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傾池踏入咖啡館的時候,舒伯特夜曲的旋律伴隨濕潤溫熱的香氣一同向他襲來。 ]vwW]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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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一身正裝,白髮梳得服帖整齊,與咖啡店的氣氛頗為合適,卻有些太過沉肅了。正午的陽光穿透玻璃窗,投在雪白的桌面與底下的紅磚上,晃得讓人眼花。這個時段的咖啡館多是女客,見到墨傾池進入,不免要多打量幾眼。墨傾池目不斜視地穿過走道,走向一處靠窗的座位,那裡拉下了窗帘,陰影投在豪華的座椅上,讓坐在那裡的人也隱蔽起來。 zR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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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他的靠近,座上的人抬起頭,對着墨傾池微笑:“分秒不差,有必要這樣準時嗎?” QQWadVQ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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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身上仍帶着秋天的涼意,凌厲的眉目似乎也沁着寒霜。落座後,墨傾池垂目看着對方替他準備好的咖啡,只是拿起銀匙沉默地攪拌。 M#(+c_(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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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對面的人也不急於開口,仍是帶着微笑注視墨傾池,注視墨傾池的手背。墨傾池皮膚潔白,因此手背上因用力過度而凸浮的青筋也分外明顯。 :POj6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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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墨傾池低沉的聲音才響起:“現在我要怎樣稱呼你,嘆希奇?或是你原來的名字?” u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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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希奇往咖啡里投入一顆方糖,滿不在乎道:“你喜歡怎樣叫,就怎樣叫,反正都是在稱呼我,對不對?” gNt(,_]Z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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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將茶匙放在瓷碟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他抬起頭,眉壓得很低,這是他生氣的徵兆。片刻後,墨傾池問:“十幾年了,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解釋的嗎?” 0#nPbe,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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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奇怪,不像久別重逢的舊友,彼此之間竟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嘆希奇注視着墨傾池,倒沒有一點意外。現在的墨傾池沒有任何變化,從前的墨傾池他了如指掌。嘆希奇一手支起下巴,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攪拌咖啡,那雙藏在裊裊熱氣後的明亮眼睛彎出一點笑意:“解釋?好啊,你想聽什麼樣的解釋,我仔細說給你聽。” +H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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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答案,墨傾池冷笑一聲,從錢夾里取出一疊鈔票,起身擱在桌上,居然是要離開的模樣。 xg3:}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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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希奇任由他離座,只是在墨傾池經過身側的時候,他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拉住了墨傾池的手掌。 l<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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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的力道很重,讓墨傾池瞬間止住腳步,僵硬地立着,也沒有將手抽出。 6oGYnu;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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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動不動地僵持了十幾秒,嘆希奇見墨傾池沒有動作,於是低聲喚道:“墨先生。” p6;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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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終於被對方的聲音打動,他遲疑着轉過身,低下頭,視線投向嘆希奇。他的神情仍舊很冷淡,目光卻有些悲傷。數次的欲言又止後,墨傾池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嘆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Evedc*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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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墨傾池這般英俊的男人,稍微顯出一點憂鬱的情緒,都是很動人的。嘆希奇本想逢場做一台戲,迎上墨傾池的目光,卻忍不住動了真心,拽住墨傾池的領帶,迫他躬身後迅速挽上他的脖頸,抬頭吻了上去。 0N$v"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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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發展,下意識的想要躲避。嘆希奇不容許對方退卻,墨傾池抬手來推,他反而閉上了眼睛,放鬆力道,濃密的睫毛覆在白皙的肌膚上,頗有一些聽天由命的無奈意味。 >Wv;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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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自己小小地打了一個賭,若是墨傾池仍對自己心懷愧疚,或許還存有往日的一點情份,必然是不會在這個時候推開他的。 `hQ5V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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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短暫的遲疑過後,墨傾池沒有再掙扎,他順應嘆希奇的力道傾身,一手撐在方桌邊緣,支起嘆希奇軟靠下去的身軀,認真地與他接吻。 FY#C.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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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舌間的往來起初還有些陌生,但他們很快就找回了往日的默契,動作也熟稔熱絡許多。墨傾池此人溫潤清和,卻又暗含鋒芒,好似玉削成的薄刃。兩人親密的時候,墨傾池總保持着體貼的禮讓,但又是不容忤逆的。從前嘆希奇不敢同對方開太大的玩笑,如今多年不見,他的膽子也大了許多。嘆希奇悄悄地睜開眼睛,見墨傾池仍是一臉沉靜,不禁起了促狹之心,想要在對方唇上咬一口,即便不能讓墨傾池失態,使他驚擾也頗為有趣。 ]?!m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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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料到不等嘆希奇動作,墨傾池已像早有預知一般,先一步推開了他。 5fd]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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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在這樣開放的場合,兩人的舉動也算是一樁熱鬧事情了。意識到自己吸引了太多人的注目,墨傾池想要責備嘆希奇的失禮,又找不出合適的詞句,只道:“你……” 'F9j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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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了,嘆希奇背靠着桌沿,仔細欣賞墨傾池鮮潤許多的薄唇,隨即快意又挑釁地笑了起來。 QC}CR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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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生氣了,坐吧,我們重新好好地敘一敘舊。”嘆希奇作出一個邀請的手勢,拉出椅子,示意墨傾池來坐。 {#@W)4)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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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人的時候,墨傾池多半是無可奈何的,便叫來侍從續了兩杯咖啡。兩人相對落座,墨傾池熟稔地往嘆希奇咖啡里加糖,數量多得讓咖啡快要滿溢而出。嘆希奇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動作,他知道墨傾池是個心細又念舊的人,但沒有想到他會細緻到這種程度。此時此刻,嘆希奇竟有些分辨不出,墨傾池的舉動是有意想要軟化自己的態度,讓他稍後的審問進行得更加順利,或是他經年累月的習慣,做出的無心之舉。 pSdI/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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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熱的醇香從兩人之間擴散開來,墨傾池拉開了窗帘,端正地坐着,擺出了要好好交談的姿態。現下氣氛也是很適合敘舊的,嘆希奇知道自己沒有再遮掩的必要,於是向墨傾池交代了當年的來龍去脈。 ]QlwR'&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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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希奇自幼失怙,由義兄忘瀟然撫養長大。忘瀟然曾經在政府擔任要務,與墨傾池可稱同僚,兩家人也常有往來。嘆希奇認識墨傾池的時候,尚是一名少年,因欣賞墨傾池的理念做派,一直都與他走得很近。雖然墨傾池性情清冷,但對於後輩倒也十分關照。幾度往來後,兩人之間情愫漸生,甚至可說只欠缺談婚論嫁這一步驟。 4\8+9b\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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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卻在忘瀟然身上發生了一個極大的變故,讓這段緣分倉促地划上了句號。 rrik,qyv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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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當年的說法,忘瀟然在任職期間,犯下了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惹得總理大發雷霆,革去了他的官職。失去權勢的忘瀟然也像人間蒸發一般,迅速地失去了蹤影。、 {tYZ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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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之中,素來不乏黨派勾連、明爭暗鬥。忘瀟然為人正直,眼裡揉不進一粒沙子。對於濫用職權,謀取私利這等現象,每見都要大加斥責,因而得罪了不少人。 VJ]J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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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便是與忘瀟然共事多年的崇玉旨。 UCB/=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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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很清楚,忘瀟然會有這樣的遭遇,肯定與崇玉旨脫不開干係,連同忘瀟然的無故失蹤,也是崇玉旨一手造成。 [\v}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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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忘瀟然將嘆希奇託付給墨傾池,想讓他代為照顧義弟。而他離開之後,墨傾池去尋找嘆希奇,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只餘下一封書信。 <7/R,\W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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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希奇在信中保證,一年之後就會回到墨傾池身邊,墨傾池便等了他足足三年。 (Mx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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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後,墨傾池履行家中訂下的婚約,與應無騫與暢遺音成了親。 mwHB(7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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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希奇笑道:“你氣我不肯遵守約定,與你相見。可你是否又仔細想過,我為何會無故銷聲斂跡這樣久,如今和你重逢,還要更換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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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確實難住了墨傾池,嘆希奇性情輕佻,尤其愛戲弄親近的對象。往日他只當自己又被嘆希奇捉弄了一次,可現下想來,這般重要的時候,嘆希奇應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墨傾池思緒飛轉,腦中浮現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心頭一緊,神色頓時有了細微的變化。 Jh,]r?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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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希奇看在眼裡,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便道:“當年的來龍去脈,有一個人遠要比我清楚。墨先生,要追究的話,就請回去問一問你的兩位太太吧。” )rxX+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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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止歇後,S市迎來了難得的好天氣。 4'/nax$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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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藏龍的府邸外停滿汽車,正門大開,一條嶄新的紅毯從府外一直鋪進了門庭,由於是晴天的緣故,鬼谷藏龍將宴會設在了庭院里。