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0 【默杏默現代】借壽|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0 【默杏默現代】借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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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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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0樓發表於: 2020-07-21 12: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九

放下手中的筆，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窗外是血色的天空，若能細看，還可以發現，有一輪幾乎和天空融為一體的血日正懸於天際。

什麼都是血色的，天是血色的，路是血色的，就連花……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窗外是本該位於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正奪目怒放。

就連花，也是血色的。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這樣的日子，已過去不知多少年了。那逝去的歲月，久得連他自己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他的一生，雖也做過幾件大事，卻無一件足可改變人世。所以他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在死後，竟是他成為了這幽冥世界的君王。

他垂下眼，看著桌案上的那本書冊，半響，沒有翻閱。

魂魄是不會有腳步聲的，但修煉有成的魂魄卻能如常人一般發出輕微的腳步聲。他靜靜地看著桌上那本書冊，聽著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門突然被推開了，一道聲音傳來——

“冥君大人。”

那人緩步走上前，拱手一禮，拜下。

他轉過頭，看著身側白發紫衣的人，眉頭微擰：“怎麼又這樣，不是說了，以後只有我們幾人在時，你不必稱我冥君。”

那人似是聽出冥君話語中難得的生氣，面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又一拜才起身，看著紫衣紫發的冥君，道：“是，大師兄。”

冥君的神情這才柔和了些，他不喜歡面前的人和那些熟悉的人都一口一個“冥君”。他也不喜歡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中，做著獨裁的君王。他只想聽最熟悉的稱呼，也只有這一聲“大師兄”，才會讓他回到多年以前。

冥君示意面前的人坐下，而那人輕輕地搖搖頭，示意不必。知他是個固執的性子，因而冥君不強求。冥君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面前的人身上，良久，他開口道：“三師弟最近如何？”

面前的人似是知道他會提起那些熟人，他輕輕頜首：“三師弟最近一直修習功法，希望早日凝成實體，來説明大師兄。”

“他這又是何必……”冥君歎了聲，有些無可奈何：“學四師弟和煞魔子一樣，早早輪回，不好嗎？”

“這得問三師弟自己，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四師弟和煞魔子那樣，肯乖乖聽大師兄的話前去輪回啊。”

他明明在笑，但冥君總覺得他的目光帶著一絲意味深長，好像是在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

冥君被嗆住了。

難得看見冥君如此，面前的人無聲笑笑，似是感歎大師兄這麼多年的變化真是令人吃驚。不過他沒說出來，只是繼續道：“大師兄若想知曉三師弟近況，不如等有空閒了，你我一起去看他？”

聽到這話，冥君點點頭：“也好，我也許久未曾見過三師弟了。等空了，你我一起去看他吧。”話音剛落，冥君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二師弟你來我這裡，是有何事？”

提及正事，被稱呼二師弟的那人稍一斂容，姿態變得正式起來。他微微轉首，環顧四周，似是在尋找著什麼。掃視一圈，見無異樣後，二師弟垂下眼，抬手一禮。

“已經查到了。”

冥君微微一怔，隨後，他立刻明白了二師弟所言何事。

冥君立刻起身，學著二師弟的模樣環顧四周後，一揮袖，一道泛著淺紫的光圈從冥君身側擴散開來，飛速漲大，直至將冥君二人所處的這間建築整個包裹起來。他才轉過身，一雙沉穩如昔的眼，直直看著二師弟，聲沉氣穩：“真的查到了？”

從冥君布下結界以防外人偷聽開始，二師弟一直就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哪怕被那雙沉穩中透著銳利的眼盯著時，他也是如此。

聽見冥君的詢問，二師弟點了點頭：“是的，已經查到了。”

不等冥君反應，二師弟抬手一招，一本線狀的、造型古樸的厚重書冊頓時現於他的手上，他隨手一翻，書冊快速翻過，嘩啦啦的響。直至某一頁突然掠過他的眼前，嘩啦啦的書頁突然停下，他的指尖輕輕掃過那頁，淡然的眼看著那頁的內容。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兩百年，但我還是發現了些問題。按照常理，鬼門關是人鬼交界之地，來往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事故，卻在兩百年前封印破裂。若說這些年中冥府有異樣從而使得封印破裂也就罷了，可是在這些年中，冥府卻是安然如初。這樣的安穩和突然破碎，倒讓我覺得是有人故意打破鬼門關的封印，讓冥府的鬼魂沖出來到人界。”

“果然……”冥君喃喃自語：“我就說，鬼門關的封印怎麼會無緣無故破裂，看來還真是有人搞鬼。”

“那麼，問題就來了。”二師弟抬起眼，看向冥君。“如果真的有人故意打破鬼門關封印，那麼他們是怎麼打破鬼門關封印的？他們為什麼要引得冥府大亂，甚至牽連到人世？這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好處？”

一個又一個問題如同石頭一般砸進冥君的心中，冥君原本就緊鎖著的眉頭亦因這幾個問題鎖的更緊。他抬起頭，望著窗外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血色，不言不語。

二師弟沒有打擾冥君，他低下眼，沉默且安靜的看著手中書冊。

如今的冥府與兩百年前的冥府相比，堪稱空虛。

只因那一場動亂。

無人知曉那場動亂是怎麼出現的，到如今能追尋到的答案也只是正值鬼門關大開之際。原本是無數遊魂來到人界的時刻，卻不知怎麼回事，那原本隱藏在冥府中的厲鬼，盡數沖出冥府。等到冥君知曉情況，想強行關閉鬼門關時，鬼門關的封印卻在這一刻破裂。

鬼門關是通往人界的通道，若不關閉，將會有更多的冤魂厲鬼沖出。

冥君無奈之下，只先與四方死神共布四方結界，強行堵住那個破損的缺口。

但未曾沖出冥府的厲鬼也因此躁動了，無數鬼魂在血色的天空上飛舞，尋找著弱者吞噬，聲嘶力竭的慘叫聲無時無刻在冥府諸城外響起。而有幸躲在城內的魂魄則是瑟瑟發抖，看著那些比他們強大的厲鬼們衝撞著結界，那樣的情況，讓他們頓生一種他們不過是籠中食物的感覺。

冥府，就此大亂。

而他的三師弟，也在這場動亂中，失去了修煉的實體。到現在都不得以引魂燈為持，才能穩住魂魄不散。

雖然如今的冥府已經安穩下來，但鬼門關破損的封印到現在都無法補上，所以到現在，仍有些許魂魄會沖出冥府。讓冥君不得不派出勾魂使者前去找回，這也就是人世的異能者們總能看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來到人世的原因。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剛剛那幾個問題。

究竟是誰，打破了鬼門關的封印？

“鬼門關的封印，縱然是我，想打破也得費一段時間。想在短短的時間內打破封印……難道是……”呢喃的話語慢慢咽下。

“是什麼？”二師弟下意識詢問冥君。

“師弟，你可還記得數十年前來的那個人？”

此話一出，二師弟面上多了一絲思索：“數十年前……”慢慢的，他的面上浮現一絲愕然：“大師兄是說俏……？”

“不錯。”冥君打斷了二師弟的話：“他手上，正好有一件可以破界的工具。”

“不可能，事情發生在兩百年前，他怎麼可能破壞鬼門關封印？”二師弟果斷地說道。

“可是，只有他手中的那樣東西，才能突破六道輪回。”

“大師兄……你相信他是會打破封印的人？”

“……”說到這裡，冥君沉默地搖搖頭：“他之人品，你我在世時都曾瞭解。只是如今……除了這一點，我著實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破壞封印了。”

“他……是個異數啊……”二師弟喃喃道：“這世上能保留前世記憶輪回的人，真心不多了。”

“是啊。”冥君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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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天涯余晚照，一篙春水烟雨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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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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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1樓發表於: 2020-07-21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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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送走了俏如來後，冥醫在充滿血腥味的客廳裡站了一會兒。

視野所及處，皆是一片漆黑。唯有身側，從窗外透入了一抹不大的光，才顯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冥醫站在客廳裡許久，都未曾說話。在黑暗中，無人看得見，素日言笑晏晏的醫生，面容變得異常冰冷。他默默地吸氣吐氣，好像想把這充滿血腥味的氣息全部吞入腹中。

但這樣的舉動做了沒多久，他一擰眉，轉身走到餐廳裡，“唰”一下拉開窗戶。

窗外，清風忽入內，吹散幾乎要將冥醫吞沒的血腥氣，腦識也一瞬清醒。抬目望向窗外，夜色正朦朧，唯有一盞明亮的路燈，無聲地望著冥醫。

也許是因為入了後半夜，社區內顯得異常的安靜，連蟲鳴的聲音都聽不到。冥醫凝望著那盞路燈有一會兒後，微微轉目，看向樓下。

樓下，路燈光芒所及處，座椅上空無一人。

看到了這一幕，冥醫不知道自己是該沮喪還是該歡喜，最後他默默拉過紗窗，轉身入了內中。

夜深了，他也該休息了。

只是在回房前，他還在那扇畫滿朱砂紋路的門前站了一會兒，聽著裡面的動靜。

在確定裡面沒什麼大的響動後，冥醫才來到他自己的房前，開門入內。

屋內的擺設和一般家庭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因是男人、又是醫生的房間，因而比一般人的房間多了份幹練和清爽。

冥醫拖著疲憊的身子，甫一上床，就覺得身子沉重的難受。

不過想想也是，他先是上班上了一天，晚上又得應付鳳蝶還有俏如來，耗費的精神比起往日不知多多少，累也是正常的。

冥醫躺在床上，望著漆黑視野中那模模糊糊的天花板。良久，慢慢閉上眼。

希望明天起得來……

陷入睡眠前，他模模糊糊地想著。

※※※

嘩嘩，嘩嘩。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耳旁傳來了隱約的流水聲。

冥醫慢慢睜開眼，入目卻是一片刺痛的血紅，他下意識閉上眼，抬手揉了揉眼角。

然後他打著手簾，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等到冥醫完全睜開眼後，只這一眼，入目的景色便讓他怔住了。

血紅色的天空下，身前枯樹朝天而立枝椏縱橫，映著天幕，像是一張猙獰的面容。

這是……哪？

冥醫下意識環顧四周，周圍除了這些枯樹枝椏，再無其他人蹤影。仿佛這個浩大的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幽風呼呼而過，吹動冥醫略長的髮絲，遮擋了他的視線。

他下意識走上前，足下卻不知道踩到什麼東西，一下子摔倒在面前齊膝高的雜草叢中！

臉朝下的滋味明顯不太好受，更別提面前這塊土地中，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這味道嗆得他趕緊手撐地爬起來。只是他剛一抬頭，就看見一張慘白且猙獰的臉，而那張臉上兩個漆黑的眼洞，正直直地看著冥醫。

縱然冥醫神經再堅挺，對此，卻也是“啊”一聲，跌坐在一旁。

“吱吱。”

似是受到驚嚇，漆黑的眼洞中，突然爬出一條小蟲。它在那張面容上爬了一圈，然後甩著短足，爬入草叢之中，再不見蹤影。

冥醫這才發現，那嚇得他跌坐一旁的東西，是一個骷髏頭。

嚇死我了。

明明連屍體都見過不少的冥醫，這一刻卻拍著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他這麼坐著，只覺得鼻端那股血腥味越發濃重。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是坐在死屍遍野的草叢堆裡。冥醫就覺得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趕緊爬起來。

只是爬起來的時候，晃過面前的廣袖卻讓冥醫一呆。他下意識站直身子，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身上穿著的，並不是素日裡那一身便服。而是一套蔚藍廣袖、似是古代人才會穿的服飾。

這是怎麼回事？

千萬個疑惑在冥醫的腦海中彙聚，卻是怎麼想都得不出答案。

就在這個時候，耳旁的流水聲，越發清晰。

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前方。

只這一抬頭，身側的環境驟然一變。

枯樹消失了，草叢消失了。只剩下一條泥濘的道路，通往血色天幕的盡頭。

嘩嘩，嘩嘩。

流水的聲音像是一首吸引人的樂曲，冥醫聽著這首樂曲，竟情不自禁邁出步子，走在這條泥濘的道路上。

路旁，花瓣細長、顏色豔麗的花朵正嬌豔奪目地綻放。有幽風呼呼地刮過，拂動花朵。慢慢地，呼呼的風聲與流水聲夾雜在一起，在耳旁彙聚成一道聲音——

“杏花。”

“誰？！”

如夢初醒一般，茫然前行的人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環顧四周，卻是什麼都沒有。

是錯覺嗎？

等等，這難道不是夢嗎？不然他為什麼穿著一身古代人才會穿的衣服？

可是，為什麼這個夢這麼的真實？

冥醫努力想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境，可是，不管他怎麼說服自己。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那道猶如玉碎一般清冷的聲音，並不是他的錯覺。

仿佛是配合冥醫的心中所想，耳旁呼呼風聲、流水聲中，又傳來了那道聲音。

“杏花君。”

這一次，他驀然回首。

身前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一望無際的火紅花海，他看不清、也不知道這片花海是什麼叫什麼，他只是看見了，在那片一望無際的花海中，有一道青衣身影。

“是你在叫我？”

冥醫下意識開口，卻發現那道青衣身影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朝著前方緩緩而行。

而前方，是……

一片漆黑。

“等等！你是誰？！”

眼見那道身影要遠離自己，冥醫顧不得身前正開得豔麗的花，他趕忙跑過去。

耳旁又開始颳風了，呼呼的風聲與流水聲夾雜在一起，慢慢地，變成了亂七八糟的聲音——

“殺了默蒼離！” $<V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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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罪魁禍首！” ifWQw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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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默蒼離！” Jz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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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中原群俠們報仇！” ]T40VG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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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默蒼離！殺了他！” DoBQ$K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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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中原群俠們報仇！”

“不，不……”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堅持跑下去，他只知道，在這嘈雜的環境下，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猶如鬼怪詛咒一般，讓他不得不繼續跑下去。

