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9.2【剑龙群像】黑白变奏（第二部下重修完结）F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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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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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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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下雨夜，人烟稀少，视野朦胧昏暗。金发的白衣女子被男人半拉半哄着走入了无人的阴森小巷。那男人色眯眯地盯着女子的胸脯，笑得很是猥琐。等入得深了，眼见四下无人，他一下就将女子按到墙上，却不见对方反抗，心觉无趣，但仍不妨碍他找乐子。他才抬手摸上女子的胸脯，女子就忽地抬头看向他，水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崇拜，配上那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和粉嫩的双唇，很是诱人。

女子歪着头问：“你是神吗？”

男人一下就被女子清纯懵懂的模样激起了反应，游戏心一上来，单手扣起女子的下巴，一脸猥亵地挑逗道：“是，我就是你的神。只要你服侍得好……”

女子听到应了声“是”后，眼眸倏地一亮，甜甜一笑，弯了眉眼，乖巧道：“神祇大人，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男人闻言只觉这女人是真傻，愈发无所忌惮，脸上尽是情欲色彩，嘴上配合着应了声“好”，便凑上脸要去咬上女子的嫩唇。

然后，猝不及防，“嚓”的一声——

有什么伴着声响飞了出来。

是血！

血在雨雾中划出了道美丽的弧线。

男人放开女子，踉跄地倒退两步，瞠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像女子，似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女子却仍在甜甜地笑着，手里不知何时握了把军刀，刀锋正滴着血。

“神祇大人，”她笑得一脸单纯，“神祇大人，这圣水你喜欢吗？”

男人瞳孔一缩，这才后知后觉抬手捂上脖子，顿时，血流满双手。他哑着声“啊啊”想叫，不仅叫不出声，让一下被另一把尖叫声盖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血，是血！！！！！！啊啊啊啊啊啊，恶魔！！！你不是神！你是恶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声嘶揭底地尖叫着，又猛地冲近男子，往男子的脖子上又是冷不防一刀，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连男子捂住脖子的手指都割飞了出去，血沿着刀挥舞的方向飞到空中，染红了雨雾。然后，她如蝴蝶般轻盈地旋身，挥舞着刀锋，再往男子身上划去，一刀，又一刀，完全不同的部位，划出的鲜血飞溅四处。

男人毫无还手之力，没一会就彻底断气了，脖子上最初的一刀已然致命。失了生命的支撑，他的躯体眼看着要倒落在地，女子却不愿放过，忽地狂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优雅地旋转，像跳舞般，继续一刀刀划向那残破不堪的躯体，越来越快，使得飞血如红练般在空中飞舞，疯狂而优美。

“哈，哈哈……啊啊啊啊！！！是圣水，是圣水！”

祭神的舞蹈，与血共舞，将最美好的祭品献给神，神就会消除一个人的罪孽，打开通往天堂的大门。

“哈哈哈哈，得救了，得救了！哈哈哈哈……”

所犯何罪，业障加身，血染双眼，分不清天堂地狱。

终于，男子的躯体彻底倒在了地上。

不够，还是不够……

圣水，她需要更多的圣水。

她拿着刀，踮着脚，张开双臂，仍在不停地旋舞，染血的白裙和金发扬起到半空，凄厉的狂笑声在空巷里回荡，在雨雾中扩散，连绵不绝，诡异骇人。

这时，不知哪里，有人哼起了童谣，由浅至深飘入小巷。

“Jack， be nimble，

　　Jack， be quick，

Jack jump over the candlestick……”

渐渐的，朦胧雨雾中，巷口浮现出一道暗黄色的身影。来人面对眼前骇人之景，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是继续哼着童谣，自衣袋掏出了手机，勾起半边嘴角，“咔擦”一下拍下了这一幕。

第二日清早，“雨夜白衣杀人狂魔”的新闻头条震惊了整个苦境。刊登的照片上，以暗昧雨夜为背景，白衣染血的金发女子，犹如堕天使般在一具残破尸体前跳舞狂欢。

剑子读到清晨早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蜀道行。他来到停车处，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下车。来的途中他已经透过关系，得知早报中受害者的死状——被一刀封喉，全身布满刀伤，皆是死后造成，尸身残破，死状可怖——死法和高塔遗迹里死去的希罗圣教余党如出一撤。

