刃出鞘，反手劍尖磕向瓷杯，那瓷杯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又落回桌上。

紫錦囊收劍入鞘，挑眉道：“打碎要賠錢的。”


步懷真氣的三屍亂跳，從牙縫裏擠字。

“爺賠得起，窮酸道士！”

紫錦囊手指點點桌面，不耐煩道：“房錢是我付的。”

“……你全身上下就那一個元寶吧？”

“…………”

“……居然是真的。”步懷真先是訝然而後大笑，氣惱的神色蕩然無存，“兄臺你真令人敬佩，這般傾盡財富，該不是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庸俗？！”

紫錦囊也破功了，有些惱羞成怒。

修真之人不重財物，外出自有山林之法，他身上的確只備了少量金銀以備不時之需。然而他外出已久，身上碎銀銅錢已是花的差不多了，就剩那一個還不及兌換碎銀的完好元寶在身。不料昨夜至此，為行試探，他竟忘記慣常財不露白之理，鬼使神差拍了出去，自己還未想通緣由，今日就被步懷真顛倒黑白一通亂扯，雖是氣的青筋直冒，然而想起晨時意外，反駁話音竟有些心虛。


“是啦，你們修道的特別清高脫俗。”步懷真笑的不懷好意，然而調侃完，他忽然接了一句：“如何，一夜過後，你還認定他是害人妖物嗎？”

紫錦囊正欲反駁步懷真前句，不想後句忽然一本正經，他眉頭皺起，心思急轉，忽而想到什麽：“……你早已知道？”

“知道什麽？”步懷真收起素日輕佻，頓時顯露出穩重風貌，“知道我們身後有人跟蹤？還是知道你試圖試探他之本性？”

“你……！”

“我們一路入城一直有奇特氣息跟隨，而你視線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在素還真身上駐留，你該不是懷疑他跟那氣息有關，想就近監視他吧？”步懷真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水，聳肩道，“不過很可惜，我昨晚去查探了一下，跟蹤我們的，雖然不能確定是否是人，但我很肯定，不會是妖物，而且與素還真無關。”

“無關？你怎麽……”

“因為我見過他。”步懷真打斷紫錦囊的問話，目光幽深，“如果我沒錯認你的話，你應該也見過他。”

頓了頓，步懷真壓低了聲音。

“在無佛寺外。”


“什麽？！”紫錦囊一驚，仔細回想，無佛寺外他追趕而去的魔物，的確氣息飄忽無法以道法尋蹤，昨夜一時竟不曾想到！

只是這步懷真，又是如何發覺？

紫錦囊略瞇了眼：“本以為你只是個富家公子，沒想到竟也深藏不露，我似乎看輕了你……不過你如此謹慎，難不成你也在懷疑他？”

“誰？素還真嗎？怎麽可能？”步懷真一臉孺子不可教的鄙視表情，“你知道他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嗎？我怎麽可能懷疑他，我是在拆你的臺啊油鹽不進的道兄！”

紫錦囊皺眉：“但即便如此……你明知我對他有懷疑，就這麽放心讓他跟我同住？”

步懷真長嘆一聲。

“道士不僅油鹽不進，還毫無觀察力。”不待紫錦囊反駁，步懷真又接續道：“他並非弱不禁風，你亦非是鐵石心腸。你既然執意跟著我們，那麽打消你的疑慮，之後同行之路，要好走的多。”

事實上，紫錦囊半路幫助步懷真二人退敵並非巧合，而是他專程沿途趕去。在紫錦囊臨離開無佛寺時，大圓覺亦有對他叮囑步懷真此人，他雖是明白步懷真與無佛寺關系不淺，卻在見面之後對步懷真帶著一只妖同行頗有微詞。眼下紫錦囊揣摩步懷真話意，不由皺眉道：“你就這麽肯定我不會傷害他？你要知道，那捆妖索還在我手中。”

“你會這麽問，就說明我說對了。”步懷真的目光已經投向樓梯，那裏正緩緩走下一人，精繡外衫，鵝黃水袖，濯濯灑灑，宛如春月之柳。

“……每當看到你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我在鏡中看到我自己。”


什……？！

紫錦囊悚然一驚，步懷真卻不再多看他，只是起身迎向素還真。

“小蓮花，睡得可好？”

