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7 【修龍】髮結1-7(完) ，番外【行歌】，番外【逢花(中)】，2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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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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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20樓發表於: 2009-03-05 13: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03 【修龍】髮結1-7(完) ，番外【行歌】，番外【逢花(上)】，18F

好喜欢这两个人这种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气氛，温柔的滴水啊，有些描写明明很平淡，可是却觉得心动脸红，啊啊，这两个人啊

頂端

煢蕭

蕭仔很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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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21樓發表於: 2009-03-07 20: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03 【修龍】髮結1-7(完) ，番外【行歌】，番外【逢花(上)】，18F

感冒發燒+咳個半死還咳血+鼻血(?)通通都來的狀況下回覆(喂)
這種悽涼的狀態來打回言可真是太刺激了(喂)

TO joeess：

佛者是修龍的紅娘！(這句太棒了(嗨))

其實這文自後面就開始在強調，佛者是因要造化佛心喚回龍宿良善，別過於執著而入魔@@
造化佛心的關鍵就是要一身忘卻愛恨，至終無愛無恨，而佛者那淡有情根的他，亦因此自土根拔的無慾無念，那掛念，我想也是在他尚未失卻愛恨前，由衷對龍宿的掛念吧，就算之後愛恨已逝，但亦是會堅持原先念頭，喚龍宿回頭，靜靜掛念牠，默默伴著牠便可。

佛者並非無情，只是他知道，他若真陷了，便是之間的無法回頭，而那時龍宿的執著即再難以回頭。

TO月非離：

謝謝關心，我是拖了點沒錯，因為我粗心的抱持睡一天覺便會好的緣故，沒想到……(喂)

龍宿是習慣隱瞞沒錯，不過早已習慣如此的修羅，也是有其應對之策啦XD~

TO sufei：

溫柔的滴水

+1
無論佛劍對誰用強就是無法對龍宿用強(？)
淡然的感覺我想也是他們的相處氣氛，他們用細水長流來掩蓋的內心的深摯如火，這是我對修龍的感覺，始終如一。

就算再冷靜平淡的從容姿態之兩人，其實還最難掩飾對對方的在乎啊。

謝謝觀文^^

也謝謝看倌的鮮花XD\\\\\\\\\\\\\\\\\

頂端

煢蕭

蕭仔很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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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22樓發表於: 2009-03-07 20: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逢花(中)

那年當季，桃花奔卉，葳蕤蔓延。
競相爭妍，花簇季節的紛飛渲染之際，鎮上各戶各口，心中亦逐是感染其緒。

那年亦是當逢，國逢政亂之變。
且不說官患連作擁庇的護持，鎮上盜劫民匪洗劫之數，早已多不甚寡。
人心為保為求一安，尋蔭內心借慰，求佛求道、避隱深山崇自清談玄學，或是聽信前人曾云，而心存盼望等眾者。

莫不是為一解當朝之下的局亂，所衍生的避世之道，玄論之理。

那時春，那時節，亦是那亂世國禍下，有名身陷污泥之世，活脫出水芙蓉之女子。
飄零於污沼的泉澤，她的滋養，便是這凋謝的頹萎大地。

待二八芳華，女子特立獨行，不慣人人紛云，此等輕浮、虛無飄渺之論之哲學，直是索寡無味。
但當生靈塗炭，國局震盪當下，避禍避世之心人人皆有。

何況是她，一名家道中落，雙親皆連染疫病亡，獨身孤苦的隻身女子。
獨伶飄盪於浮誇塵間，愛恨嗔癡，阡陌情仇。

她一直認為，眼前的現狀將至已定，亂世便是她的永遠。
而她避世之奓念，亦終將只能是妄念。

卻為絕處逢生，奔走年間，無意聞人吟詠而見，一首，為一田園隱士所做，桃花源詩。

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黃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
往跡浸復湮，來逕隧蕪廢。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
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桑竹垂餘蔭，菽稷隨時藝；
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荒路曖交通，雞犬互鳴吠。

乍聽之際，許是過於謬論，畢竟若同現今之局相較，忒是諷刺極當。
可順遂因緣，在好奇之下，只見那字句儉約古樸，灑脫於俗，率真於字詞留連間。
且筆下所言之理想之世，非隨流逐波於當世，內容無實之了了胼麗詩作。

她為之所惑，內心卻頗有所感。
有感之後，隨之接踵的好奇之心，獨自行走於街坊上，數年歲月便過。
好些次，她屢屢打探擅此韻詩之作者，四處碰壁不得，亦或險於落入歹人之手。
但得幾年之後，才無意逢得而知，隱士作者陶潛先生，早已於數年前，魂歸西日。

好似什麼繃斷了，然她並無在意。
許是該說，梗在胸臆間的壓抑，令她道不出在意的言語。

茫茫然地，像是失了個缺角，不打緊，她還有另一角。
作者既已身亡，流傳下來之作品，那韻詩，還能是她一心之後的伴隨。

她想，亦只能這般作想，否則這般污沉之世，又值得她何般的留戀？

但當破碎之後，零散堆疊的往後，面目全非。

她該信仰些什麼？
於此阿鼻之世，非是煉獄，但卻相去無幾。

她的人生，究竟該信仰些什麼？

「……啊！」
有夜，突兀地，她被數人壓制在地，在她措手毫無防範之下。
數名男子，笑聲狼地淫穢，於她耳邊，她瞠眸驚詫，她顫抖滾淚地抵死推拒。

相繼而來，撕心徹骨，那陣陣恥辱的撕帛裂聲。
她全身受制，強壓的迫動擺盪，聲聲喘息卻切之膚側，痛之髓骨。
而迴至週遭的惡聲獰笑，她雙唇同被雙指撐開，眾等決計不讓自己咬舌自盡，剝奪凌辱。

然她逢至絕境，亦是絕死不從地未吭半聲。

當盼望至無望，無望至絕望。
絕望末途，絕望的顛覆，便是僅存一切的，茫然存無。

又似是有何繃斷了。

於腦海，於心頭。

依稀，耳若有聲的徘徊，童音朗朗，她又再次地聞見。

俎豆猶古法，衣裳無新製。童孺縱行歌，斑白歡游詣。
草榮識節和，木衰知風厲；雖無紀歷志，四時自成歲。

……怡然有餘樂，于何勞智慧！

外頭，有棵桃樹。
此際清風拂送。

將她的眸望遞過。

她顫抖著指節，受辱過後的憔悴，狼狽可現。
緩緩地，她爬行而去，劃道了一條深深自她身上所泛之血痕。

此時又聽聞了詩句，縈懷著耳邊，勾起了她至始至終所嚮往的入迷。

奇蹤隱五百，一朝敞神界。淳薄既異源，旋復還幽蔽。
借問游方士，焉測塵囂外！願言躡輕風，高舉尋吾契。

『於生活於方內世俗的人,怎能測知世俗之外的桃花源呢？
我希望能乘著輕風,展翅高飛的去尋找，與我投合的境地。』

她顛癡而笑，眼眸似帶迷亂，最終，在她冷靜的瞳眸，卻持以最深沉的已致瘋狂後。

『這世間既不與我，我不容世，天地命運對我之限之責，倘若如此，再留此地，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猛地，額首擊撞樹身，滿首浴血，就此仰倒離世。
斜臥於桃樹旁的一淒身，清風再次拂送，卻恁地增添了寒鳴喧鴉。

她的魂血，她恁般的愛恨，亦在這群息烏鴉的啼叫寒聲，易年逝水，日日更，歲歲迭。
數年，百年。
當她的凡人血肉已滲至桃樹根髓骨底，用她的愛恨，渾溶了另一鑄身的甦生軀體；用她的夢想，打造了重生跳動的心。

她甫睜開已闔百年之雙眸。

停佇在她容顏上，那嫩紅淬血的桃瓣，喚醒她塵封百年的癡。
不意想起過往，擁有人身之時，她始終是擱止不前的無止遙望。
如今在她眼前的，當仍以為的遙不可際，現在卻似跨進一步之後，幾欲的垂手可得。

「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黃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

立起動身，她唱道，身帶飄渺，踏步行遠。
依舊是孤身的旅途，然今，她有了個全然去投身實踐的理想，那是她的懷衷。

她道，她名為泓樓。
深廣如泓的盼望，尋那人世總道的海市蜃樓，黃粱一夢，桃花源。

但她莫信終將是空的南柯，只當是認為，置身於此殘酷的煎熬世間，纔是她一場沉睡難醒的一夢。

復再動身，於桃花妖之一身，行步滾滾紅塵，韶日駸駸。
摩頂而過的離人過客，她似是停佇在時光的長河，猶如置身於恍恍夢境，不斷地尋覓覓尋。

而她，已輾轉尋遍了，千年恆久。

＊

修羅獨自坐在竹亭間，已有好段之時。
正自房走出，手提著已閱畢之書籍欲至書房的龍宿，經過長廊，轉首便見他此狀。
牠略疑心地改道走去，正自疑惑當途，這時修羅恰好沉思方畢，起身轉首，他倆視線正好對上。

修羅先是怔了怔，後見龍宿帶些擔憂地看著自己，他啟開微笑，走前去拍上牠背，一同至書房去。
「泓樓上哪去了？」回房的廊上，修羅問道，「今早還見你跟她在一起談天。」
「她說她辦些事去了。」龍宿道，「最近見她挺忙的，每逢下午都要出去辦事，至夜才回。」
「也是。」修羅淡應，替牠將手邊的書籍一一放回原本架上。
而龍宿替自己與他各沏了杯茶水，遞予他，彼此於書房內各自靜聲無語，然此，也是種無聲之美好。
牠偷覷了覷他，金眸靈動，低低的展開唇笑，有些魅惑。
待一會，龍宿先是擱下杯，走至修羅前方，主動一擁過他腰身，輕猗著身子暱汲著他的溫暖。
修羅亦放下茶水，無多言的熟悉回摟，輕將頰側蹭了牠的髮。
將首擱在他耳邊，龍宿輕聲道，又刻意地於他耳旁呼些熱氣，動嗓道，「咱們好段時間沒有像現在這樣了。」
「每到睡前不都是能一塊長聊？」他轉首低眸同牠對望，而後，視線又因牠的情動而放緩了許。
「那不一樣，你總是日升耕作，日落而息，聊也沒聊上幾句。」牠輕哼。
又是份深邃，他只好以懷抱來彌補他的心衷。
然龍宿微嗔了他一記，牠明明暗示的就非如此。
「木頭，你還不明白我示意些什麼？」
「……」就是明白才故做無動於衷，「……咳……這是書房……」臉色有些帶臊。
「原來你懂嘛！哈，悶騷木頭。」
笑得有些惡質，拉下他首，奉上深吻，而他低聲無奈，卻亦是受些蠱惑的吻住。
片刻，當牠面容抑止不住的潤紅，修羅率先抽了勢，喘息低沉不穩，於牠耳旁，而牠亦是清晰聽見。
「……晚上再說。」壓制住牠首至他肩懷，語調堅持。
聞言，牠眸仍帶迷濛低呻，一會，回神地埋於他肩頭低低悶笑了笑，直虧他是愣木頭。
然更是緊摟他身子，捉弄似地輕咬他耳垂，順在他耳邊輕道些話，而那面龐後又變得更是窘紅，連迭搖首不願。
卻終拗不過牠的要求，不禁有些心軟，只好於牠耳際，放下身段，道了些旁人皆聞耳避之肉麻，卻是修羅少曾言過的真心話語，簡寥數字。
隨後，龍宿緩緩增深笑意，鼻頭有陣酸意泛紅。
修羅見狀，不免低低含糊了聲，「……下不為例。」語氣帶悶，拍上牠身後以示撫慰。
「哈哈……好好好……」