他还接到了佛剑电话，被告知柳湘音在傍晚被聂求刑带出疗养院。然而，聂求刑想他求救时却说自己因路上出了事故耽搁了，等回到西部已是夜晚，到疗养院探望柳湘音却被告知她被自己接走了。当时聂求刑言语慌乱，听着不像在说谎。佛剑还告知，他在离疗养院不远的公路自助旅馆中发现了两名死者，一个是他安排留下保护柳湘音的下属，另一个则是个到西部行商的人，该是恰好在自助旅馆留宿，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佛剑最后十分严肃地通告道：“检控局死了人，这事压不下去了。抱歉，我已经通知各地警局留意戒备柳湘音。检控局插手，警局认定她是危险人物，下了直接射杀的命令。”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要求佛剑更多。保护柳湘音，本就是他私下嘱托佛剑办的。若不是他病了，佛剑就不会专门回来一趟。不，即使他病了，佛剑也没有必要回来这一趟。

算计好的，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

可恶！

他一条手臂狠狠砸到方向盘上，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平复下心情。然后，他看向不远处的房子：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住宅，门口却守了人，外墙也安装了监控设备，窗口从外上了锁，感觉不过是高级点的监狱。

屋里的人，若是连最后的支撑都不在了，该如何走下去。

明明前一日才来过拜访，今日再来，很容易引起怀疑，可他就是忍不住，也需要告诫负责看守的人不要多话。柳湘音之事，他仍会想办法周全，可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做好登记后，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推门进屋。

蜀道行一见是剑子，眼神一凝，立即迎了上去，不及招呼就急急问：“你怎么来了？是湘音出事了？”

剑子很自然地露出一贯令人安心的笑容，安抚道：“剑子办事你还不放心？”

“是这样。但……”蜀道行仍有迟疑。

“之前不是说了吗，等她精神稳定了，聂求刑会带她来见你。”剑子很快打断道：“现在该专注你的事。我今天是特意来和你讨论纪检案之事，昨日有聂求刑在，不方便。”他顺着话转了话题，“纪检局已经定下接手的主审，准备重新开庭，一些细节需要我们共同讨论。”

蜀道行不再坚持，转身招呼剑子不远处前厅沙发就坐，又去厨房准备了茶水。等两人都就坐，剑子没有进一步寒暄，直切主题，取出文件夹打开，将里面的文件展示给蜀道行，并逐一确认文件上的要点，证人的供词，以及蜀道行出庭作供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两人谈论两三个小时，终于把所有注意事项过了一遍。在剑子整理文件夹的时候，蜀道行突然道：“事到如今，其实做不做律师，对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你可以不必费太多时间。”

“既然插手了，就要尽力。”剑子认真道：“聂先生曾提过，聂夫人很崇拜你，你也不希望她因此而内疚吧？”

“或许，”蜀道行自嘲一笑，“她要没有个做律师的父亲反而会更幸福。”

剑子一怔，收拾文件的手不由得一顿：龙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蜀道行若不做律师，便能一心一意照顾柳湘音了。蜀道行这是在认同龙宿的观点吗？就在这时，他又冷不防听到蜀道行问：

“那样当庭质疑主审的公正性，肯定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尤其那人还是疏楼龙宿。”

“怎么会？”脑海中有一瞬闪过前夜与拂樱的对话，仿佛被窥视了心思，剑子本能反驳了一句。然后下一秒，他马上意识到，蜀道行指的是龙宿的背景和个性，不是他俩的私交，毕竟蜀道行不是他那些个无事生非的损友好友，对他和龙宿的事并不清楚。于是，他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疏楼主审，我和他有些来往。我在庭上提出的理由正当，他不至于为这点事留难我。”

“是吗，”蜀道行却说：“传闻你们私交甚笃，看来是真有其实。”

剑子心下“咯噔”了一声，一时摸不准蜀道行话中真意，模棱两可道：“确实有欣赏之缘，他是个有能力的人。”说完，他就见蜀道行眼神怪异地打量自己，不由得问：“有什么不对吗？”

蜀道行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我以为，疏楼龙宿不是你会欣赏的类型。”

剑子闻言一怔，竟一时接不上话。确实，龙宿如此作为，他怎么可能会欣赏，可为什么还会忍不住在意。正想着，他又听蜀道行道：“但他倒是你会感兴趣想要结交的类型。”蜀道行直白地评价道：“那种暗藏的危险气息，令人忍不住接近，想要探究，又难以抵挡诱惑，只有持身正、有自信的人才敢轻易靠近。”

“啊？”剑子再次一怔，莫名有种被人探知隐私的感觉。他一时猜不透蜀道行到底想说些什么，便只能顺着话回应：“怎么会？你多想了。”

