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09 道是無情(鬼法/鬼麒主x君奉天)完，3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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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9-07-06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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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8樓lwzl于2019-07-02 21:35發表的 : #h4FLF_w
还想看更多奉天不知道鬼麒主身份的互动啊，想看到奉天被耍的团团转，哈哈哈（奉天：找打，哼╭(╯^╰)╮） "dvo@n|

他已經從一開始被騙到現在了XD
鬼：這不是騙，是蒐集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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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9樓devilhero于2019-07-04 12:47發表的 : af9KtX+
鬼法真好磕！！！敲碗等更新！！！ 0(:SEiz6s

感謝，請耐心期待^^

獨坐幽簧裡，彈琴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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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9-07-08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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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無情(鬼法/鬼麒主x君奉天)

「我不記得了。」

德風古道不遠處的樹林，法儒無私淡淡回道，並未因對面伏字羲不明不白的言語驚起波瀾。

伏字羲意味深長地打量與自己關係複雜的眼前人，御命丹心儒袍打扮端雅肅穆，一頭銀髮紮束得有條不紊，就連頭冠上威嚴雙龍紋，也出落得沉定平穩。

伏字羲悠悠問道：「那三夜，你真能忘記？」

君奉天一頓：「何來第三夜？」

望見伏字羲面上浮現若有所指的笑容，君奉天會意過來。

「你這不是記得嗎？」

君奉天道：「那又如何，同樣無法為你的罪行開脫。」

伏字羲未繼續自我辯白，而是扇面一轉，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是何時得知鬼麒主便是伏字羲？」

玄黃島上那場生死對決，年輕的君奉天不惜自破根基，也要將他擊殺。在他身軀因天劍禁招四分五裂，魂魄被聖氣困鎖動彈不得之際，卻也出於聖氣之助，魂靈接收到留存世上的最後一絲感應：傾頹殘敗的戰場上，劍刃入地三寸，一聲從牙關洩出、撕心裂肺的低嘯震盪迴繞，飽含憤怒痛心，恨極哀極，嘶吼著伏字羲三字。

即將沉沒的玄黃島上僅餘一人，那一聲由誰而出不言而喻。

苦境知他真名者少，他才會使用本名接近君奉天，他亦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卸下鬼麒主的面具，而死前現出真容之前，軀體已先化為灰身粉骨。

君奉天應無理由獲悉他之身分。

伏字羲往前跨出一步，再問一次：「你是何時得知鬼者便是伏字羲？」

伏字羲耐心等待答覆，君奉天緩緩閉起眼，回到那段無從面對的過往記憶。

掩蓋身分的風水師與仙門少主君奉天別離的那一天，離開前將木屋一把火燒去、籌謀一切的鬼麒主，沒算到的是君奉天會去而復返——

翠陰掩映下，玉逍遙湊在師弟頸邊，皺著眉像狗一樣來回嗅聞，「我說奉天？」

君奉天不由自主退開幾步，警戒地問：「你做什麼？」

玉逍遙向來帶著五分散漫的隨和眼神透出凝重，端相脫隊一夜又匆匆歸隊的師弟。

「你為何這樣看我？」君奉天自己心虛，在師兄審視下不由得稍稍別開眼神。

玉逍遙向獨自在溪邊清洗午膳食材的玉簫投去一眼，壓低聲音問道：「哪來的野女人？」

「胡說什麼？」

玉逍遙盯著師弟身後衣領，彎曲手指抵住下顎，臉上若有所思。君奉天頸後那處在髮絲與衣領的覆蓋下，本來是看不見的，只是方才來到溪邊，他們各自用清水洗了下手臉，君奉天彎下頸項時，一閃而過的痕跡從玉逍遙眼角閃過，立刻吸引住他的注意。

那痕跡雖不深，還有點偷偷摸摸的低調況味，印在白皙肌膚上還是頗為顯著。玉逍遙目力極好，觀察力強，這區區紅痕更逃不過他的目光。

「難道是野男人？」

「少胡言。」

玉逍遙沒有消除疑心，再問道：「你昨日去了哪裡？」

君奉天別過身去，「有個朋友正好在附近，去見他一見。」

「朋友？女的男的？」

君奉天不耐道：「你未免問太多了。」

「你對師兄還是這般不客氣！」玉逍遙鼓起腮幫子，不滿道，「你什麼時候交的朋友也不介紹給師兄認識，奉天逍遙不是從無祕密麼！不是異體同心麼！你這樣對得起奉天逍遙的每一式合招以及主題曲麼！」

「你……」玉逍遙這番接近於耍賴的指控，君奉天為之氣結。

玉逍遙纏勁發作，一整日纏著君奉天要他介紹新朋友，君奉天本就有幾分隱瞞的愧疚，良心煎熬下拗不過玉逍遙，只好答應為彼此介紹，或許他心裡某個角落，也抱著不與伏字羲切斷聯繫的希望。

他思量著若見到伏字羲，要向伏字羲說明是被玉逍遙逼著來的，不是自己說話不算話。也許玉逍遙和伏字羲能處得不錯，也許伏字羲剛好要踏上旅途，眾人能結伴走一段路，也許等結束血河戰役後能再相見……可惜並沒有什麼也許。

