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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布布文學 05.03【羅黃】踏雪時節   第12-13 完结 31F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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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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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20樓  發表於: 2013-04-20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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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19【羅黃】踏雪時節  第6-7章 風雪 17F

献花~~~ PREGQ0  
佯自坚硬的罗喉和暂时解脱的黄泉,不知道更该心疼谁。两人从幼年到后来的悲欢离合在失忆里有一种镜花水月的荒凉,是我太脆弱了么。只能翘首企盼忧伤之后的苦尽甘来。 (d D7"zQ  
另外,后知后觉那篇罗黄虐文《他》也是楼主大人的作品,看完那晚上心痛到几乎没睡。大人我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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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  發表於: 2013-04-2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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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和小花^ ^~ -3v\ c~  
這篇文一共13章,我個人覺得7-8章最好看^ ^ K: $mEB[c<  
#k|f>D4  
To 辛辛吾王 o{fYoBgr  
這篇裏的羅喉想法比較複雜,我構思了很久。他的態度最開始屬於“觀望”,然後慢慢演變。雖然表面克制住,但是心裏在慢慢變化。這篇文我很著重去寫童年時代的友情,我覺得小時候真的可以全心全意去喜歡別人,非常珍貴。 T 4p}5ew'  
關於你的揣測……> <我就不劇透了,很快就會連載到的! Z_xQ2uH$:  
;CF:cH*  
To 鬼方 =xRD %Z  
我自己也是會被感情描寫細膩深刻的作者吸引,很喜歡心理描寫,所以自己也會努力寫這部分。看得多,慢慢學(會有模仿)就會靠近那種風格吧~ @4 8!e-W  
羅喉這篇……真的很可愛>////<我也好喜歡這篇的他!!大家為他加油吧~ <I tS_/z  
`iM%R3&  
To 秦初 ]k^?=  
這篇真的沒打算虐^ ^ ^uN[rHZ*u  
《他》的確是悲劇,而且黃泉的死我構思了很久,儘管非常遺憾,但是無可選擇。現在回想都有點恍如隔世,寫完《他》有好幾個月都處於這篇文的籠罩中,很難受。我既對悲劇很痛心,又偏愛悲劇的表現力。其實這篇文(踏雪)寫到一半還在猶豫結局,但是最終還是想表現一個有希望的人生,越到後來越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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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6)
22樓  發表於: 2013-04-22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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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這篇文的喜愛和对某的一路支持~~!! Qc&Y|]p"  
----------------------------- [>54?4{|.  
.x,y[/[[)  
6Yodx$  
第八章 融冰 #2ta8m),  
'q$Y m0nL  
北風掃過大陸東岸的山地,撕裂雲層,露出一小片晴朗湛藍的天空。四周的白雲顏色淺淡,一抹如痕,停泊在寂靜的丘陵之上。 3w"JzC@  
J QnaXjW2  
羅喉將車在觀覽臺上停好,這是盤山公路間設於山頂的一塊平地。雪都是新的,上面一個腳印也沒有。他從車裏出來,抬眼久違的金色陽光灑在臉上,隨即聽見黃泉關上車門的聲音。 p{LbTjdNc  
“只有這一帶是晴的,往北走又要下雪了。”他掃過黃泉,環視群山,移步走向欄杆處,用凍得發白的手輕拂上面的白雪。 B!x#|vGXL  
進入山區後便發現風景漸有殊異。大片的樹林遍佈山坡,遠看只見莽莽蒼蒼。林下全是積雪的顏色,樹葉已經脫落,樹幹一挺一挺佇立著,瘦拔硬朗,連綿不斷。棕黑的樹枝與白雪對比鮮明,整個山間幾乎只餘下這生硬的黑白二色。就連站在枝頭和踏在雪地裏的鳥,顏色也多是烏黑,似是期盼夜色的到來,不時鳴叫在林間。 z=U+FHdh/-  
羅喉留著餘光等黃泉走過來,不由自主地稍稍回過身。雪壓了有一二尺厚,地上有什麼東西全看不見,稍一疏忽便容易跌倒。 C 4C /  
9]lI?j]o  
“那邊就是月明湖了。”山擋著,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開闊明朗的天空向那個方向延伸。 >\<eR]12  
“聽說秋天的時候,這裏滿山都是紅葉,到處都是人。” cYg J}(>}  
“現在是淡季。”他停住,“但也未必遜色於人多的時候。” /tj]^QspS  
黃泉不評論。“聽說我家祖上住在月陸半島,後來才遷居南方,大哥和你講過嗎?” Y0|){&PCt  
“沒有。月陸半島的人和外地人交流不深。當地人移出半島後很少聽說有遷回去的,外省人也很少移入。很多人無法適應那裏的氣候,一年有半年是雪季。” Qw2-Vv4!"  
“聽起來很悶。” 9G SpDc  
“今天不著急趕路,沿途可以多停下幾次。” oJQS&3;/r  
“聽說月明湖的湖水是四季不結冰的。”黃泉望著高邈的天空,又回過身扭頭道。 '=Zm[P,  
“是麼。”倒是難以想像群山白雪間柔波蕩漾的湖面。 1mJUl x  
“印象中總以為這樣的地方冬天湖水當然是結冰的。古都的河道一入冬就被冰全封住了。” ):>?N`{V  
“你見過冰湖麼?”他問得並沒有認真。 7afG4 (<k  
黃泉清澈的眼睛看著山岸遲疑了一下,“灰白色的湖面……像海一樣。看不到盡頭,好像湖面和天合到一起似的。”他說的仿佛親身經歷,記憶猶新。 9|<Li[  
“古都附近可沒有這樣的湖。”羅喉心一沉。 sGhw23  
他記得——強勢地延伸到視線極處,光滑的湖面覆蓋著冰雪,茫茫無際,風光頗為震撼。沒有波浪,沒有水鳥,沒有帆船,巨湖執拗地凝固在風城身側,任由凜冽的寒風從西北呼嘯而來,馳騁千里,壯闊非常。 }M%3  
“你在哪里看到的?” tmS2%1o  
“猜的。” K 'l-6JY-  
lPxhqF5pP  
※ TCRTC0_}k  
+%\Ci!%b  
黃泉坐在車上回避著羅喉的視線,兩人不再說什麼話。汽車在山路間拐來拐去,直到羅喉說前面有間神社要不要看看,他才回過神應允了幾句話。 lAi5sN)|$  
8j70X <R  
稀薄的陽光落在林間,灑在高高的樹木上。石階又長又陡,一級級從山腳鋪到神社。雪像是被人清掃過,聚到兩邊,而中間餘下的已化為融在雪水中的碎冰,讓石板的色澤又深沉了下去。 zX*5yNd  
羅喉把手背在背後,一級一級跟著黃泉。現在過真是淡季,整座石階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黃泉不願意被他這麼跟在後面,於是故意放慢了腳步,讓羅喉超過去。羅喉沒有這麼做,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從容樣子,好像什麼也沒發覺到。黃泉見此便加快腳步,一人先進了神社。 : H;S"D  
'a+^= c  
果真是清冷的院落。雖不空無一人,但空寂的氛圍卻籠罩了整座廟宇。大多數門殿都是鎖著的,黃泉並未深入,只是拐到一旁看告示欄上列出的節慶祭祀的日期。遠處閣院傳來細瑣的搖鈴和硬幣滾入香油桶的聲音,十分清脆。庭院的地面半是壓實的積雪半是碎開的薄冰,羅喉走過他身旁,看黃泉沒有一時半會跟上來的意思,便隻身步入庭內。 oOND]>  
香客三兩排隊等在奉著神龕的正殿外,走到正中誠心祝禱,硬幣“鐺”地墜在篩漏上,滾落下去。接下來清聲擊掌,又搖了搖懸在面前的結繩,屋簷上的鈴鐺隨之鳴動,空靈悅耳。 KMy"DVqE  
羅喉冷眼看著,不慌不忙地歩到另一位旁觀者身旁,“想不到你會在這裏。” GIE QD$vy  
紫發人回過身,姿態優雅。“嗯?這位……?” +W[f>3`VQ  
“真會住在那種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  hO$Gx*e$  
“哦,我有些印象,你是……”他的語氣絲毫沒有亂,話音斯文有禮。 ,hI$nF0}p  
羅喉不給他再多的時間,“寒光一舍招待不周之類的客套話,就免了。” )r{Wj*u  
“羅喉。”那人終於笑了出來,“我還以為像你這種不信鬼神的人是絕不涉足於這等院宇呢。”他跟著羅喉的腳步,兩人漫無目的地移動著。 >v@3]a i  
“有何不可?” o"X..m<  
“哈。自然是無可,無不可。” q1u$Sm  
“留步吧。”羅喉看到黃泉從另一道也進了這個院落,“話不投機。” `K+%/|!  
%8u9:Cl):  
“何必這麼固執。”他們身旁是一排綁著白色簽紙的紅漆杆架,系滿的簽紙如白色的小鳥一樣,連成隔擋,阻斷了黃泉的視線。“小本買賣,辛苦不易。這地方遊客這麼少,誰知道又逢上大雪,油料不夠用也是難免,你怎會知道我們這些生意人的煩惱呢……咦,那是你的朋友嗎?”他透過白色的鳥群循著羅喉的視線追去。 D8,8j;  
“你認為有命運嗎?”羅喉停住腳步問道。 @, fvWNI  
楓岫一笑,“你信了,便是信了。” l VD{Y`)  
“這不是我能接受的答案。”他神色沒有迷惘,只是又冷峻了些,幾乎後悔自己的提問,眼前的人還是這麼語焉不詳。 ^$'z#ZN1  
“唉。也對,我差點忘了你的職業是什麼。”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被羅喉的情緒感染,假裝失望地歎了口氣,又看向黃泉。“看起來,你和你的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什麼困擾啊。” Pd&KAu|<`  
“什麼意思?” QnS^ G{  
“我這次回來,緣起之一便是為好友排憂解難。看你們心裏多事不免替你著急啊。”他們恰好站在籤筒旁,“我和這間神社裏的人很熟,香油錢就給你免了。你不如拿一簽,也算是我招待不周的歉意。” tKUW  
“這算是什麼,借花獻佛?” Xn=yC Pi  
“非也。”他又笑了,讓羅喉有些惱。“我這也是在回答你的問題啊。” L:Rg3eo  
羅喉沒再問,從盒子底端的細縫裏抽出一張折好的簽紙,打開。旁邊傳來楓岫溫潤的話語:“若是不稱意,將簽紙綁到這架子上便可逢凶化吉。”羅喉掃了一眼便將長箋合上,對上楓岫藏著笑意的雙眼。“你朋友往這邊來了。” 5<*E S[S  
踩實了的雪很滑,羅喉一手靈巧地將簽紙放入口袋,回身見黃泉慢慢走來。“他臉色似乎不太好。”楓岫又補充道。說話間,人已至。 Q`8-|(ngw  
“這位是楓岫,也就是寒光一舍的主人。” "$(D7yFO  
“幸會。”話是這麼說,對方卻聽不出一點有興致的樣子。黃泉的目光插在羅喉和楓岫之間。 MMKN^a"GA  
楓岫一還禮,“我還有事,不打擾二位了。”倒真是識趣,語罷便走開了。 |%5Aku0`s  
!c)F;  
※ 0'F/z%SMj  
7c(j1:Ku-  
月明湖是個大湖,但是和黃泉夢中出現的廣闊如海、無邊無垠的冰湖比,還是有些遜色,張眼望去便可環視全湖。環湖圍就的山岸一半沒在雲霧裏,身形凝重峭拔。山中有幾座是活火山,地熱加上近海暖流的關係,月明湖終年波聲不絕。 jSvq1$U  
此時此地,天又陰沉起來了。暮雲層層繚繞在群峰間,一片灰暗,而遞進深淺、山形遠近卻看得真切,好像一幅渲染出的山水畫。湖水映著天空,自然也是沉沉的灰色,隨著浮浪泛著若隱若現的清潤波光。 `)8~/G%  
魚貫而入的景色進入羅喉的視野,“到了。”他輕聲說。 v=G*K11@  
7P3/Ky@6  
他們找了間依湖而建的酒店。大概是因為昨夜共處一室,這次便順理成章地共住一處房間。由於放棄了前往雪城的計畫,他們決定在此處住宿兩夜再返程。才到四點半天就暗的不像樣子,湖光山色在夜幕中遁了形,窗外除了昏暗再看不到什麼其他。這家酒店的房間非常舒適,裝潢細節上也很考究,牆上貼著顏色柔和的絲質壁紙,空調打的很足,十分適於旅途休息。 SW}Rkr\e  
黃泉本來並不感覺很餓,但既然羅喉說“吃過飯到湖邊走走”,便又突然有了吃飯的興致。晚飯是自助的,因為來的早,所以雖然說是週六,他們還是能夠挑到一張靠窗的好位子。黃泉很喜歡這裏的風景,心情變得很好。隔著玻璃幕牆向外望去,便是現已漆黑一片的湖水和對岸的零星燈火了,但是他還是覺得很美。 ~fD\=- S1  
羅喉似是今日胃口不開,吃得不快。黃泉坐在他對面,平時倒不覺得羅喉是用度十分仔細的人,現在倒有點改觀了。他之所以吃飯,只是為了保證一定的生活節奏,口腹之欲的滿足倒是有彈性的。為了迎合羅喉的節奏,黃泉的動作也慢悠悠的。 B<BS^waU  
“你不吃海鮮嗎?”月陸半島盛產海鮮,新鮮又便宜,但是羅喉沒有拿多少。 d.w]\  
“麻煩。”羅喉分割著盤子裏的肉食。 Mn&_R{{=  
黃泉默默表示認同。自從他出院之後,銀血特地囑咐他什麼多吃什麼不能吃,比如螃蟹會加重痛風所以不能吃。半島的食物品類和古都不大一樣,自助餐上的好多樣他都沒見過,他幾乎每種熱食都拿了一點,大體上可以適應。 JL#LCU ?  