“嗯。”素還真微微一笑，轉頭又見步懷真眼圈泛黑臉有倦容，不由一怔，“步哥哥，你不曾睡好嗎？”

“我睡的很好啊，你看我眼睛都睡腫了。”

素還真偏頭疑惑道：“……這不是困倦嗎？”

“我睡多了才這樣，你不是也見過我一夜不睡的樣子，哪有眼腫泛黑啊！”

“這樣嗎……”素還真回想當日確是如此，便也信了。

一旁紫錦囊還在糾結自己理不清的情緒，見他如此好騙也忍不住扶額，這小妖真真是給以狡詐奸邪而著稱的妖族丟臉啊！


“道長。”素還真走至桌邊，雖有些拘束，但仍是極為禮貌地向紫錦囊行禮，而後才端端正正地坐下。紫錦囊心情復雜，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步懷真見他如此，忍不住撇嘴。

三人同坐一桌，用餐期間，客棧陸陸續續坐滿了客人，熙熙攘攘極為熱鬧。步懷真是個安分不下的性子，饜足之後便一邊喝茶一邊四下打量，很是感慨。

“這店面如此偏僻，生意也這麽好，看來頗得人心啊！”

一旁打點的小二聽到，笑著接了一句：“客官一看便是遠道而來，城內這兩日正籌辦風雅大會，熱鬧的很，我們這裏也是托福，生意比往常好了許多啊！”

“風雅大會？”步懷真一怔，登時恍然，“難怪如此熱鬧了。”


“可不是。而且今年城內三位儒輔齊聚，也是難得一見了。”

“哦？那位立城初始就不曾露面的儒輔也回來了？”

“是啊！”那小二也是個話多的，湊過來神神秘秘道，“聽說那位六藝皆通，又風流瀟灑，不知迷倒多少閨閣姑娘。”

“啊哈，聽起來很值得一會啊！”步懷真來了興致，還想多問兩句，然而小二很快被其他桌的客人叫走了。


“步哥哥，這風雅大會是？”素還真好奇問道。一旁紫錦囊雖對那“步哥哥”的稱呼頻頻皺眉，卻也很快按下，向步懷真投去詢問的目光。

“風雅大會啊。”步懷真悠然一笑，“此乃是三槐城每三年一屆所辦盛會，雲集五湖四海文人才子，於沈星湖畔共賽曲賦六藝，折桂者可得三槐城一個承諾。”

“一個承諾？這算什麽……”紫錦囊重復一遍，看向步懷真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察覺其中內涵，“什麽都行？”

“是啊，什麽都行。”步懷真眼中光芒一閃，“金銀珠寶權勢美人不在話下，哪怕你想天下共主，三槐城也會將你捧上帝位，更有甚者，你若有膽，也可要求亡者歸家或是立身成神！”

“好大口氣……”短短幾句，隱隱透露出些道不清的詭譎。紫錦囊越聽越是心驚，後背一陣生寒。


“亡者歸家和立身成神嗎……”素還真倒未露出幾分驚訝，“這承諾，好重的分量。”

步懷真挑眉看他：“哦，有多重？”

素還真沈默片刻，肅然道：“只怕在這三槐城內，暗伏不少能人異士，更甚者，有人已修為大成，能為他人強行築基之法！”

紫錦囊同樣想到了這一點，聽素還真說出，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不愧是活書庫的小蓮花。”步懷真一手支臉，滿不在乎地調笑道，“我當初可是千不信萬不信，你卻是立刻察覺內中深意。”

“那不過是因為步哥哥對此道所知不多罷了。”素還真笑過，又露出憂心神色，“但若如此，我們若想找人，卻是艱難了。九龍善於隱藏，就算是我，也只能察覺大致方位罷了……”

九龍？

紫錦囊動作微微一頓，若無其事出聲問道：“你……能察覺九龍所在？”

素還真點頭承認。紫錦囊見他毫無掩飾自己能力之意，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這也非是他關心重點，他看向素還真，皺眉道：“九龍關系重大，你們找他們做什麽？”

“為了搶先一步，防止他們被殺。”步懷真搶先一步答道，而後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說道兄，無佛寺外我曾見你追趕魔佛，而無佛寺近期所發生，且能引動道門的大事怕也只有那一件。若我所料無差，你之目的，應與我們同樣，都是為了尋回九龍菩提經。既是如此，就別再多心了。”