君奉天帶著師兄師妹前去江邊村的小屋，見到的是焦黑的幾塊樑木、一片廢墟。

他詢問村民未果，又回到小屋故址，怔怔望著大火後的殘骸，不解為何釀災，雖現場沒發現屍骨，憂慮仍難以化消。玉逍遙兄妹不明就裡隨他奔走，這時也忍不住開口：「二師兄，你還好嗎？」

玉逍遙更是吃驚喚道：「奉天？」

君奉天面對木屋遺跡閉起眼，全神貫注默念仙訣，催動了仙門心法。

玉逍遙與玉簫對視一眼，知君奉天運起天溯神源，生怕令他分神，真氣反衝，只得緘口不言，在一旁靜心等候。

君奉天集中心志施展仙門祕式，他只想確認伏字羲平安無事，隨著仙法運轉，周身動靜向前回溯。這招天溯神源並非令時間倒流，而是從殘留現場的氣息感知曾有過的元素流動，時間相距愈短，愈能準確推測事發經過。

他感知到他離開的凌晨時分，晨曦初綻，萬物被朝陽喚醒，生氣蓬勃，旭日漸次升高，日光潑灑在木頭與茅草上，帶著乾燥、舒適以及不細心難以發現的旖旎氣味。啊，是伏字羲！他心下一嘆，下一秒，氣溫陡地升高，屋中與他共度一夜的那人氣息全消，緊接著鬼氣撲面而來，將他團團包圍——

熊熊焰火及漫天鬼氣中，佇立一條熟悉修長身影，那身影緩緩回過頭來，只見側臉上罩著面具……

搜索多時的罪人半天前就在眼前。哈！君奉天！辛嗆、灼燒、疼痛，不足以形容他正體驗的感覺，他眼角發紅，使盡全力屏住呼吸——

「奉天！」

玉逍遙夾含緊張的呼喚響起，君奉天乍然醒覺，後退數步，一串朱紅滾落胸前，是他牙關咬得過緊，在口腔齧出傷口所泌出的血液。

他壓根沒感覺到口頰生痛，麻木地轉過身背對師兄妹，微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記錯了，那人不在這裡。」

「奉天……」

玉逍遙心思澄明，這種蹩腳的謊言自然瞞不過他，但君奉天無心琢磨藉口，率先邁步，頭也不回離開江邊小村。

這個錐心過程被君奉天簡單以一句「回到小屋使用天溯神源而探知」輕巧揭過，伏字羲陷入沉默，連扇子也不搖了，久久才吐出一聲長嘆。他沒想到仙門有此溯流求源之祕法，否則他便不會留下蛛絲馬跡，重生後心寬豁達的他竟無顏問詢本人，當天二度離去的君奉天，對伏字羲便是鬼麒主一事抱持何種觀感，之後又是帶著什麼心情一路追捕罪魁禍首。

「第三個理由，」伏字羲心情轉沉，也無心再談笑，凝視著眼前人，逕自道，「要鬼者列舉不殺的理由，是因你本就不想殺吾。」

伏字羲嘆了口氣，「因吾是辰初的父親，也是為了探視他，才會與你中道相遇，你若動手，便難免傷了玉離經。」

君奉天穩穩持著律典，靜立不語。

「我知你這些年來，一直將他當成親兒子，即使後來知道是鬼者的後代，也沒改變態度。」

一道文雅身影從君奉天身後行來，來到身後三步處停步，低下頭恭恭敬敬喚道：「亞父。」

君奉天微微頷首。

來者一襲紫色華袍，溫文儒雅文質彬彬，正是德風古道現今主事玉離經，年幼時曾被鬼麒主挾持為人質，奉天逍遙的師妹玉簫也在那次事件中犧牲。

玉離經抬起眼眸看了看義父，又看了看生父，沒有出聲。

君奉天也沒問，望了他們父子一眼，默然回身，朝德風古道的方向而去。

父子二人目送漸漸遠去的孤寂背影，誰也沒開腔。伏字羲百感交集，那背影與少時相同的頎長挺拔，卻失卻了少不更事的意氣風發。直到人轉了彎後再不復見，伏字羲率先開口：「吾兒，見到為父竟無一絲訝異，真不愧是吾兒，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玉離經淡淡道：「你以為隔三差五前來窺視的鬼祟行徑，不會被發現？你不直接與我見面，這樣躲在暗處，以為我還需要你保護嗎？」末句帶上些許責備意味。