他的住宅是仿造西方的式樣,用來舉辦舞會恰好相宜。此時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擁着兩位新人,鬼谷晏懷抱他的新婚夫人,正將一瓶香檳從水晶杯砌成的高塔頂端倒下,引得眾人發出陣陣歡呼。 v_+{'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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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熱鬧的場面里,唯有一人是顯得格格不入。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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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身着潔白的長衫,面無表情地遠遠坐在花園一角,手裡捧着茶盞,聽惜夫人向他交代婚宴事宜。劫隨懷抱長官的銀裘,恭恭敬敬地站在兩人身後,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跟隨鬼谷晏打轉。 {6|38$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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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劫隨臉上露出笑容,興奮地叫道:“長官,少主人過來了!” &Cr:6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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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擎海潮卻是一副不快的神情,對惜夫人道:“成親乃是終生大事,你怎可由着兩個小輩胡鬧?當著眾人的面卿卿我我,摟來抱去,真是成何體統!” yV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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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這麼說,他還是回過頭,目光投向鬼谷晏。。 md)c0Bg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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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晏攜着艷無雙,笑嘻嘻地走到擎海潮跟前,先是鞠了個躬,才問:“舅舅,你怎樣和母親坐在這裡?我正要向你敬酒呢!” JVvs-bK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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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從來十分寵溺這個外甥,儘管方才責備過鬼谷晏不守規矩,現在還是乾咳一聲,說道:“有你母親在這裡陪伴,還不夠嗎?你不要管我了,去招待其他人吧。” ElcjtY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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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往常,鬼谷晏聽到這句話,肯定就要乖乖離開了。但今日是他成親的日子,就算自己胡鬧,擎海潮定也不會訓斥他。想到這裡,鬼谷晏偷偷瞄了一眼艷無雙,向她擠眉弄眼,示意她實行先前兩人商量好的計劃。 )B"j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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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面前這位冷峻寡言,不怒自威的長輩,艷無雙不免心生怯意,又磨不過鬼谷晏的再三暗示,喚傭人取來了兩隻酒杯。倒滿後,她雙手捧着杯子,遞給擎海潮,俏臉低垂,小聲道:“艷無雙……”她扭頭飛快地瞥了鬼谷晏一眼,才說:“艷無雙給舅舅敬酒。” [+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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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一怔,懷疑地望向鬼谷晏。 rK'L6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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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還是猶豫地接下了,飲去小半後,擎海潮放下酒杯,揮了揮手,一臉不耐煩道:“好了,不要再來打擾我。” vYwYQ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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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趕走了鬼谷晏,但沒有想到,有了少主人的先例,在場的不少客人便藉機前來與他攀談。人多後難免產生混亂,推推擠擠中,也不知是誰不慎失足,哎唷一聲,將一杯紅酒灑了出去,恰好潑在擎海潮衣袖上。 S'Q@S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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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袖口上突然多出幾點顏色,頓時讓擎海潮眉峰一攏,俊秀的面孔現出明顯的慍色。 UdT*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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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的壞脾氣是眾所周知的,肇事者唯恐自己會遭到怪罪,連忙誠惶誠恐地向他道歉。擎海潮沒有理會對方,他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座椅後,腳步卻突兀地蹌踉一下。在旁的惜夫人會意,忙起身攙住兄長,柔聲道:“大哥,我帶你去換身衣服吧。” 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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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擎海潮頭昏腦漲,抬手摁住額角,惱怒道:“晏兒這小子,着實該教訓。” D=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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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擎海潮酒量極淺,不禁自己不喝,甚至禁止身邊的人飲酒。鬼谷晏受過舅父好幾次教訓,因此有意弄出了一起惡作劇,果然灌倒了擎海潮。惜夫人扶着兄長,好氣又好笑,於是帶着玩笑附和道:“你不必生氣,該管教的時候,我絕不會姑息。” Qf~vZt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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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了後院,惜夫人替擎海潮備好衣衫後,又叮囑他在此休息幾刻,隨即退了出去,留擎海潮獨自在房中。 ^bG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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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只覺頭重腳輕,他迷迷糊糊地解開領扣,正要換下長衫的時候,手掌習慣性地往腕上一搭,突然身軀一震,人也瞬間清醒過來。 N]>=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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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下衣袖,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手腕來,上面空空蕩蕩的,什麼也不見。 "@e3EX7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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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那個地方,應是有一串佛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