語畢，牠仰首又是一吻，其卻充滿對他的溫柔所感激，以及這心那灼然至疼，難以由說的深厚情感。
修羅感受到了，胸臆疼處亦是，所以他同牠皆默契地闔上了眸。

這晚，待晚膳已畢，泓樓仍是未歸。
修羅與龍宿心中皆疑，然她畢竟是客，就算之後已歸，也不好擅加多問。
而她晚歸之情形，這些日，已是頻頻多起。
無奈，但也留了些飯菜及字條提醒，供泓樓回來時能見到。

回房，各自皆沐了浴，龍宿坐於鏡檯前，梳著髮。
又由銅鏡所映的那白髮潔然之人，牠注視著，那專心俯閱文牘的側龐。
「修羅，你過來一下。」牠轉身朝他招手。
「嗯？」他聞言抬首，未思其它，起身走向牠去。
「坐著。」起身換他坐上，龍宿後又至旁尋了些物，修羅安靜地看著牠兀自忙碌的身影。
不久，待見牠竟尋出了把匕首及紫檀盒子，走向前來，他眸一凜，正要站起身子斥聲阻止。
「噯，非是你所想的那樣。」見他神色驀地冷下，牠率先靜靜地緩道，不疾不徐，「哪，看著。」
當那雙黑眸與金眸的鏡中相互交望，牠彎下身，龍宿取起他一綹兒長髮，與牠的髮，密密交上。

緩緩，牠將髮纏上了結。

髮結，結髮。

「你瞧，咱們倆，就同這結一般，走過這一輩子。」

妖與凡人不同，無前生、無來世，僅此一生的無盡千年。

而牠，這麼對他允諾。

牠在將一身的功力及其佛心之助，讓修羅如同牠的無盡歲月，讓彼此不再獨受寂寞之煎熬。
但此般逆天而道之作法，這些年，雖仍相安無事，然往後卻是個未知變數。

一生，一輩子，一份千年，一份永遠。

於允的往後悠悠時日，牠說了，牠想同這髮結一樣和他攜手，毋論往後的變數荊棘阻前。
「我不會離開，你在這，而我也在這；你若離開了，我就同你一塊去，你不會孤單，因為都有我在。」
即便，他眸自他見牠拿匕首的那時，自牠言道，卻令他內心無不詫異的諾言。

那份眸光隱隱閃爍，一直專注於牠視線的堅定，是修羅。
牠的允自牠的言，而他用此尋求的目光來去專注牠的真。

「好，一輩子。」

替龍宿取前匕首，輕輕一劃，隨即他倆將之放進至盒內。
他低看了這綹髮結一會，修羅輕輕掩上，也掩去了自己那瞬間，因而感動的眸光。

這深夜，他又覆道今日傍晚，在牠耳邊所言的簡短話語。
那份誠懇，添了彼此交織纏綿中的嘶啞喘聲，龍宿不禁情深鼓動，更為迫切、仰昂焦望地擁上他頸後。
肢體緊緊交疊，不分你我，呻喘嗚吟。

良久。

喘息方定，龍宿俯臥在他胸前，彼此享受著餘韻後的漸溫心跳，牠撫著他頰頷，耳鬢廝磨，輕聲微喃。
「你啊……」
「嗯？」
「這些日，我雖不知道這些日，你都是獨自一人坐在亭裡想些何事，但……」
而修羅並無回應，只是淡淡地望著榻上屋樑，掌心貼撫著牠的潔背。
「但我想……一定是有關於我跟你的，甭問，一定是。」笑地輕哼，語氣甚驕且蠻，「而且是關於我的成份居多。」
「你何來的這般肯定？」修羅看向牠自信的神色，挑眉，失聲低笑開。
「哈，英明神算如我，對於悶騷木頭的修羅此一例，我可是閱歷甚廣哪。」
「吾對你，了解亦是不差。」小學牠語氣。
「既是如此，那你是懂我的。」龍宿將手滑下，與他穿指交扣，「你有心事，對誰怎麼深藏，也是藏不住我的。」
緩緩將十指同牠扣緊，「吾明白。」
「你不想說，或是時機讓你還開不了口，我也說過會等，無論多久。」牠淺嘆道，「但這些都不打緊，我畏懼的，是你亦同會去畏懼的一事。」
「何事？」

他問，而牠也在他啟唇開口後，挪了身子，面對面側著身子。
於夜，龍宿藉著透於窗內，灑進簾子的清冷月光，深深看著他。

「方才……方才我對你允了那些話，就是在怕有個萬一，萬一……你始終會去揣測，我哪一日會離你而去。」
「……怎會突然如此作想著？」
「近來，你常問我一些內心話，但你卻不答我因何會有此問，而總在問完之後的晚上，我幾次都能感覺的出，你睡得不好，亦或是那整夜失眠。」
且不說，在失眠的隔日，他時而發楞，時而發愁，神思何緒，卻未曾向牠表明。
「而你問的，總是零星隻字的問題，捕風捉影，好似怕是我瞧出你在恐懼些何事。」
直言道，視著他蹙眉不語的掩眸，他無否認，龍宿便認定是他的默認。
「雖然我仍不能深入明白你發愁的主因，但在你這心情獨自越滾越大，卻都不跟我說之前，我還是想事先對你說。」
「……說什麼？」
「我不會離開，這話，是允了你的。」將他扣握的掌背貼在自己側容，「但倘若往後有何的變數發生的話，你只要記得，我如果離開，絕非是出於我的自願。」
「龍宿，別說了……」喚牠的聲調，有些壓抑。
方牠不聞不理，侃然續道，「你不在身邊，我就不是我，龍宿不是龍宿，我什麼也不是了，你懂否？」

沒有他，便沒有了牠去構築往後再美好之夢境與未來的勇氣。

「……別再說了。」
「不行，我再不說，而你又是個悶鍋胡瞎操心的，往後一定會……唔……」話後沒個出口，由他全給封上，「修……等……我……我的話還沒……還沒說……嗯……」

不容牠再開口的接下舉止，他續接著方纔本已畢之的纏綿。
只怕是因牠今日過多的承諾，他會在牠面前，不再有遺留餘地的皴開脆弱的眉角。

牠說，無他，就不再是原本的牠。

那麼他呢？

此際，身顫邊界，他同牠澆淋了一身汗雨。
伴著遂漸燒熾的欲望，唇吻滑過的每吋膚脂，深印著想讓對方皆揮忘不去，屬於彼此的反覆記號。
發自內心那力圖的狠狠不忘，及其背後，欲遮掩這本能交雜不想開口，卻藉由行動來去尋求逃避的情緒與舉動。

隨著壓抑後的深邃挺進，同時徹進心扉者，於彼此震盪的昏眩視線中。
即便眼角因汗疲而沾染了模糊，卻糊不去那清晰的証明。

他的牠，牠的他。

茫然瞬間，他與牠，似是忘了我是誰。

他卻忘不了，於之後，他本能給了牠一份深湛的擁抱。
而在牠潮來潮退的思緒空白後，甫能隱約感受，自身肩頸因他的懷擁埋首，而染上的另一莫名濕意。

龍宿的神思回攏，於那耳邊，輕輕地道了些話。

他才知曉，牠亦是明白的。

無牠，亦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

他曾淡淡簡問，牠對於往後有何般的憧憬之夢？
他曾淡淡簡問，牠對於一些看待事物的觀點，切入剖析之處。

很多細微簡之的提問，在在提醒著，他與牠彼此的許多不同。

過去逢遇的歷練以致今日的觀念，觀念的衍發促成了一個思想且懷主見之個體。
各皆有一份，屬於自我成長經驗的應對以及想法。
他明白，亦明白不同成長經驗之兩者，等劃在一起生活後，可能是一份知音的契合，可能是不斷的增添怨懟。

他們的不同，造就了今日的契合；然也當之間曾發生過等種種，契合之中，小心翼翼的揣測，皆難以抹去。

其實，這種揣測懷疑之感一直都在，只是他內心持續消極的反動，不想、不願去面對。
或是，因牠待他的好，讓他忘了去面對。
非是不信任對方，而是自己率先不信任自己，只會侷限劃地自處之性子。
既相信又畏恐去承認相信，並無自信去說服自己的理由。
他想，可能對方終有一天，還是受不住自身寡然的苦悶，而轉身背離。
這些負面念頭，時當過去還是在一人生活時，梗在心中的愁鬱，難紓難解。
而無法散逸開的陰晴不定，無法由說，就只能任它周延至四肢，任它埋下鬱蠱。

但他仍是明白的，龍宿對他的始終如一，這些年，他感激在心，也任牠直進叩門而入，隨後據佔，心房最為脆弱的一角。
也於這些年，牠當無悔的種種，看在他的內心，是疼是痛，卻早已無何罣礙迷障。
而看在他眼底的美好，以及他在認為內心終可驅之過去灰暗時。

卻逢那日，逢了一花妖，泓樓到來造訪。

與她對談，許是愉快的，亦許是聽她敘述旅途上曾逢往的閱歷，令他對於山下，山外，現了簾欲掀之，卻始終揜蔽的遮霧迷紗。
不久，在當漸漸少提卻此話題後，屢屢對談後的主題，皆是她在問道他與龍宿之間，一些看待事物的觀念或想法。
見縫插針，她隱隱的刻意提及，修羅明暸，可就因她明知龍宿是自己最不設防的角落，無論她怎樣的話語，都能令他無法不去添深猜疑。
她的造訪來意，於修羅眼中漸變的似不單純，卻不像龍宿能同泓樓那般的熟聊常談，對她，他始終都帶了份防備與刻意的疏遠。

因她，本少去揣思的猜忌跟踟躕，卻難忍制止的只能任憑自己不斷揣忱、苦悶、難枕、焦著等交錯心境。
猜疑後的反覆愁態，心細如髮的龍宿亦是辨見了，才有昨夜的髮結，昨夜的纏綿，以及昨夜，牠下了最真的承諾。

無他無牠，缺一不可。

但即便是允諾，即便他相信龍宿付出的唯一，然難枕的恐懼，卻隨之身側，難以消弭。

只因她曾問道。

「這深山，的確是隱居避世的佳處，但……多年以後，有一問題，你有想過否？」
「是何問題？」
「可能百年、更甚千年，世間以及人心的轉變，事過境遷，而這山居的淨土，又如何能抵擋歲月的潮流呢？」

而他與牠，又如何能在往後此凡間的一小境地，搏得時間能給予他們的永不改變呢？
她的所問，皴開現實的話鋒，眉頭因此深蹙，想是對她突來的此問，而感驀然的唐突。
但亦因此而默了，此今，觸及那問語，他依舊是無以復加的沉默，沉默。

她所言極是，就算他倆對世的毫無犯意，但因彼此的長生千年，不老時光，又怎能容身於生死輪迴的這凡間？

那時，當他思緒陷落另一份低潮之時，而泓樓甫又道出。

「我想，這就是你當初與龍宿，何以看待這株桃花的意見會相左的癥結點。」
「癥結點？」
「前些日，我也問過牠此問題。」
「前輩問過？那龍宿牠……牠怎麼說？」
她微笑，「牠說，這世上，牠堅信有牠與你容身之所在，尤以當曉了桃花源一詩後，就算那詩對他者而言只是虛幻，可確是個目標，亦可能是牠與你之後的另一歸處。」
「……龍宿牠還有再說些什麼嗎？」
「是無，但我也在之後對牠說了，既然是個目標，去離開去追尋是必要的，因為那才是實踐理想的關鍵一步。」
「……」
「但你在這，而牠也就在這，那時，龍宿最後是這麼理所當然的回答我。」