「是默默的關心。」伏字羲更正，欣慰道，「吾兒安然甚好，你身安，為父心便安。」既而笑道，「看來為父隱匿技術退步，連兒子都能發現吾的影蹤。」

玉離經嘆了口氣，「你的動向瞞不過鬼麒麟，鬼麒麟早已告知。」

「原來如此。」伏字羲漫不經心應了一句，撫了撫下巴，朝德風古道方向露出思索的神態，隨後道：「吾兒，為父有一事相求。」

玉離經看著他道：「你先表明是何事。」

「可否為為父一開方便之門？」

玉離經眉頭微蹙，伏字羲雖然不再行走江湖，鬼族遺族與邪神座下鬼龍王之身分依然敏感，若與正道有敵對之可能，別說開方便之門，將人捉拿歸案都是在理。

「你先別戒備，」伏字羲苦笑道，「只是要你別阻攔為父上昊正五道，為父應也有挑戰五道的權利吧？」

儒門主事一愣，「是無限制闖關者身分……」但邪門歪道一般只會找碴踢館，不會正經八百來闖關。

以君奉天目前的實力，該畏懼的反倒是鬼麒主，在鬼麒主身亡的漫長歲月中，曾經的年少勁敵早已走出老遠。玉離經沉吟半晌，直言不諱道：「你想做什麼？你的實力不及亞父，你應該心裡有數吧。」

伏字羲捧住心口，一臉受傷。

「為父縱使不敵也要全力以赴，這也是為了你的亞父。」

伏字羲向來總為兒子與義父君奉天較親、不與自己親而吃味，會在兒子面前以此稱呼起君奉天倒是稀罕，玉離經起了好奇心，追問道：「什麼意思？」

伏字羲煞有介事道：「為父這三輩子以來，奪無數人芳心，你母親亡故後便心若止水，寶刀雖未老，卻是打算再磨一磨了。」

他唯一的兒子聞言翻了個白眼。

[ 此帖被風檐展書在2019-07-08 21: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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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9-07-10 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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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老鬼后面追奉天，不太容易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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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9-07-12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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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肯定是偏向亚父的！保护好亚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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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9-07-13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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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22樓xiaoerhan于2019-07-10 07:15發表的 : pRjEuOc
感?老鬼后面追奉天，不太容易啊哈哈哈哈 x=>dmi3

我也這麼以為，但好像也還好……o_Oa

引用
引用第23樓devilhero于2019-07-12 02:19發表的 : /|U;_F Pmc
离经肯定是偏向亚父的！保护好亚父呀！ g&/lyQ+G

離經中立！而且感覺是親爸爸比較需要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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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9-07-21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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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無情(鬼法/鬼麒主x君奉天)未完

眾所皆知昊正五道最難通融者在第一關，闖關者得先用武力叩關，即使來人有心破關，第一關的法儒無私便守得固若金湯，而後面四關仍羅列不同考驗。在儒門歷經一連串變故後，昊正五儒死的死傷的傷，法儒一人當三人用，更是守得滴水不漏，連陣妖風也吹不進去。

儒門上下一連遭遇生離死別，格外珍惜僅剩的人事，所幸近日武林較為太平，主事玉離經得空上山拜訪諸位尊駕，行程照例最後造訪第一關，以便多停留片刻。

「亞父，你似乎心裡有事？」玉離經報告完德風近況，問出心裡多時的疑問。今日他與君奉天一見，雖然君奉天表現一如往常，向來細心周到的玉離經依然敏銳察覺君奉天有些心神不屬。

君奉天傾杯的手一頓，道了一字：「無。」

君奉天既然否認，玉離經也不便再問，端起斟滿的茶杯飲用。此時自門外傳來一道聲音，聽在玉離經耳裡有些裝模作樣，「君奉天，伏字羲前來挑戰——」

玉離經飲入的半口茶霎時停在嘴裡，親眼見著法儒面不改色，看也不看便衣袖一震，朝外擊出一道氣功，門外的叫戰尾音便離得愈來愈遠……

玉離經神色自若吞下茶湯，本本分分不發表任何意見，君奉天面上現出若有似無的倦意，平和道：「離經，門務繁忙，回粹心殿吧。」

「是。」玉離經順從地低首答應，出了昊正五道，晃著悠悠的步伐下山，果然於中途見到一襲藍色身影立在路邊，正好整以暇以袖襬抹去臉上風沙。

兩人眼神相對，心照不宣。

玉離經淡淡道：「這就是你自信滿滿的挑戰？連一面都見不到。」

自從伏字羲為護玉離經而喪生在邪神手上，父子因生死達到和解，玉離經不再排斥這個父親，卻養成習慣似的，見面便忍不住損父親一句，伏字羲也不在意，心寬地自動將兒子的調侃轉換成關懷。

伏字羲瀟灑搖扇，半點也沒有屢屢被一掌轟飛的羞恥，衣冠楚楚老神在在道：「看他掌氣便知毫無破綻，滯留不退也是徒勞。所謂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故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

玉離經盯著他，不以為然問：「當真會有動搖的一天嗎？」

伏字羲笑了笑，「你與你亞父相處那麼久，豈不知道他那個人是色厲內荏嗎？」

玉離經嘆道：「就算如此，亞父也不會放下義母的仇。」

玉離經的不看好，伏字羲毫不意外，回想起剛開始上昊正五道挑戰，被煩了幾天的君奉天斬釘截鐵拋下了一句「吾可不殺你，但不可能與你論交」，便把他轟了出去，此後連臉也不捨得露出來讓他見一見，顯然存心給閉門羹吃，換成別人早該知難而退，然而他可是三界首智。伏字羲聳聳肩，從容不迫道：「這就是吾兒錯認了。」