而他的瞳孔中，也只剩下那道身影，那道……即將邁入黑暗中的身影。

不要去……

他快趕上了。

不要去……

他快趕上了。

不要去！！！

仿佛是聽見了冥醫內心的呐喊，四周的景物再次變化。刮著幽幽厲風的山谷間，有一根竹竿獨立撐天，他跑到那根竹竿下，一抬頭，正好對上竹竿上一雙緊閉的眼睛。

那雙眼睛，那張臉，那是——

“蒼離！”

“啊呀！”

兩道聲音交錯在一起，在房內響起。

冥醫喘著粗氣，瞪著眼睛看著前方。面前的牆壁上有大片大片的陽光，讓那個異常真實的夢境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冥醫就這麼呆呆地坐在床上，夢中的一切，在腦海中不斷的播放。

蒼離……蒼離……

他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個名字，然後，慢慢的閉上眼。

是……夢啊……

等意識到剛剛那一切不過是夢境後，冥醫緊繃的心神慢慢放鬆下來，他顧不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默默地揉了揉一抽一抽的額角。

為什麼……會夢見他呢？

冥醫還未想明白，身側便爬起一道身影。

“哎呦。”

冥醫下意識轉過頭去，恰好對上了茹琳那張姣好的面容。他愣了愣：“茹琳？你怎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特意看了看四周：“怎麼在我的房裡？”

“哥哥啊，你是夢見什麼了？我怎麼叫你你都醒不過來，一醒過來還突然一起身嚇我一跳。”

茹琳叉著腰站在床邊，眉宇間多了一絲不解和疑惑。

看著冥醫這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茹琳實在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夢境，竟然讓她這個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哥哥嚇成這樣。

“夢？夢……”

眼前又閃過那個場景。

厲風，山谷，還有……高懸的頭顱。

思及此，冥醫閉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沒什麼，只是做了一個夢罷了。”

“真的嗎？”茹琳歪著腦袋看著床上的人，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不過比起剛醒的時候好太多了。

冥醫睜開眼，點了點頭：“我沒事的，茹琳，你別擔心。”

此話一出，冥醫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你可以下床了？！”他突然抬起頭，一臉愕然。卻見茹琳對著他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是呀。”

顧不得自己還穿著睡衣，冥醫一掀開被褥，赤腳下了床。而茹琳將青絲束起，紮了個馬尾，她整張姣好的面容都露了出來。此刻，正由冥醫細細打量。

冥醫看著那半張完好的臉，那樣的完美，讓他幾乎生出了一種他這二十年來的經歷其實不過是一場幻夢一樣的感覺，他還是他，茹琳還是茹琳，什麼都沒有變過。

“我明明沒有將那樣東西帶回來……你怎麼會……”冥醫退後幾步，跌坐在床上，愣愣道。

茹琳顯然知道冥醫說的那樣東西是什麼，她垂下眼，沒有說話。

“那……那道符文了？”

聽到冥醫的詢問，茹琳挽起袖子。若有人在側，看見茹琳的手臂，恐怕會大吃一驚。只因為她那本該是屬於常人的光潔手臂上，佈滿了血紅色的紋路。與茹琳房門口的那道紋路一模一樣。而若能細看，可以看出那手臂上的紋路並不是以朱砂畫成，而是用刀劃出來的。再看這個紋路的延伸，只怕不只是手臂上，茹琳全身上下似乎有這樣的紋路。如果真是用刀劃出來的，那是誰，用刀在她的身上劃下紋路？

看見了茹琳手臂上的紋路，冥醫這才放下心來。他抬手揉了揉額角，長長一歎：“沒事就好。”

“嗯，哥哥，我可以去上班了。”茹琳看著這個略顯疲憊的男人，只是微微一笑。

“嗯……上班……上班……上班？！”

聽到上班兩個字，冥醫趕緊拿來床頭櫃上的鬧鐘，一看時間，他頓時一聲慘叫：“天呐！要遲到了！茹琳你怎麼不叫我啊！”

“我叫了你啊，可是怎麼叫你你都不醒。”紅衣女子一臉無辜地望著冥醫：“我都在想，你要再不醒，我就直接潑冷水了。”

茹琳因為身體原因，簡直是醫院中的特例，因為只要她病好，她想什麼時候去上班都可以。

而冥醫……顯然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如果他遲到了，那他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沒了！

一想到自己一個月的辛苦很可能就付之東水，冥醫一溜煙爬起身，跑去衛生間梳洗。

早已將自己收拾妥當的茹琳就這麼抱著手臂，笑意淺淺，目送著冥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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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0-07-21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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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三下五除二將自己收拾妥當後，冥醫便出了衛生間。他剛一抬頭，茹琳已站在跟前，將他素日裡攜帶的公事包遞給他，然後又塞了兩片吐司片在他手裡。

“現做早飯肯定是來不及了，先隨便墊墊底，中午去食堂吃頓好的吧。”同樣將自己收拾妥當的茹琳咽下嘴裡的吐司片，對著冥醫挑挑眉頭。

冥醫也來不及和茹琳客氣，接過她手中的公事包，把吐司片塞進嘴裡，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快走，一邊來到玄關處給自己套上鞋子。

等一切都妥當後，兩人一行出了門，下了公寓樓。

甫一下樓，只見室外陽光正好。而冥醫顯然也是被這難得的好天氣所感染，面上不由浮現一絲淡淡的微笑。他快步出了單元，抬頭看向透過枝葉落下的那一縷陽光，暖暖的，很貼心。

“真是個好天氣啊，茹琳，你說是嗎？”

他回過頭去，卻見身側空無一人。愣了愣，他轉過身，卻看見紅衣女子正站在單元樓內，怔怔地望著外面。

“怎麼了？”

冥醫下意識詢問，腦海中卻突然閃過茹琳的“病”，難道又是……

正當他想上前詢問，卻見紅衣女子似是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走出了單元。

似是因為許久沒有出門，陽光落下時，茹琳很明顯地眯了眯眼睛。而後打著手簾，學著冥醫的模樣抬起頭，看著單元外的那顆挺拔的樹。

見茹琳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出來，冥醫暗暗鬆口氣，也不續言問她情況。藍發醫生就這麼看著他唯一的親人放下手，轉首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是個好天氣，我們走吧。”

“嗯。”

※※※

“哎呀呀，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

聽見這句話，俏如來回過頭去，卻見那個身形虛幻的人正躲在他這個房間裡最陰暗的地方，對著外面嘖嘖稱歎。

對此，俏如來只能沉默。

如果不是用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從外界透入的陽光，溫皇前輩您只怕會被這炙熱的陽光直接曬的魂飛魄散吧？

更重要的是，他連燈都不敢開，生怕光源太強會影響到溫皇的魂體。因而這麼大的房間裡，除了厚重窗簾外透下的些許陽光，就只有……

他轉過頭，看向同樣坐在陰暗角落中的人。只見iPad的光源反射在那人的臉上，看著他那副認真的模樣，如果俏如來可以忘記是這個人讓他打開房中的無線網方便用iPad，他真會以為這人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

似是內心腹誹被那低著頭的人聽到了，他抬起頭，一雙冷淡的眼，直直朝俏如來看來。

被人這麼一看，俏如來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幾點了？”看著俏如來的默蒼離顯然沒有留意到他面上的一絲尷尬，他用著如同以往一樣的神態和語氣，冷淡地問著面前的年輕人。

俏如來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錶：“七點……半。”

聽到回答，默蒼離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iPad：“時間沒有錯，我們該走了。”

“走？”俏如來一怔，隨後明白了他在說什麼：“現在去尋找冥醫前輩？只是這個點，冥醫前輩應該去上班了吧？”

“那就去醫院找他。”

“去醫院？”俏如來很明顯地愣住了，他下意識看向溫皇，卻見那身形虛幻的人對著他聳了聳肩。

“如果你是擔心溫皇的問題，我相信你不會不懂借體收魂之術。”也許是低頭太久，默蒼離放下手中的iPad，扶著脖子活動了下筋骨。而後淡淡一掃，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上。

順著人視線下移，俏如來突然想起什麼：“您是說……”

默蒼離微微頜首。

“晚輩明白了。”

俏如來來到一直托著下巴看著他們倆交談的溫皇面前，微微頜首：“外界陽光炙熱，怕是有損前輩魂體。只能先委屈前輩了。”

溫皇攤了攤手：“無妨，你們愛怎麼來就怎麼來吧。”語氣很是淡定。

聽見這句話，俏如來看了溫皇一眼，似是沒有想到。但隨後他定了定神，抬手——取下了脖子上的玉佩。

那玉佩通體透綠，卻不似綠葉那般綠的徹底，而是像綠色的水彩顏料倒入水中那樣，綠的極淡。

溫皇抬眼看了看，眸中多了一絲訝異：“哎呀？水蒼玉？”

“不錯，正是水蒼玉。”握著那一枚玉佩，俏如來點點頭。

在《聖經》中，常常會提到神的身體是由水蒼玉構成。而在現世，有很多人大概都不知道，水蒼玉是收魂納魄的最好容器。不過還好，這一點俏如來恰好就知道，所以他以史家的財力，尋到一塊能收魂的水蒼玉還是很容易的。只是這水蒼玉收來後，他就沒怎麼用過。因為他遇見的都是渡魂之事，因而這水蒼玉也沒能派上用場。不過還好，今日，這塊被他一直當做佩飾的玉佩終於派上用場了。

俏如來抬手，將水蒼玉放在手中，指著溫皇的方向。而後，他閉上眼，口中開始誦讀借物收魂的咒文。

低低的呢喃聲在偌大的房內開始響起，猶如上古的祭司在低聲祈禱。手中的水蒼玉不知為何，在黑暗的空間中泛起微弱的光芒。呢喃聲在響起約有數十息後，手中水蒼玉也越來越亮，突然，一道光芒從玉中射出，朝溫皇的方向奔來。

溫皇不閃不避，就這麼看著那道光芒投入自己虛幻的身體中，一眨眼，視野突變，房內一切的東西都看起來巨大無比。

俏如來睜開眼，暗道一句幸好還記得咒文，他看著掌中的玉佩：“溫皇前輩，您感覺如何？”

“嗯……”手中玉佩傳來一個拖長的男音，嗯了一會兒後，他回答道：“還成，有種變成小矮人的感覺。”

“那就好，先委屈前輩一會兒。等我們到了醫院之後我再將前輩您放出來。”說完這句話，俏如來便將玉佩戴回脖頸。把玉佩塞入衣服內。

一切事畢後，俏如來看向默蒼離：“走吧，默先生。”

默蒼離不答，只是看著俏如來來到玄關處套上鞋子，然後跺了跺腳。良久，他突然來到玄關處，拿起地上的鞋子，對著手已經握在門把手上的青年說：“俏如來。”

“先生？”俏如來回過頭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在這間房內藏了什麼東西？”默蒼離低下頭給自己穿好鞋子，語氣依舊平靜似水。

俏如來一怔。

“我感覺到在這個房內有東西在吸引我，只是我感覺不出來那是什麼東西。”穿好鞋後，默蒼離學著俏如來的模樣跺了跺腳。隨後轉開門把手：“不過那都不重要了，我們先去醫院吧。”

“是……”

默蒼離映著陽光走了出去，所以他沒有看到，在他的身後，那個素日溫文爾雅的白衣青年，身體竟輕輕顫抖起來。

※※※

冥醫這才感覺到，茹琳是真的好起來了。雖然這種好只是暫時的，但也給他爭取了時間，讓他可以找尋下一個目標，來做那件他必須要做的事情。而他，看見茹琳生龍活虎地對著他吐槽調笑時，壓下疑惑的心中只剩下欣慰。

畢竟……只有活著，才能做別的事情啊。

帶著這樣的想法，冥醫和茹琳一前一後下了公車。剛抬臂攏了攏手中的公事包，就聽見身側的茹琳咦了一聲：“咦，太陽沒了？”

他下意識抬起頭，卻恰好看見天際那一抹陽光，正緩慢隱入厚重的雲層之中，不一會兒，原本普照大地的光線就消失無蹤。

“大概是轉陰了吧。”冥醫如此說道。

身側的茹琳卻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奇怪……我突然覺得好冷。”

冥醫轉過頭，看著她畏畏縮縮的模樣，歎口氣，拉過她的手握著：“誰讓你愛漂亮只穿紅衣，連件毛衣都不加，變天的時候不冷才奇怪。”

“我哪有……明明剛出來的時候天氣還是個熱的，我穿著這衣服剛好，哪知道一來醫院就這樣了……”茹琳小聲嘟囔著，卻不敢違背兄長的意思，只能任他握著手。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中午回去一趟給你拿衣服來，你也注意些，別感冒了。走吧，我們先進去打卡。”聽著妹妹的嘟囔聲，冥醫又好氣又好笑，只能搖搖頭，拉著人朝內中走去。

“嗯。”

當兩人走入醫院門口時，冥醫心中突然一動，一種似有若無的感覺拂過他的心頭，正當他想細細體會的時候，那感覺卻又消失了。

是錯覺麼？

冥醫搖搖頭，領著茹琳進了門診樓。

樓內人來人往，不少人都認識冥醫杏花君和茹琳這對醫術超絕的兄妹，因而很多人和他們打了招呼，並且調侃著茹琳這個“懶鬼”可來上班了。茹琳也不介意被人說懶鬼，反而笑嘻嘻對著他人說難不成你羡慕呢？讓對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和眾人都打了招呼後，兩人便入了電梯準備去辦公室內換衣服。茹琳的辦公室與冥醫在同一層樓，卻不是同一個科和辦公室。但好在他們倆隔的也不遠，有空的時候也會來看看彼此。

等到冥醫來到辦公室內換好白大褂戴好胸牌後，就聽見隔著幾間辦公室的辦公室裡傳來一聲慘叫。驚得冥醫趕緊出去，跑到茹琳辦公室，卻看見同樣換好白大褂的人顫抖地指著文件櫃裡一堆要看的文件。

“不——是——吧！！說好的照顧病患了？！”