飯點樓後與湖岸還有一塊不小的空地,算是後院,黃泉一眼向下就可以看到。空地被設計成一片小小的園林,石橋與樹木都掛上了白色彩燈,照出一片純淨的樂園。來到月明湖後,他感到很放鬆,連顧慮都比原先少了似的。 l:@=9Fp>  
“我查過你。”在羅喉一個放下刀叉的當口,他低下頭像是不經意地說,像是一件根本用不著在意的事。 3s%DF,  
“有什麼?”羅喉很自然地問過去,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J/RI[a  
“你在大學的檔案、後來發表的論文、參加過的學術活動簡報還有其他與你相關的文章。我也在你所在學校的論壇裏搜索過你,不過資料不多,可能別人用其他綽號談論你,或者你一直保持低調。同行提起你的時候能發現褒貶不一,不過都很含蓄。” QlB9m2XB  
“還有呢?” _XP}f x7$C  
“你和我在同一年進入古都大學,同年畢業深造。”黃泉吸了口氣,給他一個笑臉,“大體上就是這樣,你要是一個花花公子,新聞想必不會像現在這麼難挖。” BhAT@%  
羅喉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惱怒不悅,他端起碗,輕輕喝了幾口一點腥味也沒有的蓴菜羹。“清靜有清靜的樂趣。你還想知道什麼?” "__)RHH:8  
f@!9~s  
“更多。” LyvR].p=5*  
Z>g&%3j  
聞言,那雙幽深的黑眼睛露出寒星般的光芒。“有什麼讓你特別感興趣?” R%n*wGi_6b  
“從近點的來講,對於你碩士時的導師自殺你有什麼想法?”那個天文學家從醫院樓頂跳下去了,羅喉是他退休前的最後一個學生,他死于羅喉畢業後的第三年。有人指出他的死和羅喉之後的研究假設與原導師提出的理論不相容有關,也有人懷疑二人之前怨隙已深。 c0e[vrP:  
“無事生非的人多了。”羅喉輕聲道,目光越過黃泉看向大廳裏走動或落座的人群。“人至少有死亡的權利。” d`V.i6u  
“你就這麼回答每個提起這件事的人的?尊重他人的選擇?”黃泉嗤笑,這樣的回答不招來冷血駡名才怪。 1mtYap4  
“他為我開啟了另一重人生。他沒什麼親人,早年父母在戰爭中喪生,後來終生未娶,沒有子女,幾乎也沒有真正深交的朋友。雖然在學界立穩腳跟,但是他人本身恐怕從未被人理解過。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他對包括自身學說在內的整個宇宙模型體系產生懷疑,或者說蔑視。認為自己一生毫無價值,簡直是一個笑話,連自然界中最微小的塵埃都不如。去世前不久,體檢發現他開始有老年癡呆的症狀,儘管還不嚴重。一個月後,他復查之後從醫院八樓跳了下去。”羅喉不急不慢地說著,勉力使語氣既無悲哀,也不摻雜憤怒,雖然未放下刀叉,但他一直沒有吃東西。不銹鋼餐具落在瓷盤上發出清脆細響。黃泉沉默著,羅喉抬起眼簾。“大眾對真相不需要瞭解太多,不過是從中咀嚼些消遣罷了。” tQNc+>7k+u  
黃泉摩擦著自己的手指,覺得冷冰冰的。“你很崇拜他。” dr"$@  
“他像我的父親。” aKW-(5<JW  
“他後悔嗎?” bnL!PsG$K,  
“沒有後悔,是因為沒有選擇。” ]m`:T  
“據說……老年癡呆症會讓人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那說不定就不會想不開了。”他試探著說。 <L8FI78[*  
“放棄之前所有的堅持,他就不是他了。”羅喉說到這,突然像停下來。 `'iO+/;GY  
“你贊同他的堅持嗎?” .'66]QW  
羅喉面色不變,“無論怎樣,都不會損害我對他的敬愛。” Jjj;v2uSK  
“……你真的很崇拜他。” PJm@fK(j  
微微低下頭,就像被初秋的寒意沾染,黃泉感到羅喉不曾有意透露的哀傷浸染到自己的身上,滲入內心。他懊悔自己多說了話,又慶倖自己與他多問了話。無力地坐在對面,同時感到的是由心底生出的一股深冷的恐懼,好像命運會輪轉重複一般。他仿佛看到羅喉面前是一條重複的、深長的、不容回頭的路,終點已經預定。他也第一次,發覺自己與羅喉如此貼近,那種刻骨的陰沉與毫無畏懼的獻身使人震懾,讓他敬畏,迫使他忽略任何羅喉可能對他的欺騙。 -J 6`  
$'>iNMtK{p  
※ Lbrn8,G\  
tR9iFv_  
那晚他又開始做夢。 &Hf%Va[B  
 ZaaBg  
踏過雪,湖水在夜裏黑幽幽的,什麼都看不見。雪水滲進了他的鞋襪,回來後連濕冷都麻木了,關節的痛楚反而清晰起來。他沒有和羅喉一起去溫泉,說明天早晨人會少一些。於是羅喉大概一個人去了,他不知道,因為那時他已然入睡。 sd+_NtH  
vCt][WX(  
黃泉這晚所有的夢都像是冬天發生的,即便不是冬天,也和冬天一樣是白色的。 nnBS;5  
他記得簡單的幾個畫面,卻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6~m&$R/  
他坐在客廳裏,小小的客廳,旁邊是是一間更為狹小的廚房。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在裏面哼著歌,砧板上不停勞作的手像水蔥一般細白好看。蒸鍋上騰著滾滾白汽,遠處的窗子緊挨著黑夜,上面滾下點點水滴。 eV(.\Lj  
他又坐在醫院裏。白色的牆壁、床鋪和憔悴的容顏,還是那個女人,纖細,美麗。不,她現在已經不像之前那麼迷人了,表情是如此黯淡,呆訥中透著悲哀,讓黃泉難受的不願意去看她。 :/SGB3gb1t  
他做在白色的桌面上。其實那桌面是淺藍的,一排一排。他一定坐在教室的後排,對面有人拿指頭不斷對著他,但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外面下著雨,樹葉落下來,燈光慘花花的,冷得好像已經入冬了一樣。教室裏還剩著一些人,可是誰都臉他都看不清。 T;[T`  
雪是白色的,雨是白色的,就連夜空也是白色的。夜晚怎麼可能是白色的呢?還不止,山水也成了白的,房頂和實驗室自然也是白的。他的記憶仿佛全部都被白色侵佔,被過度曝光隱藏了起來。 1jKj' 7/K  
他迷失在這些白色的碎片中,睡得很沉。 73!NoDxb  
jT0iJ?d,!  
* n?6^j8i  
5FB3w48  
羅喉回來的時候看見黃泉依然睡著,身子微微蜷起,非常安靜,連呼吸聲都很輕。他躺回自己的床上打開臺燈,燈光照亮了那張從神社裏拿來的細長紙條。 46 0/eW\  
簽紙上沒有凶吉運勢,判詞什麼還是有的——“勿思 勿念”。他沒有立刻沉浸於這晦澀不明的短語,直直往下看去到“待人”一項:“你所待之人將不期而至”。是好兆頭麼?表示黃泉的記憶會自發恢復過來? x{!+ 4W;S  
他又盯著“勿思勿念”四個字,似乎是讓他放下擔心,事情一切都會好起來。然而所憂所慮,所思所念,豈是說放下就能做到的?究竟該否放下,能否放下,何時放下則更是難以分辨。 9-{.WZ  
思之一字,比起思考,他更直覺性地反映為思念。他面對著一條路,就像他那位的死去的導師一樣,以為感情是不必要的,然後抵達最堅硬而無畏的心靈。羅喉目光嚴肅地審視著這幾個字,終於松了眉頭,將字條壓在手錶下面。房間裏很安靜,窗外傳來風雪的聲音。他仿佛看到湖邊厚厚的積雪,或許感情,甚至生命也一樣,就像那積雪上被踏過的痕跡:不否認它曾經存在過,不否認它曾經特殊過,但終究都是要消失的。所謂的所思所念,都是終將捨棄的煩惱罷了。 Z3wdk6%:}  
羅喉想著,突然不服氣起來,窗外的風聲又大了些。 p;, V  
qh}+b^Wi  
提到風,就不能不提到風城。那個羅喉從古都奔赴,又多年後離開回到古都的地方。風城和古都很像,四季分明,只是人口稀少了些。如果不是季節變換,羅喉在那裏的生活便是以日來計算的重複;有了季節以後,就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然而他並未將這種生活方式當作一種浪費,而是一種必然。 (aJ$1bT=T  
黃泉那年冬天去風城來看他,這也是他回古都前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此時他已不會數著日子,盼著與他會面。他們的關係還沒有斷,一年半載,最多兩年,總有個機會見個面吃頓飯交流一下近況。羅喉不知道是時間給了他這份淡定,還是從某一個時點起,兩個人緣分已淡。 T,/<'cl"  
黃泉在競爭中唯一一次失利,恐怕就是升初中的那次獎學金考試,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好像是命運對他的彌補。大學三年級的時候,黃泉通過學院聯繫到一個國外的實驗室,於是大四一年他在校內都不見蹤影,連畢業論文都是郵寄回來的。在黃泉走之前,羅喉問他有什麼要幫忙的,對方謝絕了。 p;o"i_!  
“沒什麼要緊的,我一個人都能處理。”於是羅喉無法再說什麼。 9+ve0P7$  
kda*rl~c  
那年過節整棟房子只有羅喉一個人,因為君鳳卿結婚後就搬了出去,新的租客還沒有找到。黃泉從晚點的飛機上下來,換乘地鐵給羅喉打電話。羅喉走過言語嬉笑的居民區,與黃泉從不同的方嚮往校園走,兩人東西南北都差了十幾個街區。道上積著白雪,路口連員警都沒有。平常這個時候到入夜都有員警值崗。雪很厚,因為路人稀少倒不泥濘,只是這天地空闊的可怕。整條街北風呼嘯而過不見行人。 d7g$9&/q  
羅喉壓著大衣的高領,心頭仿佛有一團未熄滅的熱火似的,雪片飛卷在他頭上也不覺得寒冷,他不再隱瞞違抗自己心中的熱情,因為他知道他絕不會失控。他已經學會,如何限制自己對他人的特權,即便是黃泉他也不例外。 i,RbIZnJ  
米白色的身影沾了雪花。雪落在他銀白夾雜著紅色的長髮上,沒有撣去,他穿著厚風衣,像是一點也不怕冷。羅喉看到了那個在十字街口等待的身影,四面街道只有他們兩人。只有他們兩人,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凝望著他,光潤深邃地像是要把羅喉從白色的背景裏挖出來似的,一下子暴露了主人的意圖,一次又一次讓羅喉搖擺在失望與希望之間,最終歸於一種冷酷的平靜。這是黃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異鄉到羅喉的居所看望並暫住。他的行李不多,只一個雙肩包背在後面。羅喉迎上去,問他途中是否順利。黃泉笑了,說沒想到羅喉會移駕來接他。羅喉沒說什麼,自嘲地反思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太過恃才傲物,如今也不甘寂寞了。 B&KIM{j\  
他們一路走回了羅喉的居所,一棟三層高的暗紅磚色房屋。黃泉住一間平常無人住的小房間,在羅喉隔壁。收拾東西停當後,他們到幾個街區以北的雜貨店裏買晚飯和今後幾天要用的食材和需要補充的日用品。冰箱是共用的,從夏天開始起就沒有清理,裏面堆了好幾份剩披薩和啤酒、咖啡、牛奶、蘇打水、冰激淩還有一些裝在盒子裏袋子裏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購物之前羅喉說能吃掉的就吃掉,其餘的就不要留到明年了。於是黃泉說我不吃冷披薩,你這兒有高壓鍋沒?可以燉點東西吃著暖和。 @$p6w  
他們去了不止一間雜貨店,途中堵在進城方向的高速上,討論著過後幾天的安排。黃泉說他一直想去風城的一家博物館,之前好多在書上看到的標本都是那裏拍的,羅喉同意了,但是提醒著最近這幾天博物館不開門,要過三天才行。直到天黑了他們才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儘管在黃泉到來之前,羅喉已經對屋子裏的雜物稍作整理,但過多的積存物品依然使房間看著並不清靜,或者說富於生活氣息。 JB5%\   
羅喉看黃泉把排骨下到水裏,又將蓮藕洗淨切成小段,然後又把生薑切成片。“怎麼今天突然想要吃蓮藕了?”他們特地開車到稍遠的超市才買到的。“到了吃藕的季節了嘛。”黃泉低頭看著砧板,好似心不在焉地又說,“明年我就回國了。”“不回來了?”“反正不久留了。” {Eo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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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天晚上過得不太愉快。不知道是為了緩和房間裏複雜的氣氛還是不浪費冰箱裏的啤酒,連黃泉這樣平日不喝酒的人也沾了酒精,後來乾脆開了瓶烈性洋酒。羅喉問他“不考慮一下嗎?”黃泉帶著醉意問:“考慮什麼?”羅喉問他“不考慮一下嗎?”黃泉又說:“考慮什麼?”……他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上面的黃泉仰躺著,銀髮披散,蜷曲在羅喉的背上。他們可以聽見彼此胸膛內燥熱的呼吸,卻誰也不看誰。 ^f(El(w  
後來黃泉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搭在了羅喉的肩膀上,“帶我到你的床上吧。” VJ&-Z |  
羅喉不無驚愕地回過頭,黃泉看上去並沒有醉,面色如常,但那雙眼睛卻是千錯萬錯不該這麼誠懇,好像他真的清楚自己在索要什麼一樣。他的手指梳理著對方銀色的發絲,順滑的如沒有阻力一般,一路下行到黃泉的頸子,來回撫摸著最上端的那粒紐扣。“何必在床上?”他揭開紐扣,上身就要壓到他身上。黃泉抓住了那只意圖繼續下移的手,固定在胸口,既不讓動,也不讓它抽走。羅喉翻上身去,他已經有了情欲,掙開手上的束縛想要制服黃泉親吻他。而這時,對方好想突然清醒了,他雙臂一撐坐起身來和羅喉拉開了距離。這一突如其來的拒絕讓羅喉心生陰鷙,他本該如野獸般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但殘存的理性和驕傲還是讓他遲疑了一秒。就在這一秒內,黃泉睜著眼睛對他說:“讓我睡一晚你的床。” w D6QN  
聞罷,羅喉帶著頓生的憤恨瞪著他,心下分不清冰冷還是灼燒。他拽起黃泉一路不由分說把他拖進自己的臥室甩到床上,那是一張尺寸略窄的雙人床,很柔軟,被子是深藍色的。“要我陪你嗎?”他用一種事不關己又不耐煩的語氣問,俯視著那個蜷曲懈怠的身形。“不必”。聞言,羅喉二話不說奪門而出,層樓裏回蕩著那聲摔門的巨響。 7?_g 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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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將手機鬧鈴調至震動放到枕頭下面,這樣可以保證不會吵到羅喉。昨天不單有關節痛,還做了許多夢。現在是清晨6: 30,睡醒一覺後還是有些頭暈,他借著窗外的微光拿著浴衣到浴室裏換了,然後帶著門卡和毛巾出了房間。 71<4q {n  
水很滑。因為礦物鹽的濃度的原因,溫泉水比一般水質滑的多。時間還早,池子裏很空,只有他一個人。赤裸地環視著滿是水汽的空間,天色還如同夜晚一樣,但附近的鳥叫和與運輸車輛相伴的人語聲已浮現邁入蘇醒的躁動。黃泉靠在池邊,半身沒入水裏,市內溫暖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照亮了岩石砌成的池岸和他露在水面上的脖頸及容顏。他幾乎被吞沒在黑暗之中,何其溫暖,由是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不期而來的安全感。 cZ`%Gt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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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的時候羅喉已經醒來,但並未起床。黃泉將窗簾拉開,白光進入,帶來熹微的寒意。雖未完全透亮,但視野已經打開。他們住在高層,俯瞰下去,月明湖就想群山環繞下的一塊煙青色寶石。羅喉一手拿著書,聽到窗簾聲停止便抬起頭,黃泉身著浴衣高挑立在窗前,膚色難得的透著幾分紅潤。他將床鋪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後拿著電熱水壺去了洗手間,接了水後回來插電。羅喉將書一扣,掀了被子起來。 if1)AE-  