果然如此。紫錦囊心下已是想到此節，但他素來謹慎，即便猜出八九亦不會下定論，然而聽完步懷真肯定話語，倒的確放了些心。

能尋找塵界九龍所在，必是與九龍相關之人，這小妖能察覺九龍位置，那他身負之力，八成便是龍氣。如此說來，若想找回九龍菩提經，或許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尋找九龍，暫時還當真煉化不得了……

紫錦囊暗暗松了口氣。他心頭對於收化素還真始終存在遲疑，九龍之事正好給了他一個理由，暫時放棄對於收妖與否的掙紮。

容後再議吧。紫錦囊掃了一眼素還真，顧自喝起茶來。


步懷真清楚紫錦囊必然知道輕重，因此也並無多說其他。他轉向素還真詢問道：“小蓮花，你能確定九龍就在城內嗎？”

素還真合目片刻，點頭道：“九龍氣息範圍極廣，若以龍氣探查，我們現在已是在某位九龍氣息之內了。”

“聽起來像是動物確認領地似的……”步懷真隨口嘟囔一句，惹得素還真一陣輕笑。

“步哥哥，龍對屬地極為看重，圈認領地也是正常之事啊！”頓了頓，素還真又有些憂心，“但是沒有菩提經，只靠龍氣，素某實在沒有辦法在這氣息之內找到九龍……”

“無妨。”步懷真一笑，“沒有九龍菩提經，我們還有這風雅大會！”


紫錦囊皺眉：“……你想奪魁，讓三槐城幫忙尋人？”

“不是幫忙尋人。”步懷真笑道，“是讓他們交出人來。”

“什麽？！”紫錦囊先是一驚，很快便反應過來，“九龍……被三槐城掌握著？”

步懷真手指輕敲桌面：“十之八九。”

“原來如此……”紫錦囊沈吟，“那這風雅大會，或許是最快捷的方式了。”

“那麽，稍待便去那沈星湖走上一圈吧。”


三人打定註意，茶畢，一同起身離開。

晨時已過，街上漸漸熱鬧起來。商鋪開門迎客，攤販隨處可見，步懷真對此熟悉非常，一路走，一路給素還真說著風土人情，時不時還買點奇奇怪怪的東西給他。紫錦囊略慢他二人幾步，看著步懷真殷勤模樣，忍不住直翻白眼。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介意素還真非人身份，內心始終不斷自省，不可太過靠近。

紫錦囊百無聊賴四處打量街市，不曾留意素還真偶爾會回頭看他，見他始終跟隨，才安心往前走去。


如此兩前一後走至湖畔，映入眼簾一片廣褒無垠，湖面如鏡，只是細看之下只覺水色燦爛，其下隱約波光閃爍，竟似無數夜半星辰沈於湖底，如同白日觀星般，令人忘俗。

“好美……”素還真下意識贊嘆出聲。步懷真對他性子已是十分了解，只是淡笑不語。然而一旁紫錦囊雖驚艷與湖光水色，很快也收斂了心思，轉頭看到素還真毫不掩飾地露出極為驚艷的表情，他微微一怔。

素還真的側臉有著非常真實的喜悅，那樣不加雕琢的神情，讓紫錦囊心底莫名溫暖。


“很美對吧？”旁邊忽來一個清和聲音，“沈星湖，每屆風雅大會，都有無數堪稱文曲武曲之星宿的才子雅士沈葬於此，這是驚才絕艷的星光之墓，是折桂者腳下堆積的枯骨，它是一片，贊頌敗者的湖。”

語氣柔和帶笑，卻令人腳底發涼。

紫錦囊顧著看素還真，都未察覺有人靠近，此刻一凜，視線轉向話音來處，目光所及，卻是楞住。

步懷真也對那番話語感覺不適，不滿地擡頭望去，正看到一名淺紫素衫的儒生收起手中折扇，轉過頭來，視線掃過他的臉，而後投向他身後的素還真。

素還真有些呆怔地看向那名儒生，而那名儒生也露出了同樣訝然的神情，兩個人面容相似九分，猶如鏡面裏外一般，定定互看。

“你……是誰？”

