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7 【素续缘中心向】执炬（1~16+番外） 25F（已完结）|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7 【素续缘中心向】执炬（1~16+番外） 25F（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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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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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21-06-03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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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窗外春雨溟濛。

素续缘坐在飘窗旁，出神地望着屋外层层叠叠的绿阴和楼阁飞檐。顶上暖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朦朦胧胧，隐隐约约，描摹出一个令素还真更加熟悉的轮廓。易碎的、清丽的、凄艳的、在飞蛾扑火中绝望的、在死地里开出鲜花般坚韧的，种种诡奇绝妙的比喻在脑海中穿行、迸发、跳跃。

素还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触及那熟悉的轮廓。

“采铃……”

“你还记得风采铃这三个字吗？”

哗啦——最后，所思一切化为余烬，星星点点，半空飘零。

素还真踉跄着倒退了一步，目光变得幽深，变得诡异，让素续缘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但他也不需要看到。

转过脸来的，是和自己一样有着漩涡眉、朱砂痣的续缘。褪去一切伪装和乖顺后的，陌生又熟悉的，在枝头开出灼灼艳烈，笑起来满身尖锐气势迫人的素续缘。素还真从来没有感觉到，续缘的话能像刀一样，一扎一个准。

“素还真，你满意了吗？牢牢掌控我的一切，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在情和爱里挣扎，让我变成一个孤岛。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不会有亲密的人；除了你，我也不会依赖任何人。尝试过所有的可能后流出的血在警告我要遵从你的一切决定，因为没有人会救我，除了你——我最伟大最无私最会欺骗与伪装，想把我永远困在身边不见天日的好父亲。素还真，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发疯。是不是！”

离开无欲天后的数个日夜里，他去了一个一直想去的地方，得到了可笑的答案。他开始怀疑这一切并不止是自己的原因，毕竟他已经反思得够多了。素续缘知道自己在迷茫，他在一次次地寻找答案开解自己。结果，有一个人对他说，你被监控着。

他不相信这个词。谁会花力气去监控他？是素还真的仇人吗？这个疑虑直到他用技术找到了各种各样残留的蛛丝马迹，验证了那个人说的是实情。素续缘每一次发现他的加密被人破解过他就会联想到更细枝末节的东西。抽屉里物品略微错位的摆放，日程本和密码本有轻微的卷角和被翻阅的痕迹，书桌上的灰尘留有空白。再然后，屏幕上来自各位亲友的消息记录，他发现每个人都有一个规律的时间把讯息传至他不熟悉的但可以猜测到是谁的邮箱里。

那一刻，素续缘发现他所有的通讯工具被全方位的监听着，连云尘盦里偶尔光线的不对劲也都有了解释。这个给他布下严密监视的人，曾经在不同的时间段表达出同一个信息：不要试图带走素续缘。

美好的幻想被现实打破，露出原始的血淋淋的真相。素续缘强忍住翻涌的不适感，去求证他的猜测。

原来，他的世界里早就没有光了。

回忆被拉回现实，素续缘好看的眉眼在扭曲的神情中变得极不协调，透出古怪之极的荒谬感。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块九云玉笙莲，像是要把它捏得粉碎。

“续缘，你过于偏执了。其实我并没有要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获得更多的平静与幸福。”

“所以这就是你看了几年的戏，用虚伪的真情来绑住我？！”素续缘凌厉得令人惊骇，那每一声的质问与嘲讽，都在宣告素还真所谓爱子的骗局有多隆重——“你早就发现我对谈无欲的心意……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他的声音忽而低沉，又突然拔高喊道：“我可以被拒绝被回避被谈无欲以‘吵架’为由善意的欺骗，我都能接受。可是，我不接受你，你，你只需要装作一无所知地安慰我，用过来人的语气教育我，让我忘掉那些不该有的情感继续以孝子跟着你的脚步前进，用最可笑的孺慕之情来替代所有的、可以被重新定义的情感。由始至终循环往复，我的生活都被一一记录，被你阅览，被你评价。”

他跳下窗台，一双通红的眼直直看向面色不变，不，是略有细微变化的素还真。

“还有，她早就不在了，对吧……从那一天起，我就变成你用来补偿的借口。”九云玉笙莲自手中脱落，在地上摔出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素还真终于变了脸色。

“这世上早就没有风采铃了！我的父亲，欺骗我的母亲还活着，让我整整五年都没有见过她的坟墓。哈，我差点忘了，她的丧事都是崎路人办的你甚至连为她收敛尸骨都没有！你制造的假象，每一年，每一次固定往返都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怀念过往，偏偏无可挽回、无可救赎。

我和他们谈情说爱的时候，你在背后策划着把我变成关在箱子里的鲸，每一声都只能回荡在自己身边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们因你的骗局而错误地开解我，也试图用父爱的方式温暖我。但他们完全想不到，我的父亲，温雅的素贤人早就用一种变质的父爱在诱导他们犯错：

谈无欲和你有过关系远远地避开，于是我们错过；莫召奴以为我只要看到夫妻团聚就能开解心结，他也没想到这些年你骗了所有人；佛剑前辈试图让我改变方向寻找新生，可他不知道从很久前我就被全方位地监视，按部就班地依从你的意见，从无违逆。

你居然要她赦免你的罪，简直可笑！虚情假意的天伦亲情，在你深情的掩盖下所有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一边与谈无欲过分亲近，一边怀念着年轻的她，最后，还要把我永远囚禁在身边。不得爱，不会爱，不敢爱，我所仰慕我所期盼皆由你构筑主宰。素续缘是什么？不是情缘相随，是孽缘难续似风中火，偏要微光当明灯！混沌世界只剩这微妙亲情牵扯，无风无雨，眼瞎耳聋，生死难分……哈哈哈哈哈哈。”

素续缘放声大笑之下，一个箭步那自腰侧拔出的匕首便直指素还真喉头！

弑父！

素还真手指难以察觉地抖了抖。看着眼前癫狂妖冶的续缘几乎要把刀尖往自己身上刺入几分，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赞赏。该说不愧是素还真的儿子，虽然察觉的时间晚了些，但的确是亲朋好友里、第一个察觉他骗局的人。

他冷笑一声，任由刀尖离自己咽喉不过三寸，开口：“你果真聪明。”他侧踏一步，抬手想抚摸素续缘的面庞却被躲开，素还真不恼，面色和语气都柔和下来，款款道：“续缘是采铃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人。”

闻言，素续缘身体颤抖了一下，僵着手就要把刀递上穿破这个骗子的身体——被素还真巧劲一卸，手便被反制同时身体也跟着被按在床上，漂亮的床单被撞出了褶皱。

耳畔惑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失去你，我的生命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你放手！”

“你既然知道那一晚我和谈无欲是来真的，续缘，告诉爹亲你为什么还要追月？让我猜猜，你一开始是为了报复，对吗？我想着你会摔跟头，等摔完了我再好好陪你，结果你还没有放弃。只是，你实在不了解谈无欲这个人，他嘴硬心软，其实早在我从集境回来那晚他就直说要和我断掉这种暧昧的关系。他之后要去苦境大学，好好看着你……”

