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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融冰 #2ta8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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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掃過大陸東岸的山地,撕裂雲層,露出一小片晴朗湛藍的天空。四周的白雲顏色淺淡,一抹如痕,停泊在寂靜的丘陵之上。 3w"J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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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將車在觀覽臺上停好,這是盤山公路間設於山頂的一塊平地。雪都是新的,上面一個腳印也沒有。他從車裏出來,抬眼久違的金色陽光灑在臉上,隨即聽見黃泉關上車門的聲音。 p{LbTjdNc
“只有這一帶是晴的,往北走又要下雪了。”他掃過黃泉,環視群山,移步走向欄杆處,用凍得發白的手輕拂上面的白雪。 B!x#|vGXL
進入山區後便發現風景漸有殊異。大片的樹林遍佈山坡,遠看只見莽莽蒼蒼。林下全是積雪的顏色,樹葉已經脫落,樹幹一挺一挺佇立著,瘦拔硬朗,連綿不斷。棕黑的樹枝與白雪對比鮮明,整個山間幾乎只餘下這生硬的黑白二色。就連站在枝頭和踏在雪地裏的鳥,顏色也多是烏黑,似是期盼夜色的到來,不時鳴叫在林間。 z=U+FHdh/-
羅喉留著餘光等黃泉走過來,不由自主地稍稍回過身。雪壓了有一二尺厚,地上有什麼東西全看不見,稍一疏忽便容易跌倒。 C 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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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就是月明湖了。”山擋著,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開闊明朗的天空向那個方向延伸。 >\<eR]12
“聽說秋天的時候,這裏滿山都是紅葉,到處都是人。” cYgJ}(>}
“現在是淡季。”他停住,“但也未必遜色於人多的時候。” /tj]^QspS
黃泉不評論。“聽說我家祖上住在月陸半島,後來才遷居南方,大哥和你講過嗎?” Y0|){&PCt
“沒有。月陸半島的人和外地人交流不深。當地人移出半島後很少聽說有遷回去的,外省人也很少移入。很多人無法適應那裏的氣候,一年有半年是雪季。” Qw2-Vv4!"
“聽起來很悶。” 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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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著急趕路,沿途可以多停下幾次。” oJQS&3;/r
“聽說月明湖的湖水是四季不結冰的。”黃泉望著高邈的天空,又回過身扭頭道。 '=Zm[P,
“是麼。”倒是難以想像群山白雪間柔波蕩漾的湖面。 1mJUlx
“印象中總以為這樣的地方冬天湖水當然是結冰的。古都的河道一入冬就被冰全封住了。” ):>?N`{V
“你見過冰湖麼?”他問得並沒有認真。 7afG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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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清澈的眼睛看著山岸遲疑了一下,“灰白色的湖面……像海一樣。看不到盡頭,好像湖面和天合到一起似的。”他說的仿佛親身經歷,記憶猶新。 9|<Li[
“古都附近可沒有這樣的湖。”羅喉心一沉。 sGhw23
他記得——強勢地延伸到視線極處,光滑的湖面覆蓋著冰雪,茫茫無際,風光頗為震撼。沒有波浪,沒有水鳥,沒有帆船,巨湖執拗地凝固在風城身側,任由凜冽的寒風從西北呼嘯而來,馳騁千里,壯闊非常。 }M%3
“你在哪里看到的?” tmS2%1o
“猜的。” K 'l-6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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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坐在車上回避著羅喉的視線,兩人不再說什麼話。汽車在山路間拐來拐去,直到羅喉說前面有間神社要不要看看,他才回過神應允了幾句話。 lAi5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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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薄的陽光落在林間,灑在高高的樹木上。石階又長又陡,一級級從山腳鋪到神社。雪像是被人清掃過,聚到兩邊,而中間餘下的已化為融在雪水中的碎冰,讓石板的色澤又深沉了下去。 zX*5yNd
羅喉把手背在背後,一級一級跟著黃泉。現在過真是淡季,整座石階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黃泉不願意被他這麼跟在後面,於是故意放慢了腳步,讓羅喉超過去。羅喉沒有這麼做,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從容樣子,好像什麼也沒發覺到。黃泉見此便加快腳步,一人先進了神社。 : H;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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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清冷的院落。雖不空無一人,但空寂的氛圍卻籠罩了整座廟宇。大多數門殿都是鎖著的,黃泉並未深入,只是拐到一旁看告示欄上列出的節慶祭祀的日期。遠處閣院傳來細瑣的搖鈴和硬幣滾入香油桶的聲音,十分清脆。庭院的地面半是壓實的積雪半是碎開的薄冰,羅喉走過他身旁,看黃泉沒有一時半會跟上來的意思,便隻身步入庭內。 oOND]>
香客三兩排隊等在奉著神龕的正殿外,走到正中誠心祝禱,硬幣“鐺”地墜在篩漏上,滾落下去。接下來清聲擊掌,又搖了搖懸在面前的結繩,屋簷上的鈴鐺隨之鳴動,空靈悅耳。 KMy"DVqE
羅喉冷眼看著,不慌不忙地歩到另一位旁觀者身旁,“想不到你會在這裏。” GIEQD$vy
紫發人回過身,姿態優雅。“嗯?這位……?” +W[f>3`VQ
“真會住在那種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 hO$Gx*e$
“哦,我有些印象,你是……”他的語氣絲毫沒有亂,話音斯文有禮。 ,hI$nF0}p
羅喉不給他再多的時間,“寒光一舍招待不周之類的客套話,就免了。” )r{Wj*u
“羅喉。”那人終於笑了出來,“我還以為像你這種不信鬼神的人是絕不涉足於這等院宇呢。”他跟著羅喉的腳步,兩人漫無目的地移動著。 >v@3]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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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 o"X..m<
“哈。自然是無可,無不可。” q1u$Sm