-----聖華離散逐香塵，千年一夢染魔氛-----
-----經綸神通空具足，不能複歸九天人-----

頂端

素小梵

級別: 聖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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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9樓發表於: 2015-05-01 00: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更新之前的話：
那個啥……猛虎落地式跪！
實在不好意思拖了這麽久_(:з」∠)_
之前太忙一直沒時間，碼字斷斷續續的，本來想這段時間趕完第一紀，趕了半天還差四章OTZ
近期會盡快碼完的！保證保證！
順便借樓一說，致命傳說也在繼續！不會坑啊不會坑啊！碼完這個第一紀就去碼傳說了！請大家多多包涵！

——————————————我是更新開始的分割線——————————————

——上皇之初

聽到素還真問語，那儒生先一步回神，折扇敲在手心，展顏一笑，頓時春風和煦。

“哎呀哎呀，還真是意外的面容。”說著，那儒生邁近一步，細細打量素還真，“這樣看，感覺真是特別吶。”

乍眼看，那人面容與素還真確實極為相似，然而細察卻能分辨出，兩人氣質有著微妙差別：素還真的好看，若無端正衣衫撐持，便是有些不辨雌雄的天成麗質；但此人之俊秀，便是昂揚松柳，朝暮吐露，一眼望去就是翩翩公子，絕不會錯認。

若說素還真是天水凈蓮，那麽此人就合該是凡塵芝華，少了些無濁無染的自然清靜，卻多了些細雕細琢的親近暖意。

兩人對視，平白構成一道別樣風景，紫錦囊左右看看，最後視線仍是停在素還真臉上，不知在思索什麽。而步懷真已是怔立當場，這儒生給他的感覺極為熟悉，比他初見素還真時感覺更為強烈。

只是他心思轉了極快，很快便收斂了心情，出聲道：“這一番見解令人新奇，沒想到沈星湖還有如此解釋，可否請君詳說？”

“這嘛……”儒生始終興味盎然地看著素還真，眼中辨不清情緒，對步懷真的問話可有可無地敷衍著。

素還真不似那儒生一般平靜，情緒全部流露出來，目光中有茫然，有不解，有驚喜，卻還隱約有些不易察覺的畏懼。

見那儒生始終不曾將視線移開，素還真忍不住上前一步，行禮道：“在下素還真，敢問……公子姓名？”

“素還真。”那儒生重復一遍，微微一笑，“極凈極簡謂之素，無妄無假謂之真，大道至簡，素極還真，好名字。”

“公子贊謬了。”素還真禮數依舊周全，只是目光仍是守著那儒生，期待神色不減。

儒生見他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你這麽想認識我？罷了罷了，我……”

正想說些什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人聲騷動，儒生擡頭望了望，頓時露出苦惱神色。

“……陰魂不散吶。”說著，儒生向素還真歉意一笑，“抱歉，在下有事在身，後會有期。”

說完，他視線往步懷真身上停駐一瞬，無意識地略皺了眉，而後腳步一轉，急匆匆地離開了湖岸。

步懷真還在驚異那儒生面容，被那目光掃過，不由得一陣愕然。

“那是嫌棄吧……？”先開始始終被無視的步懷真不太確定地問素還真，“那小子，剛剛是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對吧？”

不待素還真作答，一旁紫錦囊已經開口：“確實是嫌棄。”

頓了頓，紫錦囊火上澆油：“那人還挺有眼光的，一點都不像某個小妖。”

素還真茫然：“什麽？”

此刻步懷真已是跳將起來：“好大膽，別讓我再看到他，不然我要好好教教他，禮貌兩個字要怎麽寫！”

紫錦囊冷哼一聲：“你自己先學一學吧！”

“臭道士……！”

兩人又開始拌嘴，素還真哭笑不得，連忙制止。那兩人齊齊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素還真又是無奈又是想笑，才想開口，就看方才騷動方向上擁來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扛著轎子甩著紅綢，指著方才儒生離開的方向大呼小叫：“那邊那邊！攔住他！”

