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2 (繪馬x雪音) 雪祭 1~10，2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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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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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20樓發表於: 2008-03-14 18: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宵lover於2008-03-08 09:29發表的: b*|?7
阿~~~~~~~~~~~~` .Sw4{m[g
好棒阿!!! ZHA&gdK@
24InwR|^
兩人終於見面了!!!!!!!! o>]w76A^(
/:A239=+?
.......

宵lover安~

感謝賞文~^^
歷經千辛和萬苦(?)~
兩人總算有正式的交集了~(握拳)
不過雪音貌似把繪馬給嚇壞了XD
畢竟...懷裡突然冒個女孩子出來.
不嚇壞才奇怪呀=w=
雖然兩人之間發生了點狀況.
但繪馬替雪音收著髮夾.
又留下見面的依據...
兩人...很快又會見面的=w=

"襲"龍之悠然　"宿"儒之鴻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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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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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21樓發表於: 2008-03-15 01: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神藏大社裡浮著一股不安的感覺，守在鳥居旁的武僧，比起以往要多了許多。
　
　　苦行的小僧個個負有自己的工作，早課結束後便各自分開執行，有些個負責打掃、有些個負責神藏大社裡所有人的膳食，有些個則是被選為僧兵後補，跟著年長的僧兵一塊修行。正因為如此，僧舍裡幾近是空無一人。

　　只有一間例外，就是神社大師父居住的僧舍，面向室外的紙門緊閉著，院落的地上和滴水簷上都積著一層厚厚的雪，有些雪片則散在長廊上頭。突然，簷上積厚了的雪撐不住重量，從簷上滑落砸在雪地裡，非但發出擾人的聲響同時也讓雪粉撲飛四散。
　　
　　隨著四散的雪粉落地平息，朦朧間，有一名武僧左手扣著斗笠，右手持著錫杖半跪在雪地裡，似是等待著什麼。少選，紙門裡傳來平緩且微弱的人聲……

　　「…念正，你再說一次……」

　　「大師父，時間已經過了辰時，半神子‧神藏繪馬卻沒有回神社裡，我怕會出什麼亂子，請同意讓我去帶他回來吧！」

　　「…繪馬？我說了讓他回家……」僧舍裡傳出翻書的聲響，伴著人聲，強烈地表現出情緒。

　　「一晚上，很夠了！吹雪祭近在眉睫，定下了的時辰和日子，可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為了神藏大社和神藏村，懇求大師父！讓我前去吧！」

　　「……」聽罷，僧舍裡沒有任何回聲，雪的寂靜和兩人間的無語，成了這空間唯一的聲音。

　　少選，僧舍裡傳來一陣輕咳，讓半跪雪地裡的念正抬起頭挺起上身，對著緊閉的紙門再一次出聲：「大師父！」

　　「…咳咳…無妨。」接著又是一陣咳嗽聲，過了好一陣子才停下，「…想來我說再多也不能阻止你的想法和行動，你去吧。」

　　得到首肯，念正站起身來，並提起錫杖往雪地敲擊了一下，頂端的銅圈撞擊杖身，不若大鐘那般沈穩厚重，而是乾淨清脆，待聲音停止，他對著紙門、對著裡頭的大師父說道：「吹雪祭是供奉山神祭禮，任何人都不能破壞，我，念正！一定會將半神子‧神藏繪馬給帶回神社裡！」

　　語畢，他雙手合十，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雪粉踢起時，發出了沙沙地聲響，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僧舍裡的大師父也有了動作，靜靜地將書本闔上，走到拉門旁並將它拉開，站在長廊上，看著雪地裡的腳印，重重地嘆了口氣，嘆出的氣也在瞬間凝成了白霧。

　　少選，大師父望著腳印的彼端，輕聲說道：「…念正…你的人，和你的法名一樣，正直得不知道圓融啊……」語畢，雙手合十，恭唸了數聲，隨即轉身走回僧舍。

　　得到首肯，念正聚集了十數名僧兵，準備下山擒拿神藏繪馬。

　　他是神藏大社裡位階最高的僧兵，武僧之名是大師父加持的，地位雖然在他之下，但他的威嚴和硬石般的個性，是教神社裡的小僧們又敬又怕。他個人雖然謹守戒規，但過份的執著也教人不敢親近，更不敢違抗他的意思。

　　而他個人認定該做的事，哪怕不近人情、不近人性，他也要死守著執著，拼了命也要做到！任誰來說情都沒有用，哪怕是神社裡的大師父，他依然如故。但…他會有這等想法、這等執著…也和神藏村、神藏大社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

　　僧兵們個個手裡拿著錫杖，全副武裝地站在鳥居前聽武僧念正訓示，十數雙眼睛只盯著他，哪兒也不敢多瞧。

　　「聽著！我方才得到大師父的首肯，得下山帶半神子‧神藏繪馬回社裡，只許成功帶他回來，絕對不許失敗！否則，神藏大社和神藏村，都會受到巢日御靈產雪山山神的懲罰！」緊緊握著錫杖，說到山神之名時，便將錫杖稍稍提起，指著在僧兵身後無言的雪山。

　　順著錫杖指示的方向，眾僧兵同時回頭望著雪山，心裡不禁一陣寒顫，靜默的雪山和不能輕見的山神帶給他們的不是平靜，而是恐懼。

　　吹雪祭啊…安撫山神的祭禮，已深植在他們的心中，然，美其名是安撫山神，實際上，不過是想填平每個人內心深層對黑暗和自然的恐慌害怕而已……

　　錫杖上的銅圈晃動了，清脆的聲音拉回了眾僧兵的注意，武僧念正復言道：「時間不能再耽擱了，出發吧。」

　　一聲令下，雪粉在腳邊飛起，無數的腳印踏在雪地上，紊亂地…卻一致朝同一個地方前進。

＝＝＝＝＝

　　人聲嘈雜，圍繞在同一處地方。

　　想起上回看見武僧和這麼多僧兵，是半神子‧神藏繪馬偷溜回家那時，這會又見著這麼多僧兵來到神藏村裡，想必是又發生了大事。

　　村人聚集在外，念正教幾個僧兵分別在門外和屋子四周守著，又讓幾個僧兵在屋子裡搜索，而他…正對著神藏繪馬的爹娘詢問。

　　「昨晚大師父讓神藏繪馬回來，他現在哪兒去了？」一手持著斗笠和錫杖，站在他倆人面前問道。

　　「念…念正師父，我們…我們昨晚沒讓『凜』進家門……」女聲怯怯。

　　「山神庇佑！吹雪祭在即，請務必如實告知。」

　　「真的，念正師父，我們沒讓他回家，也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男聲堅決。

　　指腹搓著胸前掛著的數珠，念正看著他倆的眼神，實在不像是在說謊，神藏繪馬沒有回家，想必一定是逃脫去了！他早就反對大師父放他離開，這下真的出了包，誰要擔下這個責任？

　　隨著搜屋的僧兵回報，他不想信也得信了，神藏繪馬真的不在家中！

　　「…我等為吹雪祭憂煩，諸多打擾，還請見諒。」空著的手則在胸前結印，對他倆人一拜後，隨帶著僧兵走出屋外。

　　圍著看熱鬧的村民一見武僧念正走出，便急著開口問著發生什麼事？然，他沒有回答村民的問題，反倒是他開口問道：「咳！昨晚神社大師父讓半神子回來，有沒有哪位村人見著他？或是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聽到問題，所有人面面相覷，昨晚的雪忽下忽停地…氣溫低地讓人不想離開屋內煨著暖熱的爐火，嘈雜的人聲依舊，卻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四下看了一陣，正打算要下令搜索全村時，一旁有個男人跳出來話聲，「俺…俺昨晚有…有看到半神子回來，他沒有進家門，反倒往村外去了。」

　　「村外？」念正看著那男人，疑惑地出聲，「看到往村外哪個方向沒有？」

　　「這個…昨晚發生了一些事，半神子又跑得突然，俺沒追上，只看到腳印子是往神藏大社的……」

　　『神藏大社…沒看見他，絕對是往山裡逃去了！』緊緊握著手中的錫杖，他有些氣惱，氣這男人怎麼沒在當下攔住神藏繪馬！回頭看著身後的僧兵，現下除了上山抓人之外，別無他法。