蜀道行笑了笑，拿起自己的茶杯转了转，继续道：“很多时候，欣赏是一回事，进一步结交又是另一回事。”说着，他抬头看向剑子，眼神徒然变得锐利，“剑子，我很欣赏你，但我不会选择与你深入结交。同道而行，你会让我感到自愧不如；逆道而行，你会让我感到自惭形秽。”

“你怎么会这么想？”剑子勉强笑笑，“我一直只是在做我该为之事，并没有刻意要表现什么。”

蜀道行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你永远不知道你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人。”他不等剑子回应，侧身取过茶几上的相架，里面嵌了一张照片，照片里，蓝天白云下，是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子，抱着两个婴儿，一脸幸福地站在年轻的蜀道行身旁，很是幸福美满。他摸着照片中女子已然定格的脸，低声道：“我曾经想过，我该会娶一个我欣赏的女子，和我一样有理想有抱负，能一起奋斗，互相扶持，不会成为我的包袱。可是，我遇到了千韵。她一个弱女子，在那骇人的血池里救了奄奄一息的我。她一出生就被圈养起来，什么都不懂，背离族人后，就只剩下我了。和她在一起，我有了被救赎被依赖的感觉，所以我选择了她，发誓要保护她。可她死的时候，我却一无所知，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回来了，无色死的时候也一样……”他越说越激动，“这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我一定要保护湘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抬起头定定看着剑子，一字一顿问：“你明白吗，剑子？”

这会儿，剑子是彻底听懂了。说到底，这人还在怀疑他今天的来意。很多时候，他会依情况隐瞒部分事实，但他很少说谎。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谎言，而谎言一旦被戳破，与谎言相关的人都会受伤。然而，他更明白，一旦蜀道行知道了柳湘音的事，就更危险了。

于是，他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退让道：“你是非要亲眼见到聂夫人才愿意相信我么？”他叹了口气，“那好吧，我现在就去联系聂先生，看看能不能安排。”说着，他便作势要起身外出。

这时，蜀道行探身拉住了他，急忙道：“不，不用了。你误会了。”他见剑子回身投来疑问的目光，别过眼，皱着眉解释道：“和你说这些往事，不过是一时感触。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

剑子很快柔和下目光，宽慰道：“如果你不嫌烦，剑子可以经常探访。”

“谢谢。”

“真的不需要我去联系？”剑子又一脸真诚地确认道。

蜀道行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剑子的神情，终是摇了摇头，道：“让湘音先好好休养，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时，剑子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若无其事地继续闲聊。

告别时，蜀道行忽地叫住了他，双手扶上他的双臂，十分郑重道：“剑子，谢谢你。”他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这段时间，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应的，只记得他是逃离般离开了蜀道行的宅邸。

蜀道行的决心，他心中明白，在得知柳湘音存在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即便明知那是一连串不幸和悲剧所造成的结果，非是蜀道行所能控制，但他仍不认同蜀道行的选择，便一定要他更正。然而，他非是草木，心中怎能没有触动？他一直希望，当一切尘埃落定，这人和柳湘音能得到个完满的结局。

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先一步找到柳湘音。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2-04 13:2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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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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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很快龙宿也去探望了蜀道行，是在一天中太阳最明媚的时候。

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闲聊了一下桐文的后事，以及纪检案的后续，然后在蜀道行提到柳湘音时，“不经意”地告知他最近的新闻而已，然后很“良善”地安抚了几句。

他该感谢剑子。如果不是那人让他主动请辞主审一职，他也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所顾忌地来探访蜀道行。除去枷锁，他还能更肆无忌惮一些。

他刚走出大门就远远看到剑子的车正在往他这边急速驶来，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再加深了些。他不急着离开，也用不着绕道，横竖他们不是仇人，用不着分外眼红。而且，他若想一个人死，用不着亲自动手，那样太掉价了。于是他慢条斯理地领回随身物品，才缓步走下门前廊台，再往前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正面转向剑子停车的方向。

为什么要躲？值得吗？

不值得。

这么想着，他嘴角的弧度更扩大了。现时此地，他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知剑子，他来探访蜀道行。他原本就是这性子，要达成一个目的，就绝不会半途撤手。若要让一个人下地狱，那人就不能在地狱边缘半死不活地躺着，等着被救援。

他一向锱铢必较，这回竟是估错了价。真是可笑至极。

他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当时在庭上，自剑子眼眸里看到一个堪比笑话的自己的时候。作为回报，他要让剑子无力回天。而且，他要做得堂而皇之，不留余地，这才是他疏楼龙宿本来的手段和能耐。不为什么，就是只是因为他不高兴了。