她道，斬釘截鐵。
而他長喟地緩闔上眸。

他總堅信著世間的利弊現實，所看待的事物，皆是以踏實實際的目光來一一註解。
牠總願信著世間的美好理想，所看待的事物，皆是以嘗試踏出的步伐來一一邁越。

兩者之隔，現實與理想。

他與牠，本質內心的觀點不同，契合的背後，卻掩藏了更多的伏筆。
待他們一一的走來，而後揭起闔頁，無復是再一次的煎熬輪迴。

是誰牽絆了誰，是誰煎熬了誰？

逢當那時，兩方的選擇會是什麼？

又當那時，實際此方，會是如何看待著理想那方，所抉擇過的之後？

＊

隔日，龍宿睡得極沉，待牠睜開眸，天已日正近午。

另一床畔之人離身已醒多時，而替牠準備的乾淨衣物亦已放置床邊。
修羅亦在牠熟睡之時已為牠洗淨身子，牠穿著單薄裡衣走至竹屏後，待過一會便正裝衣襟的走出。
整髮別簪，梳理已畢，這時房門輕輕開啟，是修羅端著午膳跨檻而進。
見牠已醒著了，朝牠微地一笑，將膳食放於桌上，一起進食用餐。

「泓樓回來了嗎？」龍宿問道。
「嗯，清晨才回來，她現在正於客房中歇著，吾已將湯藥及午膳端過去了。」
「湯藥？」擱下正進食的碗箸，牠疑道，「她怎了？」
修羅微搖首，並不知情，「尚不知，只在吾今早正要去取斧劈柴時，就見她一身疲累的回來，裙袍邊還沾染了些已乾涸的血漬。」
「怎會……」
「她的傷吾已替她包紮過了，幸而只是些皮肉傷。」修羅淡道，「她現在正在歇息中，待晚點你也去看看她吧。」
「好。」
牠眉仍是顰著，想是因擔心朋友傷勢所致。
修羅見狀，揀了些菜以及難得破例煮些葷食遞至牠碗裡，微笑示意牠說也讓自己多長些好氣色。
而龍宿則是惑地向他望去，撫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略些尖瘦的面頰。
「我的氣色……看起來不好嗎？」
牠不解，明明每日的作息再正常不過。
然又當突兀想起了何事後，無意氣岔噎梗，龍宿帶臊地紅著臉，忙地俯低著首。
修羅未見牠神情匆匆的變化細節，續聲道，「是有些蒼白。」他接言之，「晚點，吾再替你熬些藥膳好了。」
「好……我、我等會也幫忙……」
「……嗯？」聞牠心不在焉的胡應，這讓修羅不解，既是納悶且更為認真地詢問牠究竟是如何了。
連忙搖首，悶悶地就是抵死不說，滾紅似要滲血的面容，牠埋頭苦幹拼命挾著菜吃著飯。

……牠總不能對他直接明言，八成九是昨晚有些瀕臨失控的情事，而有違今日的氣色吧……

等用膳已畢，修羅收拾餐盤殘餘，逕自去廚房滌淨餐具，而龍宿則步至客房門前，敲扣數聲。
片刻皆無聲回應，想來她應是補眠睡下了，龍宿這麼作想，便也回頭欲赴廚房幫忙修羅。
當房門咿啞一啟，龍宿耳聞轉首，只見泓樓拖著一身的疲態，不解地瞧著龍宿。
「龍宿？有什麼事嗎？」她面色有些憔悴問道。
「聽修羅說妳受傷了。」龍宿攙她進去坐於床邊，「雖聽修羅描述妳的傷勢不重，但我想我還是來看看。」
牠看著泓樓側倚於床柱旁，闔著眼歛著眉，輕聲調息吐納。
然於吐納平順下氣息之時，不知怎地，身為狐妖，嗅覺本就異常敏銳的龍宿，似聞到她身上，有些非屬於她的氣味。

那味道……像是……

「現在，你已見到了。」她道，打斷牠的猜疑思緒，許是染上疲態，語氣別於以往的微微不耐，「我累了，想獨自安靜休息。」
「抱歉……」亦覺此時冒昧打擾到她的安寧，龍宿無加多想，立即站起走向門外，「妳就先好好的歇著吧，待晚上，我再替妳送上晚膳來。」
「嗯，多謝。」

掩上門，牠回頭邊踱於廊上，邊細思著方纔思索未完的疑惑。
不是疑惑，而是清楚地，牠聞到了泓樓那身氣味，是自外頭沾染而回，其他多種妖類混雜的血腥濃味。
想必她的傷勢，也該是同那血味有關。

可這又是……

「……龍宿。」
「嗯？」又是一聲令牠阻下思緒，牠聞聲回首見泓樓打開房門，杵於房檻前，「……泓樓？妳不是要歇下了？」
「不……，我睡不著。」她淡道，語音略了無生氣，「你能……能陪我聊聊嗎？」
聞她此言，因她身子而覺不妥的龍宿，欲搖首，卻見她眸帶懇求，拒絕的話語反而開不了口。

……罷了，龍宿心底這般道，折回走向前去。

「想同我聊些什麼呢？」
龍宿再次攙進她進房，坐妥於竹椅上，傾許溫涼的茶水遞之。
「不了。」搖首，輕輕將杯茗推回，「你用就好。」
牠略些尷尬，然亦不動聲色地擱於桌上，拂款坐定。
候了半晌，皆不待她的話語，龍宿只是靜靜等待。
「我……」泓樓啟了首音，但後頭，卻落了個無實。
「別急，待妳慢慢理清好思緒，再同我答道亦無不可。」看穿她的難言之隱，龍宿這般道。
「……謝謝……」

又是份片刻，她的眼神本自思緒的紛亂，隨即沉澱後的平息。
龍宿依舊靜靜無語，只是淡淡地支著下頷，神色若有所思地觀望牖外。
待泓樓緩緩啟口道後，龍宿此時亦收回心神。

「近來，我總覺得……當不斷面對了某些事、某些過程，如此反覆的去經歷後，本以為……以為終將能勾及邊緣的長久目標，好像……卻又更遙遠了。」
「此話怎說？」龍宿不曉問道。
「就如同你當去等待，或是追求某些人事物做作為目標時，耗去了太多的時間和心力，卻從不見自己與那訂定目標的距離，有絲毫的減少。」
「最近，妳就是在徬徨思索著這事嗎？」
「或許你會認為我拘泥於小事，但對於我，千年來，我為妖以來的唯一目標，即是在尋找出口。」
「這出口，就是妳以前曾同我聊過的桃花源？」
「對，那裡才是屬於我該去甦醒、該去生活的地方，而我，現在仍是處於此世間沉睡不醒，難以離開此夢境的階段。」
「但妳我皆非虛構，同樣長佇於此塊土地上，而妳道的這世間……又是何來的夢境呢？」
「不，你錯了，這是夢、是夢，你懂不？而你我亦是身在夢境裡，你我實是同在現實中沉睡，可卻悲哀地皆逃不開夢境。」
「泓樓，這兒怎會是夢呢？妳瞧瞧外頭，仍清楚的盛開有妳最喜愛的桃花，且待妳傷有好些之後，再去外頭摘個桃花果實也不遲啊。」

龍宿笑地指著外頭要她細看，而對於她的自闡話語，雖是大脫於常理，但也無多罣礙心上。
然這般無心言語，她甫聞言後，緊繃多日的神經，早無法接納其他忤逆言詞，計較著一絲的可能猜疑詞彙，她便立即力斥奪聲駁回。

「你們……你們為何就是不明白，那其實都是些迂腐固執的庸俗之理！」
龍宿有些訝愕無語，未想過反應會比之前剛熟稔談開的溫和泓樓，前後有頗大之差距。
「你道，這夢境有什麼好？可為何我偏偏就是抽不開、奔不出這桎梏，努力了千年依舊是無法、無法逃開這噩夢……」
「泓樓，妳是不是……」是不是她最近在外受了何打擊而致此故？
「怎麼？就連你也不認同我了？」她冷笑，少卻向來是溫和的笑顏，「你不明白，所有的眾生們也不明白，就只知一味的自甘墮落，然後……然後長在此煉獄受苦折磨……」
「泓樓，我想妳該多休息了。」越覺她該是因傷，才導致今日有些失常的話語舉止。
「我的身子我很清楚，現在我精神尚可，尚不用休息。」對於龍宿關切之態度，將之作為逃避她話語的手段，「還是你接受不了我所說的全是事實？也好，那我也就不說，待你自個兒去發現。」
「不，我只是……」龍宿表示非她所形容之言般，然當欲接後之話，卻因她投來那不信任之雙眸而啞口，「……好，是我的不是，妳勿再這般惱下去，這樣傷口也難以復原。」
「你是想逃避我方才所說的話是不？所以才藉機向我示歉來打下話題？」
語畢，龍宿不明所以地枉遭指控，立刻瞇眸蹙起紫眉，薄染怒意。
「……泓樓，不要刻意捏造莫須有之事實。」龍宿語氣顯沉，「妳現在應當是傷勢為重，休息為要。」

牠想，她因傷勢而讓情緒反覆失常那倒其次，然對於胡自誣衊的話語，就是牠所能忍受的範圍之外。
而泓樓亦是察覺牠的面色有異，知曉自己話語所言過重，即是無語，俯首咬唇地目不相視。

「妳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
話落，牠起身調頭欲拂袖而去，而泓樓忙喚了聲，且揪上牠紫裳。
「龍宿！」
她語畢，龍宿仍是無奈地杵下步履，緩回首對見惶然猶疑的翦眸。

可本無意轉首回視間，驀然，卻令牠神色頓了頓。

於牠眼中，原是姣好姿麗的面容，卻如有片遮霧，讓牠瞬間的視不清，泓樓此際的神情是為何。
牠不禁又增添了份困惑，自心生薄怒，轉自對今日產生許多困惑後的衍生疑慮。

「真對不住，方才……是我太惶突了……」
這時，已迅速收下方前得理不饒之語，泓樓緩下凌勢，性子又變是牠所見的熟悉如昨。
可轉變之快，亦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破綻的龍宿，心中又是個惑然。

「嗯……沒關係。」見她此態，氣不消亦難，「妳沒事就好。」
「我只是……」她顰眉，面有愁態地低低輕嘆，遂後又徒然未語。
見她如此，走也不是，待也不是，有絲為難卻又擔憂好友情況的龍宿，最後，嘆只好重坐回原位，以友之身分於旁關懷照料。
泓樓微微看牠那迅速收起的隱隱難色，狀似復如從前，她低掩下眸，面容復如鬱態頻頻之樣。
「方才我會如此的蠻理，或許是因為我急了，時限已所剩不多，而我卻還……」
「時限？此話何意？」
見牠不解，泓樓溫然一笑，「沒什麼，只是時限一到，我就要動身離開回去了。」
「嗯？妳要離開了？」龍宿微訝，「這麼突然？」
「是啊……」她遺憾輕嘆，「這樣一來，往後就再也不能喝上你的好茶藝了。」
「哪裡。」龍宿微微一笑，「修羅不也喜歡妳親手做的桃花糕喜愛的緊？」為此牠還曾有吃醋的紀錄，不過最後仍是不了了之。
「那也是你們瞧得起。」泓樓面容微笑甚謙，「過幾天再替你們多做一些。」
「妳做的全都給我，不要給修羅，哈哈。」牠笑地蠻哼著，「我怕修羅這愛吃甜食的性子會過於嘴饞，正餐不食盡食點心，所以這事……哈，妳我倆知道就好。」
泓樓不禁失笑，「不怕他知道此事後惱你不說？」
「他哪捨得惱我氣我。」龍宿微漾起溫柔地揚笑，「大不了咱們改日一起研究個糕點，補償他就是。」
「呵，也好。」她俯首低笑一會，之後，又像是想起何事般地續聲道，「……不過……說起修羅……」
「嗯？修羅他如何了？」
「最近不是常見他一人在亭裡獨自泛愁著？這事兒，私下你也曾經同我聊過此事。」泓樓偏首問聲，「修羅他最近可有好些了？」
聽她談起此事，龍宿猶沉浸在他會有何悶騷有趣的帶惱神情，然聞她此言，思緒無異又牽引而過。
牠略頹然地釋透些憂態，淺之一喟，隨之消逸風中，「我也有同他小聊過，而他今天看起來是有些起色了，只是……這陣時日，他心情總是時好時壞。」
「修羅他……還是為你前些日，跟我提過的那事情所煩惱？」
「是啊。」牠答道，視線飄地轉向外頭，看著已傳出陣陣經誦聲的佛堂，「他一直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困擾著何事，過去都說好不再隱瞞對方，而今……他卻隻字也不透漏開口。」
「我想他其實是不想讓你一樣，也同他陷入這般的情緒吧。」泓樓淡道，「也或許是他尚在為難階段，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開口之後，你會有何反應。」
「……我明白，他心中一直打著最壞的打算，深信終有一天，那個打算定會到來。」