“留步吧。”羅喉看到黃泉從另一道也進了這個院落,“話不投機。”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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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這麼固執。”他們身旁是一排綁著白色簽紙的紅漆杆架,系滿的簽紙如白色的小鳥一樣,連成隔擋,阻斷了黃泉的視線。“小本買賣,辛苦不易。這地方遊客這麼少,誰知道又逢上大雪,油料不夠用也是難免,你怎會知道我們這些生意人的煩惱呢……咦,那是你的朋友嗎?”他透過白色的鳥群循著羅喉的視線追去。 D8,8j;
“你認為有命運嗎?”羅喉停住腳步問道。 @, fvWNI
楓岫一笑,“你信了,便是信了。” l VD{Y`)
“這不是我能接受的答案。”他神色沒有迷惘,只是又冷峻了些,幾乎後悔自己的提問,眼前的人還是這麼語焉不詳。 ^$'z#ZN1
“唉。也對,我差點忘了你的職業是什麼。”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被羅喉的情緒感染,假裝失望地歎了口氣,又看向黃泉。“看起來,你和你的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什麼困擾啊。” Pd&KAu|<`
“什麼意思?” QnS^ G{
“我這次回來,緣起之一便是為好友排憂解難。看你們心裏多事不免替你著急啊。”他們恰好站在籤筒旁,“我和這間神社裏的人很熟,香油錢就給你免了。你不如拿一簽,也算是我招待不周的歉意。” tKUW
“這算是什麼,借花獻佛?” Xn=yC Pi
“非也。”他又笑了,讓羅喉有些惱。“我這也是在回答你的問題啊。” L:Rg3eo
羅喉沒再問,從盒子底端的細縫裏抽出一張折好的簽紙,打開。旁邊傳來楓岫溫潤的話語:“若是不稱意,將簽紙綁到這架子上便可逢凶化吉。”羅喉掃了一眼便將長箋合上,對上楓岫藏著笑意的雙眼。“你朋友往這邊來了。” 5<*ES[S
踩實了的雪很滑,羅喉一手靈巧地將簽紙放入口袋,回身見黃泉慢慢走來。“他臉色似乎不太好。”楓岫又補充道。說話間,人已至。 Q`8-|(ngw
“這位是楓岫,也就是寒光一舍的主人。” "$(D7yFO
“幸會。”話是這麼說,對方卻聽不出一點有興致的樣子。黃泉的目光插在羅喉和楓岫之間。 MMKN^a"GA
楓岫一還禮,“我還有事,不打擾二位了。”倒真是識趣,語罷便走開了。 |%5Aku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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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湖是個大湖,但是和黃泉夢中出現的廣闊如海、無邊無垠的冰湖比,還是有些遜色,張眼望去便可環視全湖。環湖圍就的山岸一半沒在雲霧裏,身形凝重峭拔。山中有幾座是活火山,地熱加上近海暖流的關係,月明湖終年波聲不絕。 jSvq1$U
此時此地,天又陰沉起來了。暮雲層層繚繞在群峰間,一片灰暗,而遞進深淺、山形遠近卻看得真切,好像一幅渲染出的山水畫。湖水映著天空,自然也是沉沉的灰色,隨著浮浪泛著若隱若現的清潤波光。 `)8~/G%
魚貫而入的景色進入羅喉的視野,“到了。”他輕聲說。 v=G*K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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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找了間依湖而建的酒店。大概是因為昨夜共處一室,這次便順理成章地共住一處房間。由於放棄了前往雪城的計畫,他們決定在此處住宿兩夜再返程。才到四點半天就暗的不像樣子,湖光山色在夜幕中遁了形,窗外除了昏暗再看不到什麼其他。這家酒店的房間非常舒適,裝潢細節上也很考究,牆上貼著顏色柔和的絲質壁紙,空調打的很足,十分適於旅途休息。 SW}Rkr\e
黃泉本來並不感覺很餓,但既然羅喉說“吃過飯到湖邊走走”,便又突然有了吃飯的興致。晚飯是自助的,因為來的早,所以雖然說是週六,他們還是能夠挑到一張靠窗的好位子。黃泉很喜歡這裏的風景,心情變得很好。隔著玻璃幕牆向外望去,便是現已漆黑一片的湖水和對岸的零星燈火了,但是他還是覺得很美。 ~fD\=- S1
羅喉似是今日胃口不開,吃得不快。黃泉坐在他對面,平時倒不覺得羅喉是用度十分仔細的人,現在倒有點改觀了。他之所以吃飯,只是為了保證一定的生活節奏,口腹之欲的滿足倒是有彈性的。為了迎合羅喉的節奏,黃泉的動作也慢悠悠的。 B<BS^waU
“你不吃海鮮嗎?”月陸半島盛產海鮮,新鮮又便宜,但是羅喉沒有拿多少。 d.w]\
“麻煩。”羅喉分割著盤子裏的肉食。 Mn&_R{{=
黃泉默默表示認同。自從他出院之後,銀血特地囑咐他什麼多吃什麼不能吃,比如螃蟹會加重痛風所以不能吃。半島的食物品類和古都不大一樣,自助餐上的好多樣他都沒見過,他幾乎每種熱食都拿了一點,大體上可以適應。 JL#L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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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點樓後與湖岸還有一塊不小的空地,算是後院,黃泉一眼向下就可以看到。空地被設計成一片小小的園林,石橋與樹木都掛上了白色彩燈,照出一片純淨的樂園。來到月明湖後,他感到很放鬆,連顧慮都比原先少了似的。 l:@=9Fp>
“我查過你。”在羅喉一個放下刀叉的當口,他低下頭像是不經意地說,像是一件根本用不著在意的事。 3s%DF,
“有什麼?”羅喉很自然地問過去,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J/RI[a
“你在大學的檔案、後來發表的論文、參加過的學術活動簡報還有其他與你相關的文章。我也在你所在學校的論壇裏搜索過你,不過資料不多,可能別人用其他綽號談論你,或者你一直保持低調。同行提起你的時候能發現褒貶不一,不過都很含蓄。” QlB9m2XB
“還有呢?” _XP}fx7$C
“你和我在同一年進入古都大學,同年畢業深造。”黃泉吸了口氣,給他一個笑臉,“大體上就是這樣,你要是一個花花公子,新聞想必不會像現在這麼難挖。” BhAT@%
羅喉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惱怒不悅,他端起碗,輕輕喝了幾口一點腥味也沒有的蓴菜羹。“清靜有清靜的樂趣。你還想知道什麼?” "__)RH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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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LyvR].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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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那雙幽深的黑眼睛露出寒星般的光芒。“有什麼讓你特別感興趣?” R%n*wGi_6b
“從近點的來講,對於你碩士時的導師自殺你有什麼想法?”那個天文學家從醫院樓頂跳下去了,羅喉是他退休前的最後一個學生,他死于羅喉畢業後的第三年。有人指出他的死和羅喉之後的研究假設與原導師提出的理論不相容有關,也有人懷疑二人之前怨隙已深。 c0e[vrP:
“無事生非的人多了。”羅喉輕聲道,目光越過黃泉看向大廳裏走動或落座的人群。“人至少有死亡的權利。” d`V.i6u
“你就這麼回答每個提起這件事的人的?尊重他人的選擇?”黃泉嗤笑,這樣的回答不招來冷血駡名才怪。 1mtYap4