回避是什么，隐藏是什么，遮遮掩掩，是失败者的行为，他不需要。无论做什么，他都是胜利者，就得站在山巅，将众生踩在脚下，冠冕堂皇随自己的欲望沉沦，还要让山下不知所谓的反对者不得不抬头仰望。

他疏楼龙宿，对也好，错也好，有理很好，无理更好，向来独断独行，不必顾虑任何人，也无需向任何人妥协，更没必要与任何人解释，有的是本钱任性。

他冷眼看着剑子匆匆下车朝他跑来，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心下凉凉一笑，脸上堆满笑意主动迎了上去，招了招手，故作惊讶道：“哟，人生何处不相逢，真巧啊。”然而，他的眼神是空的，笑意是空的，语调也是空的，仿佛是人偶在说人话。

然而，剑子并没有察觉异样。一想到龙宿是故意停下脚步向他示威，他满腔怒火差点自己没把自己给烧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生气了，气得只能勉力压下想冲上去揪住龙宿衣领的冲动，稳步来到对方面前停步，沉声问出了已有答案的问题：

“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说呢？”龙宿抱起手，好整以暇，挑着眉反问。

“疏楼龙宿，”剑子一字一顿地重复：“你.说.了.什.么？”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就为了心中那点不忿。

不是没想过龙宿会走极端。只不过，他总是忍不住怀了个念想，希望等龙宿冷静下来会想明白，跟他怄气也就罢，再耗费人力物力去对付蜀道行实在没意义，得不到什么实质好处。毕竟龙宿向来是利益至上的精明人，最擅长算计得失。

他心里明白，没经查证就冤枉了这人，还让这人在庭上下不来台，是他思考不周。再回头想，他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一联想到是龙宿下的手就昏了头，没再细想就轻易下结论，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的处事谨慎。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龙宿的反弹竟是如此迅速而不顾后果，让他措手不及。

不久前收到穆仙凤短信通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龙宿竟干得这么明目张胆，明明白白算好时间让人通知他自己拜望蜀道行的事，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堵他，向他宣告胜利。他甚至有想过，是不是自己不该来这一趟，就可以让这人不那么称意。可蜀道行知道了柳湘音的事，还不知会如何反应，为防这人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举动，他必须来亲自确认。

“告诉我，你都说了些什么？”他皱紧眉，再问了一遍。

明知故问，有意义吗？

龙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笑着又反问一次：“你认为呢？”

“我要听你亲口说。” 剑子眉头皱得更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勉力控制身体不要颤抖，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

看到这样的剑子，龙宿有一瞬感到了报复的快感。但是，不够。开庭前那些日子的亲昵，他的妥协退让，还有和好后由剑子主动挑起的亲热，在庭上被质疑的那一瞬，被践踏的，不仅仅是他难得释出的善意。可多出来的部分又是什么，能让他如此不忿，如此难以释怀。

懒得再想，他耸耸肩，摊开手，故作无辜地缓缓道来：“没什么，我跟他说起桐文的事，他表示很抱歉。也和他说了说他的行为操守遭举报的问题，告诉他即便不是我做主审，以如今的证据，对他很是不利。然后，他跟我说他自觉是罪有应得，只是因为女儿的事，还不能束手就缚。有一瞬，我竟挺赞同他的。我见他这么关心女儿，却连女儿的现状都不清楚，啧啧啧，真可悲，就好心……”

“疏楼龙宿！”剑子厉声打断了龙宿的话，“他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一个女儿……”

“很快也会没有了。”龙宿冷笑着打断，“怎么？你没告诉他警局已经下了枪杀令吗？”

“疏楼龙宿！”

剑子再忍不住，一步上前，揪起了龙宿的衣领。

龙宿无动于衷，只是一动不动地睨着剑子，忽地就感到无趣了起来。他以为自己会被激怒，与剑子来一番唇枪舌剑，把心中那些理不清的不满和郁闷一次性吐出来。然而并没有。很奇怪的，他感觉自己愈发冷静了，就像处理日常工作一般，很机械化。

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扪心自问：到底眼前这人哪里值得了？一腔热血，直白无智到了极点，到底哪里有趣了？他自己也是，竟耗时间专门等在这为了与这人对峙，也是无趣至极。