素还真俯下身子，在素续缘耳边用温柔无比的语气说着凌迟一般的话，“他心悦你。”

瞬间，素续缘瞳孔放大，越发用力要挣扎开素还真的制约。他在床上扑腾着叫嚣着让素还真放手，“你还在骗我？！他当时根本没有动心，你胡扯！”

“可惜啊，你没有领会他为什么之前带你去一派秋容，现在知道了吗？他和龙宿有交易让龙宿知道他是为了你才去的大学。否则，在西蒙骚扰你时只需要佛剑分说出手就够了，哪里要再加上一个儒门龙首。”

“可笑！龙宿先生和西蒙有生意往来，只有出手帮佛剑老师才能两全其美。”

“听起来真有道理。但是疏楼龙宿为什么一直对你青眼有加，仅仅是因为佛剑分说对你有好感？位高权重者多有谋划，西蒙的生意往来和朋友情谊确实可以解释，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打算？续缘你这么聪明也会想法天真至此吗？”

素还真的循循诱导总是能引着素续缘重来一遍，“后面，你更因为我让谈无欲去接机导致你被佛剑分说收留误会加深。我的续缘，你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连佛剑分说都会被你毁去道行。阇皇西蒙、卧江子、谈无欲、莫召奴、佛剑分说后面还加上两个小朋友，他们都为你惑人的招数着迷，可是续缘，你有爱过谁吗？”

“不，你连谈无欲都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不是我把你困死在身边，是你将自己困死，到头来发现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素还真。你想输掉这块象征我们父子的玉佩，结果你带回它让它在我的面前碎裂。你的优柔和你的偏执一样是弱点，你逃不开，我们永远有羁绊。”素还真放开压制，坐在床上抚过续缘因激动而潮红的脸颊，喃喃道：“救赎只存在你我之间。你应该庆幸，俏如来是史君子的长子，他和你只有假扮恋人的成分在。至于采铃的死我并不会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不管你从崎路人那里听到了什么。”

素续缘冷哼，嘲讽道：“清香白莲为我布下的天罗地网，续缘三生有幸。既然你知道我爱慕谈无欲，知道哪些人为我动心，就没有想过我和他们有过更亲密的举止？你所谓生命的意义，早就被抹上别人的色彩了。”

说到这，素续缘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他眼波流转顾盼多情，摄取灵魂的美丽随着他的动作展示得淋漓尽致，“在你想放任我四处碰壁不得求索时，有没有料到我会主动地吻别人？”他一把翻身扯开衣领，指着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说：“这里，被莫召奴吻过”，手指上移到肩，“这里，被佛剑咬过。对了，我和谈无欲也做过这种事。”

他像山间肆意生长的扶桑，摇曳风姿，诱人采撷，“我还被西蒙用强，用这双眼睛和卧江子含情脉脉地对视。这具身体可是承载过各种爱意呀。是，我放手了，可我放手前得到过每一个人的承诺。素续缘执炬前行不回头，被烧手也心甘情愿。哪怕我最后一无所有！”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素续缘越笑越大声，头发披散，扑向素还真。

“素还真，我会爱很多人，除了你。”

两人天翻地覆间，连日来饱受折磨的素续缘后颈一疼，彻底昏死在素还真怀中。

素还真手指轻轻点上他眉心的朱砂，温柔地安慰着：“你看，最后剩下的，还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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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1-07-08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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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素还真是在素续缘离开无欲天后的第三天接到了崎路人的电话。崎路人说，素续缘到了集境，要找风采铃。

可是，五年前，素还真的仇家就已经刺杀了风采铃。崎路人为了救她险些送命，传信回苦境后迟迟等不来素还真。于是他担着师兄的名义，为风采铃收尸，葬在一个小山坡上，立了一块空白墓碑。当崎路人再见到素还真时，丧礼百日已经过了。

崎路人想，风采铃当是希望素还真去看她的。他问，素续缘怎么办？

素还真想了很久很久，在坟前说了一句：风采铃，赦免我吧。

崎路人又问，她什么时候能等到你把墓志铭写上？

转身离去的素还真背影有片刻的凝滞，又继续维持仪态走下荒草丛生的山路。崎路人知道素还真没有说出口的那句是——总有一天。

……

素续缘离开集境后，如素还真料想的那样并没有直接回苦境，而是转去修罗国度。赌场。一路散尽金银的素续缘拿着那块玉佩要赌钱放纵自我，最想要的，其实是把九云玉笙莲彻底扔进一个不会再踏入的地方。

谁又知道会是那样一个招桃花的结果呢？

不过，飞出去的鸟总会飞回来的。

素还真给素续缘换了一块退烧贴，试图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在续缘的梦里，会有素还真的影子吗？

和续缘的对话如果不是在他心力交瘁的情况下进行，要误导他恐怕还要让素贤人头疼一段时间。毕竟他们争执的时候，素续缘还能准确地指出某些不对劲。说到底，是素还真故意模糊了时间线：谈无欲虽然和疏楼龙宿做交易，但那天带续缘去吃饭只是为了过生日并没有动心，龙宿也只是对素续缘感到好奇；谈无欲也不是在他回苦境聚餐的当晚就表示他喜欢续缘，而是在素续缘淡出身边之后才发觉心意。

那晚莫召奴和谈无欲在玉波池旁的对话素还真是听得分明的。原以为师弟不开窍可以放心，没曾想谈无欲快刀斩乱麻，跟自己划清情感界限后就去找续缘。那些妄图把意义带走的人，素还真不介意放任素续缘在偏执中迷茫，然后由自己来当个句号终结一切。

他推开房门去给素续缘拿汤药，回头，又看了一眼睡着的续缘。

#

素还真的情可以分给很多人，会有人为他的情义奔赴，会有人为他的气度折服。故而有薤上露，花月痕，撮土为香，待客不歇茶。又说半神半圣半仙，他惠泽世人，以诚以信，绝不以命。素还真是天下第一惜命人，他生命的意义只在靖平。素续缘的存在只是提醒他红尘路上多崎岖，往下走，莫回头。

素续缘抱着腿坐在摇晃的桂木兰舟上，四周玉波池池水碧波荡漾。

他是水中孤岛，海上云萍。

自从高烧完身体开始恢复，素续缘就很喜欢一个人在玉波池上坐船漂着。即使知道漂不出这片湖水。等到了傍晚，就抬头看五光十色的晚霞染遍天际。这个时候，素还真就会出现，牵着他的手回到琉璃仙境。若是春雨不停，就坐在飘窗旁看雨，一滴两滴，水珠打在玻璃，像眼泪一样流下来。

素续缘将方才的想法扫进心里，放空脑袋，出神地看着一对鸟儿在半空扑扇翅膀。有一只跌了下来，刚好被素续缘接住，捧在手心里。

身后划过来另一只小船，是莫召奴。

他在后面看着素续缘撕下衣服布条给小鸟包扎，忽然想起前两天见到谈无欲，他对自己说，‘续缘手里捧着一盆多肉植物，逆着光走过来。我就站在走廊上看着他，怎么会不被吸引到。’