“他為我開啟了另一重人生。他沒什麼親人,早年父母在戰爭中喪生,後來終生未娶,沒有子女,幾乎也沒有真正深交的朋友。雖然在學界立穩腳跟,但是他人本身恐怕從未被人理解過。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他對包括自身學說在內的整個宇宙模型體系產生懷疑,或者說蔑視。認為自己一生毫無價值,簡直是一個笑話,連自然界中最微小的塵埃都不如。去世前不久,體檢發現他開始有老年癡呆的症狀,儘管還不嚴重。一個月後,他復查之後從醫院八樓跳了下去。”羅喉不急不慢地說著,勉力使語氣既無悲哀,也不摻雜憤怒,雖然未放下刀叉,但他一直沒有吃東西。不銹鋼餐具落在瓷盤上發出清脆細響。黃泉沉默著,羅喉抬起眼簾。“大眾對真相不需要瞭解太多,不過是從中咀嚼些消遣罷了。” tQNc+>7k+u
黃泉摩擦著自己的手指,覺得冷冰冰的。“你很崇拜他。” dr"$@
“他像我的父親。” aKW-(5<JW
“他後悔嗎?” bnL!PsG$K,
“沒有後悔,是因為沒有選擇。” ]m`:T
“據說……老年癡呆症會讓人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那說不定就不會想不開了。”他試探著說。 <L8FI78[*
“放棄之前所有的堅持,他就不是他了。”羅喉說到這,突然像停下來。 `'iO+/;GY
“你贊同他的堅持嗎?” .'66]QW
羅喉面色不變,“無論怎樣,都不會損害我對他的敬愛。” Jjj;v2uSK
“……你真的很崇拜他。” PJm@fK(j
微微低下頭,就像被初秋的寒意沾染,黃泉感到羅喉不曾有意透露的哀傷浸染到自己的身上,滲入內心。他懊悔自己多說了話,又慶倖自己與他多問了話。無力地坐在對面,同時感到的是由心底生出的一股深冷的恐懼,好像命運會輪轉重複一般。他仿佛看到羅喉面前是一條重複的、深長的、不容回頭的路,終點已經預定。他也第一次,發覺自己與羅喉如此貼近,那種刻骨的陰沉與毫無畏懼的獻身使人震懾,讓他敬畏,迫使他忽略任何羅喉可能對他的欺騙。 -J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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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又開始做夢。 &Hf%V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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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過雪,湖水在夜裏黑幽幽的,什麼都看不見。雪水滲進了他的鞋襪,回來後連濕冷都麻木了,關節的痛楚反而清晰起來。他沒有和羅喉一起去溫泉,說明天早晨人會少一些。於是羅喉大概一個人去了,他不知道,因為那時他已然入睡。 sd+_N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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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這晚所有的夢都像是冬天發生的,即便不是冬天,也和冬天一樣是白色的。 nnBS;5
他記得簡單的幾個畫面,卻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6~m&$R/
他坐在客廳裏,小小的客廳,旁邊是是一間更為狹小的廚房。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在裏面哼著歌,砧板上不停勞作的手像水蔥一般細白好看。蒸鍋上騰著滾滾白汽,遠處的窗子緊挨著黑夜,上面滾下點點水滴。 eV(.\Lj
他又坐在醫院裏。白色的牆壁、床鋪和憔悴的容顏,還是那個女人,纖細,美麗。不,她現在已經不像之前那麼迷人了,表情是如此黯淡,呆訥中透著悲哀,讓黃泉難受的不願意去看她。 :/SGB3gb1t
他做在白色的桌面上。其實那桌面是淺藍的,一排一排。他一定坐在教室的後排,對面有人拿指頭不斷對著他,但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外面下著雨,樹葉落下來,燈光慘花花的,冷得好像已經入冬了一樣。教室裏還剩著一些人,可是誰都臉他都看不清。 T;[T`
雪是白色的,雨是白色的,就連夜空也是白色的。夜晚怎麼可能是白色的呢?還不止,山水也成了白的,房頂和實驗室自然也是白的。他的記憶仿佛全部都被白色侵佔,被過度曝光隱藏了起來。 1jKj'7/K
他迷失在這些白色的碎片中,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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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回來的時候看見黃泉依然睡著,身子微微蜷起,非常安靜,連呼吸聲都很輕。他躺回自己的床上打開臺燈,燈光照亮了那張從神社裏拿來的細長紙條。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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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紙上沒有凶吉運勢,判詞什麼還是有的——“勿思 勿念”。他沒有立刻沉浸於這晦澀不明的短語,直直往下看去到“待人”一項:“你所待之人將不期而至”。是好兆頭麼?表示黃泉的記憶會自發恢復過來? x{!+4W;S
他又盯著“勿思勿念”四個字,似乎是讓他放下擔心,事情一切都會好起來。然而所憂所慮,所思所念,豈是說放下就能做到的?究竟該否放下,能否放下,何時放下則更是難以分辨。 9-{.WZ
思之一字,比起思考,他更直覺性地反映為思念。他面對著一條路,就像他那位的死去的導師一樣,以為感情是不必要的,然後抵達最堅硬而無畏的心靈。羅喉目光嚴肅地審視著這幾個字,終於松了眉頭,將字條壓在手錶下面。房間裏很安靜,窗外傳來風雪的聲音。他仿佛看到湖邊厚厚的積雪,或許感情,甚至生命也一樣,就像那積雪上被踏過的痕跡:不否認它曾經存在過,不否認它曾經特殊過,但終究都是要消失的。所謂的所思所念,都是終將捨棄的煩惱罷了。 Z3wdk6%:}
羅喉想著,突然不服氣起來,窗外的風聲又大了些。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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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風,就不能不提到風城。那個羅喉從古都奔赴,又多年後離開回到古都的地方。風城和古都很像,四季分明,只是人口稀少了些。如果不是季節變換,羅喉在那裏的生活便是以日來計算的重複;有了季節以後,就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然而他並未將這種生活方式當作一種浪費,而是一種必然。 (aJ$1bT=T
黃泉那年冬天去風城來看他,這也是他回古都前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此時他已不會數著日子,盼著與他會面。他們的關係還沒有斷,一年半載,最多兩年,總有個機會見個面吃頓飯交流一下近況。羅喉不知道是時間給了他這份淡定,還是從某一個時點起,兩個人緣分已淡。 T,/<'cl"
黃泉在競爭中唯一一次失利,恐怕就是升初中的那次獎學金考試,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好像是命運對他的彌補。大學三年級的時候,黃泉通過學院聯繫到一個國外的實驗室,於是大四一年他在校內都不見蹤影,連畢業論文都是郵寄回來的。在黃泉走之前,羅喉問他有什麼要幫忙的,對方謝絕了。 p;o"i_!