这么想着，他像慢动作老电影那样缓缓拍开了剑子的手，再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眯着眼，以胜利的姿势宣告：“剑子仙迹，是我赢了，你输了。”顿了顿，他还嫌不够，继续道：“你知道你输在哪吗？那就是，”他逼近一步，两人的脸只剩咫尺距离，“你考虑到了所有，就是没有考虑到疏楼龙宿。”

你认为任何人都应当理所当然地为了你心中的正义公理退让，放下其他的一切，却不明白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买公义公理的帐。就连蜀道行那般勉强算得上半个同道中人的，心中也能多出个柳湘音。而让他疏楼龙宿退让的理由不多，一个就足够了，但从不是公平正义。而你可以看穿一切阴谋，却看不穿这一点。

这一整件事里，让他疏楼龙宿退让的理由只有一个，即使承认亦无妨，那就是剑子仙迹，那就是你，要让疏楼龙宿觉得值得。剑子，你明明可以轻易获胜，却忽略了你手中最重的筹码。连区区北川炼都能看穿挑拨的事，你却一无所知，所以，活该你输了这局，输了蜀道行。

所以，造成如今局面的，是你，不是我。

——所以你知道我当事人的危险性，还是让桐文剑儒去质问他了，是你推他去那个死亡的边缘，我这样说对吗？”
——你内疚吗？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我的当事人入罪，是吗？

突然的，剑子在刑庭上为了帮蜀道行脱罪而攻击自己的话一句接一句敲入龙宿心底。相似的场景，互换的角色，何其讽刺。

龙宿将脸凑到剑子眼前，忽地露出冷笑，犀利道：“抚心自问，你如此帮助蜀道行，难道没有别的打算？你明知道柳湘音对蜀道行的重要性，真没有企图逼迫他做他不想做的选择么？”

他见剑子沉下脸不回答，笑意更为讽刺了。他继续问：“明知我在挑衅，你为何还来？”见对方眉头深锁，他心下了然，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以同样的形式嘲讽了回去：“是你推他去那个绝望的边缘。你内疚吗？所以明知无可挽回却还匆匆赶来希望做出补救，是吗？”

话毕，他不再言语，昂头挺胸，直接越过剑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2-05 12: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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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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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龙宿错身而过，剑子也不挽留，只顾急忙跑向登记处。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得赶紧将蜀道行安抚下来，不然还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这一回，蜀道行并没有来迎门。

剑子进门时，一眼就看到蜀道行坐在大门前不远处的外厅沙发上，双手捧着水杯，俯身低着头，似在看着杯中清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好像完全没察觉他的到来。他停下脚步，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先生仔细环顾了一下现场：没有争执打斗过的痕迹，茶几上还留有另一杯水，应是方才为龙宿准备的，看着是颇为平和的交谈。然后他抬头侧过脸，看向厅内一角的摄像头，如今因为他以蜀道行律师的身份到访而处于关闭状态，但龙宿来的时候肯定有正常运作。然而，以龙宿的精明，再是明目张胆，这人也不会在摄像监控下说出什么让自己惹上麻烦的话。所以龙宿和蜀道行的对话内容很大可能和龙宿交代的一样，是龙宿最擅长的话术，引到谈话对象主动提起自己想谈论的话题。

没人说话。屋内越是宁静祥和，就越让人感觉到不安。

总归要有人打破僵局。于是，剑子来到原本龙宿坐过的位置坐下，轻声道：“柳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

蜀道行没有抬头，只是抓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好一会，才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你那天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对吗？”

听不出情绪的发问，让人感觉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要来了吗？

剑子觉得自己心脏忽地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蜀道行，仿佛回到了早前到看守所看望这人的情景。当时这人也是低着头不看他，心中已有定论。柳湘音如今落到如此境地，他又隐瞒在先，实不知要如何才能说服这人继续信任自己。他想，这大概是龙宿此行的目的之一吧，将这个人彻底孤立。

事到如今，只能从坦诚开始。于是他交代道：“聂求刑来探望你那天，回去当晚就发现柳姑娘不见了。他正在找她。我，也是。”他满心愧疚地道了声抱歉，解释道：“没有及时告诉你，是不想你过于忧虑，因为我会……”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蜀道行的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是嘲讽，不由得急忙辩道：“是真的，不骗你！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