天還是有點陰,雖然四面都覆蓋著白雪,可是湖面還是灰色的,湧動的波光也泛著寒意。黃泉背對著他,將浴衣的腰帶解開甩到床上。羅喉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在玻璃上看的一清二楚,他可以將自己的呼吸放輕,捕捉屋內其他一切細小的摩擦聲。 eA(FWO  
總是這樣,他微睜著雙眼。仿佛一切都在控制之下進行,裝作一切不該發生的都沒發生。 S n~P1C  
羅喉看著一件襯衣覆蓋到黃泉光裸的後背上,對方整了整衣領,然後略低下頭開始系扣子。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如果在那年的耶誕節,或者更早,或者之後的任何時候,他們中的一個人卸掉這份刻意的拿捏,他們的生活就會變得很不一樣,至少在某些時刻會更鮮活、更真實。他的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比視野盡頭的山脈更遠。他什麼都記得,而黃泉什麼都不記得。 y{P~!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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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夜之後,是黃泉在第二日先起來的。外面的雪真亮,外面的雪真厚,想必是昨夜不停地在下,埋葬了一切憂愁。 \Yv4 4*I`  
黃泉穿戴整齊背著他在廚房裏煮咖啡,空氣裏暖暖的香味讓他安心了些。羅喉辨別著這香氣與平日有什麼不同,一邊將客廳裏淩亂的東西複歸原位。地毯上有一小片飲料污漬,但也不算顯眼,節後再做處理。黃泉的直發有些彎曲地披在後面,伸手開了好幾扇門去找奶精。羅喉從冰箱裏拿了鮮奶放到他手邊,這個習慣他是隨的君鳳卿,因為據說奶精沒營養所以採購的時候他從不買奶精。羅喉對此並不介意。 IK4(r /  
“你要糖嗎?”轉身的時候黃泉問,“還是你自己來吧。” ]E.FBGT  
“小包的那種,牛奶……兩茶匙就好。”羅喉坐到餐桌旁,等著黃泉把咖啡端上來。 ND e FY  
“昨晚你睡在哪了?” o {q8An)  
羅喉聞言一挑眉,幾要失笑,最終還是波瀾不驚地說:“你隔壁。” (YPG4:[  
“睡的舒服麼?” vON7~KA  
“不錯。你呢?記得是怎麼到我床上的麼?”他接過咖啡,鼻尖下氤氳著暖熱的香氣。 b?M. 0{"H  
“我怎麼知道,頭疼的要死。”黃泉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不過床還是滿舒服的。” fgo3Gy*#  
羅喉那時輕啜了一口咖啡,細細含著,總覺得比平日喝的苦了幾分。就這麼沉默著,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不說話的時候往往是多麼陰沉倨傲,似乎總等著他人的屈服和討好,而屈服和討好也不能真的討好於他,所以更普遍的是讓人害怕的難以接近。他從不知道,所以也從未有機會去澄清這種印象。 >N~jlr|  
他們都喝著咖啡,不說話,傾聽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直到黃泉開口道:“今天去湖邊走走吧。” ja{x}n*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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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湖邊走走吧”他提議說。此時黃泉已經換好了衣服。他轉過身,臉色已恢復往常的象牙色。 2of+KI:  
“嗯。”羅喉定了定神。眼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重合,但是時間卻不可能返回曾經。他終於不得不再一次審視自己的私心,以及這私心的初衷:命中註定。這不是一個實驗,這不是證實一個假設,這不是因為他僅僅想知道一個答案——他不相信他與黃泉的相知只是歲月造就的偶然,他也不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抽離而徹底消失。他好奇,這樣刻意的隱瞞究竟能改變什麼,可事實的發展也幾乎就沿著羅喉的預測進行:最終什麼都不會改變,一切回歸原點。 QS,_=<(  
一切回歸原點,回到黃泉失憶之前。想到這裏,無力與疲乏冰冷地襲上羅喉心頭,仿佛陷入了一個不可掙脫的困境。但即使再是失望,羅喉也絲毫沒有打算將過去的事告訴黃泉。好像那些已經變成了他的私有財產,一份獨獨由他繼承的,遺產。 _$}@hD*R~  
而羅喉未意識到的是,他此刻的心境已與約定時大不相同。他曾以為,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知識性的答案,以旁觀者的身份揭開謎底。可事實上,那遠遠不夠,他遠不能滿足,他早已犯規,奮不顧身。 gV5mE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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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已經習慣羅喉在相處時旁若無人地自立為一道風景。他穿著衣服半靠在床頭,淺色的晨光照入屋內鋪灑在白色的被褥上,連黃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是從何時開始沉迷於窗畔那挺拔堅定的身影,以一種不同於往日的溫柔。他的唇在無意識中微微開啟,無聲念起令他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情話。說完,連黃泉自己難以置信地也笑了。 ZM=ei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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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顯得更白了。日出之後,雖然天陰,雲霧繚繞的環山之境還是增色明朗不少。雪忽下忽停,這會兒已經不下了。遊人稀少,湖邊的公路偶有幾輛轎車駛過,車輪壓過尚未融化的白雪留下棕灰色的痕跡。樹枝上也蓋著雪,更不必說別的地方,枝端墜著的紅色果實映在明澈的冬日風景中。 kZ^wc .  
感覺不到陽光的撫摸。羅喉的長髮披在暗色長大衣外,微風吹過,站上飛來的吹雪,茶金的色澤低調飄起。黃泉到湖邊一家紀念品店去買給銀血他們的明信片,他也進去轉了一圈,隨後便到外面等他。一路上黃泉雖然沒說什麼話,但表情很輕鬆。過去,真的會重演麼?誰知道。在黃泉出事前,他們很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簡單的相處過了。 94rx4"A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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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蕩的湖面,難免給人柔軟的想像。他還記得風城東面那廣袤如海的冰面,冰封了一切說不出口的話。 8rz ,MsFR  
那時他和禦武早已疏離,一方面因為他和子女的複合,一方面是因為兩人在性情觀念上的矛盾。 JJ_KfnH  
“他在阻礙我。”羅喉是這麼和黃泉解釋的。人不能沒有過去,但是過去有時就是這麼拖累人。 Yka>r9wr  
羅喉的監護人大概從沒想像過羅喉的思維和感情,沒想過他既可能有與自己相同的想法,也可以有不同的。他以為所有人的二十歲都和自己的二十歲沒有什麼不同,即便有,那也是“以為”罷了。所以他從未理解過羅喉,未理解他為什麼不去參軍或者學一個更有出息的學科,未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固執己見,未理解他為什麼偏愛一個人的生活。更糟的是,他從不知道自己並不理解羅喉。 7B)@ aUj$  
黃泉那個時候也不理解他,黃泉那時候也對自己缺乏理解,只知道一頭鑽到實驗室裏,其他事全任其自然,不管不顧。 0|rdI,z  
“你回國之後,有空去看看他。他快不行了。” R~d Wblv  
黃泉的長髮被風吹得淩亂,沉默良久開口道:“你不敢見他?” 2m&?t_W  
沒有見面的必要。“你認為我做錯了什麼?如果你是我,你認為怎麼做對?” K}LF ${bS  
“你說過他在阻礙你。”他遲疑了。 0}Q d  
“是。”羅喉對著風,微微皺起眉,“總有些事由不得選擇。” HN&]`cr;  
“對和錯有什麼意義呢,羅喉?反正你都已經想好了。” !-B|x0fs  
“我不過想聽聽你的想法。” sR$/z9w  
“……” @Y6~;(p  
“……” 0gKSjTqo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眼裏沒有諷刺,也沒有失望,好像之前的話都沒說過。“好啊。回頭你把地址給我。”黃泉心裏被風吹得已經沒有溫度了。他從不懷疑羅喉信任他、認為他值得託付,他也從不懷疑羅喉是一個值得自己信任的人。但是,什麼時候,他對他已經是一個冷酷的存在。他不知道這是怎麼造成的。 Q(h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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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拿著包好的小動物明信片出來,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遞給羅喉,“你的。” 0n)UvJ  
他沒想到黃泉會給自己買東西,瞥了一眼那張在薄紙裏裝著的明信片,“前面有郵局,一起寄回去方便。” C9`x"$  
“你有收集郵戳的癖好嗎?”他縮回手,只見羅喉拿出便簽本寫著什麼。 &!8u4*K5j  
“地址。” g$Ns 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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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淺淡的金色鋪灑著暖意,於是清冷的山形也露出了幾分嫵媚。雪天裏的膚色顯得乾淨細緻。黃泉將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毫不費力地與羅喉的步調保持一致,身邊那人摻雜著酒紅的金髮使他著迷。 8{-bG8L> 5  
甚至說不上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為什麼車禍後幾個月的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唯獨這幾日與這個人相處的時光幾乎每個細節都歷歷在目:不願捨棄,不忍遺忘。如果時間可以停住,如果一生攜伴相守…… `?(9Bl  
羅喉在前面一處開闊的風景停住,黃泉立在他腳邊。遙遠的西北方向,狂風橫掃過冰冷的凍原歷經數千公里直撲向南,牽起海灣裏大塊的雲朵抵達月陸邊境,被獸齒般的山岸扯成絲縷,又在腹地重新聚攏。寒流擠進地勢缺口呼嘯而來,揚起平寂了的白雪。黃泉眯起眼睛,聆聽湖水輕拍池岸的穩重節奏,茶金色的長髮在身邊張狂揚起。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千回百轉的孤寂在此刻盡數煙消雲散。 ]=5D98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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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獨夜 s|Zv>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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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飛駛入月臺,黃泉隨著稀疏的客流走入地鐵車廂。 kc"SUiy/  
^Pc&`1Ap  
他坐在淺藍色的座椅上,車體內勉勉強強坐了兩排人,偶有幾個站著的。這個時間已經過了下班高峰了,今天是禮拜三。 #_fL[j&  
黃泉小幅度的睜著眼睛,他工作的大學距離居處只有三站地鐵。通常當天氣不是十分惡劣或者他並不疲憊的時候,黃泉會選擇走回去。 ::k/hP9.^  
古都還沒有下雪,空氣十分乾燥,煙塵彌漫。整座城市顯得沉靜蒼涼,這也是古都最像一座古都的時候。 y/Q,[Uzk\  
柔軟的銀白長髮彎曲地休憩在他的肩窩內,黃泉閉上眼睛,頭腦裏放過眾多當天實驗獲得的波形,身子隨著列車行駛微微晃動。隨著細微的抖動,垂在肩上的銀髮細縷稍稍滑入敞開的大衣領口,觸及他溫暖的胸膛。 0hju@&Aa  
他的身體很溫暖。 ;c>IM]  
VQ`a-DL  
到站了。和他一起下車的人每天總有那麼幾個,不算多也不算少。天早已黑了,路燈下仿若還能看見塵埃飄過。他走過一條不太熱鬧的商業街,賣食品的小攤上傳來叫賣的聲音和食物香甜的蒸氣。他走過公車站,有兩三個人在等車,其中還有一個抽著煙,煙味傳得老遠,和叫賣聲、甜香氣息混到一塊。他走得不算慢,像是根本不在意四周的人群。他過了兩次馬路,到了十字路口的對角,路燈漸漸少了。又走了一段路,才拐進了社區。  f(*^zga,  
銀血之前給他買過一個備忘本。那是在他車禍剛醒來後,本子的前幾頁寫了所有家人的聯繫方式。銀血會在橫格本上畫出日曆,告訴他那天誰會來看他。在他出院之後,銀血會在本子上寫下他每個階段的複健練習以及規律的作息安排,雖然他那時每天都會不厭其煩事必躬親地叫自己起床睡覺。再往後翻,橫格上寫著銀血對他的留言,比如記得今天去超市買哪些東西,記得中午會有人來送快遞,記得今天該是給父親打電話的日子……出於習慣,黃泉到現在還沿用這個本子。本子的封皮內頁夾著一張淡黃色的便簽紙,黃泉將它拿出來,展開,逐字看過去,又折好,塞了回去。 'Y-Y By :  
從月明湖回來已經有兩三個禮拜,羅喉還沒收到明信片。景區淡季郵政效率總體很慢,不過等羅喉參加會議回來應該就能收到了。希望他會喜歡那只企鵝,就算不喜歡,也沒辦法。黃泉將記事本甩到桌上,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p GSS   
+C9 l7 q  
他並非又失去了記憶,只不過在這次旅行的最後兩日,他的確是難回憶清楚了。心,好像燃燒了起來,暖熱地煥發激情,強烈交並著克制。如果一切都能融化就好了,沒有界限,沒有束縛,沒有分離。永遠合而為一。 RD'i(szi?  