“沒什麼要緊的,我一個人都能處理。”於是羅喉無法再說什麼。 9+ve0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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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過節整棟房子只有羅喉一個人,因為君鳳卿結婚後就搬了出去,新的租客還沒有找到。黃泉從晚點的飛機上下來,換乘地鐵給羅喉打電話。羅喉走過言語嬉笑的居民區,與黃泉從不同的方嚮往校園走,兩人東西南北都差了十幾個街區。道上積著白雪,路口連員警都沒有。平常這個時候到入夜都有員警值崗。雪很厚,因為路人稀少倒不泥濘,只是這天地空闊的可怕。整條街北風呼嘯而過不見行人。 d7g$9&/q
羅喉壓著大衣的高領,心頭仿佛有一團未熄滅的熱火似的,雪片飛卷在他頭上也不覺得寒冷,他不再隱瞞違抗自己心中的熱情,因為他知道他絕不會失控。他已經學會,如何限制自己對他人的特權,即便是黃泉他也不例外。 i,RbIZnJ
米白色的身影沾了雪花。雪落在他銀白夾雜著紅色的長髮上,沒有撣去,他穿著厚風衣,像是一點也不怕冷。羅喉看到了那個在十字街口等待的身影,四面街道只有他們兩人。只有他們兩人,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凝望著他,光潤深邃地像是要把羅喉從白色的背景裏挖出來似的,一下子暴露了主人的意圖,一次又一次讓羅喉搖擺在失望與希望之間,最終歸於一種冷酷的平靜。這是黃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異鄉到羅喉的居所看望並暫住。他的行李不多,只一個雙肩包背在後面。羅喉迎上去,問他途中是否順利。黃泉笑了,說沒想到羅喉會移駕來接他。羅喉沒說什麼,自嘲地反思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太過恃才傲物,如今也不甘寂寞了。 B&KIM{j\
他們一路走回了羅喉的居所,一棟三層高的暗紅磚色房屋。黃泉住一間平常無人住的小房間,在羅喉隔壁。收拾東西停當後,他們到幾個街區以北的雜貨店裏買晚飯和今後幾天要用的食材和需要補充的日用品。冰箱是共用的,從夏天開始起就沒有清理,裏面堆了好幾份剩披薩和啤酒、咖啡、牛奶、蘇打水、冰激淩還有一些裝在盒子裏袋子裏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購物之前羅喉說能吃掉的就吃掉,其餘的就不要留到明年了。於是黃泉說我不吃冷披薩,你這兒有高壓鍋沒?可以燉點東西吃著暖和。 @$p6w
他們去了不止一間雜貨店,途中堵在進城方向的高速上,討論著過後幾天的安排。黃泉說他一直想去風城的一家博物館,之前好多在書上看到的標本都是那裏拍的,羅喉同意了,但是提醒著最近這幾天博物館不開門,要過三天才行。直到天黑了他們才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儘管在黃泉到來之前,羅喉已經對屋子裏的雜物稍作整理,但過多的積存物品依然使房間看著並不清靜,或者說富於生活氣息。 JB5%\
羅喉看黃泉把排骨下到水裏,又將蓮藕洗淨切成小段,然後又把生薑切成片。“怎麼今天突然想要吃蓮藕了?”他們特地開車到稍遠的超市才買到的。“到了吃藕的季節了嘛。”黃泉低頭看著砧板,好似心不在焉地又說,“明年我就回國了。”“不回來了?”“反正不久留了。” {Eo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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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天晚上過得不太愉快。不知道是為了緩和房間裏複雜的氣氛還是不浪費冰箱裏的啤酒,連黃泉這樣平日不喝酒的人也沾了酒精,後來乾脆開了瓶烈性洋酒。羅喉問他“不考慮一下嗎?”黃泉帶著醉意問:“考慮什麼?”羅喉問他“不考慮一下嗎?”黃泉又說:“考慮什麼?”……他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上面的黃泉仰躺著,銀髮披散,蜷曲在羅喉的背上。他們可以聽見彼此胸膛內燥熱的呼吸,卻誰也不看誰。 ^f(El(w
後來黃泉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搭在了羅喉的肩膀上,“帶我到你的床上吧。” VJ&-Z |
羅喉不無驚愕地回過頭,黃泉看上去並沒有醉,面色如常,但那雙眼睛卻是千錯萬錯不該這麼誠懇,好像他真的清楚自己在索要什麼一樣。他的手指梳理著對方銀色的發絲,順滑的如沒有阻力一般,一路下行到黃泉的頸子,來回撫摸著最上端的那粒紐扣。“何必在床上?”他揭開紐扣,上身就要壓到他身上。黃泉抓住了那只意圖繼續下移的手,固定在胸口,既不讓動,也不讓它抽走。羅喉翻上身去,他已經有了情欲,掙開手上的束縛想要制服黃泉親吻他。而這時,對方好想突然清醒了,他雙臂一撐坐起身來和羅喉拉開了距離。這一突如其來的拒絕讓羅喉心生陰鷙,他本該如野獸般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但殘存的理性和驕傲還是讓他遲疑了一秒。就在這一秒內,黃泉睜著眼睛對他說:“讓我睡一晚你的床。” wD6QN
聞罷,羅喉帶著頓生的憤恨瞪著他,心下分不清冰冷還是灼燒。他拽起黃泉一路不由分說把他拖進自己的臥室甩到床上,那是一張尺寸略窄的雙人床,很柔軟,被子是深藍色的。“要我陪你嗎?”他用一種事不關己又不耐煩的語氣問,俯視著那個蜷曲懈怠的身形。“不必”。聞言,羅喉二話不說奪門而出,層樓裏回蕩著那聲摔門的巨響。 7?_g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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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將手機鬧鈴調至震動放到枕頭下面,這樣可以保證不會吵到羅喉。昨天不單有關節痛,還做了許多夢。現在是清晨6: 30,睡醒一覺後還是有些頭暈,他借著窗外的微光拿著浴衣到浴室裏換了,然後帶著門卡和毛巾出了房間。 71<4q{n
水很滑。因為礦物鹽的濃度的原因,溫泉水比一般水質滑的多。時間還早,池子裏很空,只有他一個人。赤裸地環視著滿是水汽的空間,天色還如同夜晚一樣,但附近的鳥叫和與運輸車輛相伴的人語聲已浮現邁入蘇醒的躁動。黃泉靠在池邊,半身沒入水裏,市內溫暖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照亮了岩石砌成的池岸和他露在水面上的脖頸及容顏。他幾乎被吞沒在黑暗之中,何其溫暖,由是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不期而來的安全感。 cZ`%Gt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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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的時候羅喉已經醒來,但並未起床。黃泉將窗簾拉開,白光進入,帶來熹微的寒意。雖未完全透亮,但視野已經打開。他們住在高層,俯瞰下去,月明湖就想群山環繞下的一塊煙青色寶石。羅喉一手拿著書,聽到窗簾聲停止便抬起頭,黃泉身著浴衣高挑立在窗前,膚色難得的透著幾分紅潤。他將床鋪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後拿著電熱水壺去了洗手間,接了水後回來插電。羅喉將書一扣,掀了被子起來。 if1)AE-