　　村民在聽到半神子‧神藏繪馬的事，又看村裡這麼多僧兵，想起多年前他擅自逃回家那時……所有人開始躁動不安，七嘴八舌地討論，半神子不在神藏大社裡，僧兵又來村裡找人，那吹雪祭呢？怎麼辦？

　　不安的情緒頓時在所有村民的心裡漫開，連帶也影響著念正和僧兵的情緒，煩躁。揚手，他對著僧兵，示意他們靜心；回身，深吸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情後，方對著村民說道：「請放寬心，神藏大社會如期舉行吹雪祭。」嘈雜未停，他復言道：「但，我現在須要村民們的協助。」

　　耳裡聽得念正所說，村民們一個個安靜下來，由於神藏大社是村民身、心、靈皆依賴的地方，所以只要是神社裡的僧人有需求，村民一定會盡其所能辦到，相對的，神藏大社裡的所有僧人必須為村人的不安、恐慌負起安撫的責任。

　　兩者看似毫無關係，卻又密不可分。

　　眼見村民不若方才那般躁動不安，念正點點頭並接著說下去，「其實，半神子昨晚並沒有回到神社裡，想來他一定往山裡去了，昨晚風雪頗大，如此，以他的腳程，應該是不會走得太遠才對。所以，我希望村人可以隨我和僧兵們一塊上山去，將半神子給帶回來。」

　　語畢，只見村民們先是面面相覷，而後又是一陣嘈雜，少選，所有人異口同聲說要跟著他們一塊上山去！得到想要的結果，念正手結法印對著村民們深深一拜，而僧兵們見了他的舉止，也跟著一起動作。

　　一刻鐘後，神藏村裡的村民身上都穿戴著厚重的衣物、斗笠、簑衣和雪鞋，幾隻狗兒也跟在主人身邊要一塊上山，而後分成了幾支隊伍，所有人跟在念正和僧兵們身後，一刻也不敢多擔誤，隨即步出村外…上山去了……

　　編列的隊伍裡，不見神藏繪馬的爹娘，他們不被允許跟著上山，是怕他們會壞事，便強烈不許他們跟隨。

　　兩人縱然無奈，卻也無能為力。

　　同站在家門前，望著越走越遠的隊伍，對凜…對神藏繪馬…他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心裡暗自祈禱，祈禱他能逃過這次的劫難……

＝＝＝＝＝

　　離開雪窩子，那時飄下的雪就沒有停過。

　　若想在雪地上好走，穿上雪鞋會方便些，至少…不會在雪裡陷入太久時間。入目盡是銀白，雪坡上的雪積得深，每跨出一步就深陷一步。神藏繪馬離開神社時根本沒有料到會逃脫上山，所以也就沒有穿雪鞋，

　　他步履艱難地往前走，一心只想離開。

　　雖然在雪窩子裡休息了一晚上，但他下山前什麼東西也沒吃，正值隆冬的雪山上，更別想找到什麼食物，一路上，他渴了、餓了，就伸手刨雪，在手裡捏成了一口大小的雪丸子，就這麼吃著解渴、充飢。

　　然，雪畢竟只是雪，是不可能真填飽肚子的。

　　體力一點一點消耗，腳步一步一步變小，喘息著，疲憊襲捲全身，停下休息的次數漸多了，但他的步伐仍舊往前走去，沒有想就此停步的意思。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停留在這裡！若神藏大社的人發現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回神藏大社，一定會和那年一樣，派出一群人來抓他回去。

　　他不要！不要待在神社裡等死！

　　速度雖然慢了許多，但他持續走著，走向屬於他自己的…未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在硬實的雪地上，一邊朝兩邊的雪坡上觀望，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突然，念正發現一處雪坡很是平緩，更重要的是…雪坡上長得那棵樹的枝頭上，雖然積著一層雪，卻不像其他樹那般厚。猜測神藏繪馬應是從這裡逃脫，回身呼喚僧兵和村民，要他們以這處雪坡為起點，分開上山帶人！

　　領著一支小隊伍，念正以這棵樹為起點，筆直地朝山裡去，想著…越來越接近神藏繪馬，心裡那層對吹雪祭成敗的恐懼就多平復一些……

　　比起沒有雪鞋的神藏繪馬，念正一行人前進的速度要快得多，他們沒在積雪裡花太多的時間，要不了多久，他們發現了昨晚他窩的雪窩子，還有外頭的那個小雪人。

　　找到雪窩子的那一刻，念正的心底可謂狂喜，隨即教隊伍裡所有人四下搜尋一番，希望能在附近到找神藏繪馬的蹤跡。命令方下，他望著腳邊的小雪人，滿是不解。

　　蹲下身，他伸手觸摸小雪人的身體，細聲喃喃，「…雪人，還真有閒情……」

　　少選，一名僧兵急著朝他跑來，一手按壓斗笠邊緣，深怕讓它飛掉了一般。還沒來得及靠近，便聽見他大聲呼喊著說：「念正法師，前頭發現一列腳印，雖然淺了些，應該是半神子的！」

　　聽罷，念正的嘴角浮現了勝利的微笑，他隨即站起身並將隊伍四散的人聚集起來，也教幾個人去將附近的村民小隊伍找過來，好一起追上神藏繪馬的腳步。

　　交待末了，他復看向腳邊的小雪人，冷哼一聲，提起腳便將它給踢散。

　　最近的兩支小隊伍沒有離得太遠，要不了多久時間，雪窩子旁便聚集了數十人，還有兩隻緊跟著主人的狗兒，念正看了會，便轉身朝神藏繪馬離去的方向前進。

　　不遠了！就在前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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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鳳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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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08-04-01 16: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口=~~咦~~怎麼一陣子沒上劇情就給他變了這麼多呢~?
那位念正大師阿~~= =好陰險的感覺.....
阿阿~小繪馬~別被抓到嘎~~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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糰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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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08-04-02 06: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口氣看了六篇!!好過癮>////<
繪馬的設定是20歲!!那小雪音咧??12~14歲間?
我想繪馬被念正阿伯抓到是必然的!!
讓小雪音來個英雌救帥哥吧!!!
這樣一定很讚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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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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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08-04-02 07: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喔喔　　不不～～
千萬不能被抓走～～
不想讓他就這麼斷了生命～～
看了前面幾篇
害雪的眼淚掉了滿地～～
真是太感人了
寫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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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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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25樓發表於: 2008-04-07 22: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眼見神藏繪馬遠去，巢日雪音留在雪窩子旁看了一會，隨即離開。

　　她心裡是想和他一塊走的，但…那雙帶著驚恐的眼神，著實深印在她的心裡，教她不敢和他接近。

　　雖然他留下了小雪人和小圍巾，若下回還有見面的機會，她要怎麼開口？又要怎麼面對？腦袋裡一團混亂，決定不再多想，帶著神藏繪馬留給她的信物，朝反方向…往雪線上去。

　　儘管不喜歡雪線上這個世界，但是…她除了這裡之外，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雪線上到處可以看到雪子活動，她刻意閃過雪子們聚集的地方，繞到較少雪子會接近的山壁邊，窩坐在那兒。

　　雪線上，有個雪子和雪女聚集成的村落，叫做雪村，雪村也和山下的小村子一般，不同的是…雪村裡沒有『人類』存在。雪村裡的屋舍是一個個大小不等的雪洞，成年雪子和雪女共住著雪洞，也和平凡人類一樣，能夠擁有家室。

　　不過…雪山本來就就是孕育雪子和雪女的『胎山』，雪線上隨處可見的雪，就是雪子的憑依，他們骨子裡也明白…降生於初始的『胎山』，最後還是會消失於初始的『胎山』。儘管雪女本身擁有繁衍後代的能力，但，那對她們來說，不過是多餘。

　　雪村仿似山下的村子，但…畢竟還是和『人類』不同……

　　她也有擁有一個小小的雪洞，那是山神予她的，可…裡頭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雪子願意和她共住，所有雪子都嫌棄她身上那一半的人類血統，都不願與她親近。她也早習慣這樣的日子，若哪天有小雪子跑來尋她說話、玩樂，她才真覺得奇怪。