那天晚上他兩腿痛風得厲害,身體團縮,背部彎曲。雙手扶住膝蓋,兩膝之下冰涼酸痛。他的身體在抗議著什麼,他不知道。黃泉在四魌的旅館裏縮著身體,額頭幾乎要觸到膝蓋上。他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羅喉還是發覺了。 :+}Eo9  
疼痛意味著什麼?隨著麻藥效用的消退和鎮痛藥物使用的減少,黃泉開始頻繁地接觸這種直入心底的不悅感受。前額、後腦、脖頸、肩膀、手腕、膝蓋、腳踝、皮膚或者骨骼。他感受著構成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甚至害怕失去這種感受。以為一旦痛覺不復存在,那個屬於他肉體的部分便也似乎不屬於他了。 {o.i\"x;  
面對痛覺黃泉手足無措,只得一分一秒等待它隨睡眠消散。羅喉從身後抱住了他。在觸碰到羅喉身體的一刹那,黃泉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是那麼僵冷而對方卻有著似乎取之不竭的溫暖,而自己渴求的正是這樣的溫度。平穩和緩的鼻息落在黃泉頸邊,他輕而易舉地捕捉到貼在後背上的對方的心跳。鬆散滑落的銀髮在黑暗中帶著輕微的冰雪氣息,這樣的氣息領著羅喉最終讓黃泉貼服在自己的胸膛上。 K<ok1g'0  
那一夜黃泉睡的並不算好。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雪光還沒有透進來,他感到頭疼,喘不過氣。羅喉一臂將他摟在懷裏,身體也向這邊傾覆過來。他嘗試著抬動那條按在胸口的重物,而羅喉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身體與手臂愈發加緊起來,就像力圖使獵物窒息的蟒蛇一樣,越是掙扎,越是縮緊,生怕自己的食物逃脫。當羅喉不斷近逼讓黃泉感到疼痛的時,黃泉語音沙啞地發聲,輕聲制止了他。 |jyoT%SQ  
他喊了他的名字。 1mz72K  
羅喉下意識地長松了口氣,不斷深入的壓迫即刻停止了。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自動地放鬆下來,與黃泉兩手相握,融洽地仿若這種親昵對兩人早就習以為常,不需要任何試探與聲張。 +,ojlTVlt  
那是他們短途旅行的最後一夜。 $r= tO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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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Yp46;  
明信片收到了。一直怎麼看都呆頭呆腦的企鵝,站在靜謐的雪原上,頭頂深藍的天空中有很多金色的星星。企鵝留下的是背影,黃泉在留言處寫了一句話:“南極有一隻黑色的企鵝。”然後署了姓名和日期。 I> z0)pB  
銀血下周要在月氏總部做年度報告,週末順便把黃泉也叫上去探親。自從車禍以後,黃泉似乎一下子多了好幾個親人,他們都很關照他。在此之前的近十年裏,他們擁抱著各自的孤獨活在沒有至親的世界中,習慣了連歎息都沒有聲音的生活。當命運的變數到來,羅喉幾乎要嫉妒那些與他爭搶黃泉的人了。 G![JRJ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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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開始忙了。他有時會認為黃泉把大量時間和生命浪費在徒勞的重複勞動上。就像小時候他總是在課上把頭扭向窗外,盯著那排高大筆直、葉子沙沙作響的白楊樹。而他對白楊樹本身並不感興趣。 +HNM$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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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他和黃泉越走越遠,遠到這個曾經熟悉至極的人會讓他不期然地感到陌生。 "E )0)A3=  
小黑板上寫了三行化學式,最簡單的實驗。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羅喉在這間實驗室裏只看到了黃泉一個人。黃泉正盯著冰水混合物中一個盛著透明溶液的燒杯。他知道羅喉進來了,卻表現得好像這房間裏再無第二人。 )*n2 ,n  
過濾。 H{j jA+0  
抽濾。 g\lEdxm6Sj  
時間像流經漏斗咽喉的液體點滴逝去,將不安的沉悶鋪躺在二人之間。透明試管中的晶體粉末細如鹽粒,黃泉把塑膠塞合上,走到羅喉面前,“要麼?”羅喉沒有拒絕,把試管夾在指尖轉動,端詳著裏面的成品,亮晶晶的。而就在羅喉仔細端詳的時候,稍適整理了一下實驗台,幾陣聲響過後,黃泉又拿起一根鋁條用砂紙打磨起來。 =-|,v*  
“為什麼重做?”他不明白。就像他一直忍受著黃泉剛剛的視若無睹而不明緣由。 T:(c/ >  
黃泉側對著實驗台,低頭繼續打磨著。他下手有些急,右手拇指皮膚與指甲的接縫處滲出鮮血,浸染到手上沾著的打磨下的薄薄的灰粉裏。“因為不滿意。”他恍然發現自己的皮膚被劃破了,卻驚訝於一點疼痛都未感覺到。 M[7$cfp-Y~  
對結晶成果不滿意麼。羅喉把試管扔到桌上給他,“你沒有其他事可做了麼?” &S+o oj  
黃泉放下打磨好的鋁條,走向羅喉,不,是走向羅喉旁邊的水池。水輕柔地沖下,手上的灰末和血跡立即都不見了。他帶著笑意說著:“你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了麼?”這話使人絲毫不感到愉悅。 z1 P=P%F  
莫名其妙。羅喉放棄繼續問黃泉什麼問題了,因為他忽地本能似地憶起讓黃泉說真話很容易,但讓他吐露一句心裏話就太難了。“你說過每週五晚上你都會在這裏。” t bEJyA  
“我不想回去,一群無聊人。”語畢,他抬眼望了羅喉一下,又專注於手上的工序,把鋁條剪成細片。“所以你下著雨專程過來溫習實驗課嗎?”他的聲音又帶著笑意。 tEHgQto  
“沒有。只是來看看你的模樣,我以為快要不認識了。”羅喉說著,身姿俐落地轉過身,昂頭看向那三行化學式和實驗步驟。 ?hS&OtW   
“是麼,原來變化真的有真麼大啊。” C(kIj  
“你自己沒察覺麼?” s+OXT4>+  
“我們週三不才見過。不過既然你說有,那就隨你,不過我不在乎。”他準備好器具,打開煤氣燈,把裝有剪碎鋁片和試劑的燒杯放到架子上加熱,拿著玻璃棒攪了攪。“順便說一句,那門世界史課的參考書被我借斷了,你要的話我看完給你。” 2h5L#\H"  
羅喉沒理這件事,覺得那書肯定下一個自己能借到。“你還要多久?這是第幾遍了?” ]:r6  
“一兩個小時,這是第三次。” \t^h|<`  
不知不覺間,羅喉意識到面前這個青年已經很難像以前一樣一舉一動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了。失望,慶倖,難以描述的情緒漂浮在羅喉心頭,滋味怪異,怪異到他不願去品嘗,只盼望它如潮水般自然退去。於是,他也寬容了黃泉過於苛求的怪異行為,只當它是有益無害的消遣。 zyi;vu  
羅喉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行為對黃泉而言不是消遣,他們成了黃泉的習慣,成了構成他生命的必要組份,讓他上了癮。有時,他會羡慕黃泉投入於事物的單純無悔的激情,但他分不清他羡慕的究竟是黃泉胸中那股迴圈不竭的激情,還是吸引他全神專注的事物本身。 bL]N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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癮。一種麻癢又溫暖的霧氣自他胸中氤氳散開,彌漫成溫柔的幻景誘惑著他。幻景,洋溢著輕鬆和愉悅,就像沙漠中並不存在的水源,產生于現實中尚未達成的渴望。他剛剛從一個外地的學術會議回來,下飛機的時候已經入了夜,沒有想到這個季節在古都的天空裏也能看到閃亮的星星。 6@; P  
他一向不討厭黑夜,甚至身上也沾染了夜晚的寒意。他喜愛夜,在他明曉什麼是喜愛前,他已經體會到在眾人如夢後之身清醒的安穩感。一直以來,沒有什麼能動搖他這份偏愛,沒有人能動搖他享受這種獨處的享受。然而,黃泉卻一次又一次深深地闖進他的生命,又心意堅決地離開。每一次往復後,都分不清究竟誰欠誰更多。 Cmj+>$')0  
羅喉凝著烏黑的眼眸,將明信片輕輕地放到茶几上,睡意了然全無。沒有人能幫助他,沒有人能給他任何啟示。北風吹吹過這座樓高路闊燈火通明的城市,在耳邊留下嗚嗚的悲號。他微微揚起那冷峭的頭,透過窗戶望向那滅了燈的一幢幢鋼筋巨物,裏面沉睡著無數個對生命茫然不覺的靈魂,無數個平平凡凡的人,就像那些伴隨著他成長的大多數人。這一刻,他可以假裝他們都不存在了。他站起身,胸中感到火焰燒燎的熱度,容不下這座無人的城市,因為這城市裏無人懂得他的執拗和激情。 $|%BaEyk  
$;%k:&\f  
北山天文臺。 U/l3C(bc!  
逆著風向一路驅車向北,在天文臺附近一處空闊的地面停下。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也這樣一個人對著夜空熬過。孤寂,自由,遺憾,快樂,他已不去分辨,如果這是他的選擇,便沒有理由去抱怨。打開天窗,隨著視力的調整那些若隱若現的微光化為他熟悉的星斗,似乎正在等待為羅喉所辨認,這才是羅喉所認識的原原本本的世界。 9B<aYp)  
長風自西北集勢而起,吹過凍原,越過峻嶺,撫過江流,奔向波濤洶湧的海洋直至到達每一寸月光能夠覆蓋的地方。他仰躺在放倒了的駕駛座上,耳邊隱隱聽到風聲,輕緩地合上眼,心緒凝聚著一種久違的清晰,被誠摯的勇氣包圍著,明淨,坦誠,沒有傲慢,也沒有怯悔。 S{#L7S  
YecV+ K'p:  
既然愛上,便沒有理由停止。 |g,99YIv>  
{kNV|E  
羅喉感到無比的放鬆,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體會到這麼真切的自我了。 {ZIEIXWb2  
T_/ n#e  
※ oZwu`~h Y  
s2*~n_B  
儘管知道羅喉會來機場接他,但黃泉沒想到當目光捕捉到那個黑衣金髮的靜立身影時,自己會這麼高興。他在人群中竟第一眼找到了他。但黃泉還是從不表白自己的心跡,不論是語言還是面容,以為羅喉由此就察覺不出任何異樣。  -#<AbT  
自月明湖之後,因為羅喉很忙,兩人只匆匆會了一面,距今也有一個多禮拜了。 ,Vr-E  
!}PZCbDhL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話不多。黃泉照舊看著古都的夜景,跟羅喉說起銀血的近況和零星家裏的事情,大家對他都很周到,不過還是和兄弟相處的時候最愉快。然後黃泉問起羅喉這幾天怎麼樣。羅喉說起那份他一直期待的來自天都機構的分析報告,之前從籌備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關注那個空間站項目了,只可惜現在頻道沒有接過來,只有那邊研究中心的人員才能拿到一手材料。黃泉知道他心裏遺憾,繼續看夜景。 iw\yVd^]:k  
N83c+vs%c  
當汽車駛入他熟悉的街道時,才猛地泛起一絲失落。羅喉把車靠在路邊停穩了,視線從空無行人的馬路轉向陰影中的黃泉,黃泉一手拉在車門上跟他告別。他沒有說多說挽留的話,“把大衣穿好再出去。”黃泉瞥了一眼被昏黃燈光照亮的枯樹和地面,低頭扣起敞開大衣的拉鏈。 ^9fY %98  
不知道為什麼,往常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此時卻不順至極。在羅喉的注視下他失敗了好幾次,總是使勁也滑不上去,打開從新來過。車體內寂靜中迴響著拉鎖碰撞的“哢嚓”、“哢嚓”聲,讓他很不耐煩。正在他要放棄拉開車門的前一秒,羅喉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指間。“我來。” m;@8z[ ^5  
黃泉鬆開了手,幾乎同時,對方輕而易舉地合上了拉鏈。鎖扣跟著羅喉的手沿著鏈齒向上滑行,那聲音把黃泉的心磨得低顫,恨不得這條滑鎖永遠沒有盡頭。隨著鏈扣向上,羅喉那原本傾斜過來的身體又離自己近了些,他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身體早已不自覺地把前身送了過去,直到發覺羅喉的暖熱的鼻息吹拂在自己的臉上。 S";c7s  
仿佛是要將彼此融化般,只是一個安靜的吻。與其他任何一個美好的時刻都不一樣,溫柔得仿佛它不應該存在於這世界上。在此刻之前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在此刻之後也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是與此刻相比,那些都不存在了,只有此刻是永遠的,唯一的。 V18 A|]k  
車窗內,金髮的男子幫對方整理好領口,抬頭正對上那雙正凝望自己的藍眼睛。那雙眼睛一定有某種魔力,教他不肯再移開視線。他輕輕地扶上對方的脖頸,手指穿過銀白的長髮,輕柔地撫摸著。雙唇相觸的那一刻,銀髮男子的眉毛微微緊了一下,手臂扶在對方身上,眉頭的平整伴隨著胸口氣息漸為明顯的起伏。但他竭力控制著,維護著這個不為任何聲響驚擾的時刻。 ~ NZC0&  
PB(I3R9  
g?E8zf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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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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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  發表於: 2013-04-22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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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2【羅黃】踏雪時節  第8-9章 融冰 22F

一切就是自然而然啊,就這樣水到渠成~ </]a`h]  
中間是羅喉內心的過渡 uF<}zFS  
他心中一旦有了答案,便不再迷惘,付諸行動 t 0.71(  
Xb2.t^ ]f  
黃泉也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的關注 >0E3Em<(}l  
我好喜歡黃泉用唇說無聲的情話的那段 R@~=z5X( Q  
那裏好細膩,彷彿所有最溫柔的感情就蘊含在唇間 s((c@)M  
只有自己知道,像蜂蜜那樣潤厚且溫存 i62GZe E  
 !U=o<)I  
最後的吻即使蜻蜓點水 7Fzj&!>ti  
在兩人之間,已是突破 H/}W_ h^^  