蜀道行不应答，再次冷笑一声，猛然抬头盯紧剑子双眼，劈头就问：“你是不是早就预感到她会出事？”他顿了顿，眼中利光一闪，沉下声问：“是疏楼龙宿，对吗？”见剑子抿嘴不答，他继续质疑道：“你不确定，所以需要保障，所以当时你顺势提出外加一年的对外交流限制。为了解决叶口月人的事，政府和检控局早已达成共识，再加上群众的施压，希罗圣教的恶行，以及你手中有关催眠的资料，就算没有这个额外附加的条件，拂樱也会答应的。那个交易不过是形式而已。开出那样的条件，因为你掌控不了疏楼龙宿的行动，却能将我困在这里。”他越说声音越不稳，拿杯子的手已在颤抖，再无法维持早先看上去的镇静。最后，他一字一顿质问道：“剑子仙迹，你不信我，又凭什么要求我信你？”

“不，”剑子下意识矢口否认：“当时拂樱主控态度强硬，我实在无法……”

“放屁！” 蜀道行再忍不下去吼了出来，“别在我这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当了大半辈子律师，大半时间就是和那些所谓的政客周旋，当时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会看不出来？”即便如此，他当时仍是应了下来，因为他相信剑子，相信这个顶着风雨为他辩护的人，这个即使他不理不睬依旧坚持不懈探访他的人，这个替他找到女儿、为他女儿周旋的人。也因此，他认定就算这人另存目的，亦不会害了他和他女儿。只是，他终究是错了，检控局出身的人，哪个不是政客，哪个不受政途影响，只要是政客，大局利益当前，又怎容许个人小利。

剑子一怔，心里顿时难受了起来。他早料到蜀道行看得透，知道这人放手听从他的安排不过是因为“信任”和“感恩”，总觉得只要不说破就能自欺欺人。然而，当他回视蜀道行的目光时，眸中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清明和柔和，将心绪完美地隐藏了起来。他很快调整好心情，择话坦承道：“说不上预感，我只是不希望这事再节外生枝，出任何状况，毕竟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样的局面。”他顿了顿，皱着眉，终还是道：“至于后续，我自信能替你处理就好。”

“那好，你告诉我，湘音现在在哪？”蜀道行却冷嘲道：“怎么？这回不主动去联系聂求刑安排我们见面了吗？”

“这……”剑子无言以对。

“回答啊，说啊，”蜀道行句句紧逼，“你不是说会处理好吗？之前不是很会说的吗？”

“你给我时间，我一定……”

“呵，”蜀道行再冷笑了一声，忽地平静了下来，声调平扁而肯定道：“湘音是我的弱点，在你们而言，则是不确定因素。”

剑子又是一怔。蜀道行用了“你们”，不仅将他排除在外，还将他归了类，归类为这人自入狱以来一直在进行精神对抗的假想敌。他摸不准蜀道行要说什么，但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你，”蜀道行再次直直看入剑子眼里，僵持了好一会，才再次冰冷开口：“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手上的能对抗叶口月人的筹码？”

剑子瞳孔一缩，觉得自己要坐不稳了，因为他无法辩驳。他是真心想帮蜀道行，也确实是为了让蜀道行——武痴的传人，能在日后叶口月人对苦境发难时成为苦境的武器。而且，认罪换取减刑后，若这人仍旧被律师协会认可保有律师资格，便更能确保他之后言辞的公信力。他甚至庆幸这一切在叶口月人与苦境的争端彻底白热化前发生，这样他就能有机会及时修补蜀道行一时行差踏错所造成的漏洞。可即便有别的动机，他的好意便能被全盘否定了吗？于是，他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道：“即使没有叶口月人，我也……”

蜀道行却冷声打断了，继续自顾自发问：“你要导我入正途，因为你认为我一时行差踏选错了，不是么？”

“我……”剑子低下了头，不否认，“但，我……”也想为你争一份公道。

然蜀道行没让他说完，直接回答道：“你认为我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女儿，才因私情废公义，但其实并不是。我会这么做，是因为，”他定定看着剑子，眼里映着他所看到的现实，一字一顿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公义可言。”

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只顾一腔热血为信念热情向前冲的少年了。有三十年了吧，他在苦境四处游说变法，周旋在众多政客间，从相信自己能改变世界到所求不过是一丝丝改变的可能，而那也不过是从那些政客手指缝里流出来的稀少的善意，与利益挂钩的善意。苦境人事纷乱，利益当前，正义公理算什么，即便要抱不平，拼的也不过是手段，要学会放弃一些微不足道无从争取的不公，才能争取些许可期的公平。再高尚的理由，在结果面前也比不过一个龌龊的手段。律政界的真真假假，他看得太清楚了。就像检控局和法院这些司法系统，表面上维持中立，实际上不过是政治的延续。还有那些受过他恩惠的民众，轻易地翻覆，毫无感恩之心，理所当然地靠别人牺牲得到庇护，结果还用他为他们争取回来的权利沦为政客兴风作浪的工具。这么说来，他更该感谢这政场，因为他还有用，所以他得救了，并不是因为什么正义公理，也不是法律道德。这就是他不惜放弃一切——他的妻子、儿女、平顺的人生所追求的吗？值得吗？不值得，一丁点都不值得，却耗费了他大半辈子才彻底认清。