　　在山壁邊休息了一會，她才朝較多小雪子聚集的地方走去，她會走近那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裡是一處小廣場，從小廣場那兒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見而神藏村和神藏大社，如此而已。

　　當她走近時，正好看見一群小雪子在廣場上嬉鬧，爭相賣弄自己天生的妖力，然，那對小雪子們來說，那只不過是平時最常玩的遊戲！

　　每個小雪子從山裡降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擁有不等的妖力，隨著年紀漸長，自身的妖力也就越強，在完全成年之前，每個小雪子都要學著控制自己的妖力，也因為如此，雪線上的積雪終年不溶，也是因為小雪子們常聚在一起玩的關係。

　　突然，一個和她相仿年紀的雪子走出來，站在最前頭，吸足了一口氣，隨即伸出雙手順勢重重地吐息，剎那間，他面前的水氣凝聚成雲，慢慢地…越變越厚，不一時，雪片便從那朵雲裡冒出頭，乘著風，往雪坡、往神藏村、往神藏大社飄落。

　　在後頭的小雪子見罷，便樂得拍手叫好，也就越發興起想要試著玩玩看的念頭！少選，一個、二個、三個……聚在那兒的雪子們個個都玩過了凝水降雪的遊戲。

　　然，冬天的雪山上，不時降下怱大怱小的雪，其實是雪子們在試玩妖力的成果，年歲長的，雪便大些；年歲小的，雪便小些，巢日御靈產雪山雪坡上積的雪，便是雪子們遊戲後的證據。

　　她從來沒有跟著其他小雪子試玩過自己的妖力，也沒有想過要刻意展現，但，只有一次…也就那麼一次。那時因為被其他雪子欺負，她張開雙手，水氣凝結成一個小小的冰球，只有這樣而已。

　　看著其他小雪子可以輕易地駕馭水氣，讓它凝結成雲進而成雪，而她卻不行……只有一半的差異，卻差得如此巨大！心裡或多或少是有些欣羨，但，只要想到她身上不全的那一半是來自愛她的爹親，那麼，所謂的差異，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鬧開了的小雪子們分成了三組，一組仍在試玩凝水降雪的遊戲，另外兩組則在小廣場上打起雪仗來，為了公平，他們靠雙手刨雪並捏成球，一來一往玩得好不愉快。巢日雪音沒有和那任何一組小雪子們混在一塊，她靠坐在一塊石頭邊，不若以往看著雪線下的神藏村和神藏大社，而是沒有定點地望著前方。

　　雖然身在雪線上，在雪村裡，但她的心…卻不在這裡，而是牢牢地繫在神藏繪馬的身上，臉上的表情有些悵然，想啊…或許她不該回到雪線上，或許她該鼓足勇氣，跟在他的身旁才是！

　　時間越晚，小雪子玩得累了，不再互丟雪球，也不再試玩降雪，當最後一片雪往雪坡上飄落時，小廣場上的小雪子們也漸漸散了，或往一旁走去，或…回到各自的雪洞裡窩著，最終，還是只留下她一個……

　　曲著膝蓋，她抱著雙膝蹲坐在大石頭上，孤寂感強烈襲來，卻讓她回想起昨晚…和神藏繪馬窩在雪窩子裡的感覺。雪線上，雪洞裡永遠都是冰冷的，她也曾在雪線下挖過雪窩子，但…身邊沒有別人，只有她，那雪窩子裡頭依舊和那個雪洞一樣，只有孤單和寂寞……

　　雪，早已停了許久，她低下頭將臉埋在膝上，似是後悔回到雪線上……若跟在神藏繪馬的身旁，至少…還有一絲離開的機會，但現在…她要上哪兒去找他？還會有人…能成為『他』嗎？

　　淚水不自主地滑過臉頰，抬起手拭去的同時，她回頭看了小廣場，然，小廣場上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的雪子留在那兒，只有散亂的腳印踩在小廣場上。

　　平時，小雪子並不會常往雪線下跑，但，偶爾還是會成群結伴一塊到雪線下玩耍。然，她卻常常獨自一個離開，往人群多的地方去，雪線上沒有其他雪子會關心她，幾是把她當不存在一般，也因為如此…她的離開，並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四下張望了一陣，確定小廣場上只有她一個！

　　拍拍依附在身上的雪粉，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往雪線下走去。她要去找神藏繪馬！哪怕有可能會再看見他驚懼的眼神，但…至少可以跟在他身旁，至少…有離開雪線甚至是離開雪山的機會！

　　三兩步往前走，在雪山上尋找神藏繪馬的蹤跡，踩在雪地的腳步變得輕了，彷彿乘著風，飄浮在半空中一般……

＝＝＝＝＝

　　腳步在雪地裡前行，踢起的雪粉在腳邊飛舞。

　　落下的雪片和激飛的雪粉混在一塊，雪坡上在剎那間變得不平靜，數十人有著一樣的信念，為達成目的，是不擇手段也不顧一切！

　　喘吐著，腳步漸快了；汗流著，目光直視前方那個身影。

　　找到了！

　　一路上原是聽不到任何說話的聲音，然，在某個村人抬頭的一瞬間，數十人同時躁動起來，他們找到了！半神子‧神藏繪馬。

　　「大家快看！是半神子！」村人手指著前方的雪坡，大聲喊著，「他在那兒，咱們找到他了！」

　　念正聽罷，抬頭看見離自己不遠的背影，便加緊腳步往神藏繪馬那兒去，「神子！休走！」

　　如狼見到獵物一般，念正提著錫杖，就在雪坡上奔跑，幾個僧兵見著，也跟著大步奔走，直往神藏繪馬那方去。

　　不巧的是，神藏繪馬被發現那時，他正停下來休息，一晚沒吃沒喝，加上在雪地裡消耗太多的體力，聽見人聲，回頭看見念正和僧兵時，他已經沒有逃跑的體力……儘管如此，他仍繼續在雪地上前行，只想著…能多走一步…便算一步。

　　在後方追著的念正，看見神藏繪馬沒有穿雪鞋，吃力地在雪地裡前行，步伐緩慢，想是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逃脫，心裡倒是放心不少，為防萬一，他還是指揮僧兵和村人快些將他圈圍起來，不讓他有空隙和機會離開。

　　接下指示，所有人便快步朝神藏繪馬接近，少時，他們圈圍著他，連那兩隻狗兒也在圈圍的隊伍裡，不停地對著他吠叫。站在原地，他環顧了四周，數十個村人和僧兵，每個人的眼神和表情都寫著不諒解，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低下頭，隨即頹然跪坐在雪地上。

　　柔軟的雪地經不起突然來的重量，神藏繪馬跪下的同時，雪粉往前噴灑了些距離，讓站在他面前的村人往後退了一大步。少選，一邊人影從村人後退那方走進來，腳步筆直地往前走，直到停留在他的面前。

　　眼裡清楚地映入了一雙雪鞋還有一支錫杖，神藏繪馬懶得抬起頭，因為，他知道那雙雪鞋和錫杖的主人是誰。

　　錫杖被提起，銅圈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伴隨著雄厚的人聲，全都傳進了神藏繪馬的耳裡，「半神子，你可知你犯下的過錯！」

　　「……」沈默。

　　過錯？他有什麼過錯？只因為沒有回神藏大社，只因為他逃脫，讓吹雪祭不能如期舉行？這就是他犯下的過錯？著實可笑的緊！想啊…倘若今時互相了身份，他，神藏繪馬不是神藏繪馬，而他，念正不是念正，那麼…試問念正法師，你可知你犯下的過錯？你是否能大聲的說出口？

　　沈默帶過一切，神藏繪馬沒有任何回聲，念正不再開口，村人和僧兵也只是面面相覷，就連方才吠叫的兩隻狗兒也跟著安靜下來。雪山吸去了吵嘈的聲音，靜得讓人感到害怕。

　　突然，神藏繪馬逕自站起身，背對著念正，朝著來時路往回走，走到後頭圈圍著的村人面前，他們看著他的臉，那一瞬間，皆別過頭不敢再多看一眼，也相讓出一條路，讓他走出圈圍。

　　眼淚，在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靜靜地從眼眶中滑出……滾過稍嫌瘦削的臉頰，滑到下頷，滴落在雪地上。