天還是有點陰,雖然四面都覆蓋著白雪,可是湖面還是灰色的,湧動的波光也泛著寒意。黃泉背對著他,將浴衣的腰帶解開甩到床上。羅喉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在玻璃上看的一清二楚,他可以將自己的呼吸放輕,捕捉屋內其他一切細小的摩擦聲。 eA(FWO
總是這樣,他微睜著雙眼。仿佛一切都在控制之下進行,裝作一切不該發生的都沒發生。 S n~P1C
羅喉看著一件襯衣覆蓋到黃泉光裸的後背上,對方整了整衣領,然後略低下頭開始系扣子。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如果在那年的耶誕節,或者更早,或者之後的任何時候,他們中的一個人卸掉這份刻意的拿捏,他們的生活就會變得很不一樣,至少在某些時刻會更鮮活、更真實。他的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比視野盡頭的山脈更遠。他什麼都記得,而黃泉什麼都不記得。 y{P~!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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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夜之後,是黃泉在第二日先起來的。外面的雪真亮,外面的雪真厚,想必是昨夜不停地在下,埋葬了一切憂愁。 \Yv44*I`
黃泉穿戴整齊背著他在廚房裏煮咖啡,空氣裏暖暖的香味讓他安心了些。羅喉辨別著這香氣與平日有什麼不同,一邊將客廳裏淩亂的東西複歸原位。地毯上有一小片飲料污漬,但也不算顯眼,節後再做處理。黃泉的直發有些彎曲地披在後面,伸手開了好幾扇門去找奶精。羅喉從冰箱裏拿了鮮奶放到他手邊,這個習慣他是隨的君鳳卿,因為據說奶精沒營養所以採購的時候他從不買奶精。羅喉對此並不介意。 IK4(r /
“你要糖嗎?”轉身的時候黃泉問,“還是你自己來吧。” ]E.FBGT
“小包的那種,牛奶……兩茶匙就好。”羅喉坐到餐桌旁,等著黃泉把咖啡端上來。 NDe FY
“昨晚你睡在哪了?” o {q8An)
羅喉聞言一挑眉,幾要失笑,最終還是波瀾不驚地說:“你隔壁。” (YPG4:[
“睡的舒服麼?” vON7~KA
“不錯。你呢?記得是怎麼到我床上的麼?”他接過咖啡,鼻尖下氤氳著暖熱的香氣。 b?M. 0{"H
“我怎麼知道,頭疼的要死。”黃泉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不過床還是滿舒服的。” fgo3Gy*#
羅喉那時輕啜了一口咖啡,細細含著,總覺得比平日喝的苦了幾分。就這麼沉默著,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不說話的時候往往是多麼陰沉倨傲,似乎總等著他人的屈服和討好,而屈服和討好也不能真的討好於他,所以更普遍的是讓人害怕的難以接近。他從不知道,所以也從未有機會去澄清這種印象。 >N~jlr|
他們都喝著咖啡,不說話,傾聽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直到黃泉開口道:“今天去湖邊走走吧。” ja{x}n*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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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湖邊走走吧”他提議說。此時黃泉已經換好了衣服。他轉過身,臉色已恢復往常的象牙色。 2of+KI:
“嗯。”羅喉定了定神。眼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重合,但是時間卻不可能返回曾經。他終於不得不再一次審視自己的私心,以及這私心的初衷:命中註定。這不是一個實驗,這不是證實一個假設,這不是因為他僅僅想知道一個答案——他不相信他與黃泉的相知只是歲月造就的偶然,他也不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抽離而徹底消失。他好奇,這樣刻意的隱瞞究竟能改變什麼,可事實的發展也幾乎就沿著羅喉的預測進行:最終什麼都不會改變,一切回歸原點。 QS,_=<(
一切回歸原點,回到黃泉失憶之前。想到這裏,無力與疲乏冰冷地襲上羅喉心頭,仿佛陷入了一個不可掙脫的困境。但即使再是失望,羅喉也絲毫沒有打算將過去的事告訴黃泉。好像那些已經變成了他的私有財產,一份獨獨由他繼承的,遺產。 _$}@hD*R~
而羅喉未意識到的是,他此刻的心境已與約定時大不相同。他曾以為,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知識性的答案,以旁觀者的身份揭開謎底。可事實上,那遠遠不夠,他遠不能滿足,他早已犯規,奮不顧身。 gV5mE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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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已經習慣羅喉在相處時旁若無人地自立為一道風景。他穿著衣服半靠在床頭,淺色的晨光照入屋內鋪灑在白色的被褥上,連黃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是從何時開始沉迷於窗畔那挺拔堅定的身影,以一種不同於往日的溫柔。他的唇在無意識中微微開啟,無聲念起令他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情話。說完,連黃泉自己難以置信地也笑了。 ZM=ei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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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顯得更白了。日出之後,雖然天陰,雲霧繚繞的環山之境還是增色明朗不少。雪忽下忽停,這會兒已經不下了。遊人稀少,湖邊的公路偶有幾輛轎車駛過,車輪壓過尚未融化的白雪留下棕灰色的痕跡。樹枝上也蓋著雪,更不必說別的地方,枝端墜著的紅色果實映在明澈的冬日風景中。 kZ^wc .