差點被茹琳嚇個半死的冥醫吐出一口氣，他翻了個白眼：“別忘記了，你穿上白大褂就是醫生，哪來什麼病患？”

“嗚……我哪知道這麼久沒來就堆下了這麼多事啊……”茹琳扶著額頭，一臉無奈地看著一櫃子文件。

“好好幹吧，茹琳醫生。”那檔他也見過，前些日子他剛做完這批文件，只是因為太忙忘記和茹琳說了，因此對於茹琳這一聲“慘叫”，不能代勞的冥醫可是抱著萬分的同情，他搖搖頭，轉身準備回辦公室。

只是走了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略顯焦急的聲音：“冥醫前輩！冥醫前輩！請等一下！”

冥醫回過頭去，一個和他一樣穿著白大褂、神情中略顯焦急的醫生抱著資料夾跑了過來。

“哦，小張啊，怎麼了？”這人他認識，是今年剛入醫院的實習醫生之一。

小張氣喘吁吁地站在冥醫面前，好不容易緩過氣，他看著這個在醫院諸位醫生口中的“老好人”，抿了下唇，道：“那個……我有事想麻煩您一下。”

“嗯？什麼事，你說。”聽見您這個字，冥醫只覺得一陣牙酸：“以及別您來您去，我聽不得這話。”

“這個……好吧。”小張囁喏了一下，還是聽從冥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們醫院和X醫大有合作關係，今天X醫大帶人過來學習解剖，本來應該是我帶他們去太平間的，只是主任那突然有事要我過去。”說到這裡，他還特意指了指樓上：“再有十分鐘，X醫大的人就要過來了，我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所以……”

“哦……”聽了他這一番話，冥醫撓了撓頭：“你是想讓我帶著人去太平間？”

小張低著腦袋，沒說話。他知道麻煩主治醫師這種事也太無禮了，畢竟誰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病人來看病。只是他一個實習醫生，在醫院裡認識的人也實在不多，就只能來試試能不能讓冥醫幫下忙。

等了許久，都不見冥醫開口，正當小張以為冥醫不答應這事的時候，就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吧，我幫你就是。”

“真的？”小張抬起頭，驚喜地望著冥醫。

“是啊，反正八點才上班，我還有點時間。”冥醫對著他笑了笑：“你快去主任那吧，太平間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反正也只是個替人帶路的事情嘛。”

“嗯！那就多謝前輩了！”說完這話，小張轉身飛奔到樓梯口前，噠噠噠跑上樓去。

“這孩子怎麼不用電梯？”冥醫看了看不遠處的電梯一眼，聳了聳肩。

“算了，去太平間等著吧。”

※※※

出了門診樓，室外還是沒有陽光，一片陰暗。冥醫穿過門診樓前的花圃，來到住院部前，卻沒有入住院部，而是抄著住院部側的小道，來到整個醫院中最容易忽略、也是最陰冷的角落裡。

在這個角落裡，一棟三層樓的建築，正靜靜地望著冥醫。

如果不是和X醫大有合作關係，冥醫所在的這家醫院只怕也會和其他醫院一樣，讓太平間這個地方消失。而冥醫自己，也只在剛入醫院的時候，才來過太平間這個地方。時間一長了，他覺得真會忘記，在醫院的某個角落裡，有棟建築，專門用來停放著人這一世中最後的證明。

看著那建築，不知怎地，冥醫眼前忽然閃過昨日夢中的場景。

血紅色的天……泥濘的道路……還有紅色的花……

生與死的交匯地……

眼角開始輕輕地抽痛起來，冥醫眉頭微擰，抬手撫上眼角，甩甩頭。

怎麼會……突然痛起來？

難道……

心中疑惑頓起，冥醫顧不得他只需要在外面等候，他來到這三層樓高的建築前。推開那用了很多年的黃色木門。霎時，一股陰冷的氣息沖了出來。

凝視著門中間那個縫隙許久，冥醫最終還是定了定神，走了進去。

有水波紋一般的東西，消失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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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3樓發表於: 2020-07-21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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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因為急著見冥醫，俏如來沒選擇坐公車，他選擇坐出租前往醫院。而默蒼離這一次居然沒有隱身跟隨，而是跟著俏如來一同上了計程車。好在計程車不是看人數收費，因而兩人一行，這一路上還算順利，也再無交談。

醫院很快便到了，默蒼離先下車，俏如來坐在車中替人先把錢付了，隨後也下了車。只是他剛一下車，就覺得不太對勁。他下意識抬起頭，忽然發現那一直蔓延在天地間的陽光，居然不見了。

“轉陰了麼？”俏如來望著天際厚厚的雲層，喃喃自語。

雖然很可能是天晴轉陰，卻不知道為什麼，俏如來原本平靜如水的心中，竟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事馬上就要發生了。

白髮青年微微皺眉，他可不覺得這感覺是錯覺。相反的，他十分信任這種無緣無故湧起的感覺。因為他身為異能者渡魂多年，早已形成了一種在危險來臨之時會自動警告的第六感。

難道……有危險發生？

他下意識環顧四周，卻發現周圍一切如常。車還是車，人還是人。

他回過頭，恰好看見了那青衣身影站在門口，和他一樣抬著腦袋看著天際。

“……”

俏如來緩步上前，來到站在門口的默蒼離身側，微側眸，看著默蒼離凝視著天際的厚重雲層。他啟唇似是欲言，卻又被默蒼離表情上的那份沉思給震住了。在他的記憶中，他很少看見過這個人用這種表情在思考問題。

似是察覺到俏如來的注視，默蒼離收回目光，卻沒有看俏如來。而是抬起手，五指張開，握著虛無。

“起風了……”

仿佛是映襯著默蒼離的話，他此言剛出。俏如來突然回身，他顧不得自己站在醫院門口，抬臂便在虛空中畫下金色的符文，隨後一揮袖，一個巨大的結界霎時張開護在兩人身前。

等到結界布成後，俏如來還未反應過來，呼呼的風聲便在耳旁響起，吹動他的發與衣衫。風勢之大，讓白髮青年閉上眼。

也不知這風吹了多久，穿著米色外套的俏如來隻覺得一股陰寒之氣直朝骨子裡竄。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白髮青年原本就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

這風……

還未細想，身側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八方之靈•聽吾號令•定！”

狂吹著的陰風在這一聲“定”後，突然停下。

俏如來放下遮擋的手臂，看向難得出手的人，卻見他原本就冷若寒冰的表情，變得更加冷漠。

“先生？”

“這是冥府才有的陰風。”

他第一句話，卻讓人一怔。原來是冥府的風麼？難怪他覺得異常的熟悉。

只是他還未想下去，默蒼離第二句話便讓俏如來徹底愣住了。

“醫院裡面，只怕已經出事了。”

※※※

也許是因為作為人的忌諱，太平間這地方，除了學習解剖的人會偶爾來，便只有醫院裡有患者去世、家屬無法及時趕來的時候，才會有人來這裡幫忙負責停屍。至於平常？基本上沒什麼人敢來這裡“觸黴頭”。也因為這樣，太平間的管理人員異常難招。他們醫院還是花了高薪，才從一個有殯葬專業的學校裡請來了管理人員。

只是今日……

站在一片黑暗中，冥醫抬起頭，眯著眼看著那盞懸掛在牆壁上沒有打開的日光燈，內心暗暗吐槽院長也忒摳門了這種地方居然用日光燈，一邊疑惑怎麼沒見那個管理人員出來。

莫不是在檢查門鎖？

冥醫這麼想著，卻沒有回頭。如果他回了頭，他就能發現，在那扇他未曾關上的木門外，外面的世界已不是他所熟悉的人世，而是一片血紅色。

天是血紅色的，土地也是血紅色的，什麼都是血紅色的，唯有那生長在土地上半人高的雜草，在幽風中徐徐拂動身形。

那是和他夢中一樣的場景，他卻沒有回頭，而是看了看兩側緊閉的門，挪動步子。

噠、噠、噠。

輕微的腳步聲在幽靜的環境裡，一片黑暗中，冥醫卻好似有燈一樣，毫無阻礙地走在過道上。他離門口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就在這個時候，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眼角，突然，劇烈抽痛起來。

“唔！”

冥醫下意識躬下身捂住眼角，微涼的手卻無法緩解那一陣陣劇烈的抽痛，那種疼痛，像是有一個人用小刀一下子一下子戳進他的心中，緩慢攪動。

冥醫捂著眼角喘著粗氣，只覺一片黑暗的眼前，時不時閃過一片紅色，那紅色的深處，似乎有什麼，他努力想看清，卻怎麼看都看不清，只覺得那一陣陣劇痛，讓他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來。

這種感覺……真像二十年前……失去這雙眼睛的時候……

他的腦海中突然跳出這句話。

二十年前！

冥醫突然睜開眼，素日溫和的面容上，竟浮現一絲狠厲。他捂著眼角的手反手一摳，硬生生將眼角部位的皮膚摳裂！

眼角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顧不得倒吸冷氣，那疼痛硬生生將那幾乎要挖出他眼球的疼痛壓了下去，同時也讓疼得意識有些混沌的腦海徹底清醒過來。

臉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他抬袖擦了擦，又把袖子放在鼻端下聞了聞，霎時一股血腥味沖入鼻中。他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眼角卻因為這樣的動作抽了抽，疼的厲害。

看來，是流血了。

他這麼想著，一邊從口袋裡拿出個OK繃——那本來是他為手上傷口準備的，卻不想在這裡用上了。一邊在黑暗中摩挲著傷口，小心翼翼地貼上。

等到冥醫貼好OK繃中，他看了看四周，只見目力可及處，全是一片漆黑和關閉的房門。他下意識抬起頭，卻見一抹明亮中且帶著幽藍的光落在了上方的牆壁上，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一時間，冥醫也沒有時間去找管理人員了，他望著那抹幽藍到不同尋常的光，皺了皺眉頭，跨上了面前的樓梯。

※※※

“醫院裡面出事了？”俏如來下意識回過頭看向醫院內部，卻見醫院內部並無什麼異樣，樓還是樓，花還是花。他又回頭看了看默蒼離。

“站在這裡看不出什麼的，跟我來吧。記住，進入的時候閉上眼。” 默蒼離沒有去看俏如來丟過來的眼神，他把iPad朝腋下一夾，就這麼跨步入了醫院裡。被默蒼離這麼一說的俏如來不敢遲疑，他閉上眼，跨入內中。

在俏如來跨入的那一瞬，空氣中有輕微的水波紋抖動，眨眼便消失無蹤。

沒有了視覺的俏如來，只覺眼前只剩一片黑暗。他本還苦惱自己要怎麼跟上默蒼離時，漆黑的視野中，突然出現幾點青綠的光。那光一點一點，朝前方延伸，猶如一隻小動物在雪地上行走。

俏如來先還有些奇怪，但看見那光芒似乎是有目的一樣走著，他不敢遲疑，趕緊快步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只是默默地跟著那青綠的光芒，直至那光芒突然停下，他立刻站好。

也在此刻，耳旁，傳來了默蒼離的聲音：“睜開眼吧。”

俏如來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眼前恰好是那道青色的身影。還有……俏如來下意識看了看四周，這裡，只見前面是房，後面也是房。這是到了醫院的中心？

俏如來此念剛起，一瞬忽又覺得不對。

這裡，是醫院沒錯。只是……他抬起頭，入目的天空卻是透露出一股灰色，那灰色不是陰天才有的陰霾，而是一種接近死亡的灰色。

他收回目光，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本應該是人來人往的醫院中心地帶，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仿佛人類這個物種，在這家醫院中徹底消失了。

“這是……結界？”

俏如來下意識說道。

“準確點說，是死之界域。”默蒼離側首，看了身側的年輕人一眼。不得不說，這個年輕人真不愧是異能者，不但自身實力能在死之界域中存活，而且面對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能保持平靜與淡然。若換了別人，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那……醫院裡面的人呢？”

默蒼離沉默了一會兒，死之界域在人世張開，其中的人會如何，他還真不知道。半響，他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告訴，人是絕不可能在死之界域中久待的。這裡是最容易滋生妖鬼邪靈的地方，就像是……”他忽一揮袖，一道青色的光芒霎時朝身後擊去，“這樣。”他輕聲地說。

俏如來看著默蒼離身後那只灰飛煙滅的鬼怪，不再說話。

※※※

冥醫一邊小心地扶著牆，一邊上了樓。他這模樣，真有種生怕這看起來年久失修的樓層哪裡一個不穩就讓他從二樓摔到一樓去的感覺。

因為沒開燈，所以冥醫也看不清二樓的情況，他只記得在經常參加搶救的同事口中，這二樓似乎是安放因各種意外去世的人的屍體。

感覺到腳底踏在了結實的地面上，冥醫跺了跺腳，鬆開了一直扶著樓梯的手。然後探頭看了看著二樓的佈局，這裡和一樓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在這裡緊鎖的每道門底下，有幽藍的光從裡面透出。而這裡，也比一樓冷上許多。

他下意識搓了搓手，努力忽略那似乎是撲面而來的一陣陣陰寒，走上了二樓的過道。

二樓的過道極長，可說是粗略之下一眼看不到盡頭，冥醫一邊呵著熱氣一邊看著從門底下透出的光，一邊朝前走著。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忽然生起一股古怪的情緒。

這裡……未免也太安靜了吧。

他剛這麼想，耳旁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吱呀——”

這聲音霎時驚的冥醫一個激靈，他下意識朝聲源看去，卻見模糊的視野中，一道房門正朝外開來。

這裡的門都是從裡朝外開的，又是封閉式的二樓，所以絕不可能是有風吹開。那就是……

“誰在那？”

冥醫一邊問，一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慢慢地，他越來越靠近那扇門，視野也越來越清晰。直至他來到門前，探頭一看，卻發現房門後空無一人。只有房內一道道擺放著，蓋上白布的屍體，和牆壁上散發著冰冷之氣的冰櫃。