所以，修羅當躊躇至今皆尚未對牠坦言，全因他毫無自信的卑微認定，自己無所擁有可力挽掙取之能力。
然他當不曉，於牠眼中，他認為自身皆是寡然索味的苦悶，甚是他自認為的冷僻封閉，劃地於此山居之隔闔。
卻在牠眼底，其實都是每份簡單既認真的誠懇，身於淤泥而不染。
且近些年來，就算他怎般的對人群疏離，然也為牠時常誘導、勸他下山之舉，他明瞭牠用心，可終會去努力嘗試跨越。
牠就是著迷在此，他種種專一的認真，方他仍固執的非是謙虛，而是兀自全盤的否定自己一切。

既傻，卻也傻得癡，在在令牠更為心疼牽掛。

「什麼打算？」泓樓不瞭而問。
「他……他總是怕我離開，怕我會生起一丁點想離開他的念頭。」

修羅向來心細敏銳，對於萬般種種牠離開的可能，他皆會去精神緊繃的顧慮在意。
龍宿卻認為這實是無何必要的小事，他在，牠就在，對牠而言這早是個天經地義之事。
就算他看出了，近日來，牠受了泓樓話語之影響，偶時會對那般虛構之美好，建立了股期望。

然後來自個兒揣想，牠嘲笑自己的荒唐。
牠期望卻也深深明白，這份荒唐，終究是比不上他，修羅，彼此相遇，繼而相知相惜至今的結果。

即便牠倆怎麼去看待同樣的事物，卻衍發的不同觀點，抑或未來，他看往現實那頭，牠看往理想那頭。
衍發分岔的枝離細末，龍宿終信著會有條理念去交劃的相同，而後相容。

最後，他們再一同攜手，走到不能再走的最後。

「他走了，我就不知該活什麼了；而我若走了，他倒是未說他不能獨活。」言此，話語未帶凝重，反如敘述平常瑣事般，「然他會過的行屍走肉，這點我倒是篤定的。」
「但……就算你不離開，可修羅他……」
「他如何了？」
「他……是名凡人，其壽命……」
泓樓面帶難色，偷覷向牠神情，似怕是此話題會引起他倆的猜忌隔閡。
然龍宿只是淡語淺笑的拂風回應。
「這事，我們倆已經解決了。」牠悠然神往，以及眸中隱隱的迷醉之意，「哈，這可是我跟修羅之間的秘密哪。」
「你說他……他已經解決了？」尚轉不過思緒的泓樓，心細地見牠神情，暗地作疑，不動聲色溫溫推測道，「可修羅他的壽命……」
「我說過，他走了，那麼我獨活也無甚意思了，咱們倆說好會一直在一塊的。」龍宿微擺手，笑地示意不再談論此話題。

聞言，再視牠並無一絲煩惱的神情，似是說得豁達如牠，置生死於平常。
泓樓雖仍沒法求個解答，然大致略知他倆，也許另有隱情。
從這些天相處以來，她能略知龍宿的個性，某些方面亦同修羅生根性的固執。
即當面對修羅的壽命終有歸期時，牠定是會寡悶煩愁上一陣，而後想辦法去解決此困難，並非是如今的陶醉嚮往神狀。

既是如此，修羅的壽命時限，會不會是……

「噯，泓樓，聊太晚了，都忘了妳的傷勢要好好休息。」牠低聲叫糟。
「不會呢，每次同你聊，都自覺胸中獲益倍增。」她微笑。
「……應是妳每次聽我聊天發遍牢騷，這堆積起來的份量獲益倍增吧。」牠歉笑道，站起身子，「好了，妳補眠較為重要，等妳精神及身子都調養好後，再一同下山去買給修羅的糕點食材。」
「好，就這麼說定囉。」

龍宿踱出檻外，闔門前，便見泓樓緩地走來。
她撫上門緣，笑容忽地絕美一綻，而龍宿當於此際，又是怔愣地頓止了止。
也見泓樓那消沉的疲色已透顯原來之紅潤，反倒龍宿不知，自己神色竟比今午更添蒼白。

「龍宿，很謝謝你。」笑意更深。
「嗯……不會……」

閉門，而牠蓄著滿腹疑惑的走回廊上，俯首納悶。
何以方才所對見她的面容，又是一霎間的模糊？

然牠總苦思不得所解，且當修羅恰好步出佛堂後，牠心喜地快步走過他身邊，也就擱下了此慮不談。

亦同擱下了，自客房窗牖內，透一縫隙，所駐留於修羅背影之目光。

＊

坐於床前，修羅與龍宿，兩者靜靜地對望皆是不語。
他視線左右飄移，一聲不吭地就是不相對望，而龍宿則瞇眼挾笑的緊逼盯上。
修羅被牠瞧得有些赧然，偏過首去，而牠捉弄似地亦隨他方向傾去。
他左，牠左；他右，牠也右。

「……龍宿，別胡鬧了，吾笑起來並不好看。」率先敗陣的修羅咕悶道。
呿，本以為悶騷木頭能逗上多久的，哪知這麼點道兒就敗下行來。
「哪來的話，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你露齒而笑，你都沒試過就先否認了。」
龍宿不滿說道，又更是撲前將他坐靠在床榻牆面上，伸臂圈著他頸後，居高臨下地笑視他，「哪，是這樣笑，你仔細瞧著，咿……」
牠示範地揚唇展露潔齒，修羅仰首瞧著那笑得開懷之樣，惹的他亦是輕笑出聲。
「對！就是這樣，快同我一起咿，露齒露齒露……哎？修羅你怎又馬上讓牙齒悶著了？」
「你笑就好，你笑起來就挺好看的。」他含蓄道，沒說出自己時是因牠笑容而時常著陷。
「噯，少來，別以為灌迷湯我就饒了你。」笑意更深，喜道他難得的稱讚，「就笑一次，反正只有我在場啊，而且你以後，也只能這般笑同我看。」
「這麼霸道？」他反則挑眉，瞳眸有笑。
「當然哪，我是你的誰，你當然就要施捨多點的福利，好給我過過乾癮嘛。」龍宿彎下身耳鬢貼著他鬢髮，珍惜親暱地又是磨蹭又是啃、又是印上點吻。
「當吾是你冬日取暖的暖爐了？」修羅邊道，側偏首任牠狐性大發的捉弄胡鬧。
「你是暖爐，我是狐狸，咱們每天都窩在一塊兒，你取暖我，而我同你說說話、解解悶，不也挺好？」牠哈哈笑，自他頸窩奮戰而回，改自他唇上，蜻蜓點水。

因牠的話，修羅心臆甚暖，就不知他身是暖爐，還是牠身兼狐狸及暖爐來著。
而龍宿見狀亦是失神了陣，隨後臉紅了紅，沒同他明言，其實只要那笑容一開，讓牠犧牲失去了許多亦是甘願。

牠伸出雙掌輕拍上他頰畔，繼續誘哄他笑開唇來。
方修羅就是臊紅不語不依，眼神繼續遊移偏不相望，硬性子地與牠賴纏到底。

「哈，你不笑，我仍偏愛這般鬧你，今晚也是，以後也是。」
龍宿輕揉揉他那看似冷漠毅然的面孔，但就屬牠最深知，沉默漠然外表內，所掩藏的實是什麼。
「你喜歡就好。」淡地微笑，放心地撒手任牠由來一切，「只是別鬧太晚，等會就到了就寢的時辰。」
「好，就讓我再鬧一下。」繼續埋頭苦幹的龍宿，貼著那頰與他蹭了蹭，彼此身軀又更是貼緊，卻只是平淡如水，無交併恁般火花。

牠未告訴他，只是這樣身軀相貼，亦會讓牠心理倍受安穩。
他此時是存在的，同牠一起久久不老，不會自牠身邊又再一次地擦肩而去。
而後千年的歲月亦是如此，牠已經期待許久，不論往後過程等待的艱辛及挫折又會是什麼。

「龍宿，往後的千年，說好的，吾和你會一同走過。」
修羅感受牠肩上傳來些微的顫動，他這般道，想讓牠安下心，未料效果卻是一反。
在他頸裡莫名又哭又笑的……牠還真醜，吸吸鼻，以指劃抹下淚水。
復抬起首面對面，龍宿卻率自摀上他眸，不想讓他瞧見自己既欣喜且感動之落淚神情。
方修羅卻將掌牽下，拉下牠首，點吻牠那甚是紅腫的眼瞼。
不禁又流得更兇，邊是在他面前笑著抹淚，邊虧修羅直是個木頭，總挑牠在最醜的這時，渾毫不能克制自己。
修羅亦知牠的口是心非，心裡暖洋洋地，也不阻牠宣洩情緒，只是靜靜地等牠漸緩下氣來。

一會，龍宿傾前側躺靠在他懷中，視著他左心口。
這裡頭，以及他那身子裡頭，擁有牠予他，以及彼此相牽連一塊的所有。

「在當你揹著我，再度回去歸處的那年，我才曉得，現在的自己，原來是以往受了佛心的洗滌之故，洗去自己過去一身的戾性脾氣，及不容忍反駁的倔強固執。」
「但除了佛心，吾想最大的轉變，真正在於你自己的內心，佛心只是順著牽引，牽引出你內心的良善良知。」

修羅撫著牠紫髮，低首細瞧牠別於牠口中的過去，那曾抽離不開一身罪孽的狐妖，龍宿。
此際他所見的，是經歷過孤獨且懺悔多年的歲月，自時光擺盪漂流。
方當隱晦千年的焠鍊後，緩緩綻放，綻放出另一種單純而又全心的執著，卻也令他深陷不拔的純粹之美。

「那現在此佛心就在你的體內，你信佛，且你的良善伴著佛心一起，我想那牽引我良善的功力應是會加倍的吧，哈。」龍宿輕拍拍他左胸，微笑道。
「吾既非完人，許多不悟之事，還是要經歷過才會明白。」
「所以咱們就一起，不明白就經歷到明白，明白的就醒悟到透徹為止。」
「好。」