他转而记起素续缘跑到心驻情巢那天，离开时拿着扇子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试着轻声呼唤：“续缘。”

素续缘回头，看到莫召奴时眼睛里好像有光闪过，旋即消失无踪。他温和恭敬地喊：“四叔。”

莫召奴心里刺疼一下。他们曾经耳鬓厮磨，同床共枕……他的唇上，似乎还留有当时的余温。声色旖旎，终究是落樱七日，月影碎波。

樱花与月，无人对酌。

那，他呢？

“续缘，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要休学一段时间。”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船上，并行着，时而靠近，时而分开，随波而流。

“是，爹亲给我办了手续，让我留在翠环山休养。”素续缘安抚那只受伤的鸟儿，问莫召奴，“您有见过我的舍友吗？他现在怎么样？”

“他还在苦境，不过听说这个学年结束他就要回九界了。上次，好像他二弟还跟他打了一架。”那是戮世摩罗了。素续缘对自己坑了这对史家兄弟表示歉意，可是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莫召奴试探道：“续缘，你需要一个避风港。”

素续缘的手停下来，之前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像回来了。他抿唇，过了一会才抬头和莫召奴对视，“我上次，读了一首词。”他吟道：“海上云萍遇。笑频年、开樽说剑，登楼选赋。十万狂花如梦寐，梦里花还如雾。问醒眼，看时何许？侬已独醒醒不惯，悔黄金、何不教歌舞？明月外，思清苦。”

素续缘的声音很清澈，咬字清晰，念得也很慢。

莫召奴还没听完就先伸手想去抱住他，直到两船船舷相撞，才想起他们分坐在不同的船上。他悬在半空的手，只能触摸到素续缘眉梢、眼角、轮廓、嘴唇、下颌，一点一点地把往昔的记忆刻进骨髓中，不至于梦里花还如雾，自苦多时。

温柔一刀，素续缘太适合这个比喻了。

素续缘握住他的手腕，向他祈求道：“我想见俏如来。还有，抱歉。”

“续缘，我会去劝三哥。不要这么想。”

“我现在，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惜，错过的总是很美。莫召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素续缘低头，冰凉的唇亲吻在莫召奴的手心。

莫召奴强忍下内心的不安，跟他说：“续缘，你要相信自己。别忘了，你在心驻情巢答应过要给我下厨。”素续缘很努力地笑出来，点头答应说好。

莫召奴的船驶离湖心，素续缘捧着那只鸟，目送背影的离去。

俏如来后来回想，那天的续缘很不一样。

他站在小佛堂内，正专注地给莲灯添油。俏如来从来没见过素续缘那样的打扮：浑身缟素，手执佛珠。抬头和他打招呼时，苍白瘦削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盛着一点欢喜的底色不至于枯死。

他说，给你添麻烦了，史精忠同学。

其实俏如来很乐意素续缘叫他‘俏俏’，他和续缘就像孪生兄弟一样有很多爱好又心思接近。他和素续缘一起仰头凝视慈悲的佛祖，久久无言。

“听说你要回九界了。那位默苍离教授，还和你有联系吗？”

俏如来不太好意思，只说有。素续缘把礼物拿出来给他，“那，就祝你恋爱顺利了。”他抓着俏如来的手略微用了点力，一边说：“还有，如果见到你二弟的话，就说我们有缘无分。谢谢他陪我赌了好几场。”

听到素续缘这种像交代后事的语气，俏如来不由得紧张几次开口想问都被岔开话题。素续缘和俏如来没有待在佛堂里，他们走去百柳珠帘。

“不要担心，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可能也很少见面”，素续缘说，“俏如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六年前我父母分居两地，而我才刚从另一个地方回家不久。那一年，我还能跟母亲联系，听她说话。后来某一天，我和父亲吵架后找她诉苦，她告诉我要谅解。我就赌气了。不久后，母亲来了一封邮件，说，让我写出来更明白。我就写了好几年，她的回复或者语音总是寥寥数语。我不知道她在那边好不好，她总是说不要去找她。” 素续缘折下柳枝，给俏如来编蝴蝶，“父亲说，要尊重母亲的心意。我那时懂事不少，很听父亲的话，就说好。可你不会知道，另一头根本不是母亲，是她以前的师兄。她已经，一个人睡在那座山上很久了。”

俏如来倏然抬头，震惊地微微张嘴。这怎么，和他听到的不一样？素续缘手指灵活地编柳条，安静地诉说着过去：“我一直被瞒着，直到不久前我太难受了想去找她。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一家团圆不过是空话。我居然很冷静，哭过后坐在坟前三天，把所有的这些年经历的一件件事都捋清楚。终于明白，自始至终，我都是活在一个被构筑的世界里。打破玻璃向我伸出手的，一个是你，一个是佛剑前辈。”

“那，谈，谈教授和莫指导？”

“他们和素还真关系太深，哪怕察觉了我的症结，也会因为素还真的误导而弄错。”素续缘把那只蝴蝶递给俏如来，又开始编一只蝴蝶，“但是我不能承受佛剑前辈的心意。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想把他拽下莲台的人。就算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我在孽海沉沦，他在彼岸伸手，能接到的是幸运，不能，是命数。俏如来，假如我们终会走向一条承受痛苦伤痕累累的路。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不会变成一座孤岛。”

“续缘……”俏如来不忍再听下去，让他停下。

“俏俏，再见。”另一只蝴蝶被放到俏如来手中，素续缘送他到门口，和他告别。

俏如来伫立良久，珍而重之地把两只蝴蝶放进礼盒里。然后，端端正正地，向素续缘深深行了一个合十礼。

四月草长莺飞，素续缘身后的山水都尽数化在他的眉眼间，勾画出他最纯粹的模样。俏如来蓦然记起，那是他们最初和最后见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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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1-07-08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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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佛剑分说面前放着一封俏如来送来的信，他说，是素续缘转交的。淡黄信封上画着一株梅花，上边写着：佛剑前辈亲启。

佛剑分说迟迟没有拆信。

从素还真当着外人的面把素续缘带回琉璃仙境并宣称自家儿子要休学一段时间后，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不然，素续缘何至于要莫召奴找俏如来，俏如来再把信给他？

谈无欲找上素还真时正逢晚春。素续缘不知道谈无欲到了琉璃仙境，他休息的地方被挪到后山的小楼里，每天做的就是看书、抄经、摘花酿酒。晚春时荼蘼花就开了，酿成酒，来年就能在寒食节带去祭拜。

素还真一脸蓬荜生辉的表情对谈无欲的到来表示欢迎，东拉西扯了一堆。谈无欲没空和他聊，直截了当地问：“你要把续缘关多久？”

真是难得看谈无欲对谁如此关心。

素还真反问：“谈无欲，你又是续缘什么人呢？劣者不才，还记得当日你说‘素续缘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月才子可是对素某把儿子丢给你和无忌十分不满。”