　　結束了，短暫的逃亡。

　　最終還是逃不過註定，神藏繪馬不想再像當年那樣，被念正、被僧兵強架著回神社裡去，要走，可以，他有雙腿，不須要任何強硬的手段，他不是誰的物品！不是神藏村的、不是神藏大社的！他屬於他自己，既然山神屬意他要亡於雪山上，至少…這段路，讓他走得有尊嚴些吧……

　　包括念正在內，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只是看著神藏繪馬緩步走出圈圍，逕自往山下走去，似是被感染了情緒，有些個村人也忍不住淚眼婆娑……

　　雪停了，神藏繪馬的腳步也跟著停了。

　　抬起頭，最末的一片雪落在他的鼻頭上，涼涼的，不若淚水那樣熱暖，復低下頭，用雙手承接那片雪，少選，雪溶了，讓他的手掌上濕了一塊。

　　想起那天，月光透進房裡，大師父喚他去大堂，在長廊上，他也曾經接過一片雪，那時…冰冷的眼神望著雪溶化；而今…冰冷的眼神依舊，不同的是…熱淚盈眶……

　　滴落的熱淚和溶化的冰雪混在一塊，合著的雙手緩緩分開，讓它順著手掌的弧度，落在雪地上，倏地，雪水便消逝不見，而他…也將要像雪水一般…消逝在這個世間……

　　念正喚來四個僧兵，跟在神藏繪馬身邊，只有兩個目的，一為護守、二為監視。好不容易找回他來，可不能再出什麼差錯！他則是走在最前頭，準備領他回神藏大社。

　　村人見半神子尋回，心頭多少也鬆了一口氣，然，最末那些個看見他臉上表情和被感染情緒的村人，對此…心中忍不住一陣緊縮，痛了……想著…為了神藏村，他將要犧牲自己的性命，他們不能為他做什麼，最多也只能在心底、在記憶中，再惦記著一個曾經被喚做『神藏繪馬』的青年已矣……

　　由於神藏繪馬沒有穿雪鞋，腳步走得艱辛也走得慢，加上他身上穿得單薄，不時看見他摩著雙臂取暖，有村人看了便脫下腳上穿的雪鞋遞予他穿，也有村人脫下皮襖遞予他，他謝過村人的好意，穿上了皮襖卻沒穿上雪鞋，然，這舉只是…不想讓自己那麼早回神藏大社罷了……

　　刻意緩步前行，念正和僧兵們也跟著和他耗下去，反正他已經跑不掉，再讓他在外頭多待些時間，也算是給他最後的慈悲。

　　經過昨晚窩著的雪窩子，那兩隻狗兒低頭在那兒嗅著味道，又刨著雪，似在玩耍，神藏繪馬看著雪窩子，想起那個和他窩了一晚的雪子，伸手摸了懷中的髮夾，將它緊緊地握在手裡，心裡不住地唸著…『雪子，怕是要爽約了，既然如此…這支髮夾，就當做是我惜別人世的最後禮物吧……』

　　再三回頭，小雪人早不在雪窩子外，隨著腳步越往山下走，回頭再望見的…只是一片淨白的雪坡，離得越遠，表示神社越近了，有那麼一瞬間…想就這樣停下腳步，就在這個當下死去，不想再回到神社裡數著日子等死……

　　可嘆…他的命，還是得留到吹雪祭那一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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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08-07-09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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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無言的佇立，卻有心酸漸浮起。

　　離開雪線，依著原路走下山去，想再找著昨晚那個讓她感到深厚暖意的雪窩子。走啊走著…好不容易才找著讓她心心念念的雪窩子。

　　滿懷笑意地走近，卻發現…雪窩子外頭的小雪人，成了一堆崩塌的殘雪…原那可愛的模樣早不復見，初見罷，巢日雪音蹲在雪窩子旁邊，伸手觸摸那堆殘雪，不由得一陣心痛……

　　『小雪人…為什麼會變這樣……』

　　站起身四下張望了一陣，想著初靠近這裡時，便覺得有異樣，但再看見這為數眾多且雜亂的印子出現在雪窩子附近，也想起…方才走下雪線時，越靠近雪窩子這方，那些個雜亂的印子也就越多。這是怎麼回事？人類平時不太到山上來，為什麼這會有這麼多人上山？
　　
　　不解的問題糾纏在腦海裡，從懷裡拿出早先收著的那條小雪人圍巾，靜靜地望了一陣，為什麼…心頭不斷浮上不安的感覺……將小雪人圍巾緊緊握在手中並揣在懷裡放在心窩上頭，她暗自祈望，神藏繪馬能夠平安無事。

　　將小雪人圍巾收回懷裡，再次蹲下身，輕觸那堆殘雪，再看不著它那可愛的模樣，閉上眼睛，回想起過去爹親給她堆的小雪人…雖然和神藏繪馬堆的樣子大不相同，但，相同的是…兩者都是她生命中記憶裡的一部份。

　　不忍心讓它就這麼消失在天地間，她伸手堆著那堆殘雪，一點一點…依循記憶中的模樣，慢慢地…再一次將小雪人堆起來。然，進行到一半時，她卻回想起…過去總是和爹親兩個人一起堆著雪人，現在…她也想和神藏繪馬一起堆著，僅管他不在身邊，僅管這是她的一廂情願……

　　但…就讓她任性一次吧……

　　用神藏繪馬早先堆過的雪給小雪人堆成了身體，想再伸手刨雪時，她像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雙手放在胸前，靜靜地看了一陣，好半晌說不出話。其實，她的心裡莫名浮上了些想法和猶豫……雖然身為雪子，但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使用自身的妖力，無論何時。

　　然，她看著眼前這半個雪人，卻想用妖力凝雪，來為它完成剩下的一半。因為…這樣才算是她和神藏繪馬共同堆起的雪人呀！

　　暗自下定決心後，看著張開的雙手，臉上浮現淺淺的微笑。她深吸一口氣，而後對著張開的手輕輕地吹了一陣，少時，雙手中間浮現了一團小小的水氣，慢慢地凝結…且越變越大，進而成了一片雲朵，空氣中的水氣持續凝結，手中的雲承載不了過多的水氣重量，反倒凝成了雪片，輕輕飄下。

　　眼見雪片從雲朵裡不停地落下，她捧著雲並將它輕輕往上拋去，載重的雲飄浮在半空中，離地只有十來寸的高度，要不了多久時間，雪片在雪人身邊堆積了些厚度，而那朵雲…也漸漸變薄、變淡…直至消失。

　　刨了那堆積厚的新雪，雖然還有些濕軟，她捧在手裡和了些舊雪並將它仔細捏成了球狀，小心翼翼地疊在早先堆成的雪人身體上頭。雖然和神藏繪馬堆的模樣完全不同，但…對她來說，這小小的雪人身體裡，包含的不只是雪，還有過往的甜蜜回憶…和爹親的、和娘親的，還有…和神藏繪馬的…

　　再次將小石子鑲在雪人的臉上，並且給它一個笑臉，她這才滿足地漾開微笑。她一直很喜歡『雪』，不光是名字和身份，最重要的是…雪給她一種安定的感覺，僅管觸碰到時是冰冷的，但她的印象中，冰雪給她的…卻是怎麼也遺忘不了的溫暖和幸福。

　　蹲在原地，看著寬闊的雪坡上頭就只有這麼一個雪人，孤孤單單的…和她一樣。不想雪人只是自己而沒個伴，她再次伸手刨那堆新雪，在旁邊又堆了一個雪人，比起原來的那個要小了些，臉上有著一樣的微笑，似是笑著靠在大雪人的身旁。

　　看著一大一小的雪人相偎在一起，是給寒冷的雪山上多添了些許溫暖。

　　然，雪人四周散亂的腳印，卻又勾起她心底的不安。

　　記憶中，從來沒有這麼多『人』上山過，即使有，也不過四、五人已矣。她知道神藏村和神藏大社裡的人對雪山向來是十分敬畏的，自然也不敢在雪山上放肆，再者，過去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情景，而這突然來的異狀，讓她直覺有事將要發生。