他冷冷看着剑子，不由得忿忿想，如今，他不过想保护他触手可及的唯一亲人，就是这样，也要被这些大人物们玩弄在鼓掌中吗？只要他稍稍对这腐败的政界恢复信心，就要立即遭到报应吗？

他越想越不忿，搭在双膝的手越握越紧，嘴中开始喃喃道：“你这么帮我，我选择相信你，以为你是不同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猛地拍案而起，冲剑子怒吼道：“为什么！”那吼声震得仿佛整个屋子都摇晃了起来，是累积的怒气一次性爆发。

剑子大惊，赶忙起身靠近将蜀道行按了下来，连声安抚道：“蜀道行，冷静，冷静下来！别失了理智，听我说。”

蜀道行“啪”的一下拍开剑子的手，盯着他再次冷言发问：“剑子仙迹，我再问你，警方锁定湘音为危险人物，下了射杀，是真的吗？”

“那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回答我！”

剑子闭了闭眼，沉声道：“是。”

感觉到蜀道行气息不稳，他再次抓紧对方双臂，企图将自己的意志传递过去，抬眸坚定道：“蜀道行，看着我，相信我，我已经着手处理了，不会让那种惨事发生的。别冲动，你相信我。”他见蜀道行仍是全身绷紧，暗自深吸一口气，轻拍他的臂膀，继续说服道：“你看，当时大家都觉得你要被判死刑了，可你现在不还好好的？所以柳湘音的事情也交给我，没问题的，相信我。”

“相信？”蜀道行自嘲一笑，“我能继续相信你吗？”他垂下眼，垮下肩，放弃了挣扎，颓然坐回原位，将手伸向桌上的杯子，用指腹沿杯口来回转动，失神道:“呵，可事到如今，我被囚禁在这，又能做什么？”

这么自言自语着，蜀道行渐渐安静了下来，散去了先前的暴怒。见状，剑子才猛地松了口气，也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安心了不少。

然而，

“啪”——

他才放松警惕，还没坐稳，就猝不及防被重重砸了个正。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血顺着额头滑落眼睫，滴落在地毯上，还有满地的玻璃碎片。

是玻璃杯……

他本能摇摇晃晃站起，抬手按住伤口，迟了一瞬，才反应——

是蜀道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瞬迟疑，蜀道行已趁隙对他连续拳击，顺势将他按倒在地。

“蜀道行你！”

他勉力怒喝一声，仍不死心，挣扎着想要负隅顽抗，却都徒劳。

苦境看似司法体制健全，实际上形势一直很不稳定，律师涉入各领域，和政界商场利益挂钩，更是危险行业，因此，苦境大部分律师都修习过体术，以为自保。剑子本身是柔道黑带高手。可蜀道行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曾在西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游说变法，后来又游走苦境各个未开发的区域，比剑子多出了好几十年的临急应战经验。高手过招，剑子失了先机，负伤在先，面对蜀道行的趁势猛攻，更是难以反抗。

然而奇怪的是，蜀道行并没有一下制住他，而是在卸去他大部分行动力后，扯打着他到处撞击，弄得客厅的家具摆设凌乱落地，发出“砰砰”巨响。

一片混乱中，剑子勉强意识到不对，立即大声警告道：“不要进来，赶紧去……啊——”他警告还没完，就被冷不防卸了左臂，一时没忍痛呼了出声。

门外的守卫听到屋内传来打斗声，又冷不防听到惨叫，心下慌乱，不及多想，本能反应就是入屋查看情况。他猛地推门而入，拔枪严阵以待。他看见客厅一片凌乱，茶几玻璃碎了一地，剑子倒在上面，雪白的衬衫被划拨了不少，满是血迹，脸上淤青，额上的血流了满脸，而蜀道行，已不知所踪。他心一惊，一边警惕着，一边要去检查剑子的情况。