牠在他懷中闔上眼，許是他嗓調低低有韻，令牠泛起睡意。
有個粗繭的指掌挲過牠容顏，專注凝視，牠半醉半清醒，微笑地由他這般端詳自己，繼續安心地閉著眼。
「龍宿，你似乎又比之前更瘦了些。」
「哪有，我天天都吃好穿好睡好……」低低回以咕噥聲。
「明天吾再熬些補身健元的湯藥給你。」修羅日日都見牠這般消瘦下去，擔心自是不在話下，「順道下山去買些紅肉等肉類食材，你再這般瘦下去不行。」
「你明知道我身為妖，就算不吃凡間食物，我也是能過活的。」牠道，「吃是因為我嘴饞，我喜歡你做的菜，不然當我以前尚在尋你的旅途時，幾乎都是不吃的。」
所以補藥及凡間的藥材，基本上都對牠的身軀無用，可又因每每是他用心所燉熬，龍宿便從未拒絕，也很熱意歡喜的喝飲著。
過去至今，也就自然而然般地順理成章去以為，牠身體亦同凡人無異。
「既然如此，待你餓了時又該如何？」
「要看是何妖類，有的是真吸食妖類及凡人生氣維生，有的便是吸食天地露水維生，然主要的，妖一開始本身並無飢餓之感，只有欲，與不欲。」
「欲與不欲？此話何意？」
「就是心中的雜念漸多，想貪饜的目標漸多，自然而然就想去吸取更多精元、運行練功，這般不斷的反覆，自然而然就會相對產生無比的飢餓感。」
「吾明白了。」
「而我以前也走過岔路，也貪心過很多事物，那時眼前日日都像是鬧飢荒般，欲念太多太高，差點讓自己入了魔，回不了頭。」
「但你現在好好的在這裡，那時的及時悔悟，自是不晚。」
「我悔悟也是第一次遇上你的前世才萌生起，雖然那時……剛開始我總是惱你氣你，因為我覺得你好煩悶枯燥，也總以為你逕同其他道士和尚，屢是故作清高。」

修羅靜靜無語聽著，牠說些關於他與牠千年前世的相處過往。
其實牠未發現，但他卻替牠知曉了，牠內心的放寬及接納，較於以往更甚，更甚去坦然面對自己的罪惡。

「……那現在吾性子亦是枯悶。」他插話的試問，小起了些計較之心。
「哪有枯悶，你現在是悶騷。」牠見怪不怪地嗔他一記，反讓他失笑覺得此言是多此一舉，「但你保持這般就好，永遠都不要改變，好讓我逗、好讓我開心捉鬧。」
如此語道，修羅怔了怔，心中無意然的乍暖驅寒，龍宿並無察覺，牠逕自續下道。
「但以前的你並不是，你跟他們完全不同，這事……在很之後我才看清楚你的心性澄淨、表裡如一，所以也就這麼著了迷、陷了道，那時……那時因你，我瘋狂的什麼都可以不要、可以拋卻，就是希望你能多看看我。」
修羅聞言一嘆，內心抽疼了許，將下頷擱著牠髮漩，擁緊了牠，「而吾現在就在這裡，在你的伸手可及，咫尺之處。」
「是啊……，你在這裡，他在這裡，所有輪迴過的你，全都在這裡。」
龍宿牠拍著自心心口，這麼地感激語道。
佛者一生皆給予了牠太多，牠無從報起，牠滿懷著感恩及歉意這麼思念地道。
「但你與以前的你並不相同，他是他，而你是修羅，在這裡，我看的是你而不是他。」

牠仰首看向他，任他省眸詢問自己所言是真非假。
然他其實在這麼多年來，亦皆未去懷疑過此，因牠那真心既過坦然的表率，從未避諱修羅任何一絲的追尋探問。
他亦從未計較過去的他與現在的他，在牠內心的情長孰短。
根深牠內心恆久不忘之身影，是牠的一部份，而修羅，選擇去瞭解包容，那塊屬於牠的珍惜領地。

因為有佛者的出現，繼而龍宿的改變，終繼而者，蛻為轉世千年後的修羅。

重逢的宿命輪迴。

「你待吾的好，吾全明瞭。」
話落，龍宿耳聞地朝他一笑，更是窩近貼靠去，闔上眼，這次是真的想睡下了。

而黑眸裡終有含些思緒，修羅，直望了牠許久，卻仍未於方纔在牠醒時開過口。
此際他緩張啟了唇，候上許久，未語一字，依舊躊躇些什麼。

片刻已過，最後，他仍是冗聲說道。

「……龍宿。」
「嗯？」
「有件事，吾想告知於你。」他沉長緩慢地道，「而這事，吾已私下反覆思慮過許久了。」
「是何事？」
「吾想……，待明年春末，吾和你離開此居，離開此地。」
牠訝地再次睜眸，睡意驚散，不解及錯愕地望向他，「……怎了？為什麼？這事怎這般突然？」
「你與吾，終非歸屬於此，而吾雖仍是凡人之軀，但已有了非凡人之壽命。」

風隱無跡歲留痕，春去秋來，繁花能盡幾時好。
只聞得杜鵑復來歸，乘風欲去。

而龍宿並無開口，依舊等著他將梗懷許久，終就吐露之心事所道出。
「本來吾打算再過幾年後才動身，帶你一同離開此地，但你知曉，於此地越是待久了，吾……就越是放不開。」
他俯眸，眉間深蹙，牠當能見著，這份決定，由長久居於此地的自己，道出是怎般的艱難。
「修羅……」
「龍宿，好否？」他問，眼神轉往向牠凝視，「離開此地，一起去尋找屬於吾和你的最終歸處。」
聞言，自他懷裡坐起身，龍宿平視著他，那透表著愁鬱，而又等待牠答覆的神情。
「而這旅途終點……既漫長且遙遠，吾無絕對把握往後的一路順遂，所以吾只能盡我所力，給予你這吾的所有。」

緩慢伴隨著冗沉，字字句句，這鏗銳堅定之聲調。
不禁起了瓣柔軟，龍宿伸指舒開他匯川的眉間，撫上這令牠此際心痛的如畫雙眼，那交織著迷離千愁之情節。

「好。」牠對等的堅定然道，「咱們就一塊去，一塊旅途，一塊流浪，一塊四海為家，一塊去尋找……那最後的歸處……」
那多日來所等待的答案一落，讓他連日來所壓抑之情緒，致使視線波動的有些不穩。
他伸掌，主動將牠緊圈至懷裡，而牠全能體會地任他擁著。

當這決定，陳釀越是久了，積蓄的苦悶，越是使他逃避不前。
就算他相信，龍宿仍會答應這過於匆促之決定，然他卻非是要牠以勉強之態度，而去搪塞他將話道出後，那煎熬的鞭笞。

現實與理想，終究，彼此是避不開現實的追境。
所以修羅便率先在苦境尚未來臨前，領牠主動一同邁伐，等候那理想的叩門，無論往後的萬水千山，恁般歷劫。

隨即，擁抱的鬆放之後，倆倆相望，彼此相視而笑。

那是釋然之後，未含牽掛的兩抹笑容。

緩緩，修羅勾起牠尖頷，隨後，他俯下首。
牠三度闔上了眸，這晚，並未再睜開過。

此際，闔門之外，一陣慰然拂風，迎聲，浸透進了房內。
而在外落枝的枯葉蹣跚，伴著劃風刮聲而下，鳴鳴陣風。

然那風亦消去了碎末音微的細步聲。

輕伐走遠，闔門聲響，那噪風，仍是吟嘯未歇。
依稀徘徊，那甚是燦爛的詩吟醉聲，千始萬盼，桃花源。

而尚在愁情千轉中，百感交雜，初逢晴日的暖陽，修羅，他皆未能聽見。

那自風中的醉聲，已哽咽了千年的衰微。

＊

起了這早，龍宿同修羅說好一同下山遊逛，順道採購些物。
此事也同泓樓告知過了，她道，等會亦是赴身要去辦理其他事務。

路上，修羅皆無多語，於出門前便主動牽起牠掌，直至現今仍未鬆開。
此舉，令牠頰邊泛暈，微低首，有些赧色地由他領著下山之路途。
許是昨晚甚久的促膝談開，之間的隔閡似是少卻了許多，思及此，龍宿漸轉為會心一笑，定回握了掌心。

「修羅，這些日天候漸漸轉暖，你需要添些較為涼快的衣裳嗎？」
「不了，吾這身毋須太過破費。」淡道，轉首視牠，「你呢？吾記得你多是秋冬季節的厚裳，反則其他季節的僅只數件。」
「呵，我也不了。」牠笑，邊走邊將首擱於他頸間，「你忘了之前就買下很多件了？如今都還乾淨好好地擱在櫃子裡哪。」
「那等你不夠了再跟吾說。」
「好好好。」偷在他頰邊點印上一吻。
「……龍宿。」面龐疑似紅痕，這裡可是外頭。
但卻見牠吐舌使賴，隨即幸福般朝他端漾著笑。

待至市街上，人煙甚稀，明媚漸升之晨光，照下一派的空曠市道。
稍會，他倆便手提些揀買後的物品，穿梭於偏僻巷子裡，欲回深山處。

「龍宿，等等。」
驀地，他喚聲，擺手示勢牠佇步。
「怎了？」牠疑惑地瞧著修羅，隨他轉往身後的視線看去。
他未答，僅是神情同帶疑惑地，觀視著牠所不知的遠方。
直至在牠見到當他面龐淡漠如常，然眸光卻摻和乍喜之時。

「修、修羅呀……」
雙方皆眼尖的看見了，遞近漸至。
不遠方，垂老喚聲及其風間痀僂之形影，倚著略是顫巍之柺杖。
而身旁，則為修羅與龍宿再熟悉不過之白髮一者，然多年隔見，劍子又是削挺卓拔，沉穩不少。
修羅領著龍宿走去，喜色染眉，唇角微揚，「好友，多年未見，這是龍宿。」
「你好。」
龍宿有禮頷首示意，但在見著了道者身旁那白髮之者 — 劍子，牠則挑眉地輕笑了笑。
劍子心知此笑容何意，機警地眉一皺，不禁想起龍宿過去曾對牠做過舉皆捉弄之事，雖無惡意，然難免令牠灰了一土臉。
「喔，就是劍子在年少時常提起的狐妖？」老道者風趣笑道，「多謝你呀，曾經教導幫助過我這不懂事的不肖徒兒啊。」
「不會。」龍宿笑意更深，想起劍子於年少時，即正是當牠過往旅途上曾逗樂捉弄的狼妖一只。
「……師尊。」眼見龍宿那惡質笑意越是呈現放大，劍子眉間皺的漸是顰緊。
「龍宿，別鬧了。」亦是知曉龍宿用何教導方式內情的修羅，低聲制言。
「嗯。」龍宿知曉分寸不再多言，僅唇邊繼續隱隱有笑。
「你徒兒劍子這些年未見，也成長了不少。」修羅率先道，淡地挪開話題。
劍子聞言，退去往年些稚氣地朝他頷首有禮微笑。
「你說這小子啊？簡直就是個土霸王，成天嚷嚷的說要練武，這些年來都快要祚乾我一身武功了。」老道者登即地亮出徒兒後台。
「師尊……」劍子被虧的面目帶惱，微揪上老道者衣袖低聲催喚。
「學習之心難能可貴。」修羅道，亦看見眼前師徒之情的無聲表露，「劍子是個難得的練武奇才，亦是個難得的乖巧徒兒。」
「你也不是？」老道者笑容躍眼，暖和善意的神情看著一旁的龍宿，「你不也幸運的讓個堅持及果決的決心，皆非常人能比及的狐妖給尋上了？」
「也是。」