恭喜啊~跨越那道無形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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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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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  發表於: 2013-04-23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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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2【羅黃】踏雪時節  第8-9章 融冰 22F

天啊,看到武君抱住黃泉的剎那我居然掉淚了。不知道為什麼,一整個就是心酸到不行。有人說,即使腦袋忘了,身體也會代為記住,是不是就有一點這麼樣的感覺。 ?Ta<.j  
ipyc(u6Z5  
同上面道友一般,我也很喜歡黃泉看著羅喉背影的畫面。那種輕輕掩飾卻又不經意流露出的愛意在氛圍中瀰漫的感覺極好。 vj9'5]!~q  
U".5x~UC  
既然愛上,就沒有理由停止。這句話說得好貼切。要一個人壓抑甚至放棄所愛,其實真的太痛太苦。既然已經明白心意了,不妨就做一次自己,去追那一回。 t:"%d9]  
QB3er]y0%  
最後那個吻,吻的我是甜過來甜過去的XD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噗浪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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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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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  發表於: 2013-04-24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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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2【羅黃】踏雪時節  第8-9章 融冰 22F

罗喉的寡淡克制背后是那么多温柔细密的心思,而失忆的黄泉回应的是本能的爱恋,好像真的慢慢靠近春天了。 pS2u&Y"u|  
黄泉倚在床头对着罗喉的背影说无声的情话,却不知面前这个挺拔坚定的人正为了他心事重重,好动心。。。看这段总是忍不住跳转到罗黄剧情是怎么回事,揉脸。最后那个亲吻也好甜,黄泉的情不自禁够不够慰藉对方这么久的寂寞。 Pkv+^[(4  
风城那场戛然而止的亲近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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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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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  發表於: 2013-04-2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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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2【羅黃】踏雪時節  第8-9章 融冰 22F

漸漸地能夠了解羅喉心理的矛盾,說穿了就是在乎...太在乎...太過於在乎,曾經以為黃泉將屬於他,但是...嚴格說來黃泉離開他三次,第一次因為搬家而離開他的身邊,第二次黃泉再次搬家然後...失聯亦失信,第三次是徹底的將他遺忘,縱然兩人還能再見。 Ehxu`>@N  
對於黃泉...羅喉該是有怨的,所以在分開的多年裡曾多次說服自己關於黃泉與他的關係,甚至在黃泉失憶後,同意銀血的說法,藉此讓自己當個旁觀者以劃清關係,只是想得再多;做得再多,過不去的只有自己,當他不由自主的關切黃泉時,想放下?何其難也。 ]FgKL0  
Tgl >  
黃泉失憶是意外亦是契機,對羅喉、對黃泉的家人而言。雖然羅喉想藉此淡化彼此關係,卻是變得更加接近,一切皆因兩人的不由自主,看似重新開始其實只是延續罷了,反倒是原本存於兩人間的芥蒂,因此而假裝不存在,就如同黃泉與其家人間所存在的虧欠與償還,一切只是心知肚明的粉飾太平,至於銀血對黃泉的好相信他是真放在心理的。 Nt\0) &b  
^B1$|C D,  
這是一趟別具深意的旅行。「如果黃泉的記憶全部都恢復了,他希望那一刻,是自己陪在他身邊」是信念、是執著。雖然因為風雪之故取消雪城之行,但是確確實實讓兩人關係更為親近,尤其當黃泉因痛風的厲害而蜷縮,羅喉發覺後自身後抱著他時,這是自己想要的溫度,對於黃泉、對於羅喉,還有之後兩手相握而眠,似乎就是那麼地自然〈此舉不知是否讓羅喉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心意〉。 }0?XF/e(R  
h_]*|[g  
年少時一次秋季之旅,那一次的夜晚,羅喉自身後抱住黃泉一起看星星,回房後又由著黃泉抓著自己手臂而眠,這樣的舉動與親暱,終於...知曉為何羅喉認為自己將可以得到黃泉,可是黃泉卻離開他,所以他憤怒。 Ckc5;:b&m  
f!H/X%F  
同住一間房,雖然不同床,但是盈繞不去的氣息以及無心的舉動皆是無聲的誘惑。回來後,兩人往來較之前頻繁,輕輕的一吻,跨越多年來橫亙兩人之間的那道藩籬....  !# zO%  
AiB]A}  
期待樓主精彩的後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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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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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  發表於: 2013-04-26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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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2【羅黃】踏雪時節  第8-9章 融冰 22F

谢谢大家的鼓励~! 1 e]D=2y  
To 鬼方 hxMV?\MYj  
罗喉的确是认准心意就一改之间观望态度,他的坚决是我本人非常欣赏的。 [jksOC)@4  
黄泉用唇语说情话那段写的时候倒没有太在意,被你说感动好开心!失忆之后的黄泉感情相对之前,更加的直接,也更加勇敢~ b 0qA  
第九章是个坎,之后会越来越甜的~ c3 )jsf  
jz]}%O  
To 辛辛吾王 *tv\5KW G  
苦尽甘来。两个人等那么久终于人情彼此的心意确实让人唏嘘。感情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在于一个人付出再多,另一方也可能毫无感觉。所以每当有情人终成眷属,就非常的欣慰。 ANgt\8  
我相信爱是不能被理性约束的,所以这种特殊的情感会让人不顾一切,即便有再大的风险也奋不顾身,甘之如饴。“既然爱上,就没有理由停止”来自一首歌的歌词《等待》“我们既然曾经拥有,我的爱就不想停止”(这是居然是电视剧《汉武大帝》的片尾曲!)有一天突然听到,就觉得写的太好了! 3@:O1i  
后面会继续甜的~! ^!x! F  
Y`#6MhFT7  
To 秦初 ?rA3<j  
是的,雪化之后是春天!大家好像都很喜欢黄泉看着罗喉背影说唇语那段,写的时候没有特别着力,真是意外的惊喜^ ^ /]U;7)  
第8章是罗黄在月明湖的经历,中间有好几次他们三年前在风城的插叙。罗喉不断的追忆过往,回想当初他和黄泉刻意止步于友情但事实上不只是友情的关系,影射他心中的爱欲以及处理对黄泉关系的挣扎。 ,FXc_BCx4  
V]GF53D  
To 红豆 t\}_WygN  
你说得太好了> <!罗喉的确是太在乎黄泉。因为太在乎,所以怕出错,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 J_fs}Y1q\  
小的时候对人际关系,即便是亲密的朋友,也是后知后觉,尤其是不知道自己也会伤害他人。罗喉和黄泉两个人,对于他们青少年发生的事,处理的都有些笨拙。这件事虽然在实践上过去了,但都在他们的心里投下影响。 *l;S"}b*,_  
然而爱是否是经验的产物?是否曾经的伤害会扼杀爱情呢?失忆,便是排除经验的影响,让事物归为本位,实际上人和人的关系是不会变的,反而是呈现本来面目。所谓“看似重新开始其实只是延续罢了”。 I~^Xw7  
后面剧情的发展会比较顺,希望会给你温馨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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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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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  發表於: 2013-04-26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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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2【羅黃】踏雪時節  第8-9章 融冰 22F

第十章 同歸 fVf:voh  
Dy>6L79G  
羅喉貪戀著黃泉的體溫,憎恨起黃泉準時起床的習慣來。 =mF"D:s*  
他拖住黃泉正要開燈的身體,黃泉掙扎了兩下,“別亂動……”然後“啪”地一聲極其殘忍地將臥室的頂燈打開。掛鐘顯示時間為七點整。黃泉直起身子,裹著棉被,頭裏還有一陣輕微的暈眩。羅喉趴在他背上,又將他囚到被窩裏,“我送你”。說著,一臂緊緊地環住他。黃泉心裏有些火,但隨即被困倦包圍,左手輕輕地撫上羅喉的手背,光滑,帶著棉被中的濕氣,溫熱而堅定。他嘗試辨別著上面每一處的質感與紋路,漸漸將意識掩藏到幕後。 @}:E{J#g  
e9 @{[  
十分鐘後,羅喉一個人仰躺著聽到浴室裏的水聲。果然,無論怎麼變,黃泉都不是什麼馴善的人,由不得勉強。他穿好黃泉起床時丟給他的毛衣和襯衫,抖了抖從地板被搭到轉椅靠背上的長褲。黃泉從浴室裏走出來,儼然一副清爽的樣子,直接往廚房去了。 YM6 J:89  
洗漱完畢,羅喉又回到黃泉的臥室。這裏與他半年前初次來的時候很相似:東西堆得一摞一摞的,儘管具體條目或順序上有了細微的變化。桌面幾乎被書和紙攤滿了,但不算亂;上年已經過去,檯曆換了新的;書架上原本橫放的幾本書被插好,幾本新書突出地壘著。黃泉的書架上又好幾部戲劇集,想必他很喜歡,否則不會搬家還帶著。羅喉隨手拿下一本翻了翻又放回去,他總嫌這種藝術形式誇張得唐突,儘管一開始他對此也涉獵不多。書架的同一層擺著一個彩繪面具,似乎是木制的,他上一次也看到了,但沒有仔細留意。面具的後面有一根細繩,明顯可以給人戴上。這是一張妖異的,笑著的臉,有著朱紅的嘴唇和魅惑的眼角。 G;iH.rCH  
他想不清楚黃泉在大學的時候為什麼要加入戲劇社,也沒打算弄明白過。一向獨來獨往的人會加入合作團體,想來奇怪,不過更可能只是掛名罷了。他聽說之後順口問過黃泉,黃泉說他只是閑著無聊,隨便看看罷了,於是羅喉也就更不在意了。 @x!,iT  
6)*B%$?x  
黃泉把玩著這張面具,“不記得了,大概是什麼地方旅遊買的。”的確不無這種可能。羅喉神色從容地坐在餐桌旁,觀賞者黃泉的身影。黃泉對著面具露出了笑容,把面具戴上轉過身,“羅喉。”聲音比往日更低沉些。 ~, E }^  
“不願意摘下來麼?” UP$>,05z6  
“嗯~不喜歡我這樣的面容麼?實在是不懂得欣賞的人啊。”他裝腔作勢地說。 dP +wcl4  
羅喉的嘴角露出笑意,“我更喜歡你不帶面具的樣子。” ,msP(*qoI  
“唉,真可惜!戴得久了,這面具已經摘不下來了,只能你勉為其難。” Rd5-ao4  
“我不准。”羅喉半真半假地說,一副獨裁者的語氣。 5S2 j5M00  
黃泉終於忍不住了,笑著把面具拿下來。 ^_g%c&H  
u$C\#y7  
iETUBZ  
創傷恢復後黃泉的身體比羅喉預想的還要僵硬些,但面對羅喉,又表現出毫無保留的柔韌來。他對羅喉的熱情絲毫不比羅喉對他的索求少。那晚結束後,羅喉洗完澡回到床鋪邊。黃泉的床比一般單人床寬些,但兩個人睡還是有些擠。壁燈暈黃的柔和的光線落在黃泉的睡顏上,他似是已經睡熟了,半張臉埋在棉花枕頭裏軟軟地陷下去,露出舒展的眉眼線條。銀色的發絲越過殷虹的睫毛和它投下的小片陰影,沒有重量似的搭落。平和與靜謐籠罩了整個房間。 "]kzt ux  
寂然。他是應該在某一時刻感到孤獨的,在他觀察黃泉睡顏的時候。然而他沒有。他甚至說不清究竟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暢快過,滿足過。儘管他明曉任何興奮和快樂都是不可能永久的,但此刻,心底煥生的溫暖驅走了蠶食心靈的魔獸,沒什麼比這更實在更確定的了。 1#%H!GKvTU  
黃泉並沒有入睡,他只是剛剛被淺淺的倦意俘獲。當羅喉輕輕地掀開被子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羅喉沒有關燈,手掌順著脊背愛撫著這具貼近並試圖纏繞自己的身體。他們又開始親吻,說不上是感情使然還是身體的需求,誰都不願先離開對方。羅喉很快興奮起來,因為之前的擴張,黃泉的身體很容易就能進入了。黃泉對此並不抗拒,似乎鼓起勇氣,決心非如此不可似的。羅喉進入了那狹窄的領域,黃泉伏在他身下,發出輕微的喘息。 P+ CdqOL  
沒有任何猶豫,每一處感覺都鮮明起來。他情不自禁地吻他的背部,留下濕濕的吻痕,有些癢,黃泉不滿地弓起身子,似是躲避,又似是讓他咬的重些。羅喉緩慢地推入,直到濕緊的甬道不能容入。他抓住黃泉的腰,兩人的下身緊緊貼合。痛到了盡頭,黃泉緩緩地舒了口氣,在羅喉的揉弄下吐露著讓對方得償所願的話,想與他合為一體。身後開始動了。不快,兩人的呼吸漸漸混為一拍,愈漸搖盪。黃泉找到了感覺,喉頭的發甜的喘聲讓羅喉明白了這一點,然後他便再也無法控制羅喉的節奏,沉淪於一種漸漸脫離知覺的快樂中。 :Yn.Wv-  
直到釋放之後,他還是久久為自己心中的激情顫慄不已。床不寬,他們抱在一起,相互淺淺地親吻,忘記是怎麼睡著。 (,jsZ!sl  
rab$[?]  