怎麼會？

一連串的事情讓冥醫的腦海中只剩下疑惑，他握住門把手，擰了擰，門鎖沒壞啊。

本想著要不就把門這麼關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冥醫沒有關門，而是鬆開了門把手，跨步入了內中。

甫一進來，從冰櫃處傳來的冰冷氣息讓他又打了個哆嗦。這樣的環境下，也只有死人才呆得住啦！他這麼想著，一邊來到了一張放著屍體的床前，借著幽藍的光打量著這具屍體。

隔著白布可以看出這具屍體上半身是屬於女人身材的弧度，可是下半身……他目光下移，那本該是雙腿的地方，卻是空蕩蕩的。

是因為什麼失去雙腿了嗎？

冥醫這麼想著，慢慢地，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了上來。

要不……看看她？

雖說是死者為大，但不知為何，冥醫就是壓不住這突然湧起的好奇心。他看看左，又看看右，偌大一個房間裡，除了屍體就只有他了。

看看應該沒事吧？

如果冥醫能知道他掀開這張布會發生什麼事，他是寧死也不會手賤的。只可惜如今人不知將來事，那張貼著OK繃的手，終還是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蓋在屍體臉上的那張白布。

冥醫本以為入目的場景會是不堪入目的，而他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卻不想在這張白布下，竟是一個閉著眼、容貌姣好的女人。

只可惜，容貌再好，從她臉上浮現的屍斑也可以看出她死了很久。他在心中念了句阿彌陀佛，又告了聲罪，將布朝下拉。

脖子，肩膀，胸口，腰部，再就是大腿……

看著大腿以下僵硬的血肉，冥醫下意識皺了皺眉頭，這明顯是有什麼東西碾壓過去從而導致她雙腿被齊齊截斷。

可憐的，長得這麼好看，卻又死的這麼早。

已是大叔年紀的冥醫自然不可能對這女屍起什麼歪念頭，他在滿足自己好奇心後，頗有感歎地搖了搖頭，準備替人蓋好。

布慢慢地拉上去，大腿、腰部、胸口、肩膀、脖子……正當冥醫要蓋好那張臉的時候，他突然僵住了。

仿佛是不敢置信一般，他一手拿著布，一手揉了揉眼睛。

只因為，他剛剛……似乎看見這佈滿屍斑的女屍……眼睫毛似乎動了一下。只是光線太過昏暗，他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冥醫下意識吞了口唾沫，他並不是沒有見過異常的事情，只是這些年來他過的太安穩了，安穩到他都快忘記過去的事了。因而他的膽量在這不知不覺中，也小了些。

手是壓不住的輕顫，卻又不得不讓自己鎮定。冥醫正想蓋上那張臉，突然，那女屍緊閉的雙眼中，滑下兩道腥濃的血淚！

冥醫手一抖，那布就這麼落在了女屍的身上。正當他想退開的時候，忽然，手腕一涼。

他低頭一看，從白布下，伸出了一隻手，正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

不……不是吧……

冥醫打了個哆嗦，然後慢慢地，抬起腦袋，恰好對上了一雙睜開的眼睛。

女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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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0-07-21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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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在親眼看到默蒼離擊殺了一隻鬼怪後，俏如來就知道事情已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且不論這“死之界域”究竟是怎麼張開的，光是能在人世中布下這麼大一個結界，這已非尋常人能夠做到。更別提，在這麼大一家醫院裡，還有著成百上千的醫務人員、病人和來往的過客。

還有……冥醫前輩。

想到冥醫前輩，俏如來心中忽然一驚。冥醫前輩不通異能，他留在這裡，只有危險！

不及細想，俏如來轉頭看向身側微微闔目，似是在感應什麼的默蒼離，語氣略顯驚慌地道：“先生，冥醫前輩還在醫院裡，我們得快點找到他。”

聽見了俏如來的話，默蒼離眼睫輕顫，緩慢地睜開眼。就在他睜眼的一瞬，俏如來明顯看到了默蒼離的眸中，有一道青光一閃而過。

見默蒼離看向他，俏如來趕緊把剛剛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次。默蒼離似是在思考這個舉動的可行性，良久，他方緩緩點頭：“必須要找到他，只是這界域張得極大，幾乎將整個醫院都包裹了進去，為了快點找到冥醫，你我還是兵分兩路尋找吧。一個小時後如果還沒有找到，就來這裡匯合。”

俏如來聽見兵分兩路時，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後也不得不承認，在這麼大一個醫院裡，要找到人，分開總比一起好。只是一個小時……俏如來低下頭，看著自己帶著佛珠的右手。在死之界域中呆了這麼一會兒，他已感覺到陰氣正在侵蝕自己。好在他身有靈力，能夠抵抗侵蝕。如今默蒼離這麼一提，想必是以他的實力，只能在這裡呆上一個小時。

不過還好，一個小時足夠他找人了，只希望冥醫前輩如今能乖乖呆在辦公室內，他好前去尋找，這樣也省了一番功夫。

白髮青年對著默蒼離點了點頭：“那就拜託默先生了，我這就去找冥醫前輩。”說完，跑向就近的門診樓。

默蒼離目送著白髮青年進了門診樓，隨後收回目光，冷靜且淡漠的眼神隨意地打量著這安靜到幾乎沒有一點聲音、仿佛是人間死境的地方。沒有動作，也沒有去找冥醫。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能擴開這麼大一個“死之界域”的人，在他活躍在人世的這段時間裡，可以說沒有遇到過。而且就算真有異能者吃飽了飯閑的沒事幹下這種損陰德的事情，那也不可能不驚動他這個從冥府裡出來的人。

而且，他剛剛以神識感應了一下這個界域，發現以他的實力，竟然無法探知這個界域究竟有多大。此刻的他，就猶如失去異能的普通人，在這潭佈滿迷霧的泥沼中艱難跋涉。

思及此處，默蒼離眉頭微皺。他有一種預感，他必須要找到張開界域的原因，不然不只是冥醫，身處這個醫院裡的人都會危險。

至此，默蒼離不再遲疑，一闔目，劍指一併，滑過眼前。再睜眼，眸中一閃青光。他看了看四周，只見在他開過天眼之後，花草樹木還是剛才的模樣，只是不同的是，在花草樹木那些東西上，有著肉眼可見的一層黑氣。

那是屬於死之界域的陰氣。

默蒼離正想選定一處陰氣最重的地方前去探查。突然，漂浮在空氣中的陰氣猶如被什麼吸引一般，統統都朝著某一個方向蜂擁而去。他下意識回過頭，看向那個方向，卻見厚重的陰氣自行成了一道漩渦，而在漩渦的深處，有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若隱若現。

察覺到那裡就是陰氣最濃重的地方，默蒼離不敢遲疑，快步朝那個方向跑去。

※※※

俏如來甫一入門診樓，原本有些急促的腳步慢慢地放緩了。

只因為他眼前的這一切。

他眼前的這一切，說不上可怖，也說不上其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透露著一股濃濃的詭異。

——面前，那些他以為會出事的那些人，正以各種姿勢，停滯在原地。

那個護士拿著資料夾，想必是要送給醫生去的吧？只是她走的太急，資料夾中有一頁都落在了地上，她都無暇去撿。

那個病人帶著口罩，被家人攙扶著，想必是已經得到候診結果了吧？只是他的腳步剛剛抬起，卻沒有再落下。

那個清潔工正彎著腰掃著地面，垃圾已經成了堆，他卻還是彎著腰，有些費力地掃著座椅下的垃圾。

俏如來覺得自己像是闖入了睡美人的城堡，在這裡，名為時間的東西早已停止。

他小心翼翼地穿過人群，努力不碰到其他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和那個“死之界域”有關？

俏如來帶著滿心的疑惑來到樓梯前，卻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站在樓梯前，似是在準備上樓梯。他小心翼翼地探頭，準備看看這名男醫生的情況，入目的一瞬，卻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這名面對著樓梯口的男醫生，那本該是五官的地方，居然空白一片！

俏如來退後數步，他愕然地看了看四周，卻發現目力所及的那些人，同面前這個人一樣，都沒有了五官！

這是怎麼回事？！

還未等俏如來細想，耳旁，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啊——！！”

聽見這一聲，俏如來下意識抬起頭，他可以聽出這是女人的驚叫聲，也可以聽出離這裡並不遠，就在樓上！

同時，仿佛是因為這一聲驚叫，所有沒有五官的人都驚醒了。包括身側這名男醫生。他們像僵屍一樣，慢慢地歪了歪頭，然後艱難且緩慢地轉過身，那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臉，都朝俏如來望來。

自認見鬼不少，渡魂不多的白髮青年被這場景滲得下意識握緊拳頭，他側著身子，緩緩朝樓梯上退去，每走一步，都小心地看著觀察著四周，見那些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人沒有動作。他閉上眼，咬咬牙，扭頭就朝樓上跑去！

再不跑，難道等他們撲上來咬嗎？！

※※※

陰氣幾乎是撲面而來，還時不時夾雜著一股股小型的幽風，好在默蒼離已不是人類，所以還受得住這幽風陰氣。

只是，默蒼離發現，他越靠近漩渦深處的那棟建築，風勢越大，他本想以先前的定風咒定住這股巨風，卻發現這風比起剛剛他入醫院的時候不知大上多少，從而讓他連掐訣的功夫都沒有。到最後他只能一邊抬臂擋在臉前，一邊有些艱難地挪動步子，慢慢地，他終於靠近這棟建築。

也就在他靠近這棟建築的一瞬，幽風，突然變小了。

這下，他終於能看清這棟建築了。

入目的建築是極其普通的——白牆、灰瓦、黃色的木門，並無什麼特別。但是就是因為它身處陰氣形成的漩渦深處，才顯得它不特別也變得特別。

幽風吹動著默蒼離略長的劉海，他眯著眼打量著面前的這棟建築。為什麼……在這個地方，會有這麼強烈的陰氣和幽風？

這風，是從冥府來的、獨一無二的幽風，這種風，不單單是人世的異能者，就連他也召不出來。所以就是說人世本不會有這種風的，可是如今……

風、陰氣、擴張的極快卻不驚動人的“死之界域”’……

腦海中快速組合著各種可能性，又一一排除，慢慢地，一個不太可能卻又極其有可能是的答案浮現在默蒼離的腦海中。

難道……？

此念剛起，面前那扇半開的門縫間，突然飄出一股濃郁的花香。

這香味剛湧入鼻端，默蒼離腦海中的那個答案直接落實。

這裡果然是……！

還未想完，默蒼離眼前一花，一個踉蹌半跪在木門前。

他的手艱難地扶上木門，使勁搖了搖頭，卻發現自己怎麼樣都擺脫不了那越來越重的眩暈感，慢慢地，扶著木門的手，滑了下去。

※※※

“蒼離？蒼離？”

蒼離？蒼離是什麼？

“蒼離？快醒醒。”

蒼離，是在叫他嗎？

“蒼離？醒醒。”

這是誰？是誰在叫他？

他眼睫輕輕地顫了顫，良久，緩緩地睜開，露出內中的瞳孔。

面前由模糊慢慢轉變到清晰，一張明明是熟悉的、卻怎麼看怎麼都透露著一股陌生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蒼離？”

他出聲喚了自己。

凝視著那張面容許久，默蒼離閉了閉眼，有些亂的腦海中慢慢恢復了平靜。

他是……

“杏花……”

兩字出口，默蒼離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啞到幾乎聽不見。

“蒼離，你怎麼了？”趁著他閉眼的功夫，額頭突然有手撫了上來，他睜開眼，卻見藍衣的人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臉上全是認真的表情。

似是有些不適應這樣的舉動，默蒼離微微側首，避開了冥醫放在額上的手。然後用如同以往的語氣回答著他：“沒事。”

身側人也不在意他這樣的舉動，收回手後，對著他無奈地笑了笑：“蒼離，你的表情，可不像沒有事啊。”

是麼？他的表情流露出了什麼？

默蒼離下意識低頭，卻發現手中正捧著一面銅鏡，花紋鑲邊，銅質為體。鏡面上，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沒有人影？

默蒼離下意識抬起頭，入目的天空卻是血一樣的紅色，他怔怔地望著那血紅色的，似是永遠不會有陰霾的天空。良久，突然想起來了。

沒有人影，是因為……

他已經死了啊。

“蒼離？蒼離？”身側的人探頭看了看默蒼離，見他的臉上難得沒有漠然和冷淡，歪了歪頭。“看你這模樣，又在想什麼？”說到這裡，坐著的冥醫突然想起什麼，一下子站起來，他叉著腰，道：“我可告訴你，你可別再想讓我去投胎轉世的辦法，我說了不投胎就是不投胎！嗯，只要你不想這個，隨便你想什麼都成！”

投胎？

這兩個字霎時猶如一塊丟進湖水中的石頭，在記憶中激起千層浪花。一幕一幕場景如同光影一般，在他的眼前快速閃過。到最後，他扶住額頭，眉頭收了收，表情有些難受。

“蒼離，你怎麼了？”

身側又傳來了那道聲音，帶著急切和關心。默蒼離使勁搖了搖頭，努力想擺脫那一陣陣眩暈感。同時，他感覺到身側有人輕輕拍著他的背，他睜開眼，語氣平靜：“我無事，你不必擔心。”

“真的沒事嗎？”

默蒼離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他靜靜地看著地上的塵土，輕聲道：“我只是……做了一個夢罷了。”

“夢？鬼也會做夢嗎？”他身側的人顯然沒有他這樣的情緒，而是掀了衣擺，重新落座在他的身側，歪著腦袋看著他：“你做了什麼夢？說來聽聽？”

“都不重要了。”默蒼離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恢復了往日的漠然。

“好吧好吧，你既然不願意說，那我就不問了。”冥醫撓了撓頭，還是決定不追問下去。

一時間，沉默的氛圍在兩人中彌漫開來。冥醫終究不是個耐得住的性子，他看看左，看看右，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那人，準備咳嗽兩聲，再找一個話題開始。只是他咳嗽還沒有出口，就聞身側人突然道：“你剛剛說，投胎轉世？”