　　是神藏繪馬？是他嗎？會是他嗎？如果是的話，那怎麼辦？她該插手嗎？

　　不安且難耐的情緒在心頭漫開，她討厭這種感覺！甚至已經到了憎恨的地步！因為這會讓她想起苦痛且悲傷的過去，那時她和娘親一起跪在山神的面前，那種無助和驚恐，正是讓她徹底討厭雪山的主因。

　　其實…她知道爹親最後在哪裡闔眼，但卻一直沒有勇氣靠近那個地方；而娘親在她的面前被山神溶成了水，那種握不住的空虛，到最後消失不見的絕望……是痛得讓她沒辦法承受。

　　這些年來她一直隱忍著，不去看也不去想，雖然有逃避的成份在，但是…她寧願選擇逃避，也不要傷口再一次被撕開！僅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也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了，只是…心痛還在，心傷的位置…也一樣還在，傷口不能補，也沒辦法補。
　　
　　她在這裡失去了最重要的兩個人，也明白失去的痛。當初見到神藏繪馬，有感覺他其實和自己很像，也和自己一樣，同樣孤獨、同樣寂寞，他眼底的空虛和絕望，深邃的教人心疼難過。

　　而且，她也怕…在眨眼之間，就再也見不到神藏繪馬。

　　不再想也不敢想，再次拿出小雪人圍巾，雙手緊緊握著並靠在頰邊，似是祈願。起身站在雪坡上，滿是擔憂的眼神望向神藏村和神藏大社，懸浮著，忐忑不安的情緒懸浮著，想見他…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好，她…想再見神藏繪馬一面……

＝＝＝＝＝

　　沈重的氣氛…壓得讓人快要窒息。

　　神藏大社的大堂外頭擠滿了人，但卻一反常態地…鴉雀無聲，彷彿世上所有的聲音都被淨白的雪吸走了一般，而且…靜地讓人感到害怕。

　　大堂裡，除了接受奉祀神像前沒有僧兵佇立之外，兩側的窗前以及大門口，皆有全付武裝的僧兵站著守衛，他們個個繃緊了神經，數十雙甚至到外頭數百雙眼睛，全都緊盯著大堂中央的那個人，就怕會再出什麼亂子。

　　神像前總是放著一席圓型的軟墊，那是神社大師父專用的。現在，空著的軟墊遲遲等不到主人前來，而大堂裡外的人，也同樣靜靜的等候。時間，已近申時了……

　　早在午後不久，神藏繪馬在僧兵和村人的陪同護守下回到神藏大社，武僧念正對著那四名僧兵下令，將他的手反綁在身後，以防萬一，且務必將他帶到大堂，等待大師父的決策審判！並且要僧兵顧守在大堂裡頭，不許任何村人踏進大堂裡一步。而他則是要親自前往面見大師父。

　　淚痕已經乾了，在寒風無情的吹拂下，四名僧兵依著念正的命令，將神藏繪馬帶到大堂裡等候並立守在他身後。已過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大師父卻一直沒有出現在大堂中，而他…也只能默默地跪坐在這裡，讓生命慢慢地流逝……

　　他就要死了嗎？明天？後天？還是會再拖上一段時間？他渴望自由，渴望溫暖，渴望一切束縛能從此消失。但…畢竟是渴望……想是沒有能真正實現的一天，或許有，也就是他死去的那一瞬間。

　　不知怎麼著，他突然想起昨天和他同窩在雪窩子裡的那個雪子，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還在山裡頭遊蕩嗎？還是回到了同伴身邊？

　　回想他來到神藏大社之後，昨晚…是他離開家之後第一次體會到『溫暖』的感覺。

　　…想見她…很想再見那個雪子。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向前，天色也漸漸變暗，氣溫更是突然驟降，所有人的耐性都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有些個村人耐不住天冷，提前離開；而留下來的，純粹只是想知道大師父會做出什麼樣的處置。

　　神藏大社裡除了僧兵和負責敲鐘的小僧之外，所有的小僧都被禁止踏出僧舍，僧舍裡外的紙門緊閉著，儘管如此，裡頭細聲議論的聲音並沒有因為紙門的緊閉而被隔離，所有小僧都好奇這事，但卻沒有一個小僧有勇氣離開。

　　和大堂一樣安靜的地方還有…大師父住的僧舍，打從念正踏進之後，他兩人卻沒有半句對話，雖然彼此心中都知道對方想說些什麼，但誰也不願先打破沈默。背對念正，大師父跪得直挺，看著攤在桌上的經書，提筆抄寫；對著大師父，念正面無表情地跪伏在榻上，他在等，等開口的時機。

　　突然，外頭傳來厚重洪亮的鐘聲，同時念正的眼角也瞥見大師父擱筆的動作，抓準時間他抬頭開口說道：「洪鐘又響，已經過了兩個時辰，我等已將半神子‧神藏繪馬帶回，請大師父前往大堂。」

　　鐘聲和著人聲，隱約聽見念正如是說，大師父的心裡是念掩失望，「嗯…」是嗎？還是逃不過嗎……

　　讓神藏繪馬回家，是大師父給他的仁慈，但…似也給他帶來殘酷，給他逃離後再被抓回來的受審的悲哀。但，他還是想救他，想救神藏繪馬，不想這樣一條生命，殘忍地被剝奪生存的自由。

　　沒再多看念正，大師父稍理了理袍子，便拉開紙門逕自走了出去。猜不透大師父的情緒，念正不敢多說話，只好在他走出門時快步跟上。

　　走在長廊上，大師父的步伐很慢，慢得像不想走近大堂一般，有村人老遠見到他的身影，便對著他行拜禮。若是以往，他見到村人的拜禮時都會予以合十回拜，而今…他卻一反常態，對村人視若無睹。村人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敢多說，只得目送他從長廊那端離開。

　　少選，平常的大堂裡突然傳出些微的嘈雜聲，在外的村人猜想是大師父進去了，便急著往前擠，想看看裡頭的情況。只見大師父端坐在軟墊上，所有的僧兵站直了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似的；念正跟在大師父之後進來，隨即支開神藏繪馬身後的四名僧兵，站在他的後方。

　　氣氛再次陷入了沈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師父身上，然，他卻閉著雙眼，似是什麼也不想多看。浮動了，人心不安地浮動了，等待成了酷刑，讓人變得煩躁。又過半刻鐘時間，才聽見細微沙啞的人聲，「…鬆綁……」

　　聽罷，念正看了看大師父，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才不甘願地替神藏繪馬鬆開綁手的繩子。緊綁了兩個時辰，手腕浮出了紅腫的痕跡，神藏繪馬不覺疼痛的將雙手平放在大腿上，看著大師父等他說話。

　　然，等大師父開口的，不只是神藏繪馬，還有念正和村人們，大師父說的話是不能違背的，因為他的意思就是神社的意志。大師父沒有讓他們等太久，深吸一口氣後，便是一如往地的細微和沙啞，「…很晚了…今天，到此為止吧。」語音方落，他便逕自收拉衣襬，轉身離開，留下大堂裡外滿是不解的人們。

　　聽出了大師父的弦外之音，念正的心裡滿是怨懟，總覺得大師父對神藏繪馬太過縱容，而且有包庇的成份在，而他也感覺…神社裡的一切舊習，正慢慢地被破壞……

　　大堂裡外都靜下來了，所有人都已經離開，只有神藏繪馬還跪坐在原地，他雙手合十，對著神像輕聲唸著法號，僅管四周圍的聲音都被淨白的雪吸了進去，但，他的心…卻依舊不平靜……

　　逃跑已是無濟於事，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所以…只有默默接受。

　　合十的手放下了，口裡也不再誦唸，神藏繪馬起身走到大堂外，呼出的氣成了霧，他抬頭望著巢日御靈產雪山，心裡…卻依舊想著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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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08-08-22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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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純淨潔白的注連繩將圍成結界，無言地畫分神和人的地界。

　　風，朝四面八方吹拂著，沒有特定的方向，注連繩在風的吹拂下，似是受到他的煽動，朝著不定的方向擺動，彷彿在對四周的生靈伸手召喚。然，似是接受到這無聲的呼喚，有十數人正筆直朝注連繩圍成的結界這方祭場走來。