( H&HSs  
也是從那一夜開始,那些令黃泉隱隱不安的夢逐漸減少了,像是突然被一聲令下收押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隱隱不安本身。這種不安並沒有隨著與羅喉擁抱次數增多而減少,如同背景輻射般始終存在。似乎夢境的外衣脫落之後,事物自身才浮出水面。他追隨不到這種不安的源頭,只有努力將它忽略。 F6111Q </  
}$ySZa9  
※ li v=q  
?bt;i>O\  
離開飯店,送走羅喉的結義兄弟,羅喉和黃泉慢悠悠地走在步行道上。明明沒喝多少酒,在路上被冷風一吹步伐便有幾分飄起來。 ~3M8"}X;L  
2>o^@4PnZ  
真有意思。一個是憤世自負的學者,一個是叱吒風雲的商人,一個是勤勤懇懇的公務員。黃泉跟在羅喉身後笑出聲來。“你喝多了。”羅喉輕輕瞥了他一眼,居然膽大到和二弟拼酒,要不是有人攔著,還不知會怎樣呢。黃泉的酒量並不好,所以很少飲酒,除了在風城那次,之前羅喉都沒見他醉過。黃泉一手攬過羅喉的肩,兩個人差點歪著撞在一起,幸好羅喉保持平衡。 pe0ax- Zv  
“現在找個說話不兜圈子的人真不容易,你說是不是?” ZS4dW_*[  
不出意料,二弟沒有認出與他曾有一面之緣的黃泉,但這不等於沒有多生事端。 Q~qM;l\i  
酒過三巡。羅喉不過是接個電話離開了一下,回來的時候便看到黃泉連喝三杯,都是二弟特地帶的高度酒。三弟悄悄解釋道,“二哥勸黃泉喝酒,說三杯就告訴他一件關於你的秘事……”羅喉一皺眉,對面兩人話已過耳,黃泉扶桌樂得不能自已,抬頭直接道:“他說的是真的?你中學一直給人寫了好幾年情書?……”他的眼晴很亮,蒙了一層水,神志已經不那麼清醒。未及羅喉回應,鄰座的二弟拍桌叫道:“怎麼不是真的?我怎麼能騙你!?”說完正撞見羅喉冷峻的深情,才發現當事人已經回來,連忙止住接下來的話。正當羅喉以為該自己發言的時候,誰知一向最識時務的三弟插話道:“確有此事!別看大哥現在這樣,他那時的筆跡可浪漫了,我一直想臨摹來著……” Z37Dv;&ZD  
羅喉扶黃泉進了公寓樓,一路上黃泉又笑著,“你兄弟……其實是江湖中人吧?” R!QR@*N  
的確,是有這麼點意思。 y0(.6HI  
s R>>l3H  
終於將黃泉拽進家門。黃泉兩腳不穩地走到洗手間,努力嘔著,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他眼圈紅了,看起來很不舒服,兩眼留下淚來。雙臂撐著水池喘著氣,洗臉和漱口,躬下身子,還是吐不出來。他放棄了,轉過頭去找羅喉。羅喉就在他身後,輕輕拍著他的背,“以後別喝了。” 5,s@K>9l;  
羅喉帶他去睡覺。時間還早,他讓他先睡。黃泉躺在枕頭上,不讓他走。“是真的吧?”他拉著他。 E:B"!Y6  
“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沒有什麼情書,只是朋友間的通信罷了。”羅喉坐到床邊。 :wXiz`VH  
黃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我自己不記得,我假裝別人也不記得,我假裝你們也不記得,但你們都知道……”好像自己是一個殘缺的人。 xvl{o  
“都是過去的事了,多思無益。”羅喉安慰他。“但我們都有現在和未來。” kP+,x H)1  
黃泉抓住他的衣袖,攥緊,摩擦,鬆開,又攥緊,摩擦,鬆開。“是啊。”他最終抓緊它不肯鬆手。“多謝你。” " "m-5PGYo  
羅喉有些疑問,但下意識地感到慚愧。“沒什麼。” X/cb1#  
“多謝你陪著我。”他又說了一遍。“你讓我感到活過來。” 5,##p"O(  
羅喉所有繃著的神經都鬆懈了,他留在床邊,眼底不知不覺變得濕潤。他知道黃泉醉了,完完全全醉了。他側躺到他身邊,手肘撐著身體,不知道說什麼好。 WZn;u3,R  
黃泉的表情很坦誠,微微地透著幾分得意,輕聲對他說,“我以為你會吻我。” <mlN\BcX;  
羅喉吻了他。 XPqGv=CN  
\wsVO"/  
醒來的時候已經晨光燦爛。黃泉舒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睡在雙人床的中央。是了,這裏是羅喉的臥室。昨晚想必是羅喉睡在書房。昨天喝了很多酒(其實沒有很多),從酒店回來,之後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大概出了不少洋相。拉開窗簾,明朗的陽光透過大片的玻璃曬到眼裏,真是一個好天氣。 jT$J~M pHh  
書房是空的,只留下一台開著的電腦不知在算什麼程式。羅喉正坐在大廳沙發上看書,坐在那個他偏愛的位置上,拿著一本厚厚的硬皮書,但心思卻完全不在書本上。他留意到黃泉披衣出來到廚房,打開櫃門翻找茶葉,最後把茶泡好。託盤上有兩個造型經典的白瓷茶杯,黃泉將託盤放到茶几上,自顧自喝著濃茶。 ;22?-F^  
羅喉一向偏好口感厚重的茶,待黃泉啜飲幾口後,他將書本合上,“既然知道難受,何必勉強自己。”他拿起茶壺,濃淳透亮的茶湯傾入杯中。 Qs za,09  
“我討厭虛偽的人。”他停頓了一下,像在觀察屋裏的陳設,“碰到直爽的,何況又是你兄弟,偶爾高興一下也不為過。” )1B? <4  
“你和他不一樣。”他指的並非酒量。 }q]*aADe  
“人和人當然有區別。” qpjZ-[UC  
“我知道他。他喝酒是因為喜歡喝酒,你不喜歡就沒必要陪他一樣。” %q3`k#?<  
黃泉又添了杯茶,似是不為所動。他看羅喉的樣子,心想不至於酒後失態就安心起來。 gBh X=2%  
羅喉其實也很累了。昨夜,他一直在想晚飯時接到的電話。事情要從上次的學術會議說起,他這次回到古都,本來也沒想要長住的,原定一年的時間對這邊的操作人員做些指導,之前的研究重心並不在此。古都的工作很順利,原來計畫的是一年,但實際可以提前結束,昨晚接洽的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另一方面,上次會議中來自天都的報告也讓他震顫不已,這項進展讓他堅定了提早歸程的決心,早日全面投入原有的研究項目中。他捏了捏眉心,手臂放下時指端輕掠過長直的金髮,再睜開眼時不見絲毫猶疑。 ukEJD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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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後來羅喉的話極少,幾乎就是沉默著。直到兩人安安靜靜地把早午飯吃了,他才慢慢開口道:“我再過兩三個月就要回去了。如果,我推薦一份適合你的工作,你願不願和我一起離開?”他說的極為平靜,誠懇中透著強硬。甚至在昨晚之前,他還想有的事可以慢慢來,不急於一時,不必太早下決定。但昨夜之後,他告訴自己必須這樣。他義無反顧地想要得到黃泉的愛,除了他的,其他誰的都不重要,而黃泉實際也是這樣需要他。沒有人會像他一樣獻出真心,沒有人會像他一樣愛他的全部。 iTq&h=(n  
黃泉也極為平靜地抬頭望著他。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越是震驚的事情就越清醒,如今連眉毛也不假裝疑惑地皺一下了。他知道羅喉不會騙他,所以不詢問,不確認,但還是愣了幾秒,想聽更多的解釋,而羅喉只是一言不發地等著他預想中的答案。“我沒聽說你要走的這麼快。”銀血沒有告訴他,羅喉也沒有告訴他。 ^*`#+*C  
“這不妨礙你做這個決定。” A :KZyd"Z  
在這嚴肅的氣氛中,黃泉抓住了幾秒鐘的閒暇讓自己置身事外地思考。他聽出羅喉話裏的幾種意思:一是他想讓他和他走,二是離開之後他的生活並不會變壞,三是羅喉認為自己會答應他。這幾個破碎的資訊拼在一塊,在他心裏滾動,隨著心跳聲循環往復。“總要給我些時間考慮吧。”說起來,他和羅喉相處的時間也不算長。他靠在椅背上,品嘗著震驚退卻之後的弦外之音,所有的選擇,所有的滋味都抵不過一個逐漸清晰的念頭:羅喉非常在乎他。 /eH37H  
“當然可以。” ]  &"`  
說不清為何自己會這麼看似有把握的提出邀請。因為他們彼此相愛?因為黃泉需要他,所以他不能丟下黃泉不管?當他注視黃泉的時候,他永遠,永遠也擺脫不了那個不甘於拘束的影子,那個自童年分別後就難以接納任何人的影子。如果是車禍之前的黃泉,面對自己這樣的安排,想必會……諷刺自己自私又自大吧。 qQ^CSn98J  
羅喉非常想苦笑一下,笑自己的乘人之危。 ()Kaxcs?+  
G!sfp}qW  
“我不可能突然辭職,至少等幾個月這一期過了再說。”面前的黃泉已經在考慮可行性了。 4]m{^z`1  
“嗯。我可以等。”他並不計較細枝末節。 C F','gPnc  
|[iO./ zP  
黃泉不說話,他走到不遠處的落地窗前,暖洋洋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一片明媚。有一個人,要自己放下這裏擁有的一切,與他在一起。放下一切,然後在一起。 O.X;w<F/V  
“要是我不想走呢?”他的聲音淡淡的,撕裂了空氣。 jQm~F` z  
“你不會這麼拒絕我。” c}n66qJF5  
“哦?”他還有宿醉微微的頭痛,雙臂抱在胸前靠在玻璃上,“那你認為我該怎麼拒絕你?” 9#P~cW?  
“你會告訴我理由,說我自私自大,專橫獨行,然後叫我不要妄想。”他說的不緊不慢,一點也不生氣。“我不求你,也不想逼你,只要你自己不後悔。”他是要黃泉把自己送到他身邊。 A32Sdr'D  
黃泉深吸一口氣,環視的目光經過鄰桌神態從容的羅喉又回來。“這裏有我全部的親人。”他從羅喉一個意想不到的話題開口,“但有時候又覺得好像從來都沒有過。大哥說小時候父親忙,和誰都不親。我們都由母親帶,後來母親去世了,又有了現在的母親,又有了幽溟。上學之後父親一直忙著把企業做大,我們兄弟幾個各自念書,我走的最遠,這兩年才安頓下來,總算合了父親的心思。大哥說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可家人情分還是在的。” Z3c\}HLY  
“那還在嗎?”羅喉輕抿了一口茶,他從沒想過親情會在這時刻成為黃泉的記掛,他以為沒有什麼人黃泉放不下,除了自己。 467"pqT  
“我們平常也不聯繫,我以為親緣一場也就是隨口一提,沒什麼在意的。但我要是和你離開,我就覺得它真的存在了。” [zN*P$U]  
剛要放回茶杯幾乎懸在空中,將杯底終於貼合桌面,羅喉盯著黃泉,和聲問道:“你捨不得?”一切都是想像,都是——不存在的事。他努力驅散腦中那些不快的回憶。 %.f%Q?P  
“就算以前的事全忘了,我也會永遠珍惜這些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V6[jhdb  
2IW!EUR  
※ ys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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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打算這一階段忙完了就辭職,去找羅喉。他已經累的連發三天的低燒。 0Yq_B+IC  
早晨三十七度四,晚上三十七度六,一點不差。上午一杯咖啡之後神清氣爽,入夜頭痛腦脹昏睡無礙。他就這麼拖到最後一天,第五天,之後便到了春節公休長假。還是三十七度四。對於這種疲勞病他覺得就醫才是個笑話:陪著那些吐血的、昏迷的、劇痛的病人,誰好意思說自己晚上掛個急診就因為體溫三十七度六? \^9n&Mo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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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和羅喉見面是在一周前,在羅喉家度的週末,之後他便出差去了。今年的古都到現在還沒下第一場雪,天總是灰濛濛的,細瘦的樹枝在風裏瑟瑟發抖,空氣凜冽而乾燥。羅喉很習慣這樣的天氣,說他小時候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從來沒覺得惡劣。 aW dI  
除此之外,他不再提及有關他童年的事情。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句話是不錯的。於是黃泉仰躺在沙發上道聼塗説的和羅喉講他小時候的事。“我小時候可喜歡欺負幽溟了,難怪這小兔崽子現在見我都一副緊張兮兮要哭的樣子……” >SvS(N{  
“你有印象麼?”羅喉插問道。 h%u!UHA  
“……說不清。” B,_K mHItd  
未及黃泉說完羅喉便又問道:“那你就信了?” C}<e3BXc  
黃泉坐起來,“挺有可能發生的。反正現在又沒人記仇,是不是這樣又沒什麼關係。” e8dZR3JL  
羅喉點點頭,“那你認為我曾經是怎麼樣的?” BC_<1 c  
這個問題使黃泉皺著眉遲疑了一下,“以前的你,自然與現在不一樣。” p<'pqf  
“哪里不一樣?” *q=\ e9  
黃泉抱著靠墊盤著腿不看羅喉,又是一陣思索。“記得以前你也問過我,我說你與他人不同,你讓我說是哪點不同。現在我可以說你是一個想要把自己表現的和內心相反的人。”他停住,觀察羅喉的神色。“你小時候與現在看起來恐怕是判若兩人。” kZG; \  
羅喉沉默下來,窗外的陽光依然很好,最後只是說,“我從來沒覺得我的有很大改變,也不曾背離那些我所認定的人或事物。” &F :.V$  
黃泉愣在那裏,時間維度已經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境況改變,就算你心裏不變,環境會變,別人會變,對你的看法也隨之不同。” k3t]lG p  
“無所謂。”羅喉斜靠在沙發上,“我不在乎,銀血還和你講了什麼之前的事麼?” fA<os+*9i  
“哪有那麼多好講的,每個人的過去有差很多嗎?我又不是從火星來的。” r vq{Dfo=  
話雖如此,羅喉還記得喝醉的那天晚上黃泉話裏的遺憾,他還是想知道的。“你不認為過去想起來很重要麼?” w=!xTA  
黃泉哼了一聲,“如果我永遠也想不起來呢?總不能因為過去的事生活就不往下過吧?過去的事總會過去,人一生真正不該忘記的恐怕也就十之一二不到吧。” !9HWx_,|Z  
的確。人一生值得記憶的時間,恐怕連十之一二也不到。快樂與痛苦,過程與結果,得到與失去,還有最多的非此非彼的中間過渡,究竟其中值得被銘記的有多少? (_FeX22+  
“你看過星空嗎?繁星滿天,能看到銀河的那種?”自黃泉醒來,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古都市里,而古都自然是看不到像樣的星空的。黃泉坐著不置可否,於是羅喉對著他的眼睛繼續說下去,“那是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回憶之一。那一刻,好像整個宇宙都注視著我,我才覺得我很自由,我可以成為我自己。” s 7w A3|9  
“也許曾經我也見過,但一定不會有你這樣的體驗。”他被羅喉的話眩惑,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s*c(>  
“我以為這就應該是我的安排,就是我該成為的自己。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不顧別人反對去靠近這個召喚。”他的面容比平時稍微溫和,而溫和中又夾著一點疲倦和冷淡。“為了接近這個目標,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0d@eqw  
“這就是從事天體物理的初衷?” X6Z/xb@  
“算是。” `u_MdB}<x;  
#W/Ch"Kv  
有一種幸運叫將錯就錯——永遠不曾質問自己所深信不疑的東西,成為一個純粹的虔信者。然而這種幸運如同傻人有傻福般可遇而不可求。一直到過了很多年,羅喉才忽然問自己,如果當年星空下是他孤身一人,他是否還會這麼驚奇和滿足。他不敢去想這個問題,不敢去核實這個答案。疑惑間,心中堅固的堡壘已經佈滿裂痕。 "{E%Y*  
_8y4U  
黃泉坐在羅喉右手側的沙發上。他偏下了頭,那抹幽藍的目光撫過白色的空桌和玻璃面的茶几,又無聲地接近羅喉的面龐,什麼話也說不出。他似乎在羅喉的話語中認清了那種一直若隱若現的不安,這種不安以惶惑的形式狠狠擊中了他:他不知道什麼是自己。他既不能滿足于家人籠統的簡歷式的描述,又無法相信一手開創的未來可以奠定完整的新我。 zi`q([  
他是不完整的。雖然這不妨礙他在情境中做決定,但他還是想知道自己的曾經。 g.!k>_g`  
因為他是不完整的,所以他也對自己做出的選擇產生懷疑。 0Cf'\2  
一個缺失自我的人,有資格愛上另外的人嗎? Q.jThP`p  
一個缺失自我的人,有可能真的愛上另一個人嗎? Z-4/xi7  
他不知道,但他沒有絲毫悔意。 O>vCi&  
失神中,羅喉炯炯發亮的黑眸已經將他抓緊,他們的膝蓋交碰在一起,“在想什麼?” n05GM.|*s  
“沒什麼。”他從紙袋裏抓了一把栗子放到茶几上,開始剝了起來。 <w*WL_P  
“是不是和過去的事有關?”他猜到了什麼。 'J0I$-QYk  
黃泉心裏一沉,不看羅喉,繼續剝著栗子,一股氣從胸中頂了上來,“無論記起來沒有,我這陣子忙完了就辭職,去找你。” 0/|Ax-d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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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傍晚,黃泉的頭痛已經讓他為了抵禦折磨難以專心任何事了。他量了體溫,三十七度七。軟倒在床上,仿佛不只是頭在痛,全身的關節都在痛,舊傷處尤其厲害,像刀片剜進骨頭裏,兩頰不是很燙,但膚色發暗,稍稍挪動身體都感到昏眩。 9 5j`^M)Q  
今天是羅喉回來的日子。 vpT\ CjXHZ  
去買藥。翻了好幾個抽屜,都沒有對症的藥。沒有咳嗽,沒有腹瀉,沒有咽喉腫痛。他披上大衣拿著鑰匙就出了門。 jHE^d<=O^  
快到年夜了,風真冷啊。銀血和父母今天已經出國度假去了。黃泉晃出了社區條件反射式的過了一條馬路。這時候只有小孩自是最開心的了,羽絨服裹得像兩個彩色彈珠一樣在地上轉來轉去。兩個小孩從身前的馬路上跑過,不知寒冷不知疲倦地在路口處打鬧。 <VstnJo`Z  
黃泉走在路邊,一輛汽車在馬路上飛馳而過,留下濃重的尾氣塵煙。他被耳畔尖脆的童音吸引,只見又一輛車燈漸近,兩個彈珠似得小孩還在馬路上推來推去,看的黃泉內臟一陣翻攪。 K% snE7X?)  