啊咧？

冥醫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然後使勁搖頭：“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說。”

默蒼離側首看他一眼，那冷淡的目光讓冥醫有一種“他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啊”的感覺，同時也倍感驚悚，本想扛著，可是到最後冥醫還是有點扛不住了。他咬咬牙，扭頭不看默蒼離：“說了又怎樣，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我投胎，不可能！”

“為什麼不願意去投胎？”冥醫聽見那個人這麼問。

“因為……因為……”要冥醫說出個因為，他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難道要說我就是不想看見你一個人所以我才不去投胎這種話嗎？別說此話一出默蒼離會鄙視他，他自己都覺得肉麻。“哎呀，你就當我不想做人了好不好。”

“是麼？”輕淡的三言兩語，沒有任何氣勢，也沒有用任何挑釁的話，冥醫偏偏就覺得壓力倍增。

他扭頭瞪了那個風輕雲淡的人一眼：“我可告訴你，你別想辦法強逼我了，你要再像上次那樣說來奈何橋找我有事結果我一去就看見鬼差端著碗東西守在那，我就跳下奈何橋讓忘川河水淹死自己！”

忘川河裡盡是不得超生的冤魂厲鬼，還有數不盡的噬魂蟲，他這種乾淨的魂魄要跳下去，絕對是這些東西的美食。

至於他敢不敢跳……嗯……這個並不重要。

“原來是這樣麼……”冥醫聽見的那個人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

“什麼？”

“沒什麼，若這是你的願望話，我絕不會攔著你。”默蒼離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銅鏡，開口又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果不其然，冥醫瞪大眼睛，他顫抖地指著默蒼離：“你你你……！！好你個無情無義的默蒼離啊！活著也是這樣氣我，咱倆都死了你還是這樣氣我！你到底把我當成你的什麼了？！”

當成什麼了麼？

默蒼離突然抬頭，平靜地看著那人：“杏花。”

“嗯？”那人回過頭。

“我很慶倖，這個夢中，存在的是你。”

不等那人反應，默蒼離闔目，重重地一咬舌尖。霎時一股劇痛沖入腦海，化解了混沌意識，解除了一切迷障。

良久，他顧不得有損的口舌，緩緩睜眼。果然，與他想的一樣。眼前已不是血紅色的天空與熟悉的藍衣人，而是一扇留著門縫的黃色木門。

他嘖了嘖舌，感覺舌頭因為魂體尚有靈力而自動修復後，緩緩站起身。

幽風在中心地帶依舊平穩運行，吹拂著默蒼離的衣與發。青衣人凝視著那留著門縫的木門良久後，垂下眼，面上沒有表情。

這一刻，默蒼離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驚訝在幻境中所見的那個人是冥醫，還是分不清幻境中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若以為是假，那突然冒出的彼岸花花香又是怎麼回事？

腦海中還在一遍一遍重播著剛剛的場景，鼻端似乎還殘留著彼岸花的氣味，他嗅著這種氣味嗅了很久，不可能認錯這種氣味。

這是一個陷阱嗎？

那為什麼，他的夢中又會出現冥醫的影子？

罷了，當務之急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得快點找到冥醫，然後和俏如來匯合，想辦法打破這個死之界域。

那麼……就從這裡開始找吧。

默蒼離睜開眼，凝視面前的木門有一會兒後，伸手，推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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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0-07-21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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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顧不得去看身後的情況，俏如來埋著腦袋就朝上面沖，也幸好他機靈，在沖上樓的一瞬。身後那些宛如僵屍一般的人便緩緩挪動僵硬的身體，一點一點，朝樓梯口走來。

冷靜，他必須要冷靜。

帶著這樣的信念，俏如來憋著一口氣玩命爬著樓梯，他不知道自己爬到第幾層樓了，只知道必須要朝上爬，不然事情會更麻煩。

一層又一層數位圖示在他的眼前晃過，胸中的那口氣也快憋不住了。就在這個時候，耳旁又傳來了那聲驚叫。

“啊——！！”

這聲驚叫，驚得俏如來憋住的那口氣瞬間散了，他停下奔跑的身影，站在樓梯口抬起頭。

就是這層！

他快步跑上這層樓，一轉首，就看見一間辦公室前，有好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將一名跌倒在地的女人團團圍住。

生怕那女人受到傷害，白髮青年顧不得驚動其他人，大喊一聲：“住手！”，便快步跑了過去。

那幾名醫生似是受到了驚擾，與樓下那些人同樣，略顯僵硬地挪動步子，緩慢地轉過頭。

又是幾張沒有五官的面容。

俏如來心中一滯，卻是不及思考，抬手掐訣，霎時樓層間金光大盛，奪目刺眼。那明明沒有五官的醫生似是有些承受不了這金光，抬袖擋住面孔。趁此機會，白髮青年指法變化，低斥一聲，朝前一推：“去！”

瞬間，一股無形的氣浪掀動這一層所有事物，那幾名醫生也被此氣浪掀飛，重重摔倒在地，不知生死。

見此情況，俏如來快步跑過去，扶起癱倒在地的女人，他這才發現，這女人身上也穿著一件白大褂，看起來也是醫生。看著女人垂著腦袋，也不知道她情況如何，他趕緊拍了拍人：“大夫，大夫？你還好嗎？”

半昏迷的女人似是聽見了俏如來的呼喚，突然動了一下，低低呻吟一聲。她這一動，恰好讓俏如來看清了她的半邊臉，白髮青年大驚失色：“茹琳前輩？！”

對了，茹琳前輩也是醫生，她會出現在此並不奇怪。只是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有，冥醫前輩了？難道在那幾個被他掀翻的人裡面？

顧不得當前混亂的情況，俏如來又晃了晃人：“茹琳前輩，茹琳前輩？你怎麼樣？你還好嗎？”

“……”

“什麼？”看見茹琳的唇瓣動了一下，俏如來下意識詢問，卻發現半昏迷的茹琳已經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說話了。於是他只得探頭過去，把耳朵湊在茹琳的唇邊，聽她說話。

這一下，他可算能聽清茹琳在說什麼了。

“快……快跑……快……哥……鬼……”

快跑？哥？是指冥醫前輩？那鬼又是什麼？

俏如來收回耳朵，面上多了份若有所思。只是他還未想明白，懷中的茹琳突然痛苦的呻吟起來：“呃啊……”

這聲音太過淒慘，讓渡魂無數的俏如來的手都顫抖了：“茹琳前輩？你怎麼了？”

茹琳似乎沒有聽到俏如來的話，而是一邊痛苦的蜷起身體，一邊痛呼：“好痛……好痛……”

“前輩？！”俏如來自認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面對無數大小情況都能鎮定自若。只是茹琳這樣，讓他一時間也手足無措起來。

痛，前輩哪裡受傷了？

“前輩你哪裡痛？能不能告訴我？”

他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出茹琳哪裡受傷了。只得傻不啦嘰的詢問著半昏迷的茹琳，卻偏偏又得不到她的答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鼻端突然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血腥味極淡，不仔細聞根本就聞不出來，俏如來原本準備打暈茹琳的手慢慢放下來，他的目光掃視著茹琳全身上下，然後停在那被長髮遮擋的半邊面容上。

白髮青年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那遮擋半邊面容的長髮輕輕撩起。

只這一眼，入目的場景讓俏如來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會……

只見入目的面容，半邊姣好，半邊卻如同被人潑了硫酸一般，連皮膚都不剩，只有腥紅的血肉。血肉還在朝外緩緩地滲著血。

明白自己也許觸及到茹琳前輩的秘密，俏如來趕緊放下遮擋面容的長髮，又看了看四周，見那幾個被他掀翻在地的醫生已經慢慢爬起來，而樓梯口也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樓下那群醫生病人肯定追上來了！

這還真是前有追兵後有虎……可他又不能放下茹琳不管，那就只能……

俏如來的目光停留在身後半開的辦公室，他咬咬牙，將懷中的茹琳抱起，隨後退入辦公室內。

將茹琳放在靠牆的沙發上，白髮青年趕緊將門鎖好。

想了想，他將食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咬。冒著血的指尖在木門上筆走龍蛇，以血畫下大量咒文。

直至一張門上都被他畫滿了咒文，白髮青年才甩了甩手，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將指尖纏住。

只是俏如來剛纏好指尖，眼前頓感一陣頭暈目眩，讓他不由踉蹌退後幾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子，俏如來搖了搖頭，把那股眩暈感甩出腦海，眼前才複清明。

他明白，剛剛以血畫咒，已經損傷了他的元氣。可不這樣，他實在沒有信心帶著一個昏迷的茹琳不傷一人，便沖出這群人的包圍。

俏如來抬起頭，默默注視著面前這扇門。

現在只能希望他能找到冥醫前輩了。

只能靠你了。

先生。

師尊。

※※※

默蒼離甫一入內，便覺得這裡的陰氣比起外界真是小巫見大巫，若他不是從冥府裡來的人，只怕呆在這裡沒一會兒就會被陰氣侵染入體，然後開始屍化，最後變得不人不鬼。

不過還好，這裡並沒有像外面那樣，產生鬼怪。

默蒼離走過一扇緊閉的房門後，突然停下腳步，他側首，看著木門上的編號。縱然未曾開燈，可在黑暗中，他的視力一如在白天一樣，沒什麼問題。

“1008？”

他看清了那上面的四個數字，下意識念出口。

默蒼離回過頭，看向黑暗中陰氣森森的通道，面上多了份若有所思。

“是……房間編號？這裡是太平間？”

這裡是人死之後的歸所，難怪會有這麼重的陰氣，也因為這一點，這裡才成為了媒介。

那如果有人呆在這裡，那不是很快就會……默蒼離一邊思考著問題，一邊朝前走著，很快他就來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前，他抬起頭，看著那抹落在牆壁上的幽藍之光。微微皺眉。

正當他準備走上樓梯，突然，二樓上靈光大盛。

“叱！”

一聲清喝響徹了整個樓房，默蒼離抬首，皺得越發緊的眉頭是代表掩飾不住的愕然。

樓上有人在以法破界！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

對著那張泛著死氣的臉，和仿佛凝固在他身上的眼瞳。冥醫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他試圖甩開握著手腕上的那只手，卻發現自己怎麼甩都甩不掉，好像有人用萬能膠把那只手粘在他手腕上一樣。到最後，冥醫都顧不得那女屍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他，使勁掰著那只手。

我掰，我掰，我掰。

我去，怎麼掰不開？

冥醫自認自己是一個男人，是男人怎麼能沒點力氣？可是不知道為啥，他就是掰不開那只手，而那只手也越發收緊，用力到冥醫只覺得一股裂骨的疼痛襲上了腦海。

他齜牙咧嘴地抬起頭看著那女屍，那張佈滿屍斑的臉依舊森然地望著他。見此情景，冥醫不由小聲道：“我說姑奶奶啊，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何苦死纏著我？要不咱倆打個商量？你放我走，我出去之後給你買紙錢金箔，你想要多少我給燒多少。好不好？”

他嘀咕這些話也只是圖個心裡安慰，完全不指望這女屍能夠聽進去，要她能聽懂，那真叫有鬼了好嗎？

卻不想，那女屍聽見這一番話，僵硬的眼珠輕輕轉動一下，然後被凍僵的腦袋慢慢低下頭。看到此幕的冥醫只覺得一陣驚喜，難不成這姑奶奶的魂魄還沒走遠，所以她聽得懂自己的話？

只是他剛這麼一想，現實就無情地打了他的臉。那女屍低頭看了看她與冥醫相握的手，複又慢慢地抬起頭，眼珠漠然地看著冥醫。然後，慢慢地湊近。

看著那張越來越近的臉，冥醫不單單下意識退後，同時他很想吐槽我年紀一大把了都可以當你的叔叔了你這湊過來是想幹啥啊，慢慢地，他的臉和女屍一樣，僵住了。

因為那女屍張開了嘴，嘴裡並沒有潔白的皓齒，而是長滿了類似野獸的獠牙。

如果他是個牙科醫生，他可能還會幫女屍看看牙齒如何，問題是他不是牙科醫生啊！

這一刻，冥醫突然想起他看過的一個紀錄片，有探險者背負水下攝像機下水，至深海處，忽出現一條鯊魚。為了保全性命探險者丟下攝像機逃生，而在海面上查看情況的人就眼睜睜看著那利齒獠牙的鯊魚直接將攝像機吞下。

冥醫就覺得自己就是那可憐的攝像機，而這具女屍就是張大嘴準備吃了他的鯊魚，冥醫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嘴裡長滿獠牙的女屍湊近，然後毫無辦法。

這一刻他只恨自己怎麼不學小女生隨身帶著個防身工具，不然的話怎麼會束手無策。

等等，防身工具？他怎麼把那個給忘了！

冥醫定了定神，手一抖，一把修長的手術刀頓時現於他手。他在心中念了句對不住，抬手一揮，鋒利的手術刀直接切進女屍的手腕。

此招一出，他明顯感覺到女屍的手腕一抖，卻還是沒有鬆開。顧不得有損屍體可能會被醫院罰款，他反手一轉，鋒利的刀鋒直接將女屍的手腕切下。死了這麼久的人血液明明應該不會再流動，可是他這一切，女屍腕部不但流出大量腥臭的液體，他一抬手，那液體和女屍就朝他臉上撲過來。冥醫下意識朝後一退，俐落地避開一嘴啃過來的女屍。

使勁把手腕上的手掰開後，冥醫看了看手中的手術刀，面上多了一絲驚喜。

真不愧是跟了他二十年的好夥伴，就是這麼好使！

他把手術刀握在手中，正準備轉身就跑的時候，身後的女屍突然仰頭長嘯起來。

“啊嗚——！！”