谈无欲拧起了眉。他本意并不是在抱怨要照顾素续缘，而是在骂这个不着家的同梯。素还真的嘴里，黑的都能变白。他反呛回去：“我是他师长，算来关系不输你素还真。”

素还真轻笑道：“素某居然不知道，谈无欲你居然有师生恋的癖好。传扬出去，就不怕身败名裂？续缘如今槁木死灰，不正是你的教学成果。”

“妻离子散，素还真你造孽到这地步都不畏流言，谈无欲还怕身败名裂吗？”谈无欲冷冷回敬：“把儿子囚禁起来称之为天伦，素贤人这三字也该倒过来写。”

素还真深知谈无欲脾性，这人是认定了就不会回头。今天不让他见素续缘，明天说不定又能想出什么鬼点子把人捞走。妻离子散，也不知谈无欲是不是了解内情，替素续缘兴师问罪来了。续缘啊续缘，他唯一的纪念，偏偏不肯安分待在身边。

转看谈无欲，他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食盒。素还真眼皮跳了两下，说：“来看学生还带着零嘴？正好，我和续缘一起分享了。”

谈无欲简直想一拂尘给素还真抽过去。这个人对续缘的执念已经深到连探视的亲友都要防备的地步，而外人看来，素贤人还是那个救苦救难的耀世白莲。

谈无欲不回答，又问了一遍：“你要把他关多久？”

素还真锐利的目光和谈无欲凌厉的眼神交互，他冷笑，“他自愿被困，我只是替他加了锁。谈无欲，你不该来见他。你以为，他还会跟你走吗？当了几年水中捞月的主角，是猴子都会知道月在天上。”素还真侧身让谈无欲进屋，“让客人在外头站着实在于理不合，这食盒由我代为转交续缘就好。茶水在此，谈兄自便。”

谈无欲没有进屋，他坚持和素还真硬刚到底：“我在云尘盦等他。素还真，他放手了，我还没有。如果素续缘不来赴约的话。”

素还真听到最后一句，挑眉。这是最后通牒吗？

素续缘对谈无欲的执念是素还真最棘手的三件事之一。不过，令素还真意外的是素续缘先放弃了。也对，如果不是求索不得，何至于跑去集境又跑去魔世。眼下素续缘对他一如既往的乖顺，越是如此，素还真就越生忧虑。到底，要不要让他回云尘盦呢？

等一个彻底死心的结局，似乎对自己更有利一些。

素还真还是面上三分笑，接过食盒，对冷若冰霜的谈无欲来了一句：“劳烦好友了。”

哪里会听不出逐客令，谈无欲扔下一句再会，转身就走。

素续缘在摘花。雪白重瓣的荼蘼长满木架，他站在花前，专注地撷下一朵。过分熟悉的画面。素还真忍不住停下步伐，稳住自己恍惚的心神。

四月，有在牡丹丛中粲然一笑的人，也有在荼蘼架前温柔专注的人。素还真从前觉得这花寓意着实不吉利，奈何被素续缘几番花言巧语留了下来，现在，一簇簇也开得热闹。素续缘一直想酿酴醾酒，说是要在人日喝最好。

“续缘，来吃点心。”素还真上前，被素续缘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接过素还真手里的保温盒，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楼里。直到盒子被打开，素续缘手中的筷子直接掉了一根在地上，被匆忙地捡起。

“续缘，你想起什么？”是试探。素续缘心中一凛，面上淡淡的，说：“没什么力气，拿不稳筷子而已，父亲想多了。东西都还热着，我们一起吃吧。”

“是吗？”素还真也不追问，夹起一个松针汤包放进瓷碗里，“那就多吃一些。”

素续缘低头，一口咬下去。汤包的汁水烫的他唇舌发热，素续缘恍如不觉，把那个汤包一点点咽进肚子。素还真扫视了一遍桌上的食物：松针汤包、槐花饼、荠菜煎饺。再正常不过的菜式，除了一小瓶梨花白。

素续缘倒酒出来，举杯问素还真：“您有什么话要转述给我吗？”

是哪里看出他有话转达？素还真搁下筷子，不解其意，“续缘？”

“谈无欲来过，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素续缘不掩饰，干干脆脆地问出来。就算素还真把谈无欲的食盒换成了日常餐具，但松针汤包的味道却是变不了的。一派秋容出品，独一无二。

不是谈无欲，难道还会是逍遥自在的疏楼龙宿？

素还真有些不悦。什么时候，谈无欲和续缘变得这样有默契？时间要能倒流，素还真发誓他绝不会让续缘跟谈无欲待一块！

“没看出来，你和他心有灵犀。”素续缘给素还真夹了一只煎饺，不咸不淡地回应：“您是在嫉妒吗？”

素续缘这兔崽子毒舌起来就没他爹什么事了。素还真差点被气到七窍生烟，等慢条斯理地吃完饺子才瞥见素续缘漠然坐在一旁喝酒。他说：“我需要嫉妒吗？续缘，如果一个人处于下风还想着翻盘，第一件事要做的不是激怒对方。”

“探查对手的弱点，用自己的弱点作为诱饵钓出更有利自己的情报。”素续缘接下去，把酒推给素还真，“这不适用父子之间，更准确地说，是不适用在素还真身上。这些天我想了很久，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我合该是你的弱点。只不过，成大事者最能掩盖割舍，展示出来的，就不叫弱点。”

素还真冷不丁对上素续缘双眼，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看穿的尴尬。素续缘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别看他现在把素续缘关起来说是意义之一，万一某日要付出沉重代价素还真也会放手。犹豫会有，但也只会有犹豫。素续缘以此断言：素还真精心布局，可能到头竹篮打水，栽在自己的算计里。

素还真永远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他笑着反问：“既然是这样的想法，你在莫召奴来探望的时候就能逃跑。结果，你还坐在这，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困住你吗？”

素续缘几乎要被素还真颠倒黑白的话语气到掀桌。他为什么还在这？是因为他被无时无刻地监控着，就算是莫召奴来，也没有任何理由跟素还真杠上。这个人是他的父亲，编织着半真半假的话缠住他，扔掉他手里的蜡烛极其强硬地告诉他素还真才是前头的光。分明是比他更偏执疯狂的症状！

素续缘转身要走，被素还真扣住手腕拉到怀里，在他耳边喃喃道：“爹亲不气你了，续缘留下来。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还在做戏。素续缘猛地推开素还真，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不保持原来的模样，把我一直骗下去继续父慈子孝。你把一只鸟放出笼子，就算它在森林里迷路它还是自由的！现在，你把它拽回去，关进一个更小的笼子里还要它唱歌。”

素还真无言以对。

僵持片刻后，素续缘像是败下阵来，颓丧地坐下。低着头，泪珠一颗一颗滚落。见状，素还真急忙上前，哄着他：“好了，续缘不哭。爹亲给你道歉。”袖子擦了好几次，素续缘还在哭。素还真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记忆里素续缘独立自强，永远不需要他操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发不出，舌头打了几个转，素还真干脆手指在素续缘后颈一按，抱着睡过去的人上了二层。