面龐微腆地垂眸淡笑，而牽於龍宿的交扣掌心又更是收緊了些。
牠明瞭地微傾於他身旁，垂睫一笑，神色漸染溫柔。
然這些細微動作，旁人當見不出。

「好傢伙，你看起來還真是多年如舊啊，一點都沒變。」老道邊說邊是吹鬍子乜去他面龐，「哪像我，這身病骨早就煩纏多年啦……」
卻同修羅對眸後，老道者朗朗而笑，不減英氣當年。
「那等會要上吾的居所否？」修羅不掩關心問道，「吾非主擅醫術，但略懂些，看能否助你找出些端倪。」
「既來之，吾命定數如此，強求亦是枉然。」
「然定數亦可改變，與其聽天由命，不如操之在己。」修羅淡道，「吾想，劍子此刻亦是擔憂不少吧。」
「對啊師尊！您就是不聽，我熬的藥膳您沒幾次是喝個乾淨的。」劍子聞修羅幫腔，不禁低聲埋怨。
「噯？我不是有說了麼？這些藥膳你自己補元氣補強身的就好，別浪費在一個年衰將盡的老頭身上嘛。」老道者不禁刻意揉揉劍子的腦袋瓜。
「師尊不老，您可以活得長命百歲的！」劍子堅持駁道，「師尊您別老以年歲來壓我，這招對徒兒沒用！」
「你、你這個……唉……傻徒兒……」老道者低聲輕喟，手邊不禁又多揉揉。
而修羅亦是於此時進了話，將方纔他倆的師徒的舉動給看至心底。
「一塊走吧，順便也到吾的居所喝上幾盞茶，且龍宿精通茶道，常人難以所及。」
「喔？是麼？」老道者雙眸微亮了亮，「能有修羅的讚美，得來不易啊，好好好，我可一定要嚐嚐、要嚐上幾口啊。」
興致全教修羅給提了上，老道者的愛茗之心他全然瞭得。
「讚謬了。」龍宿微笑道。
「那就走吧。」修羅道，亦是走於老道者身旁同劍子一起攙扶，緩步而行。
「噯，不對不對，等等、等等……」老道者忙道，止步不前，「哎呀！被你們這麼一聊，正事差點給忘了。」
「何事？」修羅問道。
另外三者皆同樣地回視著，不解疑惑。
「修羅，在至你府上喝茶之前，我有些事想同你單獨談談。」老道者邊道邊是看向他身旁的龍宿，「……方便嗎？」
「嗯？」接收了老道者投來的視線，知曉他欲相告之事必定非比尋常，「……你暫等一會。」

語畢，他即將龍宿輕拉至一旁，面色微微帶些歉意地對著牠，欲開口之際，卻反讓龍宿將話給壓了下。
牠瞭然地笑笑，低聲道，「你們就好好的敘舊，我先回去，將茶配好沖泡好待你們回來，這不就得了？」
「抱歉……」
「傻子，不就是聊聊而已，咱們每晚不也都單獨長聊？」怎地算算，牠也不吃虧。
修羅帶臊地輕咳幾聲，龍宿替他接過方纔所採買的物品，失笑地推了他至老道者面前，「好了，別聊太晚就好，記得我在居裡泡好上等茶茗候你們的到來。」
「好。」修羅不放心的再回首，「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牠頷首，即便轉頭獨身率先走回居裡。
「噯，徒兒，快送上牠一程去。」老道者連忙推推劍子，「笨徒兒，這時就愣愣的不懂主動點，替師尊爭點面子。」
「……好，我去……」劍子很想繼續裝傻，滿腹卻縱有不願的快步走向龍宿身邊去。

修羅於原處持目送著龍宿遠去，直至咳聲的示意叫喚，他這纔轉首看見，老道者以打趣的曖昧目光斜覷著自己。
他面帶若無其事地，以減又是份窘紅的尷尬。

「好友，何事要找吾商量？」
「不如上了茶樓再來談吧，此地人多耳雜。」
「也是，亦難得你會到此地，這次，就讓吾盡個地主之誼吧。」
「好好好，此地我也人生地不熟，就有勞你帶路了。」

修羅淡應了聲，攙了老道者一塊緩緩走向離此處最近的茶館。

「……喂，龍、龍宿，你等等、等等……」
劍子快步的穿越人群，落於後頭急聲喊嚷。
龍宿卻似是刻意不讓劍子於旁隨行，唇間有笑。
「既是答應你師尊要送上我一程，腳程還不加緊，還呆的在後大喊要我放緩腳步。」龍宿偏首挑眉地輕笑，「哈，傻子，你比修羅更像是個傻子。」
劍子暗暗吃鱉的嘴臉，低聲咕噥，「怎老說我是個傻子？」
「哈，傻子，倘若動作再慢慢磨蹭，等會迷路了我可管不著。」終是緩放慢腳步的龍宿，回首看過正連忙趕向此來的劍子。
「……」就跟師尊說遇到龍宿準沒好事，瞧，每次碰面都總得被虧損上個數次。

旭日昏黃下，他倆漸至郊外。
人稀甚曠，此山所傍之地，幾近僻靜荒野，龍宿領著劍子，到了欲回山居下的山口。
待龍宿神態悠閒地意欲邁步上山，卻遭神情謹慎的劍子給阻了下。
「龍宿，等等。」劍子疑道，又更是環顧四周地戒備留心，「……此地有古怪。」
「怎麼？」不解劍子反常疑心之舉，「這是我與修羅的居處，有何好疑惑不前的？」
「有魔氣。」劍子略微蹙眉地走向前再次循氣查證，「你感受不到嗎？」困慮道。
「……魔氣？」換龍宿反帶疑問。
「嗯，這魔氣查覺起來像是剛剛成形，應是初成為魔，且除了魔氣之外，此山也散逸出渾厚的佛氣。」劍子續道，「我想，應該是修羅本身所散發的吧？」
「……確是如此。」
似有何淡愁染上牠眸色，龍宿淡地垂首眨了眼，復而抬首，又是一派從容的神情。
「既是魔氣於此山頭，那你還上是不上？」龍宿紫眉一挑。
「要不先回去找師尊相告，商量情形再看如何？」劍子神情踟躕。
「那又何不先上山私探情形如何，再做決定？」龍宿另則提議，「既是初生之魔，我想你應是有辦法可施。」
「但這事，仍須先告知師尊，畢竟遇上魔物乃非同小可的事情啊。」劍子沉思道。
「也是。」
「龍宿，還是先去找師尊跟修羅吧，等他們來時再擇情況。」劍子佇於牠身後道，「初成形之魔，在轉變型態之時，因元氣及功力皆舉耗甚多，這段時間，魔皆會歇息休養上好段時日。」
「這事，我也大略知曉些。」語畢，龍宿轉首看向劍子道，「好了，你先去找你師尊吧，同他相告此地情形。」
「……嗯？龍宿，那你……」
「我等會隨後跟去。」龍宿道，回眸淡如清風的一笑，「放心，我還不會於此時想不開，打腫臉充胖子地跑上去來雙硬碰硬。」
懷疑地視著牠眼神，似是笑中帶諷劍子於童稚時期，猶那一身正骨的血氣方剛之脾性。
「走吧，省得等會又要讓我茶餘消遣一番。」龍宿揮袖一送，再是明言不過。
聞言，劍子咬咬牙，忍地一吞聲，即刻轉身就走，怕又是龍宿來添個以往捉弄多起的紀錄。
瞳中有笑，龍宿淡看劍子越是漸遠那背影。

……就算是褪了以往外表稚氣，然內心仍是天真的如年依舊，哈。

更待劍子走遠，及至是回過首亦視不著龍宿了，早已佇步許久的牠，回首，又是望了望眼前這座山頭。
牠眸掠過了幾許熟思，幾許躊躇。

片刻，牠動了步伐，揚袖了起。

然，卻非是回首之向，而是登山之途。

＊

「好友，吾想在這裡跟你萬分的致謝。」
「你是指那年，我讓劍子來領你至龍宿的最初歸處？」
「嗯。」
「哈，這有何好說謝的，不就單只是小事一樁？還記得你在年輕之時，你師尊將你傷至瀕死的那次？」
「記得。」修羅道，對此事已於時間逐末下，水過留痕，隨波逝去。
「待你傷治癒後，我也曾替你卜算過，此事，過去亦曾知會你過了。」老道者悠態地品著茶，笑紋逐開，「哈哈，想來是多年匆匆已過，修羅這位貴人多忘事啊。」
修羅笑而不答，淡地又淺了口茶茗。
「那時，我即算出，有名叫龍宿的狐妖，往後的出現，以及對你的諸多影響及決心。」
「但吾過去從未聽你向吾提起過這事？」他不解道。
「哈哈，這就是所謂的天機，哪，好友啊，若此事跟你相告了，說不定那專伺批改天機的神仙哪日得知我洩密，一個不喜又擅自更改，那就不是我所能卜算的出的。」
「也是。」修羅見老道者自年輕以來，皆是始終如一的豁然瀟灑及開懷，不由懷念地微微笑起。
「然見牠在經了千年來的佛心洗禮下，已是名富有善心之妖，所以我想即算是影響，也能於你們兩位的合力之下，化險為夷吧。」
「嗯？好友，關於龍宿之事，你已大略知曉了？」修羅眸中透些疑惑。
「是啊，過去這些年，我領了劍子一同雲遊四海，到各地遊賞見聞。」老道者先停聲喝了口茶，後再續道，「之間亦曾尋訪了龍宿以往的歸處，逢遇數妖加以詢問後，這才輾轉得知些粗略枝節。」

亦是於老道者的得知之後，那年，才能委於劍子，讓劍子跋涉長途，尋到修羅以相告路線。

然修羅聞言後，對好友多年來不忘付出之舉，內心不勝感激，「好友，很謝謝你。」他誠懇地衷道。
「不會不會，別謝別謝，別再來別再來！」老道者連忙反作揖回去，「我這老骨頭一生就是最受不起別人的道謝啦！」
見狀，修羅唇角揚笑，替老道者沏了熱茶。
「不過……有龍宿在你身邊，老身我這做你好友的，都感到很放心。」
「吾明白，吾亦覺自身很幸運，有龍宿在吾身旁。」修羅欣慰淺笑，「亦是相同的，吾也很高興劍子能在你身邊，那個好學不倦的小狼妖。」
「哈哈哈，是啊是啊，那徒兒就算成長到今兒個這模樣了，心智還是跟少時一樣的倔！有骨氣，這才是我的好徒兒呀。」

是凡人否，是妖與否，對於他們而言，這皆是不足掛齒之事。
觀世如年滄海眾生云云，而他們，也則是云云眾生下，歲月的一粒凡砂。

舉身既皆是飄流於時光的點點凡砂，與其因身份之別而誤衍間隙，倒不如反觀著點，於善於心。

此際，他倆暢談一時，品著多年未竟未言說的吐露。
只是人允時不允，甫當多年相見，一人容貌依舊，一人卻是雲鬢蒼髯。

「噯，不過啊，修羅，此番我來，是想要同你提醒告知一事。」老道者語長言道，漸隱笑意，增了些凝重。
「是何事？」修羅亦覺出老道者的心思，凝神聆聽。
「就是那……」
「……等等。」
兀地，修羅心神一個分岔，疑聲地看向樓檯下，市街上的突來騷動。
而使他打岔的非是聲音嘈嚷所致，而是那嘈嚷的聲調來源……
「怎麼？樓下有甚有趣之事？」
老道者挑眉，亦感興致地欲湊合攪和，頗是看戲的視線投至樓閣下。

「師、師尊！您上哪去了？」劍子急嚷道，橫衝直撞地不顧行人安危，直奔尋找老道者的蹤跡，「師尊、師尊您在哪裡？！」
而位於茶館二樓的老道者果不其然地嗆咳數聲。
「……是劍子在底下到處尋你。」修羅看他一眼。
「劍、劍子那小傢伙在底下慌慌張張的嚷嚷什麼？！」老道者忙順著氣，顏面掛不住彩。
「怎麼回事？」修羅亦感不對，顰起雙眉。
「修羅，先下去再說。」