被這一聲嘯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冥醫下意識回過頭去，卻看見了悚人的一幕——那躺著屍體的鐵床，開始輕輕顫抖起來。仿佛有一隻手在晃動著這些鐵床。慢慢地，蓋著白布的屍體，依次都坐起身，蓋在面上的白布滑下，佈滿屍斑的面容齊齊轉頭，死氣滿滿的眼睛沉默地看著冥醫。

冥醫下意識退後，退後，再退後，本以為自己能退出房間，他的背卻突然撞在了木門上。

他下意識回頭一看，那原本半開的門，不知什麼時候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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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0-07-21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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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夭壽啊！這是哪個混帳關的門！

好歹也是歷經風波無數的冥醫很有風度的沒有叫出聲，而是在心中哀嚎一聲。不過他的失態也沒有多久，強自鎮定下來的冥醫轉過身，看著那些殘缺不堪的屍體晃動著身體，爬下鐵床。

面對這一幕，冥醫只得一邊觀察著這群會動的屍體，一邊小心地挪動著步子，尋找著可以躲避的地方。

去哪……去哪……

他在心中念叨著這句話，一邊退到一個櫃子邊，就在這個時候，一具屍體突然朝他這個方向撲來！冥醫敏捷地側身一避，屍體的五指與木櫃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冥醫看著那深深的痕跡，下意識吞了口唾沫。這要劃他身上，不得留下幾個窟窿？

他剛這麼一想，那屍體已扭過頭，一雙死氣滿滿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冥醫，又晃晃悠悠地朝他走過來。

所有屍體似是被那具帶頭的屍體所牽引，一個兩個都轉了方向，齊齊朝冥醫的方向而來。一時間，冥醫竟看不清這房間裡有多少具屍體，只知道自己目光所及處，全都是一張張佈滿屍斑的面容。

冥醫小心翼翼地退後，退後，退後，正當他準備再退後的時候，足跟卻已貼到硬硬的地方，他回頭一看，身後已經是牆壁。

沒有退路了。

眼角處，有一股腥濃的液體緩緩流下。背靠著牆的冥醫抬手一摸，入手濕熱，他借著微不可見的光一看，才發現手上是一片腥紅。

眼角的傷口裂開了。

一瞬間，眼前一陣恍惚。

受傷的眼睛、一手的血、圍攻的非人類。這一幕，多麼像二十年的那件事……

冥醫默默閉上眼，沾滿血的手緩緩握拳。

身前，那些搖搖晃晃的屍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這個時候，封閉的房間內，隱隱有氣浪，先是輕微吹動落在地上的白布,隨後形成了一股小型的氣浪，吹動著鐵床。鐵床因這氣浪不斷挪動著地面，哐哐作響。

與此同時，冥醫的周身浮現一股幽藍的光芒，而緊閉雙眼的人，也緩緩地站直身子，他帶著血跡的手攪動虛空，快速畫下肉眼可見的咒文。直至最後一筆落下，冥醫突然睜開眼，他的瞳孔已非是常人該有的棕色，而變成深藍，一眼望去，深邃、妖異又驚心。

“叱！”

他將咒文朝前一退，刹那間，似是有一雙無形的巨手，硬生生壓下。將那群即將撲上來的屍體直接壓垮。

看著那一眾屍體大部分被壓力壓成了斷手斷腿的模樣，冥醫深藍的雙眼突然閉上，只覺得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樣，足下一軟，就跌坐在地。

坐在地上的冥醫只覺得眼角處流血流的更快了，他不由苦笑一下，二十年未曾鍛煉，一出手便是這樣，身體受得了才有鬼。

冥醫默默地看著那大部分被他壓得骨折的屍體在地上掙扎著，然後艱難地爬起來，又晃悠著身體朝他走過來，他閉上了眼。

就這樣吧。

正當冥醫想要放棄的時候，他的耳旁突來一聲清喝：“破！”

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道破門的聲音。

冥醫睜開了眼，一抬頭，恰好就對上了一道閃入屋內的青衣身影。

他怔怔地看著那道身影，似是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點來到這裡。

他怎麼在這裡？

他來這裡幹什麼？

默蒼離冷眸橫掃，瞬間確定了房內是怎樣的情況。他緩步踏入內中，像一名閒庭信步的旅人，帶著淡然和無所畏懼。

透過了層層疊疊的屍體，他一眼便看到那跌坐在牆邊的醫生，默蒼離微微眯眼，只見那人眼角處有一道長長的傷口，正不斷朝外滲著血。

“你受傷了？”默蒼離詢問著他。

卻見冥醫搖了搖頭，他抬手摸上自己的眼角，沉聲道：“我沒什麼大事，你怎麼來了？”

“俏如來有事找你，只是來到醫院卻發現情況不對，於是我和他兵分兩路，我來找你。”

“找我？”冥醫下意識皺眉，只是這個動作還沒做出，眼角的傷口疼得他齜了一下牙：“你們找我幹什麼？”

“自然是有事需要你幫忙，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這個，你還起得來嗎？”默蒼離冷冷地掃了被他氣場牢牢壓制的一眾屍體一眼，複又把目光投向冥醫。

冥醫聽見這話，下意識想支起身體，卻發現身體酸軟無力的很。他只得作罷，搖了搖頭：“不行，我起不來。異能用的太突然，抽空了我身體的力氣。”

“你不是說，你不會異能嗎？”默蒼離淡淡道。

冥醫一滯。

“罷了，等出去再說吧。”看得出冥醫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默蒼離毫無痕跡地換了個話題。

“那俏如來也在這裡，你尋到了我，他怎麼辦？”冥醫突然想起什麼，他抬目看向那人。

“你與俏如來相交這麼多年，會不清楚他的能力嗎？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你若再不出去，很快就要和這群屍體作伴了。”

“什麼？”

“不明白？”默蒼離居然頗有閒情地抱起手臂，給冥醫解釋起他剛剛看到的情況：“你大概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吧？有人以這裡的太平間為媒介，打破了陰陽兩界的屏障，把冥府的幽風帶到了這裡，你若再在這裡待下去，很快就會屍化，最後變得不人不鬼。”

“有人打破了陰陽兩界的屏障？”冥醫喃喃自語，突然，他費力地站起身：“那醫院裡面的那群人……還有……我的妹妹……！”

看著冥醫焦急的神情和縱然身體無力也要站起來的模樣，默蒼離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隨後回答了冥醫的問題。

“你的妹妹如果在門診樓的話，俏如來已經過去了。相信他能尋到你的妹妹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你妹妹的事情，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

“眼前的事？”冥醫好不容易站起身，聽見這句話又是一怔，只是之後，他看見了那群被默蒼離壓制的變異屍體後，明白了他的話。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默蒼離點了點頭。

“那你……你想怎麼解決？”

這麼多屍體，就靠他們兩個人，能解決嗎？

卻不想，冥醫竟然看見默蒼離拿出了他一直夾在腋下的iPad，然後在陰冷的環境裡，好整以暇地將關機的iPad打開。

“喂……我說你……”冥醫本身就沒什麼力氣，看見默蒼離這樣，他更覺得一股無力感湧上了心頭。

默蒼離沒管冥醫，等到iPad的介面顯示出來後，他看了一眼時間。

“八點一刻，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了。”

冥醫沒說話，他就看看默蒼離想幹什麼。

“真是麻煩，又要動用了……”默蒼離似乎頗為不滿，他默默念了一句後，將iPad關好。旋即，冥醫就看見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見默蒼離將iPad一拋，那素白的電子儀器在空中轉體三周半後，突然化作一面古樸的銅鏡。在銅鏡還未落地之前，默蒼離回身一抽，竟硬生生從銅鏡中抽出了一把長劍！

一把！長劍！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產生幻覺後，就愣愣地看著那個明明像是一個死宅男的默蒼離，拎著一把長劍，緩步走了過來。

“這只是一把劍魄，劍身早已不知所蹤了。”像是明白冥醫心中所想，青衣男子風輕雲淡地解釋道：“雖是劍魄，但恰好是……”默蒼離淡淡地掃了一眼因為陰氣才能存活的眾屍，手腕一旋，劍光一閃，圍繞在冥醫四周的屍體的頭顱，紛紛墜地。

“斬斷魑魅魍魎的最好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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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7樓發表於: 2020-07-21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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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俏如來站在窗前，眉頭緊皺。

只見目光所及處，盡是一片霧氣漫漫，唯有偶爾陰風將霧氣吹散，才能讓人得以窺得外界。只是這一瞬存在不了多久，就又被霧氣所掩蓋。

俏如來並不笨，他的經歷在人世中的異能者中可算豐富，因而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彌漫的霧氣並不是別的，正是正在慢慢實體化的陰氣。

為什麼陰氣會實體化？難道是因為這個所謂的死之界域嗎？

思及此處，俏如來緊皺的眉頭不由皺的更緊，如果這個死之界域並不止在醫院出現，而是擴大到整個市，整個省，甚至是整個人界，那危害將會有多大？

到底是誰，將這個死之界域張開的？

思及此處，俏如來回過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鐘錶。

說起來也奇怪，他原以為自己是真不小心闖進了睡美人的城堡，可等到他進了這間屋他才發現，被凝固住的只是那些有心跳有呼吸的活人，面前這些毫無生命特徵的死物倒是逃過了一劫。

“八點一刻……已經進來二十五分鐘了，被困在這裡大概二十分鐘。”把目光從鐘錶上收回，俏如來皺著眉頭自言自語了一陣，旋即，無聲一歎。

不得不說，他現在真有些煩悶，不只是因為被困在這裡無法反擊的苦楚，更因為他對這種情況完全束手無策。

他到底該怎麼辦？要怎麼才能從這個界域中突破出去？

正當俏如來皺著眉頭沉思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突然一動，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悸動已經很多年沒有在他的心中出現了，他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顧不得儀容，他轉身撲到窗戶前，猛地拉開窗戶。霎時一股陰風撲面而來，他的目光看向住院部的角落，只見那裡，霧氣明顯比其他的地方要多上很多。俏如來眯起眼睛，甚至能看見那裡的霧氣已經形成了一個漩渦，將那一處的建築物包裹在其中。

“這種感覺……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偌大的辦公室內，青年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然後他慢慢地朝後退，朝後退。最後低下頭，劉海掩去了他眸中的情緒。整個辦公室內，一時也寂靜無聲。

“是師尊吧……這種感覺……是不會錯的……”他望著不染纖塵的地板，默默地念出了那個早該淹沒在歲月中的稱呼。

“原來，我一直尋找不到的東西，在師尊那裡。不過想想也是，除了師尊，誰還能掌控那樣東西呢？”青年輕聲自問了一句，到最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下了心。

俏如來已經能夠確定默蒼離就身處在那棟建築中，所以他這邊，也不得不行動起來。正當他準備關上窗戶的時候，眼角餘光處，有什麼一晃而過。

白髮青年的手一頓，看向那個方向，卻發現霧氣彌漫下，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是他眼花了嗎？他剛剛好像看見……有人跑過。

誰會在這個點跑進這個佈滿陰氣與死寂的地方？

俏如來回身，來到飲水機前，取下塑膠杯，細心地打了一杯溫水。

他端著水杯，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前，然後半跪下去。他低下頭看了看地面上那些皮膚，又看了看陷入昏迷中的茹琳，她的半張臉姣好，另外半張臉長滿了新生的皮膚，卻又在慢慢龜裂，然後脫落下來，露出裡面腥紅的血肉。他抬起手，解開了茹琳的昏睡穴。然後小聲喚她：“茹琳前輩，茹琳前輩？”

在昏睡穴解開後，茹琳的身體又開始輕輕顫抖，仿佛是因為劇烈的疼痛讓她承受不了。俏如來不得不放大聲音，喚著她的名字：“茹琳前輩？茹琳前輩？”

如果可以忽略那鬼一樣的半張臉，茹琳可以說是極美的。她纖長的眼睫輕輕顫抖，然後緩緩地睜開。俏如來趕緊站起身，一手拿著杯子，一手將將醒的人扶起，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懷裡。

仿佛是嗅到了不屬於哥哥、也不屬於那個人的氣息，茹琳的眼睛睜得極快，她略顯茫然的眼瞳先是停留在天花板一瞬，然後慢慢地挪到俏如來身上。

就在這個瞬間，那畫滿咒文的門突然大放金光，那光芒甚至照射到了茹琳的臉上，茹琳痛苦地尖叫一聲。一抬手，打翻了俏如來拿在手中的水杯。

“茹琳前輩？”俏如來先是一愣，旋即抬頭看向那扇以血畫咒文的門。那有些刺眼的目光讓青年下意識眯起眼，然後他感覺到了懷中開始痛苦的掙扎起來，他下意識抱緊懷裡的人：“前輩？前輩你還好嗎？”

縱然青年力氣再大，可陷入痛苦中的茹琳卻還是拼命掙扎著，想脫離俏如來的束縛。俏如來生怕茹琳受到傷害，也死抱著不敢放。就在他們掙扎間，俏如來明顯感覺到有一股暖暖的液體染上了他的手臂，他下意識低頭一看，瞬間呆住了。

茹琳身上的那件白大褂，正被血快速染透。

她受傷了？什麼時候受的傷？

金光更盛，流血的速度也越快，俏如來都能感覺到有血順著他的腿流了下來。而懷中的人氣息，也越發衰弱。

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瞬間襲上了俏如來的腦海：是金光對茹琳前輩造成了傷害？可是他明明畫下的是對付鬼怪的咒文啊！

就在他愕然的時候，茹琳一抬臂，略顯寬大的衣袖滑落下來，刻滿了血色刻痕的手臂映入俏如來眼中。俏如來下意識抬臂一拉，將那只瘦弱的手臂拉到眼前。

慢慢地，他的手顫抖起來。

他認得這個刻痕，這是一種符咒，拘魂的符咒。

將這種符咒用在人的身上，只會有一種結果，就是人的魂魄無法離開身體，就算死，也會依附在人的身體之上。只是這樣的“人”，早已不能算是人。最多算是一具擁有自己意識的屍體。