素续缘听到素还真离开的声响，侧着身子睁开眼。他都哭成这样素还真怎么一点触动都没有。素续缘靠在床头思考着如何应对，过了半个小时，听见开门声，素续缘连忙闭上眼。背后素还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谈无欲在云尘盦等你。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离开我。”

素续缘也不装了，起身看向素还真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素还真打断思绪，“素续缘，逆风持炬的故事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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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1-07-08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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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素续缘推开那扇门，谈无欲就坐在院子里那张石桌旁等他。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逃课后被谈无欲提溜回办公室的学生，谈无欲依然会晚上隔三差五过来坐在院子里等他回家。

“这次，你没有翻墙回来。”瞧见素续缘站在远处，谈无欲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素续缘咬唇，沿着墙根抬头往上看到爬满铁线莲的墙头，紫色的小花星星落落，有不少探出墙去。谈无欲知道素续缘一定记得醉酒的晚上。

任性的少年酡颜迷人，笑嘻嘻地坐在墙头拿着一枝黄玫瑰往他怀里扔。紧接着跳下墙，扑进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素续缘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

“玫瑰和长夏，都不能抵达寒冬。”素续缘靠近了，发现石桌上放着一个香水玻璃瓶，里头插着一枝雪白的栀子。他伸出食指，轻轻地去触碰花瓣。谈无欲凝眸，专注的目光全都倾注在素续缘身上。

素续缘说：“谈无欲，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最不愿意相信的结局，早该预料的结局。谈无欲一直紧握的拳头一松，生涩地，低声问出来：“你学会了吗？”

在经历这些情感的折磨后，你学会爱人，学会执着和放手了吗？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吗？素续缘没有回答，他缓慢地把那枝栀子抽出来，横进头发里。

谈无欲拧紧了眉头。这么不祥的打扮……素续缘从进门时手里就拿着一本《抱朴子》，现在他把书放在谈无欲手边，道出自己的请求：“我最后一个想告别的人，您应该知道是谁。我会在路口等他。”

生平第一次，谈无欲露出懊恼的神情。他知道，没有任何言辞可以挽救发生的一切。口才绝佳的脱俗仙子，竟然哑口无言。谈无欲盯着面容苍白的素续缘，随后低头翻起那本《抱朴子》。

干枯的桂花就藏在书页间，染透油墨清香。风一吹，香气就弥散在空中，随少年小心翼翼的心思散落风中。

谈无欲珍而重之地把书放进包里，迈步而出，目不斜视，与素续缘擦肩而过。

佛剑分说就等在郊外某个路口处，手里握着一封信。不久后，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飞驰扬沙，素续缘从车上跳下来，和佛剑分说四目相对。

青年好看的面容上带着祈盼，对他提出要求：“请前辈，陪续缘走完这段路。”

佛剑握紧了那封信。

从这个路口往东南方，是一条江。

素续缘和佛剑走在江边，一路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两道身形被斜阳拉出背影，不时融合在一处。佛剑的步伐很沉稳，手中的佛珠有规律地轮转，如山的身形保护在素续缘身旁，让他感受到暌违的宁静和安全。直至落日熔金，江面上残阳如血，波光粼粼。喧嚣的被抛在身后，江边参天古木没有受到四季过分的影响，依然青葱。

江上渔舟唱晚，一轮即将下沉的红日里有艄公摇橹和渔人撒网的剪影。

素续缘站在江边，转头，仰望着佛剑悲悯慈和的面庞。

这让他想起幽深的佛殿里，坐在莲台上的阿弥陀。尽管被阴暗掩盖了面容，在世人仰望时，他依然以慈悲的目光垂赐安宁。

“这条江有个很不吉的名字，叫做葬尸江。可葬尸洗秽，在续缘看来是很好的寓意。”

佛剑不解地望过去，侧耳听素续缘说话。“佛祖爱过人吗？”

这是破戒的事。佛剑发现夕光照在素续缘洁白的脸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在吸引他。他当时想，我爱慕辩才天怎么会是破戒？

佛剑回答：“佛爱众生。”

“众生平等。续缘是众生之一，前辈也是众生之一。若要渡人，佛祖会先渡谁呢？”

佛剑认真地，诚恳地向他承诺：“我会让佛祖先渡你。”

佛剑分说永远是坚定而慈仁。素续缘从江畔那头走向这头，总是会将思绪飘回不解岩的落日瀑布，佛剑开解他的时候，也恰好是黄昏。他们会在清晨摘着野菜回去，扫去落满庭院的叶子，擦拭观音的净瓶。佛剑会端坐在菩提树下，坚守自己的戒律。他在欲念中放纵，妄图将阿难留住。

修行的阿难却让出无底舟，让他渡往彼岸。

以何因缘，得知宿命，可会至道？

路快到尽头了。再往前就是崎岖巍峨的孤山和久无人至的佛寺。

素续缘停步，转身，与佛剑相对而立，“谢谢您陪续缘走完这段路，之后，该由我自己走下去。”素续缘深深地向佛剑行合十礼，不等佛剑开口便已决然踏上崎岖山路。

最后一点余晖终于消散在天地间。

醒悟过来的佛剑发足而奔，急切地想去挽住素续缘的衣袖。只是还没等他追上，察觉事情不对劲一路追踪而来的素还真已经快他一步狂奔上眼前的孤山。佛剑怔然停下，回首眺望江潮涌动的葬尸江，爱着众生的心突然就缺了一块。

手中的信终于被打开，上面流畅的章草写着他曾经熟读过的经文：爱欲之人，如逆风持炬，恐有烧手之患。

信纸自指尖跌落，徒剩山间素还真焦急的呼唤。

素续缘用最拙劣的方法给素还真布下无法拆解的局。一环接一环的告别，让他误以为能永远把素续缘藏起来。和俏如来交心是真，谈无欲拜访是真，和佛剑分说道别是真，素续缘想要了断尘缘才是真正的真！素还真不顾灌木划破了衣服，凹凸不平的山路险些绊倒脚下，他着急地在大喊：“续缘！吾儿续缘！续缘！”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挚爱，又怎么能再失去一个另一个至爱。素还真失态地拍打着佛寺山门，山门内大殿上，素续缘跪坐蒲团，抬手抽下发间的栀子，散落满肩乌发。

“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去尘牢不净身。圆顶方袍僧像显，法王座下又添孙。”

六根断灭，尘俗皆了，剃刀下飘洒的青丝如往昔流逝而去。素续缘在一片诵经声中，脑海无数回忆浮现。原来，滚滚十丈软红，他还是回到了原点。

七岁还俗，十九岁再次出家，堪堪是十一年前梦一场。亲情、友情、爱情，这一路失去太多，又获得太多，最终画地为牢，但求相安。他不恨素还真，他希望素还真能平安地过下去，毫无牵挂的去做该做的事。