“看著點!”一道尖利的女聲突然劈入,飛一般地抓住一個小孩的帽子,把他拽到路邊,同時黑色車影從母子三人身後一瞬駛過。“不是讓你看著弟弟嗎?!你幹嘛把他往路上推?路上有車子多危險啊?!……” #/H2p`5  
黃泉聽著那尖銳鑽耳的聲音,再也忍不住體內的翻攪,扶在路邊的樹上彎腰使勁幹嘔起來,像是要把自己全吐乾淨一般。 |Bi7:w  
-C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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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殊途 c V MRSp  
UEx<;P8rP  
好像有一輩子那麼長。 C,mfA%63  
三十年,他在寂寞中迷失自己。 n!SHEx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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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愛她的母親。對母親的記憶已經所剩無幾,就算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也找不到鮮活的感覺。他記得母親的臉,也記得父親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以為父親是一位“對自己很好的叔叔”——他不知道有父親是什麼感覺。三人在一起的記憶就像是彩色照片,似乎什麼要緊的都沒發生過。 ,gG RCp  
他用不短的時間適應了自己的舅舅,一個寬和、自律、沉默、幾乎沒有任何嗜好的男人。他的舅舅幾乎從不生氣,也難得為什麼而高興,對於壓在肩上的重擔來者不拒。黃泉既不知如何惹怒他,也不必討好他,仿佛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緒。他們對彼此就像空氣一般,相生相伴,卻沒有任何熱情。 IaO R%B g  
唯一讓黃泉感到有溫度的人是羅喉。當他知道羅喉就住在他對門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他們離得這麼近。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喜歡羅喉,比起久日未見的父母和沉默寡言的舅舅,羅喉的陪伴讓他開心。當羅喉問起誰在他心中最重要時,他興奮地抓住了這個表現的機會——“你是對我最重要的人”。他不知道喜歡是應該一直持續下去的狀態還是時有時無,於是他總是提醒自己羅喉的存在。他們總能看見彼此,就算放學後各自回家,黃泉也明白羅喉就在一個自己可以隨時找到的地方。當羅喉被他的祖父罵到門外罰站的時候,他就出來和他說話。 ':tdb$h  
母親的死讓他第一次體會到分離的痛苦。那時他七歲,忽然懂得了想像的魔力。她在母親去世後很久的時間裏看不到她,他不斷回想與母親在一起的日子,每一件想得到的事,每一種母親突然回來的可能,這種思緒在他腦中循環往復,無窮無盡。進而,他又只過濾出那些溫情的片段,想起母親哼的歌,煮的菜,生病時給他喂的甜甜的姜水,而這些永遠也回不來了;就算母親再也不給他哼好聽的歌,煮好吃的菜,喂他甜甜的姜水,他也不想她永遠離開。可她就是永遠離開了他。他的舅舅沒有對他掩飾,解釋一個人躺著不動,沒有心跳,沒有呼吸的狀態就是死亡。他知道死亡,就像放學的時候看到一隻野貓被飛來汽車的撞倒,一點也不神秘,也不覺得特別傷心。 $'eY-U8q  
然而母親的離去讓他難過。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也和母親一起被帶走了。 t\YM Hq<Y  
於是那天從高樓上下來,他問羅喉“你會死嗎?”羅喉告訴他“所有人都會死,但是我會很多很多年以後才死去。”聽了這個答案黃泉便放心起來,這樣他們便有很多很多年的時間在一起,直到遙不可及的死亡把他們中的一個帶走。 [lSQMoi3  
然而在死亡的到來之前,黃泉便發現自己並不能遵守心裏默默許下的約定。 2v@B7r4}  
那場獎學金考試一共有三科:數學、外語、語文。最後一科是語文,他看著作文題目很不順眼,就隻字未填——以為憑藉前兩門一定能考上的,但是他沒有。這件事他一直不敢告訴羅喉,為此愧疚很久。所以無論搬家前羅喉如何發脾氣,他都沒有一絲不耐。 2)0J@r'  
7p!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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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為他打開了新的世界。古都雖大,他只有一個朋友;雪城雖小,卻無保留地呈現著天地清冷本色。 {SXSQ'=  
LxWd_B  
他第二次嘗到了分離的滋味,原來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他以為他們一定能永遠在一起,這是命中註定不需要理由的,就像他們相識一樣,不明白為什麼會分隔兩地。最初的一年是難以忍受的,他活在一種奇異的對環境的孤立中,對誰也不熱情,心中想的只有那一個朋友,數著日子盼著對方的信件,周遭的人事全都置若罔聞,仿佛自己還未離開古都。 I7=A!C"  
他心裏想著羅喉,然而兩個人畢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了。他慢慢接受了新的環境,上學的日子每天同一個時候起床,步行一段小路到車站,晚上沿同樣的路線回來。雪城的夏天很短,冬季很長。他常常坐著放學的公車,困倦地將頭枕在玻璃上。望著窗外的運河和天黑後兩岸燈火,雪絮翻湧狂亂,想到羅喉大概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這座小城永遠都那麼平靜而自足,讓疲憊的人得以休憩,而黃泉卻總認為這裏不屬於自己,他和羅喉在信中約定,日後要回到古都。 aqQ+A:g  
他的心意一直沒有變過,連續地給羅喉寫信,告訴對方最近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以前,他從來不覺得維持友情是一件費精力的事情,而到雪城以後,他不自覺地焦慮起來。他知道羅喉去了新的學校,學習新的課程,有了新的朋友,這些事也或多或少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不再參與對方當下的生活,更像一個知情人。黃泉起初覺得遺憾,後來發覺到分離的長久便有點怨恨,再之後就迷茫起來。他不再那麼準時地給羅喉回信了,羅喉回信的節奏也慢了下來。 :O&jm.2m  
初三之後羅喉說打算和朋友一起到雪城。黃泉拿到信,想像著和羅喉重逢的情景,卻已經想像不出來了。他知道他很好,所以並不急迫見到他。黃泉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希望他們的見面是像以前一樣的,但兩個人三年裏當然都不一樣了。這三年裏,伴隨黃泉最多的是孤獨,幾乎走到哪里都是一個人,家中也是。而對於三年前的自己,他覺得很陌生。 *[b>]GXd49  
旅行的事羅喉似乎沒有太計較,他們仍然以一定緩慢的頻率通信。高一那年的寒假他搬家了,羅喉的信還沒有來,他每個禮拜都到原來住樓的信件收發室查名單,仍然沒有。開學之後,黃泉依然如此,終於輪值的管理員告訴他,信大概是收不到了。於是黃泉提筆準備寫新信。這本來是及其自然的,那個禮拜恰好比較忙,就推後一周,下一禮拜恰好又事情多,他就又推著,他知道羅喉一定不會計較這些……直到一個月過去。黃泉想到一個念頭,就是不再給羅喉寫信了。 \Z42E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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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們長久分離發生在十年後,他們的心智更加成熟、堅強的時候,分離帶來的結果或許會全然不同。隨著分離的日益長久,他們在潛意識裏都產生了失去對方的不祥預感,這份預感就像斷頭臺上懸而未落的利刃,說不出何時落下才是應當。而他們自身也處於混亂之中,似乎他們和多年前的自己沒有區別,卻同時必然面對著改變。面對千里之外的那人,已不知是為當下還是過往。只有放下過去他們才能解脫。讓過去成為過去,這世界本該如此,而當人們身陷局中,又如何辨別何為過去? Z1 ($9hE>  
黃泉發現自己已經變了,他放棄了,就當自己給自己告別。他也不再自欺欺人地以為四年前的羅喉和現在的羅喉是同一人。而儘管中止了信件,他自認心裏對羅喉的友誼並無改變,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f2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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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也發現他不再去郵局,只是淡淡地說“是個坎兒總會邁過去的。” w8UUeF  
的確,黃泉邁過去了。他輕鬆了不少,似乎原本時空分裂的慌亂消失了。他想到羅喉可能會疑慮一陣子,但不會困擾很久,於是原本的歉疚也變淡了。不過他從沒有忘記他。又過了一年,到三年級前的暑假,他提起筆想給羅喉寫信。寫了大半,全是自己的生活,但沒有寄出去。到了三年級的冬天,他又找到這封信,從看了一遍,仍然沒有寄出去。 lEHXh2  
在雪城的日子裏,他一直保持著他的生活習慣:對誰也不親密,不拒絕孤單,也不反抗忙碌。說不清為什麼這樣,但他自然而然地變了。他愛人,他愛他的父母、他的舅舅還有羅喉。這愛在他心中就如同眼前的風景一樣確定,能夠看見。不,這比眼前的風景還要實在,因為就算閉上眼、就算他睡著,只要他還有生命,甚至只要靈魂尚有生息,那愛也一定是在的。 9v-Y*\!w.  
可是,誰又能告訴他,他為什麼要愛呢?誰需要他愛呢?誰回應他愛呢? .GNyA DQp  
就算這樣,他依然能感受到心中在冰雪裏、在灰燼裏不曾熄滅的、被淚水浸潤著的那東西,那不該有的東西。 @Y.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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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裏的再度碰面,無聲地熨平了兩人間過往的一切皺褶。 p"jze3mF  
有整個一個學年,他們都選了一堂早課作為通選。小教室裏只有三排桌椅,黃泉順其自然地與羅喉坐的很近,不出意外的話是兩人都坐在中間排的邊緣。當身小頭圓的教授在黑板上畫某某帝國版圖時,他們偶作交談。過去的事就像一隻吹脹的氣球,沒有人將他捅破。他們之間的友情從一個不低的起點再度啟程,沒有疏遠,可是再也不會有年幼時託付彼此的溫暖了。即便是二年級那年舅舅火災意外離世,忍受著噩夢的折磨,黃泉也未在任何人面前顯露出悲痛的神色。 `T1bY9O.  