語畢，兩人即動身下樓，趕往劍子此時所在之方向。
而劍子亦是無意偏首看往此處，見狀，黑眸一亮，急忙地直趕這方而來。
「師尊！」
「徒兒，你怎在這裡叫嚷不停的？」無視於圍觀人牆的環繞，老道者直問。
而劍子則不希望引起眾凡人的恐懼，連拉著師尊及修羅至一旁的角落。
「做甚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師尊不解。
「師尊，不是啦！方才我送龍宿至山口欲要離開時，卻發現山頭裡有著初形成之魔的魔氣，我與龍宿都覺不對勁，便回道尋師尊您來了。」
「但發現這事後，龍宿怎未與你同在一塊？」修羅問道，神色漸沉。
「龍宿說要我先來尋您老人家與修羅，牠說等會兒便會跟上。」劍子老實言道。
「笨徒兒，被牠給矇了都不知道……」外表是有點長熟了，然性情仍是那般的裹足不前。
「……這樣說，我又是被龍宿給唬了？」本已決心不欲當年往事的劍子，卻又是不知不覺的重蹈覆轍，「可既然如此，那龍宿……龍宿他……」

無心再聽聞，亦無心杵於此的修羅，側身直穿過了人群，快步奔走，眸中帶惶。
他深深明瞭龍宿之性，亦知龍宿對於功力已失，那份無力且無助的心思，即便牠於這些日子皆未開口，然彼此都默契在心。
牠想去證明、想去實踐的無法宣洩，既是自抑多時，肯定會藉此時機。
越是思著，修羅那面色卻是越顯得凝重。

「劍子！快追上去！」老道者亦感不妙的急推劍子，要他看準修羅迅速消失之身影往哪方向奔去，「找不著就甭回來見我了！」
「可師尊……那您……」
老道者無多加理會，一拂袍袖，在市集眾人皆是嘩聲連連的目光下，絕頂輕功一躍無蹤。
徒留劍子死命地瞪著那平日常唉道老身老骨，連個拐杖也顫抖到沒法撐的老道者。

「就連師尊也愛矇我……」

＊

龍宿獨自走在平日慣常上下山的山徑，然今日卻是提心警覺地左右四顧。
走了好段時間，山林皆無異狀，牠緩緩走前，仔細聽辨週遭細微之聲。

許是劍子方纔於山下察覺有誤？所以才來個唬弄牠的把戲？

「不對……看劍子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誆騙我……」那未經世故的楞性子也要裝腔作勢的矇？難矣。
且劍子還神色凝重地欲去告知師尊，既是如此，那麼此山擁有魔氣這事，可信度便是無庸置疑了。
可也找了一段時間，偏生沒個影兒，牠心無不暗地起疑，又是古怪，又是懷著忐忑不安的警戒四尋走著。
稍刻，當牠準備欲返道下山，回至修羅那兒之時。

倏而，牠轉首，似覺有聲忽近忽遠的徘徊。
牠氣息一凝，雙眸一瞇。

「是誰在那？」

無聲回應。

篩落幢影，窸窣交錯的蕭索寒聲，亦於牠身邊漸地隱隱擺揚起。
而牠頓感危機地瞇上眸。

然牠未料，前方，驀地有一身影急急奔跑，神情也同是慌張。
是泓樓，她唇色澹白，頻頻冷汗。
而當她見到龍宿獨身佇在不遠前方，且身旁並無修羅隨側，似見汪洋浮木般地乍喜，直往牠方向而來。
「龍宿！」泓樓高喚，在牠面前停下步，穩定氣息。
「泓樓？妳怎會在這裡？」龍宿既愕然卻也不解，「發生了什麼事？」
仔細一見，泓樓衣裳各處皆沾染了斑斑血漬，烏鬢髮亂，而袖口內，牠銳眸眼尖發現她的雙掌，也尚是血流不止。
她印堂似有烏色罩雲，而唇邊亦是泛黑，不復霞色。
「方才在山上的一叢林內，我竟見到了三四成群的妖類，而牠們……牠們……牠們那時周身皆泛了骨黑氣，一動也不動地……好似正在轉變為魔物之階段……」
「此話當真？」龍宿警覺不妙，「那妳身上的傷勢是……」
「我是趁牠們毫無防備，正自轉為魔物之時，各自掌擊撲滅，但在當我欲擊滅最後一位之時，牠功力比其他妖類高出甚多，我與牠皆一提氣，互傷了對方，但牠所擊之掌所具後勁，竟挾帶猛烈毒性，我驚覺不妙，順勢離開那場地，也為了不讓牠波及山居裡，就是要下山來找你們、急向你們通報的！」
「但妳身上的毒不清、加上方才氣急奔來，運力過度，傷勢恐會……」
龍宿雙眉已是顰得死緊，牠急拉過泓樓一臂，翻開定看，一道隱隱泛青之色，即將流向臂間動脈。
「龍宿，無礙事，我身上正好有帶上一些藥丸，能暫壓止毒性，不會一時復發，你可放心。」
「不成，妳的傷仍是要緊！」
「不成總也得成！」
泓樓語畢，立即搭上龍宿手腕，不由分說將牠正自擔心猶疑之中迅速拉起。

「快！再遲些時間，我牽制那魔物的傷恐就無效了！」

「龍宿！」

修羅疾步奔至山上，環顧嚷喊四周。
他杵在方纔龍宿亦是佇步之地，焦惶左右探看，卻皆無一絲孰悉之身影。
氣息紊亂不定，然他卻無心調息順緩。

「修羅啊！你別逕自個跑的這麼快啊！」
他回過首，因眸染惶色，而使得眼神肅凜地看著後方來人，是老道者，不遠處，也有劍子那白影尾隨奔來。
「吾剛明明即在不遠處，察覺此處有龍宿的氣息，可待吾奔來，龍宿卻又消失了蹤跡……」
「那你可感覺到魔氣？」老道者皺起白眉，不掩憂心地問道。
「此時已無。」
「我剛也能感受到這股魔氣正醞釀形成，但可能是發覺我們到來的氣息，瞧瞧，現下倒也沒了個蹤跡。」
「不成，吾要再去尋龍宿！」修羅越思便越是心急焦焚，不消多說，意欲動身。
「老身跟你一同道！」義氣不輸人不輸陣。

甫這時，才趕駕功力等級媲比先天型的修羅及老道者，劍子，尚未平定喘息多久，卻見他倆又要一塊凌越而去。
「師尊！」劍子對著那極快渺遠之背影大喊。
「劍子，你守住山口，別讓那剛形成的小傢伙給逃去了！」老道者運勁聲遞傳遠。
「好！」劍子心知功力趕及不上兩人，便知天命地安份守門，「師尊及修羅要一路小心啊！」

此話一落，而那方的兩者，早已絕塵兀自離遠。

泓樓領著龍宿直跑了許久，期間，她不停著回首觀看。
而龍宿滿心專注著泓樓身上之傷勢，並未多疑她的視線。

當等一處冷蔽陰濕，未有篩下的日光照射之地時。
她這纔停下腳步，率先領著前頭，左右四處探看張望。
龍宿自是瞭得她欲尋所言的魔物，然見她像是遍尋不著似的，龍宿心中驀地一凜。
牠瞳眸難掩焦急的快步至她面前。

「泓樓，那些魔物真的是……」真的離開此地了嗎？
「我想……恐怕是的。」泓樓眼神哀淒地望向牠，「抱歉，我、我未能將牠們……」
「這非是妳之過。」龍宿一嘆，調眸看往遠方，「就怕是那些魔物下山後，於凡間大肆滋擾生事。」
「那時，待我傷好後，定會將他們盡誅伏滅。」泓樓定道，眼神未有遲疑。
「我想修羅亦是會同妳一塊，畢竟碰上了這事，他定也會義不容辭的赴身而去。」
深深瞭解修羅過去的殺伐止業，牠亦知曉，無論避隱後的歸居山林，他的心性，終是始終如一。
「好。」

半晌，龍宿收回視線，轉往看著週遭，是否有留下魔物的汙血或是打鬥痕跡。
而泓樓此時靜靜地看著牠的一舉一動，期間未再開口過半句。

「……泓樓，你確定魔物真是在此處？」觀察許久，龍宿不禁疑聲詢問。
「再確定不過。」
「可此地我看了許久，皆無任何的可能痕跡，連一絲血漬都無。」

龍宿頗感困惑的邊尋邊道，又過一會兒，終抵不過越深的疑惑，牠轉身抬首，與泓樓相對視。
然這般對視後，這纔發現，泓樓的傷跡、以及毒發的慘悴面容不再，身上的斑漬污血，已不復方前。
猶如煥然一新的神采，此際她笑盈盈的，對上牠的錯愕。

「泓樓，妳的傷……」牠滿顏驚詫。
「全好了。」她失笑走前，拍拍牠的額際，「傻瓜，這麼吃驚的瞧我，做甚啊？」
「但妳……」
「來，你先擱著這事，先聽我說個故事好不？」興致頗高的泓樓笑問道。
然龍宿依舊不瞭地瞧著她，那不合時宜的笑顏話語。

「從前有一名桃花妖，她才方形成為妖而已，妖力幾稀是無，就這般手無寸鐵之力的，只能任著許多凡人因為她的姿色，百般玩褻，加以欺辱；你道，此花妖是在區賤自己的身子呢？還是心已枯亡到行屍走肉了？」
「……」
「你不答？也是，反正上述這些選擇皆是錯的，桃花妖並無選擇，也沒法選擇。」泓樓侃侃而道，神色從容，「因為她根本就不存於這世上，這裡舉皆是夢境而已，夢境裡的每一痛楚，那都是夢，不必當真，也不用當真，倘若當真了，你就真脫離不開此夢，永遠也清醒不起。」
「龍宿，我本以為你也是身於夢境裡的茫茫之中，一枚甘於在此打轉受苦的狐妖，但你明白麼？在相處之後的這些日來，我才發現我錯了，我不該用以為對待其他妖類的方式，來同等的對待你。」
「……什麼方式？」
「你知曉的，當妖類真正的飢餓之同時，那份欲，與不欲。」
「……可妳本身是吸食天地之露水的桃花妖。」
「然吸食露水，其實，我早已在百年之前，便斷下了。」她溫笑，「這一夢，我已痛苦沉睡了太久，我的身子也因千年來的尋找及乾耗，早已撐不了多時。」
「所以……妳所說的期限，其實是欺瞞我的？」龍宿咬牙地問，「妳引我到此地，說有初形成的魔物聚集，也是瞞我的？」
聞言，她笑，並不作答此問，逕自續道，「到現在，我對待百年小妖，都是當機吸食所有生氣，之後，他們就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任我疑惑端詳，我細想許久，才猛然驚覺，牠們想必已是離開了此夢，到達牠們想往的境地去了。」
「呵，你瞧，牠們多好！我只是助牠們離開此夢，牠們便將永遠的清醒，永遠脫離此地的苦難了。」泓樓禁不住開心地呵笑道。
「既是如此，我也是狐妖，也是妳鎖定吸食生氣之妖。」
龍宿這才知曉那天見她受傷是因何之故，必定是在殺生妖類的當途，亦為反噬所傷。
「我知道，可就因為你的不同，與我所見過的妖類皆未相同過。」泓樓認真道，秋眸坦然地對望牠，「我吸食過你的生氣，但你竟未死去，僅只是睡上一晚便清醒無事，我疑惑，也不死心地再試多次，可終究只得到你略顯消瘦的神態。」
「……」待她話落，牠默，然牠實知曉泓樓因何會屢試不成。

牠的性命及不再沉睡，皆是修羅所予之的愛恨而填補，牠的生氣亦是他所供有。
即便在他未將愛恨淡去之時，也就是牠的性命能無盡的生存之時。

他與牠，生死難分。

「不過現下……倒也不用這般著急，因為我反悔了。」
「嗯？」牠瞇眸地冷看著她任何一絲的可能動作。
「便因為我對你，起了種初逢知己之感，你懂嗎？龍宿。」泓樓溫地對牠哂然笑道，「你常說有段時間，耳邊常嗡嗡作響，響著桃花源的詩，那時你仍不知地私下同我商量；以及當曾我問你，我手邊的這株桃枝盛開與否，你的答覆，是我逢遇千年來，頭次聽見的話語。」