素姓已去，缘亦不存，续无可续。

执炬年年，偏爱月光凉。寻寻觅觅，未知身是半世浮萍，倒某日得见一宵冷雨葬花，终于半生清醒。薄情是执，多情是念，无情是恼。

他是飞不出囚笼的鸟，却愿意扑进烈火，被荆棘刺穿，唱着自己的歌。

爱与被爱，都成空。

素续缘推开山门，对着门外颓然散发的素还真躬身一礼，声音徐缓，“贫僧，法号不知名。”

夜空中吹来凉爽江风，古寺浑厚清亮的钟声憾然长鸣，如涟漪一般层层泛开，穿透云层，萦绕耳畔。素续缘和素还真隔着一道门槛对望，东山上一轮皓月当空，洒照清辉。

远处，被洒落一肩清辉的莫召奴蓦然回首，注视那被夜色遮掩身形的两人，内心流露出极深的悲伤怅然之感。他忽而记起当日素续缘念的那首词，它下半阙的最后一句是：容傍我，佛灯住。

【正文完】

[ 此帖被絃一在2021-07-08 20: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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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1-07-08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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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把文搬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看文的人。好冷啊这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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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1-07-08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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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寻寻觅觅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在矛盾中运转着？

规矩先告诉我我可以去尝试，然后规矩又告诉我在努力后不一定能获得结果，因为规矩在检验我的身份时居高临下地宣布，我不合格。

于是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仅仅能得到的，是我曾经触摸到那张考卷的欢喜。

素续缘今天没有扎头发。他独自坐在草坪上的秋千晃荡着，思考着过去的一切。周末游乐场里到处是拿着玩具的孩子，被家长牵着手去玩各种各样的项目。偶尔有小孩子好奇的目光落在素续缘身上，又为他冷僻的气质所慑，不敢靠近。

素续缘不在乎。

他想，他很早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别人看他追求谈无欲是执迷不悟，现在好了，执迷不悟的自己亲手断掉了这份可能的开始。可是，真的会开始吗？为什么口齿伶俐的谈无欲能编出那样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来挽救自己？

吵架、借位、角度，谈无欲为什么不肯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曾经和素还真在一起过，他们接吻是真的而不是什么吵架？素续缘多想忽略掉那晚素还真的眼角余光，可他无法忘记当晚，就如同他没法接受谈无欲最不坦诚的告白。

谈无欲永远不知道，在各种无意之中他宽纵了素续缘，让素续缘以为自己是有可能的，哪怕当时谈无欲的心里有素还真。后来呀，素续缘明白了。原来就算谈无欲真的有一天接受自己的心意，那瞬间的眼角余光也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拦住，让素续缘亲口说出拒绝的话。

真是，好可怜呀。

素续缘忽然就笑了出来。

“姐姐，不要哭。”素续缘面前跑过来一个小姑娘，小手手拿着块小手绢举高到他面前。她声音软软的，“这块手帕给你。”

素续缘本来就生的好，披着头发更像姑娘，难怪小女孩会把他误认为姐姐。他俯身，摸着小姑娘的头，说：“小妹妹认错了，我是哥哥。哥哥没有哭哦。”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好一会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小孩子哪里在意这么多呢，她乖乖地叫：“哥哥。”紧接着，她又很小大人地说：“可是，你刚才明明在哭嘛。”

素续缘手指停在了她的肩膀上。稚气又纯粹的孩子，一眼就看透自己不是在笑。而他还在自欺欺人。

这么想着，素续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问她：“哥哥不能随便要你的东西。我拿奶糖和你换小手绢好不好呀？”

小姑娘低头想了想，转身要跑，又顿住脚步回头和素续缘说：“我要去问妈妈。”小短腿蹬蹬蹬地，整个人就跑到旁边一个少妇身边说话。素续缘顺着她的脚步看去，那位母亲非常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牵着她慢慢朝自己走来。温柔的春风拂过她的发梢，吹动发间那个缎带蝴蝶结。她嘴角挂着笑，步伐轻盈，嫩黄色的连衣裙明媚又鲜妍。

素续缘一下子就愣住了。

少妇走到他跟前说：“我家小姑娘总是爱玩闹。这位小哥，别介意。”素续缘回神，忙不迭站起来回话，“没、没事。”他手往兜里掏了又掏找出第二块奶糖，递过去给少妇，“您不介意，我送您一块糖吧？”

少妇似是没想到他这般动作，一时有点羞涩无措。

素续缘知道自己冒昧了，连忙蹲下身把糖递给小姑娘，“我拿两块糖，换你的小手帕好不好？”

小姑娘抬头看见少妇点头，于是甜甜地喊了一句：“谢谢哥哥，给你。”

“真不好意思，我们……”素续缘生怕她拒绝，赶紧说：“小妹妹要把手帕给我，我给她糖，这样大家都开心。您……喜欢吃糖吗？”

少妇有些不好意思，点头。素续缘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喃喃道：“是啊，她也喜欢吃糖，喜欢戴大蝴蝶结。”

少妇完全不知道素续缘在魔怔什么，疑惑地问了一句，“是我，和你的朋友很像吗？”

“不、不是朋友。”素续缘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他说：“是我的母亲，我很久没和她见面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吃糖。”

少妇终于放下心，笑着建议素续缘：“这样啊，那你要去看她吗？要不要买些礼物过去？”

素续缘心上的阴霾因小插曲扫去了几分，他点头，又紧张地问：“我很久没见到母亲，送发饰会不会太孩子气？”少妇掩嘴一笑，宽慰道：“母亲收到儿女的礼物开心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孩子气呢。你不是说，她也喜欢戴蝴蝶结吗？正好从这出去搭地铁到商城，就能买。”

素续缘听了越发高兴起来，竟是匆匆忙忙地道谢就出了游乐场往商城里跑。他想，他经历了这么多，一定要去见风采铃，跟她说说话。素续缘坐上了去集境的航班，飞机飞过云层的时候，他把粉色佐鹅黄小圆点的三层缎带礼盒看了又看，雀跃的心在跳动着。

飞机稳稳地降落，素续缘来不及看风景就往集境学部赶去。他记得，风采铃就在那里工作。直到他问遍学校都没有人知道风采铃，最后还是某位还在读研的学生想了一会告诉他，风采铃好像几年前就离职走了。

素续缘闻言全身如被惊雷劈下，当场凝滞在地。风采铃，不在这里？不对，不对。明明去年年底才发过邮件说她在学部很忙不回家，怎么可能几年前就离职了？他无措地随手拉住一个学生，焦急无比地问：“同学，你认识崎路人吗？”

“你来找崎路教授吧，他今天没课，你可以去校外的茶楼找他。”

素续缘听后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拨打风采铃的电话，忙音永远在响。他不认路，在校外一间一间地找崎路人，直到推开某间茶室，“打扰了，请问崎路人先生在吗？”

“你是续缘吧。”还握着手机的崎路人见到他的时候颇为吃惊，再看到他手里拿着礼物，竟十分地不自在。素续缘奇怪地问：“您就是崎路人叔叔吧。我是素续缘，我想见母亲，就是风采铃。您知道她的去向吗？”