　　來人全都換上了深色的祭服，神情肅穆，不發一語地走近。只有一個人，在穿著深色祭服人群中顯得特別顯眼，他一身淨白，純綷得沒有其他雜色，像要溶入雪中一般，而唯二突兀的…便是他那頭灰色的髮和帶紅的雙眼。

　　一個穿著深色祭服的男子領著他，無言走向已經圈圍三方的注連繩旁，只等他走進結界裡頭，便能將結界完全設下。他沒有反抗，印子一步步留在雪地上，每走近一步，便覺得步伐更重一些，重得像深陷在雪裡一般。

　　男子見他走進結界後，什麼話也沒有多說，默默地將注連繩掛上，神界與人界，兩相在那一瞬間溫柔也無言地被隔絕。他立身在結界裡，帶紅的雙眼注視著巢日御靈產雪山，回想這些天…還有這一生……

　　二天前決定了吹雪祭的時間，他的心情很平靜，因為這是他早已經知道的結果，自從那年被選為半神子後，他再也沒有笑過，臉上的表情和雪一樣冰冷，就像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一般，他過得不快樂，可以說很痛苦。早已遺忘了幸福是什麼樣的滋味，但卻在前些日子裡…一個『雪子』讓他重新憶起溫暖的感受。

　　思及此，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

　　所有穿著深色祭服的僧人都和他有些距離，都在他身後不遠處，或跪、或站、或誦唸、或祭拜，各司其職，就是沒有一個人靠近他。

　　自懷裡拿出了一支小髮夾，那是他在讓人幫他換祭服時的空檔裡偷偷放進的，被帶來神社後，他身邊從來沒有可以讓他擁有的物品，就連他自己，也不屬於他，只是屬於神藏村、屬於神藏大社的。所以那天從『雪子』那兒得到她遺落的小髮夾後，他像寶貝一樣地帶在身邊，愛不釋手、片刻不離。僅管…他擁有的時間很短暫……

　　沒有人看見他的舉動，只是自顧自的做著份內該做的事務，他將小髮夾放在掌上，輕輕地把玩、撫摸，開心地…像個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

　　少選，他將小髮夾緊緊拳握在左手中，右手掌包覆著左手，頂在下唇，狀似祝禱地喃唸了些話，似是講給自己聽；又似是講給小髮夾聽，希望…『它』能夠實現自己的心願。

　　吹雪祭在他踏進結界後的那一刻開始，他沒有多看、也沒有多想，只要時候到了，他自己知道該怎麼做。隨著誦唸聲持續變大，停了幾天的雪卻突然降下，他將小髮夾收進懷裡，低頭看著面前平放的東西。

　　一把匕首。

　　注連繩內，是一座高半公尺的祭台；而祭台上，只簡單地放了一塊潔白的布毯、一把匕首和一張白紙。

　　犧牲的時刻近了，他要為吹雪祭切腹，向山神獻上鮮血和生命，飄下的雪點像一顆顆冰冷的淚珠，他走上前伸手拍拍布毯，拂去落在布毯上的雪後，隨即跪在上頭。所有的動作是如此的從容，如此的自然，彷彿…已經領悟了所有，看破了一切。

　　後方傳來的誦唸聲一直沒有停止，可是…他的耳朵聽不清楚，感覺那些聲音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讓他聽不見一般。

　　少選，他將方手握在手裡的小髮夾放在匕首旁，靜靜地注視一陣，想著方才對它說的那些話。說來，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但，他希望再見『雪子』一面，想親手把小髮夾還給她，因為…那是他對她說過的呀……

　　抬頭望向巢日御靈產雪山，看著山顛看著雪，可惜…期望中的她沒有出現，時間卻是無情也緊湊地提醒，他低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即解開衣襟將肚腹曝露在外，而後拿起跟前的匕首，雙手緊握並平放在眼前，緩緩地將它抽出，看著刃面閃耀著亮光，在雪地裡更顯刺眼。

　　他的臉孔反映在刃面上，這一細看才發現…原來他的臉是那樣的瘦削、他的眼是那樣的憂傷……最後這段路，沒有人會出手幫助，他必須靠自己走到盡頭。

　　身體略向前傾，他抽起那張折好的白紙裏住匕首的刃面，而後右手緊緊握著白紙裏著的位置，左手將左前襟拉得更開，匕首的尖端則輕抵在左肋骨下，復抬起頭，再一次望向巢日御靈產雪山的山顛，表情，已不若方才那樣憂傷，這會…他的臉上…是帶著微笑的……

＝＝＝＝＝

　　駭人的豔紅灑了一地，使淨白染上了汙濁的腥臭。

　　一聲淒厲的尖叫，驚動了所有人，不祥的預感自每個人的心中漫開。步伐重重地踏在雪地上，雪粉一波接著一波，不停地在人群的腳步間飛舞，似是想要阻止他們前進一般。

　　傻愣著。是所有人的唯一反應。

　　眼前這一幕教他們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僧舍的長廊上頭有一大灘血跡，血水還沿著長廊的邊緣滴到廊下積厚了的雪上，漸層的血紅由深趨淺，詭異的色彩讓人不禁打了寒顫。有些個眼尖的人，看見血跡不只出現在長廊和廊下，好不容易提起勇氣向前查看，才發現……

　　一列血腳印。

　　雪地上血跡不若廊下那般駭人，而是有些淺且淡的…散落在腳印子的周圍，或在內側、或在外側，四散的痕跡顯示…那人走得急且快。所有人不敢多想，只是順著血跡，走向他們該去面對的現實。

　　少選，映入眼簾的情景，所有人幾乎是張著口但卻說不出半句話；有些個別過頭，不忍心再多看一眼；有些個是雙手合十且跪在雪地上，口中不停地誦唸；有些年紀較小的小僧跟在後頭來，在見著後，則是被嚇得昏了過去。

　　只見雪地裡跪坐著一具屍體，頭低向著巢日御靈產雪山那方；下腹部開了條大縫，割斷了的腸子掉在腹部外頭，掛在腿上和腿間；血水，把白色單衣的下襬染成了紅色，有些乾了的血跡則成了深褐色；前襟拉得大開，骨瘦的身子插著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正刺在心窩上……

　　血早已經流乾，身體也早已冰冷僵硬許久。

　　那不是別人，是神社的大師父。

　　二天前，他決定了吹雪祭的日子，也決定了他的最終。回顧過往，他曾眼睜睜地看著三條年輕的生命消失，僅管不是他親自動手…但也沒有出手相救，只是任由那不合理的『活祭』在神藏大社裡存在、進行。

　　打從第一人起，他便背負了『殺人』的罪業。

　　過去，他讓多少人在夜裡痛哭失聲？他讓多少人的幸福瞬間破碎？至死，他沒有忘過。他錯的離譜，也錯的太多！現今回想…要彌補，也嫌得遲了……

　　每日每夜，似是能聽見悲傷淒苦的抽泣；也似是能體會被撕裂的劇痛。雖說自殺是人最大的罪業，但他不在乎，因為他背負的業已夠重了，重得讓他喘不過氣、重得讓他覺得好累好累……

　　過去，他讓多少人在夜裡痛哭失聲？他讓多少人的幸福瞬間破碎？至死，他沒有忘過。每日每夜，似是能聽見悲傷淒苦的抽泣；也似是能體會被撕裂的劇痛。雖說自殺是人最大的罪業，但他不在乎，因為他背負的業已夠重了，重得讓他喘不過氣、重得讓他覺得好累好累……

　　其實，他何嚐不想廢除『吹雪祭』？三番兩次漠視神藏繪馬的行徑，就是不想再有無謂的犧牲！無奈是…孤掌難鳴……冥頑不化的念正、追求平靜的村民和渴望自由的神藏繪馬。身為神藏大社的住持，他被夾在這三者之間，卻苦尋不到一個平衡。

　　他老了，再沒有多餘的氣力去管事，也不想再多管事，說是推卸也好；說是逃避也罷，他累了，想想也沒有什麼可以掛懷的，如果有？便是那個人吶……

　　…神藏繪馬……

＝＝＝＝＝

　　生命在冰雪的無情下，失去了原本該有的溫度。

　　吹雪祭結束了，在風雪的殘暴下……

　　深埋在雪裡的，是過往活過的歷史，沒有用紙筆書寫記錄，只有寒冷的風雪見證這一切。十數具僵硬的屍體橫躺在柔軟的雪地上，深色的祭服在風的吹拂下輕輕舞動；斷裂的注連繩被帶到半空中，隨著風雪一塊離開原地，似是…為最後的吹雪祭畫下句點。