玉離經面露不解。

「你亞父確是放不下師妹的仇，仇恨對象卻非為父。」

玉離經默然不語，心下卻是了然，低頭嘆了口氣。

他的亞父貌似待人嚴苛，事實上只是外在予人的錯覺，實則待人寬容，律己更苛刻嚴酷百倍，這點連義父天跡也拿他沒辦法。

玉離經抬起頭睇著伏字羲另一手中的花束，有些頭痛道：「且說你要搗亂到幾時？德風古道內關於『鬼麒主狂熱追求法儒尊駕』的傳言已甚囂塵上，甚至連無端都來詢問吾……」

伏字羲順著玉離經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的花，順手將花放到玉離經懷裡，道：「幫為父處理吧。」

玉離經無奈何道：「別再帶花了，亞父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

伏字羲搖了搖頭，以通透世情的口吻道：「反正我連他一面都見不到，帶什麼禮物又有何差別呢？」說完便轉身往山下而去。

再之後，伏字羲仍舊日日上昊正五道，重複著叫戰、被轟出、叫戰、被轟出的循環，自然猶是連法儒的面都見不到，鬼智倒也不屈不撓，日復一日做著同樣的事。儒門人都已習慣成自然，暗自懷抱這兩人正面一戰的期待，甚而連俠儒無蹤都特地預先在伏字羲出現的時間前去找法儒喝茶，看好戲的盤算昭然，可惜第一道守關者還是很不賣面子地當著俠儒的面，直接而不當面地將挑戰者擊飛昊正五道。

白跑一趟的尹瀟深只得托住下顎，灑脫道：「呵呵，打狠一點，替我出出氣。」

伏字羲耐心絕佳，君奉天也像是鐵了心與他耗，是伏字羲先放棄，抑或法儒被打動，關於這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挑戰會持續多久，人人無不關注，門內甚至有「不能透漏是誰」的人開了賭局，賭金可說日增月益。

又一日，伏字羲照常踏上昊正五道，隨著第一道的莊嚴大門愈來愈近，已然踏過那條不可逾越的隱形界線，四下卻沒有任何動靜，伏字羲皺眉，反倒停步，法儒無私竟然未在第一時間將他轟出去，算是如他所願，但大門緊閉，他沉思著該闖入還是回頭，最後還是選擇慢慢走下山。

到了山下，玉離經正好從粹心殿出來，似乎算準時間在等他，單純敘述一件事實的態度道：「亞父去掃玉姊姊的墓了。」

寧靜恬淡的白衣身影立在玉簫之墓前，默默無語，身姿挺直堅定地彷彿已經在此站上了千百年。

君奉天望著墓碑，內心平靜，本是預定前來探望小師妹的日子，卻也因為不必面對伏字羲而隱隱鬆了口氣。

不遠前方晴雨交界，陽光下絲絲雨飄，隔著細雨望去，一半煙遮，一半雲埋，過往前塵記得再牢都是自囚。百年前糊塗天真，為一點小成忘形，江邊村結尾與開頭同樣可笑的蠱惑，事後最清楚的卻也是自己，那一場並非迷術所致；平生頭一次動情，縱使結局何等不堪，他也不忍否認。

只是為何三番二次出現在他面前？相見爭如不見，若無情，便從此不相往來，若有情，更應知迴避對彼此皆好。

君奉天倏地背脊一陣發麻，原本的舒展安詳瞬時有如披上千斤盔甲，不怒而威的氣勢將全身武裝得堅若磐石，他緩緩回身，藍黑身影徐徐浮現眼前。

君奉天對著來人語氣森寒如冰：「怎會是你？」他與玉逍遙相約每年這個時間來探望玉簫，怎知來的不是玉逍遙而是鬼麒主，君奉天大疑，語聲強硬質問道，「天跡呢？」

伏字羲俊美的臉上浮現受傷的表情，無辜道：「原來你與天跡約好了，但天跡未到，這事怎麼質問鬼者呢？難道鬼者會傻到與天跡為敵嗎？他現在可不是從前的玉逍遙。」

伏字羲語氣與表情讀得出淒楚委屈，真要讓人覺得冤枉他了。但實際上他在離開德風古道前，毫不客氣地託玉離經先往仙腳，待天跡一出門，便要玉離經幫忙拖住天跡半個時辰。

「錯怪你了嗎……」君奉天沉吟，嚴格說來他與玉逍遙約定時間未到，玉逍遙確實也可能因為有事耽擱或是一時忘記，當世能讓天跡吃虧者可說是無，是自己大驚小怪了……不過這個男人素行不良，難免令人疑心。

君奉天再度詰問，但口氣已不如方才逼人：「你來這裡做什麼？」

伏字羲理直氣壯道：「吾去昊正五道闖關，你人不在。」

君奉天眉頭一蹙，臉色難看，「你是離經的父親，又不再滋事，吾不會反對你們父子相見，你不必再前來昊正五道。」

「我又不是為了見兒子才闖關的，誰還能阻止鬼者見兒子嗎？」伏字羲笑道，向墓碑走了幾步，君奉天側過身，緊緊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伏字羲接下來的動作卻令他驚詫。