崎路人下意识地把手机关屏，丢进了公文包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素续缘的肩膀，“原来是续缘啊，都长这么大了。那个，师妹她出去采风了，不在学校。这样，你先和我回家休息一下。”

素续缘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着崎路人，“我听学部的人说，她几年前就离职了。可是母亲去年年底才来信，说她学校的事很多。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崎路人没想到素续缘先去了学校打听。他赶紧补救，“她大概是不想让你担心，不过她真的有去采风。你先跟我走，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她。”素续缘抱着礼物不知所措，之前稍稍平静的心现在一片杂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崎路人。

见状，崎路人上前想帮素续缘拿东西却被避开，素续缘如护着宝贝一般，低声拒绝：“我想自己给母亲。”崎路人讪讪地收回手，连连答好。

“我先带你去吃饭，一个人跑过来告诉素还真了吗？”

素续缘顿时警惕起来，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和爹亲报备过了，您不用担心。”如果报备过，素还真怎么可能放任素续缘一个人过来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风采铃？崎路人一下子就听出素续缘在撒谎。可看素续缘心神不定，崎路人怕出事，耐下心又问：“怎么忽然想来找师妹，是遇上什么事了？”

素续缘抿着唇不愿意说。

崎路人有点苦恼。当着素续缘的面不能向素还真求助，副座位上这只大兔子万一受惊跑了他可就罪过。还是先稳住他的情绪吧。崎路人把车开到某座独居院落，让素续缘下车，“我看你状态不大好，先休息一会。冰箱里有简餐，热了就能吃。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联系风采铃。”

素续缘人在屋檐下，只能点头说好。他和崎路人不熟，还要维持着礼仪规矩不好追问，越发地迷茫和无助。打开冰箱，素续缘找到打包好的两盒晚餐，正好关门余光却瞥见冷冻区放着一袋粿子。又不是过节，这么早准备粿食做什么？他试着去把袋子抽出来，拍掉冰霜，看见粉色粿皮上点着红色印记。

素续缘一下子拧紧眉头，点着红印子的粿，是用来祭祀的。祭祖的年节还没到，他要祭拜谁？

怕被误认为无礼，素续缘把袋子又塞回去。微波炉里飘出浓烈的香气，素续缘没有任何胃口，机械地填饱肚子，思绪却一直在那些人的话语里打转。

有的人说不知道风采铃，学校太大没听过也正常；有的人说她早几年离职不在，这和来信内容相悖；崎路人脱口而出风采铃出门采风不在学校，是这几年一直不在还是最近不在？更可疑的是，听到他说‘离职’后崎路人又说风采铃不想让他担心。

师兄妹关系再好，在联系不上的情况下怎么能随口断定风采铃的做法？一直联系不上，难道不该很着急吗？难不成风采铃在集境经常性失踪？

素续缘洗着盘子，脑海中忽然有画面闪过。水流冲洗着指尖，冰凉冰凉的，让他全身一颤。一直被他忽略的，某个细节在模糊中渐渐清晰，带给素续缘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崎路人像刚打完电话的样子，走到他旁边安慰说：“没事，她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师妹让我先和你聊聊天，实在不愿意说就写邮件给她。”

素续缘说好，跟崎路人借了笔电去忙活。

崎路人看他情绪稳定，总算有点放心。素续缘敲着键盘，双手抵着额头思考了一会，颤抖着手去登录另一个账号。紧张而迫切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素续缘点开回收站，入目所见一切让他彻底瘫软。

不，不是，不是。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素续缘关掉页面，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不信，他不信。强忍着即将失控的情绪，素续缘敲开崎路人的房门，忽而发问：“您是在和爹亲通话吗？”

“还没呢。说完了？”

“是，我想起来还没存过您的电话。”崎路人被素续缘一惊一乍给弄懵了，听到这他下意识地回复，“我的号码是xxxxxxx”

“是这样啊，那我拨一下。”素续缘顺利拨通了崎路人的电话，崎路人也顺道把号码保存好。见状，素续缘弯腰致谢，却在转身要走的瞬间按下另一个拨号键。

一个不同于刚才铃声的震动声从崎路人的手机上传来。

素续缘霍然回头，劈手夺下那个还在震颤的手机。

屏幕上，续缘两个字显示着通话对象不一般的关系。而素续缘的手机上，跳跃着“妈妈”。

“续缘你想做……”素续缘把手机举起，被戳穿的崎路人接连倒退，想要辩解却无力辩解。“我，续缘你听我解……”

“为什么要骗我？”

素续缘每说一句都觉得全身在发抖，手机跌落，他单手撑在门板上防止自己软倒在地。心里那个最不可置信的想法在一点一点地扩大，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他张嘴想要说什么，牙齿却在打颤，素续缘强迫自己凝聚注意力，一字一句地问：“她，到底在哪？”

“续缘，不要激动，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试图过去扶住素续缘，崎路人方上前，就觉眼前寒光一闪，素续缘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喝道：“别过来！！”

“续缘！放手！别冲动！”

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都是不肯滴下，素续缘死死地把匕首横在脖子上，带着哭腔带着最痛苦最无法相信的绝望，他说：“她出事了，对吗？”

崎路人瞳孔一缩，几乎是在同时大声怒斥：“不要乱讲！”

“那你，告诉我……告诉我，她是什么什么时候去采风的。”崎路人握紧了拳头，勉强道：“我不太记得，应该是上个月。”

“崎路人，你以为素续缘很好骗吗？！”彻底失去控制的素续缘双目通红，失态地大喊：“有哪一对师兄妹关系亲密到把自己的电话卡存在另一个人手机上？又有哪一个母亲需要在别人的笔电上给自己的儿子发邮件？又有谁，在不过节的时候平白无故地准备一袋用来祭祀的新鲜红桃粿？！”

假象一旦被撕开口子，就不要妄想能保持原状。素续缘咬牙切齿地大声质问：“你说她上个月出去采风不在学校，那上上个月呢？她在学校吗？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把手机关屏，因为你的手机上有好几个我的未接来电，我没说错吧。她一直不肯回去，素还真也一直在往返求和，那么现在换成我来找她她为什么也不肯见我一面？！”他越说越激动，眼泪从两边簌簌落下，直到满脸泪痕。握着刀的手颤抖着，素续缘看着崎路人慌乱无比哑口无言，名为绝望和恐惧的情感如藤蔓一般疯狂生长，死死缠绕在骨骼与血肉中，一下一下地勒出伤痕。

最后，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匕首扑腾一声掉在膝盖旁。他努力地伸出手想去抓住崎路人的衣摆，哑着嗓子哀求道：“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见她。”崎路人连忙扶住素续缘，“续缘，不要这样，你听我跟你解释。”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骗我了……就算她死了至少也要让我看见她的坟墓而不是让我好几年只能通过信件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素续缘死死抓住崎路人的手腕，像抓紧深渊上那仅剩的一根树枝不肯放手，“我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了。我还给她带了礼物，崎路人我求求你告诉我吧。”

崎路人闭上眼，把素续缘揽进怀里，无奈地承认：“对不起，续缘。”

“早在五年前，她就去世了。”