感覺不到陽光的撫摸。羅喉的長髮披在暗色長大衣外,微風吹過,站上飛來的吹雪,茶金的色澤低調飄起。黃泉到湖邊一家紀念品店去買給銀血他們的明信片,他也進去轉了一圈,隨後便到外面等他。一路上黃泉雖然沒說什麼話,但表情很輕鬆。過去,真的會重演麼?誰知道。在黃泉出事前,他們很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簡單的相處過了。 94rx4"A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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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蕩的湖面,難免給人柔軟的想像。他還記得風城東面那廣袤如海的冰面,冰封了一切說不出口的話。 8rz,MsFR
那時他和禦武早已疏離,一方面因為他和子女的複合,一方面是因為兩人在性情觀念上的矛盾。 JJ_KfnH
“他在阻礙我。”羅喉是這麼和黃泉解釋的。人不能沒有過去,但是過去有時就是這麼拖累人。 Yka>r9wr
羅喉的監護人大概從沒想像過羅喉的思維和感情,沒想過他既可能有與自己相同的想法,也可以有不同的。他以為所有人的二十歲都和自己的二十歲沒有什麼不同,即便有,那也是“以為”罷了。所以他從未理解過羅喉,未理解他為什麼不去參軍或者學一個更有出息的學科,未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固執己見,未理解他為什麼偏愛一個人的生活。更糟的是,他從不知道自己並不理解羅喉。 7B)@ aUj$
黃泉那個時候也不理解他,黃泉那時候也對自己缺乏理解,只知道一頭鑽到實驗室裏,其他事全任其自然,不管不顧。 0|rdI,z
“你回國之後,有空去看看他。他快不行了。” R~dWblv
黃泉的長髮被風吹得淩亂,沉默良久開口道:“你不敢見他?” 2m&?t_W
沒有見面的必要。“你認為我做錯了什麼?如果你是我,你認為怎麼做對?” K}LF ${bS
“你說過他在阻礙你。”他遲疑了。 0}Qd
“是。”羅喉對著風,微微皺起眉,“總有些事由不得選擇。” HN&]`cr;
“對和錯有什麼意義呢,羅喉?反正你都已經想好了。” !-B|x0fs
“我不過想聽聽你的想法。” sR$/z9w
“……” @Y6~;(p
“……” 0gKSjTqo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眼裏沒有諷刺,也沒有失望,好像之前的話都沒說過。“好啊。回頭你把地址給我。”黃泉心裏被風吹得已經沒有溫度了。他從不懷疑羅喉信任他、認為他值得託付,他也從不懷疑羅喉是一個值得自己信任的人。但是,什麼時候,他對他已經是一個冷酷的存在。他不知道這是怎麼造成的。 Q(h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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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拿著包好的小動物明信片出來,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遞給羅喉,“你的。” 0n)UvJ
他沒想到黃泉會給自己買東西,瞥了一眼那張在薄紙裏裝著的明信片,“前面有郵局,一起寄回去方便。” C9`x"$
“你有收集郵戳的癖好嗎?”他縮回手,只見羅喉拿出便簽本寫著什麼。 &!8u4*K5j
“地址。” g$Ns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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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淺淡的金色鋪灑著暖意,於是清冷的山形也露出了幾分嫵媚。雪天裏的膚色顯得乾淨細緻。黃泉將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毫不費力地與羅喉的步調保持一致,身邊那人摻雜著酒紅的金髮使他著迷。 8{-bG8L> 5
甚至說不上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為什麼車禍後幾個月的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唯獨這幾日與這個人相處的時光幾乎每個細節都歷歷在目:不願捨棄,不忍遺忘。如果時間可以停住,如果一生攜伴相守…… `?(9Bl
羅喉在前面一處開闊的風景停住,黃泉立在他腳邊。遙遠的西北方向,狂風橫掃過冰冷的凍原歷經數千公里直撲向南,牽起海灣裏大塊的雲朵抵達月陸邊境,被獸齒般的山岸扯成絲縷,又在腹地重新聚攏。寒流擠進地勢缺口呼嘯而來,揚起平寂了的白雪。黃泉眯起眼睛,聆聽湖水輕拍池岸的穩重節奏,茶金色的長髮在身邊張狂揚起。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千回百轉的孤寂在此刻盡數煙消雲散。 ]=5D98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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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獨夜 s|Zv>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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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飛駛入月臺,黃泉隨著稀疏的客流走入地鐵車廂。 kc"SU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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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淺藍色的座椅上,車體內勉勉強強坐了兩排人,偶有幾個站著的。這個時間已經過了下班高峰了,今天是禮拜三。 #_fL[j&
黃泉小幅度的睜著眼睛,他工作的大學距離居處只有三站地鐵。通常當天氣不是十分惡劣或者他並不疲憊的時候,黃泉會選擇走回去。 ::k/hP9.^
古都還沒有下雪,空氣十分乾燥,煙塵彌漫。整座城市顯得沉靜蒼涼,這也是古都最像一座古都的時候。 y/Q,[Uzk\
柔軟的銀白長髮彎曲地休憩在他的肩窩內,黃泉閉上眼睛,頭腦裏放過眾多當天實驗獲得的波形,身子隨著列車行駛微微晃動。隨著細微的抖動,垂在肩上的銀髮細縷稍稍滑入敞開的大衣領口,觸及他溫暖的胸膛。 0hju@&Aa
他的身體很溫暖。 ;c>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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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了。和他一起下車的人每天總有那麼幾個,不算多也不算少。天早已黑了,路燈下仿若還能看見塵埃飄過。他走過一條不太熱鬧的商業街,賣食品的小攤上傳來叫賣的聲音和食物香甜的蒸氣。他走過公車站,有兩三個人在等車,其中還有一個抽著煙,煙味傳得老遠,和叫賣聲、甜香氣息混到一塊。他走得不算慢,像是根本不在意四周的人群。他過了兩次馬路,到了十字路口的對角,路燈漸漸少了。又走了一段路,才拐進了社區。 f(*^zga,
銀血之前給他買過一個備忘本。那是在他車禍剛醒來後,本子的前幾頁寫了所有家人的聯繫方式。銀血會在橫格本上畫出日曆,告訴他那天誰會來看他。在他出院之後,銀血會在本子上寫下他每個階段的複健練習以及規律的作息安排,雖然他那時每天都會不厭其煩事必躬親地叫自己起床睡覺。再往後翻,橫格上寫著銀血對他的留言,比如記得今天去超市買哪些東西,記得中午會有人來送快遞,記得今天該是給父親打電話的日子……出於習慣,黃泉到現在還沿用這個本子。本子的封皮內頁夾著一張淡黃色的便簽紙,黃泉將它拿出來,展開,逐字看過去,又折好,塞了回去。 '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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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明湖回來已經有兩三個禮拜,羅喉還沒收到明信片。景區淡季郵政效率總體很慢,不過等羅喉參加會議回來應該就能收到了。希望他會喜歡那只企鵝,就算不喜歡,也沒辦法。黃泉將記事本甩到桌上,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pG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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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非又失去了記憶,只不過在這次旅行的最後兩日,他的確是難回憶清楚了。心,好像燃燒了起來,暖熱地煥發激情,強烈交並著克制。如果一切都能融化就好了,沒有界限,沒有束縛,沒有分離。永遠合而為一。 RD'i(szi?