素還真目視著一幹家丁追趕而去，有些奇怪地和紫錦囊與步懷真交換了目光。

這是發生何事？

三人面面相覷，有心追上一觀，卻見那儒生已經不見人影，又擔心會不會是三槐城內部事宜，便也作罷。只是被這意外一攪，三人也沒了看景的心思，返回時皆是若有所思。

那儒生面貌的確令人疑惑，三人當中尤以素還真為甚。他那時看向對方的目光熱烈的讓紫錦囊都看不下去，好像許久未見的故友，然而聽其對話，又分明是不認識的。

莫非是妖族化形之法？思及此，紫錦囊側頭打量素還真，回想起那儒生形貌，再看眼前小妖，不知怎的，反倒不太能確定他這模樣是不是模仿他人外貌化生而出，因為無論怎麽看，都覺得這小妖的外貌更加不事雕琢一些，或者說，更天然些。

素還真察覺紫錦囊視線，收回了望向儒生遠去方向的目光，轉眼便與紫錦囊對視，半響後眨了眨眼，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卻依然習慣性地笑了笑，把紫錦囊笑的一怔。

這小妖……好傻……

紫錦囊內心扶額。就算是修養良好，可這也太沒防備了，難道看不出自己對他的戒備和審視嗎？

“待找見九龍，我要找那小子理論！”步懷真還在憤憤，素還真心思轉眼便被引去，回頭笑道：

“那人談吐不俗衣著不凡，想來也是為風雅大會而來，若是參與其中，說不定能有再逢機緣。”

步懷真一拳敲在手心：“說的有理！哼，居然敢嫌棄我！若是同臺競爭，我定要奪魁！”

紫錦囊瞥他一眼：“幼稚。”

步懷真：“……”

步懷真：“打架嗎妖道？”

待沈星湖遊覽完畢，步懷真卻是惦記上了三槐城城主府。非拉著素還真一同上門拜謁，素還真拗他不過，便跟著去了，臨走還頗為無奈又不舍地看了紫錦囊一眼。

紫錦囊待那二人走出數步，嘆了口氣，可有可無地也跟上了。走至城主府門口，素還真扭頭見他竟然跟上，頓時眼睛明亮，露出十足喜悅表情，紫錦囊心頭一陣狂跳，欲蓋彌彰地偏過頭打量府門飛檐。

三人兩前一後等在門口，待下人通傳完畢，便一同進了大門。

入得府來，三人很快便見到了府中主事，步懷真一見來人，便已笑開，上前行禮。

“鶉衣先生，許久不見了。”

來人亦是微笑還禮。

“從心所欲步懷真，稀客啊稀客，莫不是又專程為了風雅大會而來吧？”

“這次倒不是啦。”步懷真哈哈一笑，轉向身邊二人，“這位是三槐城儒輔之首，鶉衣先生，陌上塵。”

而後又向陌上塵分別介紹道：“素還真，和紫錦囊。”

素還真和紫錦囊忙與陌上塵見禮，陌上塵同樣還禮之後，目光在素還真臉上多流連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不愧是步懷真，所交朋友容姿不俗，只是這一位……老夫卻是有些面善。”

素還真心頭一動，開口道：“先生……可是見過與素某相似之人？”

“何止相似。”陌上塵細細打量他，“幾乎……可說是一般無二。”

“那……不知先生可認識那人？”

陌上塵眉毛微挑：“……你……當真不是老夫熟人？”

素還真一怔，認真打量了一番陌上塵：“抱歉，素某的確是初見先生。”

“嗯……”陌上塵沈吟片刻，忽然毫無預兆一掌拍向素還真胸口！

素還真對氣息轉變何其敏感，陌上塵暗自聚氣一刻，他已經無意識地小退了半步，掌風掃來，人已是側身旋轉，輕輕巧巧避了開去。

變故太快，連近前的步懷真都始料未及，不由得沈下臉，側身擡手，擺出一個似攻似守的姿勢：“鶉衣先生這是何意？”

紫錦囊雖未發難，卻是繃著臉走近了幾步，將素還真納入自己劍勢保護範圍之內，目光戒備，大有一言不和便禦劍而出的意味，一時氣氛陷入冷肅。

素還真卻是一臉茫然不解，左右打量之後，一雙旋眉擰緊，略歪了歪頭，試探著看向陌上塵，神情中全無責怪質問，反而一派清寧澄澈。

他那反應不似作偽，陌上塵與素還真對視片刻，輕舒一口氣，抱拳道：“抱歉，老夫一時不安，出手試探，還請見諒。”

步懷真和紫錦囊互相對視一眼：“儒輔此意……”