仅剩的那点希望彻底灭绝，微弱的风吹灭烛火，无边的黑暗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覆盖上素续缘的口与眼，身与心。

万劫不复。

长满荒草的山路无人踏足，素续缘抱着礼盒跟在崎路人身后，一步一步跋涉上山。鞋子踩在叠满枯叶的山道上，沙沙作响。越往上走，就越觉得阴凉。崎路人拨开一人高的山草，眼前景色截然不同。清澈的山泉潺潺流过长满青苔的石头，沿着台阶往上是小斜坡，一片翠玉竹林下，一座坟墓赫然出现。墓碑上的字迹素续缘再熟悉不过：风采铃之墓。

素还真的笔迹，风采铃的名姓。

素续缘一步一步地靠近，抬手抚摸着光滑的碑石，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思念与苦涩尽数倾吐给风采铃，他张开双臂将墓碑紧紧拥进怀中。崎路人不忍地转过头，跪在地上的青年失声痛哭。

自小离家的孩子扑进母亲的怀抱，一家三口的日子短暂而温馨。不知从何时起，父母开始别扭、和好，然后在少年满心的期待下风采铃远走他乡，素还真奔波四处，独剩一个叫素续缘的家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遍遍抚摸唯一一张合照，在成百上千个夜晚里幻想自己能重新把破碎的水晶球粘回原状。他学会静默温和，顺从父亲的心意，做一个完美无缺的素续缘，把自己所有的轻狂和张扬亲手掩埋。他祈盼有朝一日能合家团聚，某天醒来素还真和风采铃就能站在自己面前。

原来，从来没有谁能救他……

黄昏时分的山风吹过竹林，天边一线夕光也被黑暗弥合。素续缘靠着墓碑，手指划过笔迹，头脑在冷风中渐渐地清醒过来。

素续缘哑着嗓子，带着气声轻轻问：“她临终前，有说什么吗？”

“当时事发突然，不知道那伙人从哪得到的消息要刺杀她用来威胁素还真。我重伤昏迷了几天才醒来，那时候你母亲已经被送去太平间。我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崎路人坐在一旁的，从兜里掏出一盏油灯点燃。微弱的火光把两人的面容照的隐隐约约，加上身旁寂寞孤坟，实在渗人得很。

竟然，连只字片语也不愿意留下吗？

素续缘沉默着，勉强把自己从悲伤中拔出来，继续问：“那素还真呢？把我瞒住，是他的决定吧。”修长的手指划过崭新的刻痕，素续缘说：“这五年里，他总是说要来挽回，结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碑上的镌刻，怕不是他一年刻一个字，呵呵，真有趣，素还真的形式主义简直令我叹为观止。妻死儿不知，夫离妻儿散，这场戏就应该搬上银屏演遍大江南北！”

“我不知道风采铃愿不愿意回去，于是挑了这个地方安葬她。”崎路人注视着火光，跟素续缘坦白一切，“我劝过素还真不要做这种傻事，可他不听，总觉得只要你不知道这件事就能留在苦境，继续父慈子孝。毕竟那个时候，你很听素还真的话。”

青春期的少年被刺激到情绪敏感，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既没有能力去追回母亲，也没有办法脱离父亲，只能在各路人的关怀下流离辗转，无处栖身。努力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父子之情，只因生怕某日自己连父亲也会失去。毕竟，除却光彩的学界头衔，素还真另外那些七七八八的身份做下的事实在太危险了。假如素续缘没有发现谈素两人的私密，假如素续缘没有对谈无欲动心，假如素续缘没有四处招摇，假如素续缘能够从泥潭里抽身……

假如素还真能不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素续缘……

“事到如今，我想对你讲两件事。”素续缘转过头去看崎路人，发现他踌躇半晌，缓缓开口：“第一件，从几年前开始，你就一直被监视着；第二件，风采铃被刺杀当时，有一通给你的电话没有拨出去。

“其实你心里渴望父爱，期待关怀，也会沿着素还真的希望一路走下去。可我也耳闻你绯闻众多，肆意张扬。这些让你矛盾重重的事情，只会束缚你，让你更加抓紧手里的浮木不至于被浪潮冲走。素续缘，你自己去查明一切吧。”

崎路人的面容在幽微烛火中明暗不定，说出来的话则让素续缘的心如坠冰窖——“素还真曾经在墓前说过一句非常别扭的话：‘风采铃，赦免我吧。’”

赦免？赦免风采铃受其牵连还是赦免素还真至今不曾动土迁坟使魂归故里？没等素续缘想明白刚才崎路人所说的事情，崎路人已经有言尽于此的意味。

他起身拍了拍尘土，望着神情迷茫的素续缘好一会才背过身去，“我还没有通知素还真。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山下等你。今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素续缘怔愣着，反应缓慢地点头。

崎路人的背影融进夜色之中，山间飘飘渺渺回荡着那一句：骑鹿走崎路，路不平，鹿颠行，人心难安定。

一声长叹消散风中。

拂晓时的风实在很冷，素续缘抱膝坐在墓前，默默守到油尽灯枯。

一夜未眠。他僵硬地伸直腿，扶着墓碑慢慢站起，然后又把礼盒里那只精心挑选的缎带蝴蝶结放在碑上。“等我弄明白那些事，我再回来陪您。我一定，把昨天晚上的故事给您讲完。”素续缘凝视墓碑上的字，又补充道：“过几天我去买新颜料，把这字涂好看点。”

素续缘对着墓碑露出一个很乖的笑，拎着那些香烛纸钱穿过山间崎路到山下给风采铃烧完。枯草搓成索围城一个圈，折得精致的小元宝点燃后一个一个往里头扔，顿时升起通红火焰。他的脸被熏到发热，手指头发上也沾满银屑。灰烬偶尔被风卷起，洋洋洒洒，挂了满身。

“你比我想象中更冷静。”

“谢谢您替我安葬母亲。”素续缘向走来的崎路人鞠了一躬，苍白的小脸上两眼眼睑泛着淡青，向来澄澈的眸子此刻也浑浊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崎路人探究的目光冷然开口：“请您为我准备一台没用过的笔电，一个网络顺畅但偏僻的屋子以及纸笔。我会在那里待上三天。”

“如果您想通知谁，不必考虑我的想法。”眉梢眼角都带着冷意的青年下意识按上腰间的刀，转而回头注视满山苍翠，在那一瞬间，融冰化雪，冬去春来。

“不论结果如何，我想，这是我在虚实之间唯一的证明。”

他将会从成千上万的数据里看到真相，再从真相里寻找到他曾经忽略的一切细节。一一拼合，如少年时热爱玩拼图一样，把所有缺漏的图块补上。一旦完整，他会俯视整个画面，拨云见日。

他会将一切心事尽数倾吐给长眠的母亲，获得迟到许久的眷念之心。

素续缘蹲下身收拾东西，忽然间，触到了一块冰凉的玉佩。

【全文完结】

心琴际会闲随鹤，匣剑时磨待断鲸
LOFTER/冲呀 ID：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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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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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