伏字羲一撩下袍，身子一低，在墓前單膝跪下。

「鬼麒主，你……」

伏字羲付之一哂，「反正都在洛平秋墓前下跪了，多跪一個也沒差別。」

君奉天將頭轉回前方，也望著墓碑，雙手緊握梗著聲道：「徒勞之舉。」

伏字羲不答，低頭致意，君奉天也不知想到什麼，有些失神，一時間四下無言。

一會兒，伏字羲幽幽道：「吾這一生從未後悔過，但末日之崖……」未竟之語，竟是透露了些許悔意。

君奉天低聲道：「是吾未能保護好他們，」聲音雖然低，卻彷彿使出無比的氣力，將半生沉甸甸壓在心上的話語囈語般吐出，「是吾沒有保護好師妹，吾應該不惜生命也要護她周全，如果再來一次——」

伏字羲冷冷的嗓音響起：「她仍會死在我手上。」

君奉天別過頭，目光銳利如刀，伏字羲視若無睹，繼續道：「即使你下跪求我，即使你以命換命，那女子仍非死不可，吾欲毀的是奉天逍遙，非是君奉天一人。」

君奉天硬生生道：「以我相抵，仍可毀去奉天逍遙。」

「你是在與凶手討價還價。」

君奉天一愣，伏字羲站起身，撢了撢衣袍，悠然自若道：「若殺了你，你的師兄前來復仇，復完仇便一了百了，唯有犧牲你們共同重視之人，才能摧毀奉天逍遙。人與人的關係敏感脆弱，再親密、信任的人也總有空隙挑撥，奉天逍遙情比石堅，自然不會因一女子之死而反目，卻會因自責慚愧而終身痛苦，即使報完仇也無法解脫，一見對方的面，就喚醒心碎的回憶，無法責怪對方便只能懲罰自己，這一切全在鬼者算計中——是故，主宰的乃是鬼者，你，無能為力。」

君奉天變了臉色，怒氣橫上眉山，「你！」

「生氣了？你可以再找鬼者復仇，吾就在此。」

君奉天沉聲道：「再殺你一次，師妹會回來嗎？」

伏字羲聳聳肩道：「不會，所以了，別再淹留過去——那已經過去了。」由始作俑者勸慰受害者有些荒謬滑稽，但無人笑得出來。

「你真使人憤怒！」

君奉天咬牙切齒拋下一句話後，便拂袖而去。

伏字羲對著他背影嘆道：「你分明了解，偏是放不開，無異作繭自縛。」

伏字羲在原地站沒多久，一道怒氣沖沖的聲音遠遠傳來：「鬼麒主！」聲音到了後人也隨即到場，是被絆住而遲來的天跡。

天跡環顧現場只剩伏字羲，又驚又疑，怒道：「奉天呢？」

「你們師兄弟怎麼一個德性？」伏字羲莞爾，「他已經回去了，往德風古道找他吧。」

天跡望著墳前擺好的供品與祭奠用的酒，判斷君奉天確實已來過，他並不想當著凶手的面與小妹說話，卻也猶豫了一會兒，未立刻離開，像是想要說什麼地瞪視著伏字羲。

伏字羲被天跡瞪得有些莫名，若是為了玉簫的仇，大可直接怒罵或動武，看不出有欲言又止的必要。玉逍遙並未介入他與君奉天的過往，伏字羲不明白這位仙門首徒知情多少，這沉默的瞪視著實讓人摸不著底細。

「天跡有話要說？」

身為先天，天跡卻也是性情中人，有詼諧豁達的一面，也有急躁恚怒的時候，此時現出怒顏，話音愈低，怒火愈甚：「我有很多、很多的帳要與你算。」

「是令妹的嗎？」

天跡沉默了一下，緊握了一下拂塵。玉離經也是他義子，何況君奉天也了結過殺妹之仇，他此時再為妹報仇未免有些炒冷飯，便揚聲道：「是君奉天的。」

「哦？」伏字羲挑了挑眉。

「沒想到你竟會追到這裡來——」天跡望了望德風古道的方向，一甩醉逍遙，啐道，「算了，相遇得到！」

天跡語畢，朝伏字羲再次重重哼了一聲才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背對伏字羲，道：「我不知你再度出現在我們面前有何企圖，本天跡勸你別打什麼鬼主意，好好把握新生……也還給奉天平靜吧。」

伏字羲目視天跡匆忙使出輕功離開的背影，接續方才與君奉天對話時未完的話，嘆道：「吾這一生從未後悔過，但末日之崖，吾雖不悔，卻是因為後悔無用矣。」

那日，君奉天眼中燃著復仇之火，全身帶著玉石俱焚背水一戰的決絕氣勢踏上玄黃島。看著那樣的君奉天，他心知即使復了仇，君奉天也再不是那個驕傲朝氣的少年，當下委實感受到矛盾。