　　神藏大社裡的不安氣息不停地漫開，早先有來參拜的村人知道大師父的事，連忙跑回村裡對所有人訴說，惹得神藏大社裡現在是一片混亂！想到在山上舉行的吹雪祭，部份僧人負責處理大師父的事；部份僧人則負責安撫村人；僧兵則整裝直往山上的祭場那去。

　　亂了，一切都亂了。

　　秩序似已經不復在，所有傳承下來的舊制已破壞殆盡，曾經是所有人的心靈寄託，現在卻只剩下空殼。少了信仰和依賴，神藏大社終也不過是個山間殘破的無主神龕，逃不過被人群淘汰遺忘的命運。

　　僧兵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目標只有吹雪祭的祭場，不知道那兒…現在是什麼情形？

　　待僧兵腳步停在吹雪祭的祭場時，所有人都僵直了身體，就像橫躺在祭場的屍體一樣，動也不動。寒風撲面習來，刺痛了骨肉，才教那些僧兵回過神來，手裡提的錫杖直往雪地裡硬插，三兩步往橫躺的屍體走去，冀望還有奇蹟出現！

　　走過一具又一具，看到和觸碰到的…盡是冰泠和僵硬，誦念的經文聲中帶著哽咽，是為逝去的靈魂悲傷，也是為了引導，好讓它們能步向極樂。誦念聲越來越大，在僧兵已然絕望時，祭台那兒卻傳來好消息！還有人活著，是念正！氣息雖然微弱，但他是真還活著！

　　幾個僧兵把握時間，趕緊跑到祭台那方搶救，為念正保暖別再繼續失溫，然，更多想知道的…是祭場這方，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念正大師！撐著點！我們馬上帶你回神藏大社。」
　　
　　雙眼有些迷濛，念正聽到人聲、聽到神藏大社，便無力地點點頭，但他口裡仍不停地喃唸著……一刻也不敢鬆懈，所有僧兵似有默契一般，眼神交會後，便合抬著念正回到神藏大社。

　　雖然，念正是還活著，但也只剩下半條命，小僧不停送上炭火、熱水和藥物，照護的小僧更是一步也不敢離開。待念正意識清楚時，已過了半天，祭場那兒的事不說，之後…還有更大的衝擊等著他！

　　照護的小僧看見念正清醒後，便招來其他僧人聚在僧舍裡，還有許多村人也一併圍坐在僧舍內，形成詭異的畫面。念正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額上和雙眼則用熱水泡過的布巾蓋著。併息，僧舍內眾人拔尖耳朵，就等念正開口。

　　一僧人跪坐在榻邊，細聲在念正的耳邊問了祭場那兒的事。結果…先是一陣令人難耐的沈默，後是數聲急促咳嗽的喘息，再來…才是他虛弱微小的聲音。

　　原來，祭場那兒本是進行順利的，但，就在雪落下後不久…悲劇就從那時開始！

　　一名純白的雪子突然出現在祭台上方，似是想阻止吹雪祭進行，然，身穿祭服的僧人不解純白雪子的意思，面面相覷之下，心頭又多了許多無解的問號。

　　有些個僧人不想吹雪祭被打擾，本想衝上祭台將純白雪子給請離，但又想到…祭台外的注連繩早已掛上了，神界和人界已被隔開，僧人不敢強行跨入注連繩內，更不敢對雪子有任何無禮的行動。

　　因為…雪子，正是山神的孩子呀！

　　只見那純白的雪子落在祭台上，對著神藏繪馬淺淺一笑，剎那間，原本飄落的小雪卻突然變大！念正有感一切正在失序，心裡雖然深深懼怕著雪子，但他卻更怕吹雪祭被阻止和破壞，他不顧後果，直衝到注連繩前，隨即伸手蠻橫地將它扯下，只為阻止一切『亂』的發生。

　　然，就在他扯下注連繩的那一瞬間，風雪有若神怒一般，殘暴地朝他還有其他僧人那方捲去！風，夾帶著雪片、冰雹和冰柱，無情的天罰，便是觸犯了神威的後果。

　　一切來不及阻止，念正雖然保住了命，卻只能看著雪子和神藏繪馬消失在風雪裡，再也找不著、喚不回了……

　　聽到念正提到神藏繪馬時，所有人的心都涼了一半，然…那些個上山救人的僧兵，更是背脊發涼，全身冒冷汗。在當時，他們雖然前往祭場，但在心裡早認定神藏繪馬…已經死了…所以在搜救時，完全沒想到他的生死！現下，聽見念正如是說，莫名的恐懼突然罩滿全身。

　　僧舍裡盡是不安的騷動，許多村人正交頭接耳，想著日子之後要怎麼過下去；也有村人腳步已經離開原地，心裡抱定了要遠離神藏村的念頭；小僧們不知道日後的神藏大社會變得如何？只有滿懷的不安，望著年長的僧人，眼眶滿盈淚水。

　　突然，念正急喘了數聲，蓋著布巾的額和眼沒個定焦，只是虛弱地回頭出聲問道：「…大…大師父呢？我…咳咳！我要見…見大師父……」

　　這聲問句出口，包括已要跨出門的村人，都靜默了…

　　跪坐在榻邊的僧人忍著哭聲，哽咽地對念正說出事實。

　　原本就虛弱的念正在聽到的當下，淚光自蓋著的布巾下緩緩流下，流過耳窩潤濕了枕頭。他不相信！用盡人力的最後還是如此！已經失序了…什麼都亂了…他重重地咳了數聲後，就再沒有其他的聲響，包括呼吸在內。

　　想啊…當初費盡心思地想安撫山神，舉行吹雪祭，最終…還是躲不過被風雪、被自然奪去一切。什麼祭禮？什麼犧牲？什麼半神！現下看啊…不過是一場笑話……

　　神藏大社變得寂靜了，大鐘不再敲響，燈火不再通明，大堂裡更是半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只有神像還佇立在那兒，無言地看著這一切，卻無能挽回。

　　人，都離開了。

　　無盡的悲傷，在神藏村和神藏大社裡，等著讓雪…掩埋一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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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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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28樓發表於: 2010-03-22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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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馬x雪音) 雪祭 1~9，27F

（十）

　　四目溫柔相對，妳是我現在唯一的擁有。

　　自那日從巢日御靈產雪山離開後，也過了好些個月，北方的生活環境向來寒冷，但對長期留在雪山上的兩人而言，早已習慣且不算什麼。

　　兩人也多有默契，不願重提雪山上的任何一件事。

　　日子，過得很平穩，也很平淡。這是神藏繪馬心裡一直渴求，也是巢日雪音所期盼的。雖然如此，總不免與『人』做接觸，僅管離開雪山已經有好些時間，但神藏繪馬仍舊擔心會『人』被認出、甚至被『人』抓回去。

　　同一個地點，他們不會停留太長的時間，短則數日、長則月餘，他們倆的步伐一直在前進，想去可以讓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

　　心裡，深深地期待著。

　　……

　　又是一個旅程的結束，太陽西斜正是傍晚時分，月亮隱隱浮現在另一邊的山頭，神藏繪馬牽著巢日雪音留住在一間破木屋裡。屋子的各個角落爬滿了蜘蛛網，地爐上掛著的水壺也被扔在一旁，榻榻米上更是舖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顯示這裡已經久無人居。

　　簡單地整理下環境，翻出屋子裡所有能使用的物品，而後又重新將水壺掛在地爐上方，找著了兩支鐵叉也一塊插在地爐旁邊，兩人一起清出一個乾淨的位置好讓今晚能睡得安穩。未了，神藏繪馬按摩酸疼的雙腿和肩頭，想想距離上次睡在屋子裡，似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

　　回頭看了巢日雪音一眼，她縮坐在他的身邊，一樣也揉著她的小腿，想來……她和他一起離開之後，也吃了不少苦。轉過身，神藏繪馬輕抬起她的小腿，輕柔地為她按摩揉捏，好減輕不適。