為什麼茹琳前輩懼怕他的金光？

為什麼茹琳前輩身上有這個刻痕？

因為……茹琳前輩早已死了啊！

※※※

冥醫就這麼默默地看著默蒼離劍光忽起又滅間，那些他之前玩命都弄不死的屍體在他的劍下支離分解。而他卻眉眼淡淡，仿佛什麼都沒做一樣。

好一個劍掃太平間！

好一個默蒼離！

冥醫表示自己再也不敢輕視宅男了，誰說宅男不能橫掃天下，讓他們來看看默蒼離！這就是宅男中的表率！

直至默蒼離挽了個劍花，冥醫才回過神來，看著滿地殘骸，下意識問他道：“完了？”

默蒼離拎著長劍，和人一樣，沉默地看著這一地殘骸，良久沒有說話。直至冥醫又問了他一聲，他才看了他一眼。然後抬手，似是準備將長劍放回銅鏡中。

只是冥醫好奇的目光，著實讓他這個生性淡漠的人也略有些不自在。他持劍的手頓了頓，複又垂了下去。

“本來是應該完了，只是很奇怪……”

“奇怪什麼？”冥醫下意識問道。

“這裡身處陰陽兩界之間，按理說屍化的應該不止這幾具屍體……”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打開其他房門，讓他們沾染到這裡的陰氣，他們很快也會和這群屍體一樣，起來襲擊人？！”冥醫稍一思索，很快便明白了默蒼離的意思。

“不錯。”默蒼離點了點頭，反手一化，長劍瞬間消失在他的手中。讓本想看看怎麼把劍放回去的冥醫好生掃興，不過他又一思索，瞬間覺得不太對：“那我們還不快點跑？！不，不對，如果我們跑了，你剛剛說的從冥府來的陰風還是會在醫院裡刮，到時候活人也會變死人了。不行，我們不能跑，得想想辦法堵住這個風口。”

聽到前半句話，默蒼離本以為冥醫準備跑路，淡漠的心中本還湧上了一絲不過如此的情緒。可是後半句，倒是讓他微微一怔。

這個人世間，許多人早已只顧自己的性命而不管其他，為了活下去，草菅人命又算什麼。他本以為冥醫也不過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不曾想，他的確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卻是與眾不同的一員。

這個年頭，像你這樣的爛好人真是少見了，杏花啊……

在心中無聲一歎，默蒼離面上卻還是淡然的神情。冥醫看見他這麼淡定，忍不住就跳起腳來：“我說你，不是你發現這裡和冥府通了嗎？怎麼你一點都不著急啊？！”

“再著急，也還是要想辦法，你說是麼？”

“你你你……！你難道是想說我這是瞎著急？！”

“我不是問你。”默蒼離打斷了冥醫的話，然後轉過身，看著門外的方向：“我是說他。”

“誰？”

冥醫順著人的方向看去，卻怎麼看怎麼都是空曠一片，什麼人都沒有。“你聽了那麼久，還沒聽夠嗎？出來吧。”

此言一落，一個極輕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白衣身影，跨入了這間充滿血腥與屍體殘骸的房間。

他似乎並不在意這裡的血腥會染上他的白衣，而是邁著優雅的步伐，緩步朝內中的兩人走來。

直至離兩人有十五步距離的時候，他停了下來，而這正好也是和陌生人交談時保持的最好距離。

冥醫這才看清，白衣人穿著的是一身白色的西服，光是看那西服的邊角，冥醫就覺得他櫃子裡那套西服真可以算是路邊打五折時候的貨色了。他目光稍稍抬起，恰好對上了那人噙著優雅笑容的面容，剛一看清他的五官，冥醫瞬間訝然：“是你？！”

“抱歉，是豔文失禮了。”白西服男人，也就是俏如來的父親，史豔文對著二人微微頜首道。

“史史史……史豔文？！你怎麼會在這裡？”冥醫只覺得自己說話都帶著磕巴，他怎麼想也想不到，全國十佳模範、正氣山莊集團CEO，一般只能在電視機上面看見他的史豔文會居然出現這種……他看了看四周，在心中補充道，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默蒼離倒是沒冥醫那麼驚訝，他本非人世人，所以不知道史豔文在人世中的名氣也是正常。他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這個男人，然後在心中下了一個判斷：這個男人，不簡單。

且不論這裡身處陰陽兩界的縫隙之間，就連他剛剛進入這裡的時候，也險些中了彼岸花花香設成的幻境，這個男人居然能獨身一人尋到這個結界。

他下意識嗅了嗅空氣，一片腥臭中，他並沒有在男人的身上聞到彼岸花花香，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中彼岸花的陷阱。

人世中，果然是臥虎藏龍。

史豔文倒是不在意默蒼離的眼神，他先是對冥醫微微頜首，含笑感謝道：“精忠真是有勞冥醫先生照顧了。”

“照顧？呃，談不上照顧。我只是覺得俏如來這個年輕人很對我胃口罷了，嗯，很對我胃口。而且他很優秀，是個好青年。嗯。”

冥醫撓了撓頭，有些不自在地回答著史豔文的話。

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兒子，史豔文並沒有驕傲到開懷大笑，而是嘴角稍稍提起，似是非常欣慰：“只要精忠沒帶給冥醫先生麻煩就好了。”此言一落，他稍移目光，恰好對上了默蒼離冷然的目光：“不過這位先生說的不錯，若要寒暄的話，待我們出了這裡，豔文必定會請二位去正氣山莊一坐。”

“所以，你想怎麼解決眼前這個問題？”默蒼離並沒有理男人的友善，依舊冷漠。

說到正題，史豔文淡然地環視四周一圈，並沒有因為這裡屍骸滿地血流成河而皺一下眉頭。他甚至緩步來到一具被默蒼離一劍斬成兩段的屍體前，拿起一截手臂，仔細地看了看。

待將手臂翻看完畢後，史豔文將手臂放下，然後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兩人。

“兩位可能不知道，在豔文進入這裡之前，遭到過一場不算小的襲擊。”一開場，史豔文並沒有直入話題。

“襲擊？”冥醫看了看這個衣衫整潔的男人，完全想像不出他曾經遭到過一場襲擊，倒是他自己，一身狼狽，眼角帶血，他才是那個受到襲擊的人好嗎？

“不錯。”史豔文點了點頭，“不過二位可能不知道，襲擊我的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冥醫恰好地詢問一句。

“醫院裡的醫生，保安，還有穿著病服的病人。我剛一入這個結界，就看見他們遊蕩在醫院裡，似乎在尋找什麼目標。等到我一進入他們視線範圍內，他們就突然暴起，齊齊朝我追來。”

冥醫轉過頭看了默蒼離一眼，卻見默蒼離依舊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他回過頭，看向史豔文：“然後呢？”

“豔文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在搏鬥的過程中，我發現那些人全都沒有五官。而且……”史豔文轉頭，看向地上的屍體：“我在他們的身上，看見了類似地上屍體皮膚上的斑紋。”

“你是說，他們身上都長了屍斑？！”

“是的，所以根據這個結論，我們可以得出……”

“得出活人是不能在死之界域中久待的，不然他們就會慢慢屍化，然後變得不人不鬼。”一直默然不語的默蒼離，最終還是出聲打斷了史豔文的話，他微移目光，看著史豔文那張溫文儒雅的面容，冷冷道：“我要的並不是一個已經知曉的答案，我需要的是一個解決辦法。”

被打斷話的史豔文並沒有惱怒，他只是隨和地笑笑，然後道：“等我好不容易甩掉他們，我便尋找著這個縫隙到底在哪。然後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縫隙……就在這棟樓裡嗎？”冥醫撓了撓頭。

“若我所料不錯，應該是在這裡。”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尋到縫隙在這棟樓的哪裡？那我們快去找吧！”說話間，冥醫已摩拳擦掌，跨過屍體朝門口走去。看他那模樣，還真是迫不及待一般。

卻不想——

“杏花。”耳旁突然傳來了那道熟悉的、略低啞的聲音。

“嗯？”冥醫下意識回過頭去，卻見默蒼離默默地看著他面前的史豔文，並沒有看他。

“你出去吧。”默蒼離雖是看著史豔文，但口頭卻回答著冥醫。

“出去？去哪？”冥醫略顯茫然地問道。

默蒼離忽一抬手，單手掐訣，一道青綠的光芒霎時將冥醫從上至下包裹起來。

“去尋找你想尋找的人。”

“那……”冥醫抬頭看了看這個瞬間無形的結界，又看了看默蒼離：“我們不找縫隙了？”

“不是我們。”默蒼離這才移了目光，看向冥醫：“是你，不必找了。”

“啥？”冥醫一呆，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難不成是……”

“我與他，就足夠了。”

雖然覺得默蒼離說的沒錯，但……他看了看默蒼離，又看了看始終都在微笑的史豔文，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到最後，他只能歎口氣：“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你就是怕我添亂嘛……”

如果冥醫有條尾巴，默蒼離一定能看見冥醫身後的那條尾巴聳拉了下來。只可惜，他只是漠然地看了冥醫跨出房門的背影一眼，便複又看向史豔文。直至耳旁傳來了冥醫下樓的聲音，默蒼離才淡淡地開口：“史豔文麼？”

“不錯。”史豔文輕輕點頭。

“吾名，默蒼離。”

看著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史豔文先是一怔，隨後輕輕一笑，伸出手，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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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0-07-21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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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冥醫快步下了樓，直至快到門口，他才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他怎麼叫起我杏花了？”

撓了撓頭，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沒有排斥默蒼離的稱呼，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又閃過夢境中的一幕，撓著藍發的手慢慢地停了下來。冥醫抬起頭，看著這條明顯被人滌淨過的走廊，不似他剛來之時那麼陰森，無聲一歎。

“算了，管他的，我還是先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吧。”

只是，冥醫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顧不得自己一身血跡未淨，冥醫快步走到門口，直接把門一拉開。霎時，一股陰風直接朝冥醫臉上吹過來，讓他下意識眯起眼睛，抬臂擋住這一股風。直至風勢稍稍減弱，他才放下手臂，迎著風出了門口。

陰風時不時吹動冥醫身上的白大褂，卻無法阻擋他必須要去尋找自己想尋找人的步伐，可這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霧氣大大干擾了他的視線。他眯著眼睛，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前進，剛出了醫院花園的小路，撲通一聲，他撞上了一個人。

“誒？”

霧氣散去，冥醫一抬頭，發現自己撞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

“喂，喂？先生你怎麼樣了？”

那醫生似是聽到了冥醫的聲音，緩緩地轉過身，一張沒有五官、卻長了一塊極大的斑紋的面容映入了冥醫的眼前，驚得冥醫下意識一吸氣。

那醫生默默地看著冥醫，卻沒有其他動作。讓準備逃跑的冥醫步子一滯。

他小心翼翼地回過身，看著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想了想，又出聲道：“先生？先生你怎麼樣？”冥醫又開始重複剛剛的話，同時抬起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

卻是，毫無反應。

莫非……他看不到我？

冥醫想起了剛剛出太平間的時候，默蒼離的舉動。

回頭看了看太平間方向，一片霧氣中，那棟三層樓高的建築已經只剩下一個輪廓，他在心中默默感謝了一下默蒼離，然後繞過這名醫生，快步朝門診樓而去。

也不知道茹琳怎麼樣了……還有她身上的咒文……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出問題啊。

厚重的霧氣中，他不知撞上了多少人，好在那群人看不到他，因而也不會出現引到大部隊的情況。只是他剛一進門診大廳，一門診大廳、堪稱密密麻麻的人頭讓冥醫又呆了呆。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外面。

外面是人，裡面也是人，他們都……

越想越覺得不妙的冥醫，快步跑到樓梯口——他不去電梯，還是不因為怕一開電梯，裡面全是一張張沒有五官的面容。想到這裡，他趕緊把悚然的念頭趕緊甩出腦海後，開始爬樓梯。

冥醫是個醫生，因而最明白宅起來會得什麼病，所以他經常鍛煉身體。在爬樓梯這一方面，他本身體力並不比年輕人弱，只是他今天先是受了傷，再然後又流了不少血，最後還因為動用異能導致身體力氣完全被掏空。所以爬起樓梯，還是有些吃力。

“呼……呼……”

好不容易快爬到辦公室，冥醫扶著樓梯把手喘著粗氣，等到好不容易緩過來。他開始繼續朝樓上爬，一邊爬，一邊擦了擦臉上的血。

等到冥醫終於爬到自己的目的地，剛想站直身體時，耳旁突然傳來了一聲人體撞在地面上的聲音，他一呆，扭頭看去，卻看見一道白衣身影用一個過肩摔把一個同樣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摔倒在地。

這什麼情況？

冥醫剛這麼一想，那道身影已如同鬼魅一般，遊走在將他團團圍住的人群四周，一聲又一聲摔人的聲音，讓冥醫下意識吞了口唾沫，趕緊跑過去。

還未等他湊近，那道白衣身影突然沖上前，刹那間，冥醫能感覺到一隻手已搭上了他的肩膀。想起剛剛那巨大的聲音，冥醫趕緊舉手投降：“別摔別摔！我是人！有意識的人！”

那只手突然一頓，旋即傳來愕然的聲音：“冥醫前輩？！”

呃？

冥醫回過頭，恰好對上了俏如來的臉。

“冥醫前輩，太好了，你沒事！”俏如來原本也是要將冥醫過肩摔的手瞬間一變，成了拉著他胳膊。他顧不得那些醫生又在地上掙扎，拉著冥醫就朝一間半掩著門的辦公室走。

“冥醫前輩你快來，不然事情就麻煩了。”

“怎、怎麼了？”冥醫任人拉著，他下意識打量了一下俏如來，發現白髮青年那一身白衣大半部分都染上了血跡，就連長褲也帶上了暗紅色。他趕緊拉住俏如來：“俏如來你受傷了？快讓我幫你看看。”

“這不是我的血。”白髮青年回過頭，神情中略顯焦急地看著冥醫。他不知道，他俊朗的面容上也帶上了點滴血跡，讓他這個人顯得異常狼狽：“前輩你跟我來就是。”