學有餘力讓他感到遺憾——他必須做點什麼。除了看書之外他加了幾個社團,只是偶爾參與,並沒有大展拳腳的意思。他加了戲劇社,嘗試著扮演別人的滋味。意想不到的是,他以為沒有親人,沒有摯友,他已經不會有感覺了,但內心不容回避的共鳴強烈地暴露了他自己。 $$o(  
那出戲他本來並不在演職人員名單上,但是臨近考試周,原定演員又病了,他便頂了上去,反正不露臉,而且沒有臺詞。故事講的是一個老邁未婚的音樂家和她的初戀重逢的故事,嚴格來講是反串。所有人都帶著誇張的面具掩藏在華麗的戲服後面,黃泉由始至終都坐在一張椅子上,假裝身患重病。她的舊情人來探望她,那個曾因家族恩怨另娶她人的青年如今已是一位聲望斐然的醫生。他們第一次重逢只是說些不要緊的安慰和寒暄;第二次接診他開始提及他這些年的經歷;第三次來他嘗試地向她問問題;第四次他說他想聽她演奏的曲子……於是,之後的每次會面她都會為用提琴他拉一段曲子。他終於敢提到過去,追憶那些年輕時再也不可能挽回的過去。她從來不說話,只是拉曲子。隨著探訪次數的增加,大提琴手每次演奏的樂句暴露出越來越多的顫抖和破音。醫生當然明白,他也知道她的病已經無力挽回。終於有一次,他再次向她示愛了。赤誠而熱烈,深深責怪自己半生的錯誤希望對方能再次接受他。而他得到的只有沉默,這個時候音樂家已經不能演奏了。於是他的愛情未被接納,他的懺悔不得原諒。 $X/'BCb  
時光流逝終究沒能成全兩人的冷淡,原來這世上仍存在不被時間摧毀的感情,所以才會這麼遺憾。黃泉在面具後面背對著觀眾,身旁的音樂和獨白都聽不見了。他毫不自覺地淚流了滿臉,只有獨處的時候才願意承認自己難以壓制的感情。在面具下,他仿佛預見到自己的一生。 :X-S&S X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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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羅喉依然是朋友,至少在家庭的話題上,雙方都不必要隱瞞。羅喉說他是因為不願報考軍校和外公鬧僵的,他高中就很少回去,與外公不常見面。黃泉對禦武已經沒多少印象了,只記得脾氣不好,喜歡大聲訓斥。也許訓斥和爭吵是他唯一與別人交流的方式,可羅喉偏偏討厭吵架,於是乾脆就回避了。他沒去想兩人的關係究竟到了多僵。就像羅喉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黃泉舅舅去世的消息,他們不常打探對方的家人。也許連家人也算上,都是生命裏不重要的過客,每個人的本質都是孤單的。 Qhc; Zl  
黃泉曾經反思起自己斷絕通信的決定,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他會不會做出同意選擇。結論是,他認為自己的選擇無比正確。他甚至懷疑自己留在古都兩人的現狀會不會比現在好,他甚至慶倖有距離和時間這兩個替罪羊來讓他們逃避更深矛盾。短短六年,人事全非。他不再是當初的黃泉,羅喉並非當初的羅喉——誰也不是誰的唯一,誰也不可能讓任何一人霸佔自己的心神。他不再邀請他和他一起放學回家,他不再渴求說話時望著自己的眼神,他不再需要他的陪伴。黃泉發現,羅喉不需要他為他做什麼,甚至自己有時是多餘的,他的熱情全都傾注在另外一個領域裏。 ln8NcAEx  
與羅喉相處的時候還算愉快,不知是原本的個性相合,還是早摸清哪里是對方的底線。不過在黃泉認識的人裏,他很久都沒覺得特別喜歡羅喉,儘管羅喉對他來說始終是特別的。他漂泊了許多年,期間也和別人產生過感情,第一個就是戲劇社裏與他同台扮演醫生的那個同級生,那場戲謝幕後兩個人到後臺就吻到一塊,身體興奮地叫囂。然而每段感情不論怎樣開始,都不會長過三個月,無疾而終。他覺得自己應該在感情中覺得快樂,可是事情過去之後卻並不難過。 X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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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生活只是換了個地方,內容沒什麼變化。他每隔一兩年和羅喉見一面,因為信任,因為離得不遠,因為還算喜歡。說到底,他仍是沒能適應舉目無親的生活,舅舅去世的火災之後,那棟樓被推掉了,他沒有家,沒有親人,除了數額不菲的補償金,他什麼都沒有了。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忙碌學習或者工作,忙碌是為了開闢新的生活,是為了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把之前的事都甩在後面,這樣就可以清心寡欲。因為他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無欲無求的人,但只要有些事情,就能暫時放空。 m||9,z-  
然後他病了。前前後後發了一個禮拜的燒。從下午昏睡到淩晨,醒來聽到隔壁人聲鼎沸,正在狂歡。他到了廚房,燒了熱水,找到能煮的東西,準備有了力氣就什麼都不怕了。他裹著厚衣服,坐在不開燈的廚房,冬天,聽著隔壁的狂歡聲,找到手機,想給羅喉打個電話。猶豫著看著淩晨一點半的時間燈,就這麼看著看著便睡了,直到水開了他才又找回意識。攥緊手機,狠狠一聲按到廚臺上。下麵。吃飯。睡覺。病好之後,他回想自己為什麼那時要給羅喉打電話,又為什麼不打,為什麼想,為什麼不……然後就不去想了。 !plu;w  
他不能一頭紮進去,這根本是沒有結果的事,根本是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現在這樣就很好。 mDbTOtD  
後來古都的項目對他拋出了橄欖枝,黃泉想也該是換一換的時候了,什麼都換一換。 ]W2#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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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沒有結束。昨日竟會以另一種方式重現。 ?r8hl.Z>  
黃泉有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但還能辨別出他消瘦了不少。羅喉提醒過他禦武的智力出了些問題,至於什麼問題則不再細說。 0pEM0M  
他假借親屬之名進了那家療養院。曾經一臉嚴肅腰背筆直的老人現在已經口齒不清。他注意到黃泉向他走近,盯著他說:“你來啦。”黃泉略過這句話的含義,因為他壓根不相信他還記得他。他走到他跟前。 Lq;iR  
“你個白眼狼!”他哼了一聲,“這麼多年不回來……這回專程來看我洋相!告訴你,我還麼這麼容易死!” #wRhR>6  
黃泉挨近對上老人渾濁的雙眼,輕輕拉了張椅子坐下準備聽他抱怨。卻聽老人斷聲一喝:“我讓你坐下了嗎?!”黃泉一驚,不與他吵,立刻站了起來。“坐!”他又坐下,心想脾氣果然沒改。“坐沒坐相!”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斥責,他不但不覺得委屈,反而在滑稽之餘感到親切。“你們幾個我如今,也都不指望了。那幾個畜生不管我,你倒來了!”他揚起頭,“你那火箭上天啦?今兒是什麼好日子啊?”黃泉被他問得不知所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被誤認了。他已經不能辨別他了。想到此,黃泉覺得很難受,但堅持著應對禦武關於羅喉職業的誤解,順勢答道:“是發射成功了,電視不還播了嗎?”老人聞言,又一哼,“德性!”他像是仔細打量著黃泉,終於說,“羅喉,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黃泉心裏一沉,“早過了,都快三十了。”“甭蒙我!你就是二十五,我自己數的!” $^?VyHXvY  
於是他總算摸出邪天禦武的智力究竟有什麼問題,但似乎這並不妨礙兩人交流。邪天禦武需要一個人給他安慰,幫他排解長時間的憋悶無聊。雖然時間的概念早已被他扭曲,但邊緣人的感受卻是實實在在。大部分之間,黃泉只需要順從地聽老人說話,偶爾附和幾句,引誘他繼續往下說。黃泉每週去療養院一到兩次,每週給羅喉寫郵件告訴他禦武的狀況。他沒有把禦武真實的智力退化告訴他,大多只是身體狀況。他們之間的通信也逐漸有了少年時信件的含義,告訴對方自己近來的活動。羅喉在這方面非常缺乏詩意,這或許因為他的日常行程就是枯燥乏味;黃泉不常透露他的生活,喜歡說天氣,後來有個新搬來的鄰居蒼月銀血和他關係很好,便偶有加了一筆。 39P55B/o%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兩個月,直到禦武的情況直轉之下。 9Sd?,z  
黃泉最後一次去療養院的時候,禦武似乎格外的清醒。他的脾氣還是很暴躁,阿司匹林和硝酸甘油已經保全不了他的身體,他對人發脾氣,可身體卻承受不了發脾氣,常常處於不可挽救的邊緣。他看著黃泉,最開始是懷疑的,後來眼光逐漸明亮起來。“你是那小子……和羅喉常常在一起的那個。”黃泉默認了,聽半躺著的他繼續說,說以前的事情。“我把那狼崽子撿回來,養大了,他卻絲毫不知道感恩!一個個……都是沒良心的東西!”他喘著氣,眼睛還是亮的,不含恨意,只是感慨,“你們倆那時多好啊,你走之後不知道他跟我鬧了多大的勁……我還以為你倆後來斷了。”黃泉微微俯下身子,只是聽著。“我養了他這麼多年,他一點恩德也不記著,就知道自己!欠打!你說是不是?……你不知道,他那時把你看得多重,他什麼時候在乎別人過?他那副樣子,就知道搞他那些破東西!……”直到老人說累了,才放黃泉離開。 :p]e4|R  
陽光炙烤著街道一片明晃。他麻木地回到家,癱靠在門板上,不能自抑地哭起來。他發現自己是一個罪人。他自問曾經那麼在意羅喉,卻從沒意識到自己那麼深的傷害了他。十幾年了,他從不知道。誰也沒有覺得不對,誰也沒有抱怨,可他就是傷害了他,傷害了一個曾經自己那麼在意,而又那麼忠誠於自己的人。如果羅喉現在有什麼過錯,他也有錯,也有責任,是他把羅喉往那個方向推,是他把羅喉變成現在這樣的。 ]plp.f#av  
他有罪。 VzHr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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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見到禦武,是在加護病房。黃泉接到通知的時候,孝子孝女們已經請求採取了各項搶救措施。因為腦溢血,病人的後腦開了一刀,喉嚨裏插了管子通向身體深處,鎖骨上也開口子,全身剝光了衣服方便換藥。他已經不能說話,如果他能,一定會大吼叫人把那堆礙事的玩意通通拔掉。黃泉寫了郵件,在羅喉回信之前,邪天禦武在醫院去世了。羅喉沒有回來。他永遠不會怪羅喉,怪他絕情。因為之所以羅喉這個樣子,是他自己把羅喉變成的。 "gm5 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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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武的遺物早就清的差不多,遺產按照繼承法分配,不是子輩的羅喉沒有繼承權。後事處理的井井有條。在接洽中,黃泉瞭解到早在七八年前,羅喉和他的養母在法律上已經斷絕了親子關係,而且近幾年他也在按要求補償多年來的撫養成本,直到去年終於償清。事情不是黃泉想像的那樣,禦武死了,見證過去的最後一人死去了。老屋裏占地方的東西,包括以前的書信都被扔掉,只剩下幾張羅喉照片還留在相冊裏。黃泉把這些要來,寄給羅喉。 2;:p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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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他忙著處理禦武的事情,銀血很關照他,以為他的祖父去世了。 #\D 74$D  
他們幾乎是一見如故,銀血介紹他來往的家人給黃泉認識,先是他的弟弟,後是他的父親。是他的,也是他的。他一直記得父親的面貌,居然想騙自己都不行。黃泉心裏很亂,這麼多年他終於又見到了他的父親,卻感到恐慌。禦武剛死,他給羅喉寫郵件附加一句:“銀血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算起來我該稱他聲大哥”。羅喉回信說:“血緣與感情沒有必然聯繫。你若承認他是你大哥,他便稱得上一聲大哥。你若不願他為你父親,也不必勉強認他為父……”僅此而已。他差點忘了,羅喉從來沒想過去查找他的生身父母。禦武的事過去後,黃泉搬家了,與羅喉也不常聯繫。 ,i<cst)$u  
再之後的一兩年,他感到快活,並且充實。他已經被習慣征服,有章可循地度過一周又一周。實驗進行得很不順利,重大的失誤讓他們之前半年多推算的模型化為謬論,必須從來。儘管焦慮,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生活太多。直到羅喉將回國暫住的計畫告訴他,黃泉的心底少有地產生了幾分煩躁和驚疑,預感到一個平衡的打破。 T=M##`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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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習慣,習慣將羅喉掛念在一個他生活之外的世界裏。 9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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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_iy4W(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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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睡的時候身體很緊。他裹著被子,蜷縮著。 6<fG; :  
已經入夜了,羅喉就著廳裏的燈光走進黃泉的臥室,看到他睡著。他看似睡得不穩,羅喉輕聲叫他,沒有回應。他的額頭還是熱的,發絲上沾著薄汗。看著椅背上披著的衣服和桌上盛著涼水的馬克杯,他沒有再驚擾他,想著明天帶他去醫院。衣櫃裏還有薄被和毛毯,羅喉給黃泉加了層毯子,以為這樣他會睡的更暖和舒服。黃泉眉頭淡淡皺著,似乎只是淺眠。羅喉坐到床邊,他從來沒告訴黃泉他認為他很好看,倒不是擔心能否取悅於他,只是這樣一來,就越過了一道無形的藩籬。 =G^'wwpv(  
拿著薄被的羅喉準備到沙發上湊合一晚。他將黃泉落到地上的滑出電板的手機復原放到茶几上。晚間他給黃泉打了好幾通電話,都無人應接,所以回到古都就直接趕過來了。門虛掩著,由不得他不害怕。他不知道下一次,如果有的話,失去黃泉時他該怎麼辦。他一向後知後覺,就連自己也認同他的心已經又冷又硬。他和黃泉相識的久了,也總以為瞭解這個人,但離得近有時反倒看不清,離得遠又臆想多於真實。越是難以駕馭的東西越想要征服,比如愛慕,比如悲悔。他把精力轉向一個全然被理性建構的宇宙,以為這樣就找到一片樂土沒有求之不得,但內心那片未被正視的空間不會因為他的忽視而不存在。他和黃泉都在天真地逃避,而都以為對方已臻完滿。所以就算只是朋友,也沒什麼不好。 YCxwIzIR  
在得知禦武的死訊時,他很鎮定;聽聞黃泉的意外時,他也沒有任何衝動。第一次去醫院確認黃泉情況之後,他回去又繼續準備會議資料。一個多禮拜後,他在另一個城市意氣風發地作報告,向同行所展示最新的研究成果,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曾比他更早接近的。那晚他住在酒店,淩晨忽然下起雷雨。“啪——”的一聲,雷聲炸開,蔓延,殘酷如扯裂天空般。剛一平靜,刹那電光白燦,又一聲巨響緊接著湧動在整個房間。大雨像鞭子一樣抽在玻璃上,綿密成一片水幕,接連著天地間一陣喧嘩。他被驚醒,起來把窗子關小。雷聲已經結束了,只是下雨。雨下了不多時便停了,外面出奇地安靜。回到床上,沒有開空調,空氣裏有些潮濕和悶熱。他靠在床頭,等待困意到來,腦海裏一些久遠的事情不期而至。已經過了那麼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他突然悲從中來,不能自適。 Jx}-Y* o  
$^{#hYq)o  
這次出差之前,他給銀血打過電話。 R"P-+T=7M  
“黃泉那時住在我隔壁,剛住進去還沒注意。隔幾天我買了傢俱,電梯正巧出故障,他和我一道搬了上去。我們漸漸就熟了,經常叫他到我家吃飯。雖然他看上去對人很苛刻,但熟了之後卻很好相處,很仗義。他自己也從來不抱怨什麼,心情看上去每天都不錯,對生活、工作也都很滿意……”銀血那天在電話裏說。 )&>W/56/  
“實際並不這樣麼?” C<(oaeQY  
“所以我很放心把我的家人介紹給他,我弟弟和父親。他那時在處理後事,我以為是他外公去世了,怎麼也想不到他是我弟弟。車禍之前我一點異常都沒有發覺,就連他和我父親見面的時候表現也很正常,根本不像是有特別情緒的樣子……” U 887@-!3  
“這和我是否告訴他真相有關係嗎?” OM\1TD/-  
“你不覺得他掩飾得太好了嗎?” _&S#;ni\c  
“既然刻意裝不認識就不會輕易暴露,又也許他根本沒有刻意偽裝。” z5M6  
“……你的意思是他對過去的事一點都不排斥?我以為你應該還算了解他。” m=^]93+  
“什麼意思?”羅喉沉聲道。 *DfOm`m  
“你不是想告訴他過去的真相嗎?我們必須談談了。” `m<O!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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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jWZ.8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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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就更新結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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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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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  發表於: 2013-05-03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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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4.26【羅黃】踏雪時節  第10-11章  28F

每次看完樓主的文心中就會流淌一股濃重又深厚的情緒,太多的情緒交錯反而說不清楚那感覺像是些什麼。在人物的刻畫上樓主用心的去細寫,黃泉跟羅喉原來也是在不斷錯過,不斷擦身而過。 -2J37   
有時候人類會自以為的把自己的想法灌輸在別人身上,卻忽略了別人的感受。那樣造成的遺憾常常會讓人深深的懊悔不已。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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