「花開與否，這答案對妳又有如何的重要？」

龍宿望著她，當那又是份模糊遮掩至她的容顏。
牠纔忽兀瞭悟，因何修羅在初見她時，會對自己用以姑娘此稱呼而感疑惑。
想必他早已疑惑，她的容顏變化，除卻觀看者所抱持的信念心境不同，以及……

她的平靜外表下，早已用如癡的瘋狂，意圖去顛覆模糊，自己所處於現實與理想的定位。

「這株桃花，是我在山上曾遇上一位隱士前輩所贈與，他深能明白我急切尋求的心情，便指點我這麼一條迅速門徑。」她俯首，神情無不感激道，「他道，此花堪帶迷障，普通凡人皆未能識得分明，以為做凋萎之狀，須等到我遇上一位真心者及真心所言，說這桃枝將要花開之時，那時，我所等待的桃花源，也就是我能清醒的時日，來臨之日時不久矣。」
「笑話！此不過為個別的觀點不同而已，倘若我當時欺妳，道此桃枝即將凋謝呢？」牠深感荒唐地皺眉，冷斥道，「我當時所言的將是花開之期，並非是不同於他人堪破了迷障，而是我以為，那時眼前應當是良善如妳，桃花妖，往後定是不會放任此一謫桃枝，枯盡而亡。」
「……你說什麼？！」泓樓大驚失色地叫問道，「這怎麼可能會……」
而龍宿拂袖，背對面後，冷怒哼聲，「即便我曾對妳言道，我耳邊曾時有時無的吟吟頌聲，桃花源詩，那又有何妨？充其量，也是妳對我所下的，另一道設下的迷障。」
「我何時對你下過這般迷障術法！」泓樓奮力駁聲斥回，「你少欺我！你明明就屬我同類，同種理想、同種信念、同種信仰的殊途同歸，所有種種，都是你自個兒與我同生感應的連繫！」
「那又如何？」牠闔眸，不想再為此多作辯論，「即便我奢望妳所言的桃花源，可我終究明白，於現實，根本就不曾存在。」

她所言的殊途同歸，龍宿並未否認，因為她所言極是。
見她如此，牠猶如是看著千年前的自己，她那雙眸，擁有著堪不破的紅塵。

看不清的迷失，一再的紮根陷落。

她若是千年前的牠，而牠，便是千年前的佛者，來去看待自己的種種。
對立且互補的存在，那種孤寂的絕對。

「我想，我終於知道妳真正的名字，是為何。」

曾經，與她笑談的對話中，她無意這麼輕問，而牠記住了。
如今，牠纔真正的想明白了，卻是在牠看清她那面目之後。

「……是什麼？」
她未能反應過來，仍是兀自的周遊於欺瞞與真實，相信以及不相信的擺盪之間。

「華胥，妳的名。」

龍宿這般定道。
而她，在心中早已亂了一淌泓水時，也於此際，流水無痕。

「想必劍子所言，初形成之魔，必當是妳。」龍宿再道，「而妳引我來此，必定是有所求了，此際，也就攤開明言，說！妳想圖我什麼？」
「你說，這一株桃枝，是將盛開了，還是逐漸將要凋萎了？」
「泓樓，別再自欺欺己了，妳說話！」然牠的話語，隱約帶了絲顫抖。
「你說啊！它是將要盛開了，還是要枯萎了？」

她仍癡迷地追問聲，而龍宿，則是難忍闔上了眸，背過身去。
因為不想再去看見，那若同自己以往的癡迷狂態。

「妳還不明白嗎？這桃枝，早已凋謝多時了。」

語畢，牠不再佇步於此，冷然率自地背對離開。

徒留那繃斷滑淚，繃斷所有努力之後的枉費，泓樓。

她張啞著唇，唇白隱顫。

然眸間盛溢的淚水無法控制，潸潸斑斑，滾落至她終認為能清醒離開的煉獄塵土。
她認為她定能，定能離開此地，走過了多少的荊棘，她早已努力多年，披荊揮卻了。

而今當努力之後，竟卻成空。

不對？怎麼會呢？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明明就是即將要成真的臨境，這怎麼會呢？牠是在欺她的吧？是不是？龍宿？
你老是這般愛說笑，這回我可是認真的，花其實是將要盛開的對吧？哈，就說你是在說笑，我說的沒錯。
我還本想說你再這般欺我，就不打算帶你離開此夢了，你明明知道的，我當你是知己，頭一次對你產生了這般的念頭，可你卻這般的戲弄我。
可為什麼呢？我待你這般好，動了想讓你陪我一同離開此地的念頭，這些欺瞞又是為了什麼？
只是說笑而已？不、不是，牠知道的，這玩笑我一向開不起，不能的，絕對不能的，可你還是欺了，這……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慘白的苦楚，劃落至她腦中所有的瘋狂，迎面痛擊。
而後反抗抵壓，全數併發。

我是誰？我是泓樓。
不，我其實是華胥，泓樓是說給夢裡的人聽的，我是華胥。
不對，我從未跟夢裡任何眾生打過交道，因為沒有必要，但剛剛我好像聽到有人說了我的名字？
是誰？是誰？是誰？

她瞧著，眼前尚走不遠之身影。
但她還是想不起。

卻聞不遠處有一聲高喚，龍宿。

龍宿？好熟悉的名字，而那喚聲的嗓音，也好熟悉。
是誰？是誰？是誰？

她渾然不解，又更是細聽了聽，盼聞到能讓她解惑當前的言語。

「修羅！我在這兒！」龍宿一聲拔喚，急急而尋。

然泓樓，乍聽見修羅此二字，又是份訝。
腦中併發過後的喘息，驀地有一破曙的清明，頓然令她想起。

修羅，能活千年的凡人，擁有佛心，擁有能達一切所願的佛心。
能讓她將油盡燈枯的此夢中之軀體，再一次的復甦，再一次的無盡千年，讓她不用再為吸食生氣，方能存活的有限性命而煩擾。
有了佛心，有了軀體，也能立即達願地到達桃花源，脫離苦境。

思及此，她心復地澄澈返明，定望著眼前的紫影。
她亦回想起，因何要動念帶牠至此地。

而她緩緩對著那背影笑開了。

龍宿快步奔離，就怕是已成末境至瘋狂的泓樓，會有哪一步的舉棋定著。
她已經無可藥救了，千年的生根沒土已深，且自妄自能的滔歌唱揚，唱揚那往後的桃花歲月，貪妄成災，又怎能救的起？

猛地，後方一個大力要挾，將牠拉回抵至樹幹，龍宿不禁痛聲低嘶，狠狠瞪著施手的泓樓。
「妳做什麼！」
「你，之於修羅，在他的心底，據佔著一塊很重要的地位是不是？」
「……妳想對修羅做些什麼？！」牠急道。
知曉她的精神容易受激而耗弱，纔本想以話相激來求脫身的龍宿，卻當聞言她的話語，不禁詫訝了聲。
「那就是了。」泓樓瞭然一笑。

奮然一揚掌，在牠全然未料之當下。

「龍宿，我對你不住了，但沒關係，我想你是明白的，你之於我，是我永遠的知己。」

語畢，只見那掌毫無留情地，直往龍宿天靈擊下。
龍宿此瞬纔當是看清，卻終是沉重地闔上瞳眸。

於泓樓的眼底，於她的心底，所貫徹的始終如一，那二字。

孤寂的末途，顛覆的絕境，最終，

因妄，成魔。

【逢花–中‧完】

後記：

逢花，在製成書後其實會更動成1.2.3.4篇來註明~= =|||
雖然下篇已經打完，只是不公開，放進書裡當完結篇。
逢花雖是髮結的番外篇，但也能說，這是髮結轉折後的另一故事唄。

說白點論壇上的逢花中就是整個髮結連載結束了(揍)
終章只會在書裡出現(喂)

以上，謝謝觀文，養病去了(滾)

[ 此帖被煢蕭在2009-03-07 20: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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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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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23樓發表於: 2009-03-07 20: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03 【修龍】髮結1-7(完) ，番外【行歌】，番外【逢花(上)】，18F

都已經感冒+咳血了
來抱病回復
這樣病會好得慢

快去休息啦
病好了在上來回文啦

愛真是會讓人失去理智阿
真得是智商都開根號了

龍宿阿你的隱瞞
就要有心理準備
佛劍的對應阿~~~

桃花源桃花源~~~
哪本來就是人們想逃避真實的意念
不求真
只求虛
不想面對
逃避一切的孽障之地

總是自憐自艾
當自己是悲劇中得主角
世界要圍著他繞

沒人會比自己悲慘
強烈的意念
終究成魔

[ 此帖被月非離在2009-03-07 20: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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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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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24樓發表於: 2009-03-11 22: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07 【修龍】髮結1-7(完) ，番外【行歌】，番外【逢花(中)】，22F

原来故事是这样，唉，本以为龙宿和修罗能够平静了呢
泓楼的故事真哀伤，她的出场让我惊艳，手执桃枝，袅袅婷婷的从山路中走来，总是语带玄机，行为捉摸不定，我以为她是看破世情的哀伤，却原来沉迷魔障的疯狂
龙宿在她眼中看到过去的自己，也让我感觉伤怀，那是怎样的挣扎又寻不出方向，还好，佛剑和他都找到了救赎
感觉这一篇的寓意好深刻，比之修龙两人的温柔遣眷，更多一份思索
想必经过这一遭，修罗和龙宿更加能确定彼此的心意了，修罗啊，无需在担心龙宿会消失
你的他，他的你，无他（牠），亦不是原本的自己
T T 期待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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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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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25樓發表於: 2009-03-18 21: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07 【修龍】髮結1-7(完) ，番外【行歌】，番外【逢花(中)】，22F

TO月非離：

　　多謝月非離關心XD
我感冒終於好了QQ，只是現在重感冒衍生的後遺症還沒好(支氣管有點發炎b|||)
對不起XDDDD，那句智商都開根號我傻笑很大XDDDDDD！！！好妙好可愛的一句～！XD(灑花)

桃花源啊，逃避真實的理念也是，追求理想的理念也是，我本身是覺得泓樓較偏後者@ˇ@
或許兩者皆有，但也該說是泓樓自己本身已界定不清自己存在定位，我覺得之所以會想尋找個桃花源，
可能是因為她想要有個重新開始，過於執著的本因，造就她的入魔之路，不由分說。

TO sufei：

泓樓的話，我自己本身也私心很喜歡她，
您這句>>我以為她是看破世情的哀傷，原來是沉迷魔障的瘋狂<<我也驚艷了，這句我覺得很棒呢！^////^(灑花)
其實泓樓她身上，我有摻了修羅與龍宿這兩者一些個性，
龍宿看見泓樓已無法回頭的瘋狂>>>執著，牠感同身受，所以牠才會不忍。
修羅的話，也是有其影射的因子在，此是最後話才提到。
泓樓她本身在這文章的存在點，便是我想讓修羅與龍宿去省悟彼此之後的種種，
她是令他們反思而存在，所以修羅與龍宿會痛苦是必然……(喂)

若說【髮結】是愛恨主軸，那麼【逢花】便是【理想】主軸，
逢花已不像是番外的番外了，可以看作是另一主章XDDD，衍生【髮結】之續唄。

呃……下集就是最後一集，此集不公開，……只收錄在書裡面才有= =|||b

謝謝觀文，以及謝謝鮮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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