說話間，兩人已推讓著來到辦公室門前，就在這個瞬間，冥醫嗅慣了血腥味的鼻子，捕捉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門縫裡散發出來。他腳步一頓，還是跟著俏如來入了內中。

剛一入內，冥醫看清沙發上躺著的那人時，只覺得膝蓋一軟，差點跪了下去，好在俏如來把他扶住了。

“前輩，你沒事吧？”俏如來扶著冥醫，讓他站直身子。冥醫搖了搖頭，然後走到沙發邊，蹲下身子。看著沙發上那人依舊在龜裂脫落皮膚的面容，良久，顫抖著的手，撫上那人的額頭。

“茹琳……？茹琳，你聽得見我說話嗎？茹琳？”

見茹琳依舊緊閉著眼睛，毫無反應，冥醫心下一慌，看向俏如來：“她怎麼了？怎麼沒反應？”

“晚輩點了茹琳前輩的昏睡穴，不這樣的話，前輩她就……”似是無法形容自己聽見茹琳哀嚎時的情形，俏如來低下頭，默然不語。

“我明白……我明白那是怎樣的場景……”冥醫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也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隨後他睜開眼，抬起茹琳的手臂，挽起她的衣袖。

刻滿了血紅色紋路的手臂映入眼中，冥醫沉默地凝視著。一旁的俏如來在門口那些人即將攻入辦公室前搶先將房門關上，他一回來就看見冥醫這樣，只得小聲解釋道：“我本來想先解決門口的那些人，然後帶茹琳前輩先離開這裡的，可是……”

“她的情況，不是離開這裡就能解決的。”冥醫放下茹琳的手臂，面上不再是素日裡的溫和，而是一股難以接近的漠然。那副模樣，倒和不喜近人的默蒼離有幾分相似。

“前輩……您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茹琳前輩身上這道咒文？”

耳旁傳來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而他，用的也不是刻痕，而是咒文。

冥醫眨了眨眼，似是在努力分辨俏如來的話，良久，他緩緩點頭。

隨後他垂下眼，看著依舊在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問俏如來：“有刀嗎？”

“呃？”雖不明白冥醫要刀做什麼，俏如來還是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鑰匙串，然後把那把拴著的小型水果刀抽了出來，遞給冥醫。

冥醫接過俏如來遞來的水果刀，然後把手上貼著的OK繃一扯。冥醫用那只受傷的手，握住刀鋒，稍一用力。

“前輩？！”俏如來愕然地看著冥醫自殘。

“沒事的。”感覺到有血順著掌中流下，冥醫忍下疼痛，握著刀半跪下來，將那只流血的手伸到茹琳的唇上。瞬間，有點滴血液落在了茹琳的唇上，這像是一個吸引人的誘餌，原本昏迷的人，竟無意識的張開唇，接納著冥醫的血液。

仿佛是因為得到冥醫的血液，茹琳周身開始輕輕顫抖起來，而那條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血色的紋路也開始泛起輕微的紅光。冥醫也不在意，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茹琳的臉，看見那半張龜裂的面容正在慢慢恢復正常後，他才鬆開握著刀的手，將帶著血跡的刀遞給俏如來。

“多謝了。”

“前輩……”俏如來接過刀，看了看上面的血跡，又看了看面色明顯蒼白很多的冥醫。他雖然看不明白冥醫在做什麼，但也知道冥醫肯定是在救茹琳。可是，用損傷自己的代價，來保住一個已死之人，真的值得嗎？

仿佛是察覺到了俏如來內心的想法，冥醫翻手，怔怔地看著掌中的傷痕，他輕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只是……俏如來，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罷了。”

“可是……前輩……”他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反駁冥醫，卻在看見冥醫的臉色，在聽見他略顯虛弱的聲音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只有這一個親人了，沒有了她，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冥醫抬起頭，竟然對俏如來笑了笑。他不在意俏如來發現了他的秘密，他也不在意俏如來會不會理解他。還是那句話，他只是覺得，自己該這麼做罷了。

“或許我是瘋了，從二十年前開始，我就已經瘋了。”

二十年前？

俏如來捕捉到一個關鍵字，正想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卻忽聽冥醫轉了話題：“算了，不說這個了。俏如來，你知道麼，你父親也來這裡了。”

“父親……父親……父親？！”

“是啊，就是史豔文。”

然後冥醫就看見了，素日溫和善良的青年，滿臉都是驚愕。

“怎、怎麼了？”

“他……他怎麼會來這裡？”俏如來隻覺得自己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我也不知道，是默蒼離發現他，然後他們倆就一起準備去破這個死之……”說到最後，冥醫的聲音慢慢地小了下去。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忽略的是什麼了。

史豔文，全國十佳勞模，正氣山莊集團CEO，明明該是個普通人的他，居然有能力單身進入這片死之界域？！他偏偏還覺得很合理！

辦公室內，兩人面面相覷，說不出的驚愕徘徊在他們心中。俏如來咬了咬下唇，正欲開口，就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金光大盛！

辦公室內的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跑到窗戶邊，拉開窗戶一看。

只見靠近住院部的一個角落裡，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穿過了層層霧氣，散發著刺眼的光芒。冥醫抬頭一看，灰暗的天空像是有人用錘子一錘，開始慢慢龜裂，然後脫落，露出真正的、蔚藍的天空。

——死之界域，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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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0-07-21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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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那光柱持續了大概四五秒時間，便消失無蹤。真正的天空也因此顯露出來，一抹陽光照入醫院內，顯得彌漫著霧氣、異常死寂的醫院那麼不真實。冥醫順著陽光的投射方向看去，發現那厚重的霧氣在陽光照射下已開始慢慢消散。他慶倖鬆口氣，看向身側的青年，聳聳肩：“事情已經被他們解決了。”

“解決了……？”一抹陽光從窗外透入，落在了俏如來沾滿血跡的衣衫上，可白髮青年不聞不顧，一雙略顯迷茫的眼就這麼直直看著外界，似是陷入了思考中。

冥醫無暇顧忌俏如來，因為在他回頭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陷入昏迷中的人動彈了一下，只那一下，便驚得冥醫快步走過去，然後蹲下來，觀察著茹琳的情況。

“茹琳？茹琳？你怎麼樣？”

冥醫輕聲喚著茹琳的名字，同時右手慢慢握緊拳頭，努力遏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看見了那個人長睫輕顫，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先是略顯迷茫地看著天花板有一會兒，然後似是察覺到了身側有人，視線慢慢轉動，看向身側。當她看清臉上有血跡，顯得狼狽不堪的冥醫時，那雙迷茫的眼瞳一瞬變得清醒，她下意識撐起身體，卻因為失血過多身體變得無力只能就此作罷。

“哥……哥哥？你怎麼了？”

聽到那個略顯虛弱、卻明顯清晰的聲音，冥醫緊繃的神經一瞬便放鬆了，他不動聲色地鬆開拳頭，抬袖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後用如同以往的輕鬆聲音對著妹妹說：“沒什麼啊，就是你暈過去了，我在等你醒。”

察覺到茹琳的目光停留在他眼角的傷口上，冥醫故意齜牙咧嘴地笑了笑：“哎呀，一時不小心，腦袋撞在櫃子上了。沒事沒事，貼個創可貼就可以了。”

茹琳只是默默看著冥醫，沒有說話。

她這個哥哥啊，看起來大大咧咧，卻有著一副比誰都細膩的心腸。所以明明知道他是在瞎扯淡，可是茹琳感覺到一陣安心。

而冥醫，似是也覺得這樣的藉口太過拙劣，哪有人撞腦袋一不小心把眼角給撞傷的。他抬手摸了摸眼角的傷口，隨後聳了聳肩：“真的，我沒事。”

“嗯……”茹琳嗯了一聲，旋即又準備起身，似是欲坐起來。見此情況，冥醫趕緊扶住她，讓人借著力氣坐起來。

只是剛一坐起來，茹琳美麗的面孔上，突然閃過一絲驚愕，她扭過頭，看著一身狼狽的冥醫，快速道：“同事們，那些被陰氣侵染的同事們，他們怎麼樣了？！”

冥醫一呆，這才想起在門外還有數個被陰氣屍化的同事。他讓茹琳靠在沙發上，正欲起身去開門，看看外面的情況。身側突然沖過來一個人，他的速度明顯比冥醫快上許多，他將門把手一擰，就這麼沖出房門，朝外面跑去。

被搞得猝不及防的冥醫跟著人跑了出去，就這麼一會兒，那道白衣身影已跑到了樓梯口，徑直跑了下去。他連喊都來不及喊，只能就目送著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俏如來這是怎麼了……”冥醫撓撓頭，回頭看去，那些被俏如來過肩摔的醫生們本就爬起了身，這一刻因為死之界域的破除和陽光的射入。他們那張恢復過來的面容上臉色明顯不太好，一個兩個要不就扶著額頭，要不就扶著腰，紛紛齜牙咧嘴：“我這是怎麼了……腦袋暈沉沉的……身上也痛的要命……”

聽著這些話，冥醫才反應過來，原來在那段被陰氣控制的時間裡，他們是沒有記憶的，這樣的話……冥醫皺著眉頭思考了一陣，然後在那幾名同事徹底清醒前，閉上眼。

旋即，他口中輕聲吟誦著什麼，低沉的聲音刹那間像是在山谷裡，回蕩在整條走廊上。同時，他雙手一合，掌心有藍光隱隱跳躍，也因為藍光的出現，冥醫原本就極其難看的面色變得更加的蒼白，他卻是不聞不顧，直至藍光猛地漲大，他睜開眼，一張手，藍光化作無數流螢，朝面前的醫生飛去。

直至看見了藍光融入面前醫生的身體裡後，他才退後幾步，背靠著牆壁，緩緩地滑落下來。

如今他的能力，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只希望這段被模糊掉的空白記憶，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普通人……還是不要涉及到另外一個世界比較好。

想到這裡，冥醫無力笑了笑。

“誒……我怎麼會在這裡？”一名醫生回過神來：“我不是在辦公室寫病歷嗎？”

“誒……是啊……我怎麼會在辦公室外面？”

所有人都環顧四周，略顯茫然地看著四周的情況。另外一名醫生看看左，看看右，突然，眼尖的他一眼就看見了跌坐在地的冥醫。

“冥醫？你怎麼坐在這？誒？你身上怎麼都是血？”

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冥醫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跡。隨後，他頗不在意道：“哦，沒什麼，我不小心打破血袋了。”

“打破血袋……不是，血袋也能打破嗎？”那名醫生下意識詢問。

“你去試試就知道能不能打破了。”扶著牆努力站起身的冥醫只甩給同事們這樣一句話，就挪動著步子，進了辦公室。

“啪”一聲，一扇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

俏如來快速沖下樓梯，來到大廳裡，發現那些之前仿佛像僵屍一樣、被陰氣所控制的人類，都已一一恢復了正常，正井然有序地繼續著他們之前的活動與工作。但他無暇再去看這正常的情況，一個人跑出了門診大廳，朝住院部的那個角落裡跑去。

不知經過了多少從陰氣中恢復正常的人，俏如來總算來到了他在樓上看到的那棟三層建築附近，他剛一站定，就覺得一股陰冷之氣撲面而來。俏如來下意識皺了皺眉頭，還未看清這四周的環境，兩道身影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只一眼，他便朝那兩人跑去。

正交談著的兩人似是察覺到了有人靠近，下意識回過頭。

“精忠？！”

“父親！”

俏如來跑到兩人的身側，好不容易穩下不穩的呼吸，他看著面前的這個人。

白色西服、溫文儒雅，是在他記憶中慣有的形象，仿佛發生什麼事情，來了什麼人，都無法撼動他面上那一絲鎮定。只是……俏如來微微皺眉，他為什麼覺得父親臉色蒼白？

仿佛是察覺到了俏如來注意到了自己的臉色，史豔文下意識側過臉，不想讓俏如來察覺到自己的情況。而被這一舉動驚住的俏如來下意識開口：“父親，你的臉……”

“精忠，你怎麼來這裡了？”史豔文打斷了俏如來的話。

俏如來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他看著史豔文的側臉，良久，才緩緩道：“父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我想你的父親一時半會不會回答你。倒是你，突然跑下來，是冥醫那邊的事情已經好了？”一直在旁看著這對父子的默蒼離，終於還是開口，接過了這個史豔文覺得很為難的話題。

而史豔文，頗感激地看了默蒼離一眼後，對著大兒子點了點頭：“等我們回去，為父再告訴你。現在最主要的是冥醫先生那邊，他怎麼樣？”

“冥醫前輩……”俏如來囁喏了一聲，腦海中又浮現了冥醫救茹琳的情形。

到底……該不該說？

“冥醫怎麼了？”

“沒、沒什麼，冥醫前輩很好，而且我找到了茹琳前輩，正在一起。”被突然打斷思路的俏如來只能這麼說道。

史豔文看了默蒼離一眼，他察覺到大兒子有事瞞著自己，卻不知這位先生是否看出了隱瞞。

卻不想，默蒼離在聽見這個回答，很淡定的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我們該辦正事。溫皇的情況如何？”

“溫皇前……溫皇前輩？！”

白髮青年聽到這句話就是一呆，他他他……他就說自己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好像遺忘了什麼事情。默蒼離這麼一說，他才反應過來，才之前戰鬥的那段時間裡，玉佩中的溫皇半點反應也沒有！

他趕緊取下戴著的水蒼玉，一邊借著天光看著，一邊出聲喚道：“溫皇前輩？溫皇前輩？”

看著大兒子如此舉動，史豔文卻是半點訝異也沒有，他走上前，拍了拍俏如來的肩：“精忠，精忠。”

“父親？”俏如來看他一眼。

“先將玉佩收起來，我們去找冥醫先生談談正事吧。”

“可溫皇前輩……”

史豔文看了默蒼離一眼，旋即笑道：“你得相信你身側的這位先生。”

默蒼離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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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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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