那天晚上他兩腿痛風得厲害,身體團縮,背部彎曲。雙手扶住膝蓋,兩膝之下冰涼酸痛。他的身體在抗議著什麼,他不知道。黃泉在四魌的旅館裏縮著身體,額頭幾乎要觸到膝蓋上。他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羅喉還是發覺了。 :+}Eo9
疼痛意味著什麼?隨著麻藥效用的消退和鎮痛藥物使用的減少,黃泉開始頻繁地接觸這種直入心底的不悅感受。前額、後腦、脖頸、肩膀、手腕、膝蓋、腳踝、皮膚或者骨骼。他感受著構成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甚至害怕失去這種感受。以為一旦痛覺不復存在,那個屬於他肉體的部分便也似乎不屬於他了。 {o.i\"x;
面對痛覺黃泉手足無措,只得一分一秒等待它隨睡眠消散。羅喉從身後抱住了他。在觸碰到羅喉身體的一刹那,黃泉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是那麼僵冷而對方卻有著似乎取之不竭的溫暖,而自己渴求的正是這樣的溫度。平穩和緩的鼻息落在黃泉頸邊,他輕而易舉地捕捉到貼在後背上的對方的心跳。鬆散滑落的銀髮在黑暗中帶著輕微的冰雪氣息,這樣的氣息領著羅喉最終讓黃泉貼服在自己的胸膛上。 K<ok1g'0
那一夜黃泉睡的並不算好。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雪光還沒有透進來,他感到頭疼,喘不過氣。羅喉一臂將他摟在懷裏,身體也向這邊傾覆過來。他嘗試著抬動那條按在胸口的重物,而羅喉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身體與手臂愈發加緊起來,就像力圖使獵物窒息的蟒蛇一樣,越是掙扎,越是縮緊,生怕自己的食物逃脫。當羅喉不斷近逼讓黃泉感到疼痛的時,黃泉語音沙啞地發聲,輕聲制止了他。 |jyoT%SQ
他喊了他的名字。 1mz72K
羅喉下意識地長松了口氣,不斷深入的壓迫即刻停止了。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自動地放鬆下來,與黃泉兩手相握,融洽地仿若這種親昵對兩人早就習以為常,不需要任何試探與聲張。 +,ojlTVlt
那是他們短途旅行的最後一夜。 $r=tO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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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收到了。一直怎麼看都呆頭呆腦的企鵝,站在靜謐的雪原上,頭頂深藍的天空中有很多金色的星星。企鵝留下的是背影,黃泉在留言處寫了一句話:“南極有一隻黑色的企鵝。”然後署了姓名和日期。 I>z0)pB
銀血下周要在月氏總部做年度報告,週末順便把黃泉也叫上去探親。自從車禍以後,黃泉似乎一下子多了好幾個親人,他們都很關照他。在此之前的近十年裏,他們擁抱著各自的孤獨活在沒有至親的世界中,習慣了連歎息都沒有聲音的生活。當命運的變數到來,羅喉幾乎要嫉妒那些與他爭搶黃泉的人了。 G![JRJ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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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開始忙了。他有時會認為黃泉把大量時間和生命浪費在徒勞的重複勞動上。就像小時候他總是在課上把頭扭向窗外,盯著那排高大筆直、葉子沙沙作響的白楊樹。而他對白楊樹本身並不感興趣。 +HNM$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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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他和黃泉越走越遠,遠到這個曾經熟悉至極的人會讓他不期然地感到陌生。 "E )0)A3=
小黑板上寫了三行化學式,最簡單的實驗。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羅喉在這間實驗室裏只看到了黃泉一個人。黃泉正盯著冰水混合物中一個盛著透明溶液的燒杯。他知道羅喉進來了,卻表現得好像這房間裏再無第二人。 )*n2,n
過濾。 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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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濾。 g\lEdxm6Sj
時間像流經漏斗咽喉的液體點滴逝去,將不安的沉悶鋪躺在二人之間。透明試管中的晶體粉末細如鹽粒,黃泉把塑膠塞合上,走到羅喉面前,“要麼?”羅喉沒有拒絕,把試管夾在指尖轉動,端詳著裏面的成品,亮晶晶的。而就在羅喉仔細端詳的時候,稍適整理了一下實驗台,幾陣聲響過後,黃泉又拿起一根鋁條用砂紙打磨起來。 =-|,v*
“為什麼重做?”他不明白。就像他一直忍受著黃泉剛剛的視若無睹而不明緣由。 T:(c/>
黃泉側對著實驗台,低頭繼續打磨著。他下手有些急,右手拇指皮膚與指甲的接縫處滲出鮮血,浸染到手上沾著的打磨下的薄薄的灰粉裏。“因為不滿意。”他恍然發現自己的皮膚被劃破了,卻驚訝於一點疼痛都未感覺到。 M[7$cfp-Y~
對結晶成果不滿意麼。羅喉把試管扔到桌上給他,“你沒有其他事可做了麼?” &S+ooj
黃泉放下打磨好的鋁條,走向羅喉,不,是走向羅喉旁邊的水池。水輕柔地沖下,手上的灰末和血跡立即都不見了。他帶著笑意說著:“你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了麼?”這話使人絲毫不感到愉悅。 z1 P=P%F
莫名其妙。羅喉放棄繼續問黃泉什麼問題了,因為他忽地本能似地憶起讓黃泉說真話很容易,但讓他吐露一句心裏話就太難了。“你說過每週五晚上你都會在這裏。” t bEJyA
“我不想回去,一群無聊人。”語畢,他抬眼望了羅喉一下,又專注於手上的工序,把鋁條剪成細片。“所以你下著雨專程過來溫習實驗課嗎?”他的聲音又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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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只是來看看你的模樣,我以為快要不認識了。”羅喉說著,身姿俐落地轉過身,昂頭看向那三行化學式和實驗步驟。 ?hS&OtW
“是麼,原來變化真的有真麼大啊。” C(kIj
“你自己沒察覺麼?” s+OXT4>+
“我們週三不才見過。不過既然你說有,那就隨你,不過我不在乎。”他準備好器具,打開煤氣燈,把裝有剪碎鋁片和試劑的燒杯放到架子上加熱,拿著玻璃棒攪了攪。“順便說一句,那門世界史課的參考書被我借斷了,你要的話我看完給你。” 2h5L#\H"
羅喉沒理這件事,覺得那書肯定下一個自己能借到。“你還要多久?這是第幾遍了?” ]:r6
“一兩個小時,這是第三次。” \t^h|<`
不知不覺間,羅喉意識到面前這個青年已經很難像以前一樣一舉一動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了。失望,慶倖,難以描述的情緒漂浮在羅喉心頭,滋味怪異,怪異到他不願去品嘗,只盼望它如潮水般自然退去。於是,他也寬容了黃泉過於苛求的怪異行為,只當它是有益無害的消遣。 zyi;vu