他的算計比他預想的還要成功，為何他得意不起來？

「自作自受。」彷彿知他所想，突來的一聲奚落來的正是時候，這次來的是玉離經。

「謝了兒子，多謝你相信為父。」

伏字羲笑了笑，手自然地搭上玉離經的背，「為父心情不好，陪為父走走吧。」

「別動手動腳。」玉離經輕哼，卻沒掙開，順著伏字羲的腳步而行。

伏字羲臉上慈父的笑容飽含感慨。當初妻子寰靈甫生下辰初，即遭敵人追殺，一時鬼迷心竅與君奉天私通的他自江邊村趕回時，已來不及援救，雖殺光那些仙門弟子，寰靈卻也在將新生兒託付給他之後不治身亡。他不由得將導致他們一家天倫離散的恨意尖刃對準奉天逍遙，時時磨礪復仇意志，但在被追趕得走投無路時，仍將襁褓中的兒子留給了君奉天，因他深知君奉天絕不會棄稚孩於戰場而不顧。

他暗中窺視，一再因見到辰初對君奉天的滿心孺慕而刺痛，將兒子留給君奉天，怎能肯定當中沒有一己私心作祟呢？

他終究未接受鬼麒麟的建言，在決戰時吐露身分動搖君奉天以獲得勝機，因他明瞭君奉天確實動了真情，他下意識不願破壞那份對他的單純戀慕之心。乃至重生後得知君奉天身故，更為人事無常唏噓，每見兒子，腦中便浮現幾乎是替他一手將兒子拉拔長大的人。

回首往事，總不免像個老人一般唉聲嘆氣，當初的他又怎能預料到會有今日。

有無數人因他改變一生，君奉天便是其一。那少年雄姿英發，每一根髮絲曾經都攏在他的手裡，大笑或低泣親暱地近在耳鬢，而今那人一頭青絲盡白，哭笑不再肆意，遠遠走來時步履匆匆，瀏海不再遮擋額頭，卻是下顎微收眉目低垂，顯得沉鬱又壓抑。

他曾決心手刃仇人之子，遂如願以償，他熟悉的那個奔放如風的少年，從其師妹香消玉殞之時，便一日一日死去。

父子二人各自都有心事，靜默著並肩走了一段時間，玉離經先開口道：「你對亞父的企圖，吾不贊成。」

伏字羲微微嘆了口氣，怎麼兒子還不親就已經開始反對父親續弦了？

玉離經猶豫著又加了一句：「但如果亞父願意，吾也無意見。」

「……吾兒真是差別待遇。」

「吾不知，以前的事能否一筆勾銷，」玉離經低著頭，擰眉苦惱道，「更由於吾是你的兒子，沒有資格代替誰原諒你。」

「傻孩子，」伏字羲摸摸兒子的頭，柔聲道，「我與君奉天，都沒有打算用這難題為難你。」

[ 此帖被風檐展書在2019-07-21 00:5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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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9-07-30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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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無情(鬼法/鬼麒主x君奉天)

黃昏日落，大地蒼茫。

數月以來伏字羲通常巳時便來挑戰，今日過申時還未到，不知有何詭計。沒有一見就心煩的人，君奉天理應感到輕鬆才是，但當他茫茫然望著凡間的暮色靄靄炊煙裊裊，一股說不清的孤獨襲上心頭，彷彿天地遼闊，卻只剩下自己一人，昊正五道的山陵，直比雲海中的宮闕更加清冷。

前往玉簫之墓那日，天跡追上他時，他們已身在德風古道的後山，天跡向他確認鬼麒主每日下戰書之事，問了一句：「為何你不乾脆下重手，打斷他的妄想？」

天跡一本正經，迥異於平日的輕快諧謔，口氣雖溫和，卻含著莫名的嚴厲之意。

君奉天為他的語氣錯愕，道：「因為他是離經的——」

「奉天，」天跡罕見地打斷他，眼神帶著些悲憫，「你不便殺他，也可斷去他任何機會。」

機會？玉逍遙特地趕來和他提此事，或許誤會了什麼。君奉天道：「勿聽信多事者所傳之謠言，鬼麒主絕非那種企圖。」

「企圖為何，得問他本人。」

君奉天別開眼道：「無論企圖為何，吾怎可能如他所願。」

「唉，奉天啊……」若舉當今世上最了解君奉天者，非天跡莫屬。天跡心一痛，一字一字緩緩道：「會天溯神源的不只有你啊。」

天跡這句言語來得突兀，君奉天怔了怔，居然理解過來，頓時，一陣雷劈打下來似的，震得他眼前一黑，五感俱失。

他明白玉逍遙這一句代表著什麼意思。

在他得知伏字羲便是鬼麒主，大受打擊離開江邊村後，玉逍遙出於擔心，也隨之施展仙門祕法，探知他所得知的一切。

玉逍遙知道他與鬼麒主曾有一段過去，令他渾身發冷。

只是……

既然當初決定不多問，為何如今卻要舊事重提？

君奉天緩緩閉起眼，睜開眼後，眼神一凜，身形一閃，便消失原地。

莊嚴的昊法大門外，一人堂而皇之修然靜立，歲月並未在他身上刻下痕跡，猶是丰神俊美，風流瀟灑，骨扇輕搖間，盡顯翩然神采。

「君奉天，鬼者前來挑戰了！」

「哈！」

一聲輕笑，來者竟是天跡‧神毓逍遙。

「我來當你的對手吧！」

伏字羲笑道：「你又不是昊正五道的守關者，還是、是可以代打的？」

「少囉唆，反正你就是上來討打的不是嗎，誰打不是打？」天跡作勢挽了挽袖子，眼神卻沒在開玩笑。

伏字羲察覺到此關不好過，自若的笑容一斂，顯出幾分肅然。

共同行俠仗義、舉世聞名的奉天逍遙師兄弟，玉逍遙詼諧、和善可親，君奉天嚴肅、少言冷淡，二人武學伯仲之間，君奉天動起武來更凶狠一點，但於伏字羲而言，玉逍遙比君奉天更難纏數倍。