　　兩人向來少有對話，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裡所想，巢日雪音看著神藏繪馬的動作，安心地感受他的溫柔。少選，神藏繪馬輕拍她的小腿，示意結束，她才收回雙腿緩緩地起身。

　　屋裡除了地爐之外，還有一個小灶爐，器具一應俱全，只是因為久未使用，所以上頭都佈了厚重的灰塵，巢日雪音翻出了一個鐵鍋，跟著到外頭提了些水回來，待洗淨之後便裝了些乾淨的水放在灶上。

　　見罷，神藏繪馬翻身從榻榻米上下來，給巢日雪音一個微笑，便逕自對著灶爐口升起火來。以往在神藏大社裡，什麼事情都要會，升火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他！一旁見著他在升火，而她便走出屋外，撿取等等要用的柴火。

　　這等情景，就像多年前她和爹娘同在那時一樣，爹親在屋裡頭升火，而她和娘親一起在外頭撿拾柴火，而後再和娘親一起下廚，準備三人份的食物……雖然和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但她仍深愛著這種平穩恬淡的感覺，一切仍同以往，完全沒變……

　　回憶起過往，巢日雪音的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她復彎下腰撿拾，突然，一陣暈眩和劇烈的心痛朝她襲來，倏地跪在地上，雙手無力支持，方才手上拿著的柴火，也應聲掉落在地，那心痛的感覺強烈地讓她緊皺眉頭，捧著心窩緊抓著胸前的衣物，想靠意志支撐卻不成，劇痛感終究讓她臣服，倒臥在地上。

　　莫名來的聲響，驚動了在屋裡的神藏繪馬，丟下手邊的工作趕緊跑到門外，甫踏出門口，映入眼裡的是倒臥在地的巢日雪音，頓時讓他倒抽一口氣，三步併兩步衝到她身邊。

　　「雪音！」小心翼翼地將巢日雪音翻過身來，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

　　只見巢日雪音全身癱軟，使不上半點力氣，想緊抓住神藏繪馬，卻也只能無力地將手抬起掛在他的身上，但卻一次又一次地滑落。見罷，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代替她緊緊抓住自己，他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只嘆……巢日雪音現在的狀況，別說要知道發生什麼事，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半睜著雙眼，緊皺眉頭帶著痛苦地望向滿臉擔憂的神藏繪馬。

　　『雪音…妳不能有事！』

　　緊咬下唇，神藏繪馬沒有說出半句話，只是逕自將巢日雪音打橫抱起，朝屋子裡走去。由於她是半人半妖，就算他請來了大夫也無濟於事，現下只能靠她的意志撐過這次難關。

　　將巢日雪音輕放倒在榻榻米上，神藏繪馬拉出方才找著的被褥，舖平後復讓她躺在上頭，而後又將地爐的火昇起，屋裡剎那間光亮不少，卻也讓他更清楚看見她痛苦的模樣，著實讓他心疼不已。

　　窩坐在她身邊，觸碰她熱燙的臉頰，本想取水和布巾來為她降溫，好解這難耐的不適。孰知，神藏繪馬才要起身，衣角卻被她的手給扯住，望向她無助的神情，他輕拍她的手說道：「我很快回來。」聽罷，巢日雪音只是搖頭，似是不願他離開身邊。

　　「我去提水來幫妳降溫，好嗎？」復坐在她的身邊，神藏繪馬輕聲地對她說著。

　　「不要……」側過身，巢日雪音伏身枕在神藏繪馬的腿上，雙手不住地顫抖，仍死命想抓著他，眼眶泛著淚水，嘴裡還不停地喃唸著：「放過他…放過凜…懇求『祢』、懇求『祢』…」

　　似是在和不存在的『人』對話，神藏繪馬聽得是一頭霧水，但聽見巢日雪音喚到他過去的名字時，心頭猶是一震，他趕忙扶起她的肩頭，緊緊地抱住她，「雪音！別怕，我在這！我在這！」

　　『那個「祢」是誰！？為什麼會讓雪音這般懼怕？難道說……！』腦海裡閃過一絲不祥，他的臉頰緊緊貼她的額頭，雙手抱著她顫抖的身體，他無助、也無奈，他現下只能看著她被痛苦環繞，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讓她蜷在懷裡，希望藉此能讓她感覺好過些。

　　二刻鐘的時間過去了，感覺懷裡的她不像方才那般劇烈地顫抖和熱燙，這才鬆開手好看看她的情況。本想開口問她的情況，沒想到卻先聽見她說……

　　「凜…對不起……」拭去臉上的淚痕，她滿是歉意。

　　「說什麼道歉，沒事的。」拂過她柔順的白髮，他滿是疼惜。

　　僅管心裡在意她口中的『祢』，但他並不想追問，等她想說時……再說吧……

　　拍拍稍嫌亂了的被褥，神藏繪馬復讓巢日雪音躺回原位，只是要她好好休息、小睡片刻，什麼話也沒有多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還有眼角上的圖紋，感覺……變淡了……左手摸著她的臉頰，拇指指腹輕滑過那圖紋，浮上心酸。

　　夜幕籠罩，黑地讓人感覺不安。

　　地爐裡的火不若剛點燃時那般旺盛，燒焦了的柴火，只餘些許火星在上頭，微弱地發出紅光，也傳來些許暖意。

　　早先來的意外和旅途的疲累，神藏繪馬雙手環臂靠坐在柱子邊打著盹兒，全沒發現巢日雪音已經醒了。回頭看見一旁睡著的他，翻開被褥，她輕手輕腳地爬到他的身邊，輕搖了他幾回。

　　突然來的震動，讓神藏繪馬睜開惺忪睡眼，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巢日雪音看著他的表情和動作，忍不住笑了出聲，聽見清鈴一般的笑聲，他倒是放心不少，旋牽著她的手，讓她和他併肩靠坐在一起。

　　側著頭，巢日雪音靠在神藏繪馬的肩頭，兩人沈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看著地爐裡發出的微弱紅光，一點一點逐漸消失。想啊……終有一日，他們都會像那紅光一樣消失在這世上，差別只在於時間的前後而已，淺淺的感傷在兩人之間化開，成了濃濃的哀愁。

　　突然，一陣微微的涼意自手背上傳來，原來是巢日雪音握住了他的，回頭看著她，沒有開口，溫柔的眼神像在詢問：『怎了？』

　　「…凜…對不起……」

　　聽罷，伸手輕撫她的頭，撩過她的頭髮，隨即笑道：「什麼呀，沒事的。」

　　看著神藏繪馬似是一派輕鬆的口吻和表情，巢日雪音實不忍隱瞞，她必須要說！也心須要讓他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道歉的。

　　「山…山神震怒了，所以……」

　　心頭猛地一震，神藏繪馬不想相信的事實還是沈重地傳進心裡和腦海裡，傍晚時發生的事，早讓他猜到了，只是沒想到這事實會來得那麼急切，反握住巢日雪音的手，神色堅定，「雪音！不論何時何地，我要我們在一起。」

　　一陣溫柔且溫暖的感動從心裡漾開，但巢日雪音希望的並不是這樣的結果，她很清楚山神的無情，仍記得那天…巢日御靈產雪山上發生的一切，父親冰冷的遺體凍結在雪山的一角、母親透涼的身體化成了雪水離開世間，這些悲劇…她不要再發生，她不要！

　　「放棄吧…讓我回去，這樣，你才能繼續活下去……」連同我的…延續。

　　低著頭，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敢抬頭看神藏繪馬。

　　僅管神藏繪馬知道她有所顧忌和想法，但未來若缺少了彼此，只剩下一半的生命又怎麼能算完整！？

　　雪音啊……

　　我的性命說來是妳救回來的，妳怎麼能自私地棄我之於不顧，就算要走，未來的路也要同行，我和妳，缺了誰都不可以！

　　一雙手臂像羽翼一般，溫柔地將巢日雪音圈抱在懷裡，語意堅決，「妳要回去，可以，讓我和妳一起走，我說了，我要我們在一起。」

　　熱淚滑過臉頰，未來太遙遠，誰也不能預測，只有把握住現在，才是真正所能擁有的。

　　你，是我現在的依靠；妳，是我現在的擁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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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引用

(繪馬x雪音) 雪祭 1~9，27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