羅喉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行為對黃泉而言不是消遣,他們成了黃泉的習慣,成了構成他生命的必要組份,讓他上了癮。有時,他會羡慕黃泉投入於事物的單純無悔的激情,但他分不清他羡慕的究竟是黃泉胸中那股迴圈不竭的激情,還是吸引他全神專注的事物本身。 bL]N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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癮。一種麻癢又溫暖的霧氣自他胸中氤氳散開,彌漫成溫柔的幻景誘惑著他。幻景,洋溢著輕鬆和愉悅,就像沙漠中並不存在的水源,產生于現實中尚未達成的渴望。他剛剛從一個外地的學術會議回來,下飛機的時候已經入了夜,沒有想到這個季節在古都的天空裏也能看到閃亮的星星。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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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不討厭黑夜,甚至身上也沾染了夜晚的寒意。他喜愛夜,在他明曉什麼是喜愛前,他已經體會到在眾人如夢後之身清醒的安穩感。一直以來,沒有什麼能動搖他這份偏愛,沒有人能動搖他享受這種獨處的享受。然而,黃泉卻一次又一次深深地闖進他的生命,又心意堅決地離開。每一次往復後,都分不清究竟誰欠誰更多。 Cmj+>$')0
羅喉凝著烏黑的眼眸,將明信片輕輕地放到茶几上,睡意了然全無。沒有人能幫助他,沒有人能給他任何啟示。北風吹吹過這座樓高路闊燈火通明的城市,在耳邊留下嗚嗚的悲號。他微微揚起那冷峭的頭,透過窗戶望向那滅了燈的一幢幢鋼筋巨物,裏面沉睡著無數個對生命茫然不覺的靈魂,無數個平平凡凡的人,就像那些伴隨著他成長的大多數人。這一刻,他可以假裝他們都不存在了。他站起身,胸中感到火焰燒燎的熱度,容不下這座無人的城市,因為這城市裏無人懂得他的執拗和激情。 $|%BaE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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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天文臺。 U/l3C(bc!
逆著風向一路驅車向北,在天文臺附近一處空闊的地面停下。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也這樣一個人對著夜空熬過。孤寂,自由,遺憾,快樂,他已不去分辨,如果這是他的選擇,便沒有理由去抱怨。打開天窗,隨著視力的調整那些若隱若現的微光化為他熟悉的星斗,似乎正在等待為羅喉所辨認,這才是羅喉所認識的原原本本的世界。 9B<aYp)
長風自西北集勢而起,吹過凍原,越過峻嶺,撫過江流,奔向波濤洶湧的海洋直至到達每一寸月光能夠覆蓋的地方。他仰躺在放倒了的駕駛座上,耳邊隱隱聽到風聲,輕緩地合上眼,心緒凝聚著一種久違的清晰,被誠摯的勇氣包圍著,明淨,坦誠,沒有傲慢,也沒有怯悔。 S{#L7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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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愛上,便沒有理由停止。 |g,99Y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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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感到無比的放鬆,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體會到這麼真切的自我了。 {ZIEIXW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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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知道羅喉會來機場接他,但黃泉沒想到當目光捕捉到那個黑衣金髮的靜立身影時,自己會這麼高興。他在人群中竟第一眼找到了他。但黃泉還是從不表白自己的心跡,不論是語言還是面容,以為羅喉由此就察覺不出任何異樣。 -#<AbT
自月明湖之後,因為羅喉很忙,兩人只匆匆會了一面,距今也有一個多禮拜了。 ,V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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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兩個人話不多。黃泉照舊看著古都的夜景,跟羅喉說起銀血的近況和零星家裏的事情,大家對他都很周到,不過還是和兄弟相處的時候最愉快。然後黃泉問起羅喉這幾天怎麼樣。羅喉說起那份他一直期待的來自天都機構的分析報告,之前從籌備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關注那個空間站項目了,只可惜現在頻道沒有接過來,只有那邊研究中心的人員才能拿到一手材料。黃泉知道他心裏遺憾,繼續看夜景。 iw\yVd^]: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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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汽車駛入他熟悉的街道時,才猛地泛起一絲失落。羅喉把車靠在路邊停穩了,視線從空無行人的馬路轉向陰影中的黃泉,黃泉一手拉在車門上跟他告別。他沒有說多說挽留的話,“把大衣穿好再出去。”黃泉瞥了一眼被昏黃燈光照亮的枯樹和地面,低頭扣起敞開大衣的拉鏈。 ^9fY%98
不知道為什麼,往常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此時卻不順至極。在羅喉的注視下他失敗了好幾次,總是使勁也滑不上去,打開從新來過。車體內寂靜中迴響著拉鎖碰撞的“哢嚓”、“哢嚓”聲,讓他很不耐煩。正在他要放棄拉開車門的前一秒,羅喉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指間。“我來。” m;@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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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鬆開了手,幾乎同時,對方輕而易舉地合上了拉鏈。鎖扣跟著羅喉的手沿著鏈齒向上滑行,那聲音把黃泉的心磨得低顫,恨不得這條滑鎖永遠沒有盡頭。隨著鏈扣向上,羅喉那原本傾斜過來的身體又離自己近了些,他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身體早已不自覺地把前身送了過去,直到發覺羅喉的暖熱的鼻息吹拂在自己的臉上。 S";c7s
仿佛是要將彼此融化般,只是一個安靜的吻。與其他任何一個美好的時刻都不一樣,溫柔得仿佛它不應該存在於這世界上。在此刻之前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在此刻之後也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是與此刻相比,那些都不存在了,只有此刻是永遠的,唯一的。 V18A|]k
車窗內,金髮的男子幫對方整理好領口,抬頭正對上那雙正凝望自己的藍眼睛。那雙眼睛一定有某種魔力,教他不肯再移開視線。他輕輕地扶上對方的脖頸,手指穿過銀白的長髮,輕柔地撫摸著。雙唇相觸的那一刻,銀髮男子的眉毛微微緊了一下,手臂扶在對方身上,眉頭的平整伴隨著胸口氣息漸為明顯的起伏。但他竭力控制著,維護著這個不為任何聲響驚擾的時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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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