天跡脣畔洋溢的笑意絲毫未傳達到眼神，收起慣用的拂塵，寶劍神諭業已上手。

伏字羲站姿隨意，實際上屏氣凝神，專注對手的一舉一動。

雙方暗暗凝氣，一觸即發——

「住手。」喝止聲落，一道背劍身影踩著嚴正步伐走來。

「奉天，你來得正好，」天跡笑道，直盯住伏字羲的炯炯目光毫不偏移，「這次我不再缺席了，奉天逍遙齊上誅鬼麒！」

君奉天輕聲一喚：「師兄。」

天跡聞聲一怔，凝聚的氣勁霎時停頓，「啊？你叫我什麼？」每當君奉天喊他這稱謂，準保沒好事，他養成習慣地心驚膽顫。

君奉天平和道：「你離開吧。」

「奉天……」

君奉天緘默無聲，只用一雙眼眸定定注視天跡，天跡說不出話來，慍怒、無奈、擔憂……臉上表情變幻。他知師弟甚深，從君奉天的眼神讀出了很多意涵：感謝、抱歉、懇求……獨獨缺少與他聯手痛扁鬼麒主一頓的豪情壯志。

天跡握緊神諭劍柄，面露不甘。玄黃島之役已經過去了，而他註定永遠缺席。

天跡深深嘆息，再一次退讓了，「好吧，我離開……我就是拿你沒辦法，誰叫你是我的師弟呢？」既然你已決定直面，我怎能再反對你的勇氣？

天跡收回劍，走前再三回頭，見君奉天神色淡然卻堅定，數百年如一日的不可撼動，天跡搖了搖頭離開了昊正五道。

天跡走後，君奉天手背到身後，沉聲道：「來吧。」

伏字羲見他終於肯當面一決，求之不得，便也不推託，雙手結印，腳踩星步，一招天魔血令，自掌發出。君奉天步法變幻，對以天極聖印。鬼氣與神皇之氣對接，驚天動地，雙方各自退後一步。

伏字羲隨之現出魔劍，高舉劍鋒，一套鋒銳的八玄舞‧鬼泣劍法揮灑而出。君奉天身形一滯，注意到伏字羲所使乃是玄黃島之役上所用的招式，不禁恍惚，未待劍光襲至，又集中心神。

君奉天也令正法出鞘，劍身匯聚天地正氣，寒光凜凜。雙劍相交，有來有往。

這套八玄舞劍法當初令君奉天吃足苦頭，但伏字羲此時所用兵器並非千魔闇邪刃，君奉天的修為更今非昔比，卻仍是旗鼓相當難分軒輊，伏字羲手上那把凡兵也熠熠生輝。

君奉天起初因彷彿回到玄黃島之役的熟悉感而未察覺，這才警覺，過往的伏字羲和現今的君奉天，如何能重現那場戰役的情勢，是如何做到？

君奉天道：「你之內力？你做了什麼？」

「呵，難道天下無敵的君奉天對上六百年前的手下敗將，也能陷入苦戰？這六百年來都停滯不前嗎？」伏字羲話語一激，果見君奉天冷哼一聲，再不留手。

伏字羲劍法並無邪術高強，且更牢牢刻印在君奉天心中，是以在正經對戰中伏字羲討不了好，幾個來回，劍刃上已出現一道微小裂痕。倏地，伏字羲身影幻化消失，閃現在君奉天身後，一劍循君奉天過往的空門刺出，君奉天不疾不徐橫劍向後阻擋，不僅化消伏字羲之劍招，劍勁一發，更逼退伏字羲數步。

有意較量，那便來吧！君奉天修眉下一雙斜長鳳目久違地燃起鬥志。

緊接著，君奉天將正法向下插入地面，雙手運使劍訣，神皇之氣伴隨正法劍氣流轉成陣——曾困住鬼麒主的「天罰末神印」浩然成陣！

玄黃島上一心一意誅殺鬼麒主的君奉天，知獨力非鬼麒主的對手，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天罰末神印不僅係強大合招，本身便是一高深劍陣，需神諭正法雙劍設陣，君奉天此時只有正法在手，卻也依劍意施展出雙劍的威能，威力自然不及與玉逍遙本人聯手施展的真正末神印，應對闖關者的挑釁當也綽綽有餘。