陌上塵一聲長嘆：“三槐城，最近不太平啊！”

眼見陌上塵收了攻勢，步懷真和紫錦囊也收斂了氣息。紫錦囊不著痕跡地將素還真擋在自己斜後方，皺眉質問：“我等與儒輔不過初見，究竟因何如此劍拔弩張？”

陌上塵不住搖頭，似是緊張又似是憂心，視線四下打量許久，確定廳外無人靠近，這才壓低聲音。

“有人，在冒充三儒輔。”

“嗯？”步懷真奇道，“這倒怪了，三槐城三儒輔自立城初始便同期並立，何來冒充一說？便是冒充，你等難道認不清彼此面貌？還是說是易容？”

“這事詭異，就詭異在這裏。”陌上塵語氣浮動，“我三人已是老友，當然認得彼此，但那人面容分明非是老夫熟人，卻在風雅大會擬定開始當天，驟然現面，甚至拿出了儒輔令牌！眾目睽睽，老夫竟無法指認他冒充儒輔之罪，被他順理成章冒名頂替，如今，已是板上釘釘了。”

“還有這等膽大妄為之人？”步懷真有些難以置信，“在下記得，三槐城另外兩位儒輔分別是點嶽筆徐行徐老先生，和很早就離開三槐城雲遊四方的筆刀硯城冷非顏，冷公子。徐老先生我曾有數面之緣，那麽冒名頂替的，就是冷非顏之位？”

“正是。”

紫錦囊亦有些不解，開口問道：“既是三位儒輔，那徐行莫非也不認識此人？”

“三位有所不知。”提及徐行，陌上塵神色沈重了幾分，“徐行因其妹身死，已不理城中之事多年。但那日冷非顏現身，老夫明明見他面露驚訝，問及此事，他卻不肯出面指認，每日酒不離身，老夫也是無奈啊！”

紫錦囊皺起眉：“難道就沒有人見過冷非顏嗎？”

“三槐城立城之初，冷非顏便甚少外出，何況城內人口流動頻繁，冷非顏離開的早，現在就是想要找見過他的人來指認，也是難了。”

“此人……膽識過人啊……”一個清和溫柔的聲音響起，紫錦囊側目看向身後之人。

素還真正兀自沈思感慨，只是隨口一句，不想其余人竟齊齊將視線投向他，雖有少許驚訝，卻也這樣順勢將想法和盤托出：“不易容而冒充他人，除非無人見過此人，可他明知鶉衣先生與此人熟識，還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現身，鶉衣先生，此人除去儒輔令牌，是否也同樣身手過人？又或者，身懷冷非顏獨一無二的信物或者武功？”

陌上塵有些意外地看了素還真一眼：“的確如此，他身負冷非顏從不離身的紫雲銀筆，那筆乃是冷非顏以自身血肉餵飼煉化而成的寶物，淩空書寫可吸氣成石，無需點墨亦可成書。寶物本是認主，可那自稱冷非顏之人竟也運使自如，這實在令人……”

“如此說來……只怕冷儒輔已然兇多吉少。”

紫錦囊話音平淡，惹來陌上塵一陣嗟嘆：“即便如此，可我那三弟這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如何讓我安心啊！”

“若要確認冷儒輔生死，便需先揭穿他之身份……”步懷真沈吟片刻，“或許，該從那支筆入手。”

“要找什麽筆，問我啊！”驀然門外響起溫和笑語，聲到人到，一名淺紫儒衫之人，邁步進入。

幾人聽聲回頭，臉上神情各不相同，素還真是又驚又喜，步懷真是驚了之後便一陣牙癢，而紫錦囊則是無甚特別反應，只覺得再次見面，果然是身邊小妖更俏一些。

唯一大有不同的便是陌上塵，一見來人，便是臉色難看，甚至冷哼了一聲。

來人隨意掃了一眼陌上塵，也不甚在意他的冷淡，只向面前三人欠身笑道：“果然是有緣，才在沈星湖分別，這便又見面了。”

步懷真正想開口擠兌，忽然念及此處乃是城主府，並非任何人都可暢通無阻。思及此，他心頭大震，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莫非是……？”

儒生隨手打開折扇，眉目清潤溫暖：“在下，筆刀硯城，冷非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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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第一纪御风五湖 ·赤明之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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