伏字羲被末神印束縛原地，兼之劍氣入體，嘔出了一口鮮血。君奉天收起劍陣，伏字羲踉蹌了幾步，膝蓋一彎，矮下身子。

「……呵，幸好你沒使出後面那招向天借劍，否則這次鬼者就真的被送往仙山了。」伏字羲蹲踞在地，也不急著爬起，自嘲笑道，「這次吾又敗了。」

君奉天還劍歸鞘，背過身去，低聲道：「離開吧，莫再將生命浪費在此。」

「鬼者浪費生命，那你呢？讓生命孤寂流逝，活得同死一般，是你對自己餘生的懲罰嗎？」

君奉天站定不語，而後邁開步伐，往門內大步走去。

「呵呵呵……」伏字羲撫額苦笑。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以為自己還有第二次機會嗎？

大門沉沉閉攏後，伏字羲猶自呵呵大笑，不一會兒，鮮血自嘴脣間噴湧而出，同時鼻腔一嗆，也滴下腥紅。

此行前，伏字羲靠藥物加上術法將內功催至極限，短時間將內力提昇至與君奉天數百年修為相當，天下自然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那股力量反彈對身體的傷害非比尋常，伏字羲再無力偽裝，整個人往前癱倒，知覺漸漸遠離自己而去。

他睜著眼，眼前一片黑暗，有如被厚布蒙起眼，又像身在毫無光明的鬼獄最深處，分不出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昏厥了。就在如夢似醒間，似乎有人將他扶起，隨後從後心傳遞過來一股沛然暖流，澎湃有如滔滔江海，悠長又如涓涓細流，柔暖和煦，恍如回到江邊村，初見君奉天的那一刻。

他也以為自己見到了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少年雙手環胸，從上而下看著他，眉目如畫，一身神氣驕傲，不可方物，所有的光絕對都集中在那對明亮眼眸了，才會導致周圍不見五指。

少年語氣輕快，得意飛揚朝他道：「伏字羲，你輸給我了。」

伏字羲朝少年伸出手，卻連衣角都沒有碰觸到。

惘然若失。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響起一串低柔話語：「伏字羲，來看看朕的兒子奉天，他乃鬼獄皇子，你將來要輔佐的人。」

伏字羲抬起頭看向前方，身著華袍的美豔鬼族女帝坐在皇座上，優雅而又威嚴，她的兒子站在皇座旁，一身鑲金邊的窄袖黑袍，與黑暗融為一體，又在周身鍍上一層光暈，朝他打量的眼光倨傲中帶有好奇。

皇子走下來，拉起他道：「伏字羲，跟我來一個地方。」

年輕皇子健步如飛，他輕功提至全速竟仍跟不上，追著那已小如豆角即將不見的遠方背影，一晃眼又回到原來的校場。

皇座上坐了個人，卻已不是女帝，座上之人銀髮披肩，神情肅穆，姿儀不凡。

一般威嚴，一般孤寂。

他總是失落了那六百年。

伏字羲張開眼，窗外枝葉扶疏，黃澄澄的日光一條條貼在窗櫺上，綴著一串串的葉影，不知哪個時辰了。伏字羲環顧房內，除了床榻外，有一方書案，爐內沉香裊娜婉轉，牆上水墨是直接書畫上去的，整間古色古香，清幽別緻。

伏字羲思忖間，門被推開，玉離經端著一只碗走入，見他蘇醒，細眉微蹙，對著父親劈頭便是薄斥：「你太亂來了，竟動用邪功祕藥強提功力，若非……及時以真氣替你治療，輕則功體全失，重則有性命之憂——你那麼想贏嗎？」

伏字羲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這裡是？」

玉離經忍不住瞪他一眼，「……德風古道的廂房。」

「哦？」伏字羲笑道，「吾兒帶為父來的？」

短短時間玉離經已舒緩眉頭恢復平靜，將盛裝湯藥的碗遞給伏字羲，叮嚀道：「嗯，請你出入時多加留意，此處較為僻靜，無人知你在此，湯藥飲食吾會親自送來。」

無人知道他在此，此言讓伏字羲眼神微動，又重複問了一遍：「吾兒帶為父來的？」

「當然。」

「吾兒怎會在那時間上昊正五道？」發現昏厥的他，至少也酉時了。

「飯後散步乘涼，習慣走至昊正五道，才發現有人躺倒在地。」

「你知為父闖關挑戰。」

玉離經點頭道：「吾未向亞父求證，但料想必是遭亞父擊敗。」

玉離經有問有答，這套說詞並不悖情理，伏字羲純粹試探，探不出心中所願，又憶起夢中情狀，心頭失落；見到夢裡年少的君奉天，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懷念那天真傲氣的少年，而他已錯過了六百年。伏字羲鬱鬱地將藥湯徐徐喝盡，不再說話。

玉離經暗嘆了一聲，閉門而出。

他明白父親真正想聽到的答案。

確實是君奉天通知他前去帶回人事不省的伏字羲，並請他保守祕密。

既是亞父要求，他便有責任為亞父隱瞞。

即使父親的面容剎那間布滿他從未見過的滄桑憂傷。

[ 此帖被風檐展書在2019-07-30 23: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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