剑子心道不好，想再次开口警告，却已是来不及了。蜀道行在守卫看不到的死角突发袭击，一击将他撂倒，将他的配枪抢夺到手，毫不犹豫就朝对方的腿上开了两枪，让他无法追击，又一枪将自己脚上的追踪装置击毁，便转身要离开。这时，他听到剑子在后面叫住他，声音有些沙哑，但仍是不改坚定：

“蜀道行，别走！”

走了，就真回不了头了。

他没忍住回过了头，看到剑子在一堆玻璃片上，挣扎着要站起，一双黝黑洞察的眸子透过睫毛上挂着的血滴，担忧地看着自己，并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是真真实实的担心。

哎，真是的，为什么就不能像政客那般更虚伪一点呢。这样他就不会对苦境这虚假的正义公理产生不必要的期待了。

回不了头了，早就回不了头了。要是他能找些找到千韵，回到他们身边；要是他能鼓起勇气，早些去北域接回湘音，不再回苦境……

蜀道行避开剑子的眼神，看向落在地上的传讯器，一瞬踟蹰后还是走过去拿了起来，低声说了句“屋内有人受了重伤，请马上叫救护车”后，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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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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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龙宿倒是没想到才没几小时，自己就再见到剑子，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剑子闯入顶楼办公室时，默言歆正在向龙宿报告蜀道行打伤剑子和守卫逃脱的消息，还没完就被剑子“砰”的一下破门而入打断。剑子一身狼狈，怒气腾腾，完全不顾一群人跟在身后满脸慌张阻拦，大步流星来到龙宿的办公桌前站定，直直盯着龙宿，眼里能蹦出火花，却一言不发。

这人为人向来沉稳自控，再愤怒也鲜少像这般冒失无礼，还当众失态，看来委实气得不轻。龙宿轻笑一声，挥手屏退其他人后才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之人如今这副狼狈样：这人额上缠了绷带，脸上有数处淤青，还有浅浅的割痕，头发和衣服上都还留着血迹，白衬衫被割得破烂，隐隐能看到里面身体上缠着的绷带，左臂挂在胸前，绷带一直缠到手掌，右手也缠了纱布，伤势不轻。很明显这人在医院做了简要处理后，就不顾医嘱脑一热就直接冲过来了。

龙宿本来不过是在看笑话，只是这一看下来，越看眉头就越皱得紧，还隐隐起了些许莫名怒意。这明明就是剑子帮错人的报应，他该感到心凉快意才对。

他会找上蜀道行，就是算准蜀道行知道柳湘音的现状，不可能按捺得住，总会找机会逃出去，然后万劫不复，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只是，他确实没想到那人竟会这么急着行动，一逮到机会也不管对方是谁就直接出手了。不过这果断倒也值得他赞赏，毕竟错过这一回，剑子必然会有防备，也会交代下相关部门做准备，届时再想找机会就难了。只是好说歹说，剑子是他的恩人，就算目的不纯，但确实为了帮他，也算是耗费心神，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连病了都没时间休养，得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平日里安生时将恩义挂在嘴边，要求别人时言之凿凿，真到切及己身时，就只会想到自己，真还不如虚伪到底，真令人不齿。约莫十年前，他也遇到过那么个人，看着正人君子，随意一撩拨，就毫不犹豫往自己至交好友背后捅刀。人性嘛，不过如此，却还要故作清高，令人恶心。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单手托腮，仅在似笑非笑地睨着剑子，并不主动开口。他要听这种时候，剑子到底想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他这看好戏的模样果不其然一下就激起了剑子的满腔怒火，后者连遣词造句都省得斟酌了，直接斥道：“你竟然去教唆蜀道行越狱？”

这会儿，龙宿是真忍不住好笑出声，半嘲讽半调侃道：“注意你的用词，这可是毫无凭据的指控。你被砸昏头了吗，剑子大律师？”他饶有兴味地指出剑子话中不当之处，“柳湘音的话题可不是我主动提起，只是恰好被问到了，就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监视录像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伤人逃狱的事我可是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提。”

龙宿说的确是实话，可明白人都能看清龙宿此举用意，更了解龙宿话术之高明。正因此，听到这人义正言辞狡辩时，剑子才更愤慨，便懒得虚与委蛇，直接点明道：“你明知道柳湘音对他的意义，知道他愿意为柳湘音做任何事，还告诉他柳湘音如今的境遇，这和教唆他为柳湘音越狱没什么区别？”

“啧啧啧，”龙宿故作惊讶瞠大双眼，反诘道：“不敢置信，这话竟出自一个律师的口，还是知名律师。”他嗤笑着挑衅道：“怎么，你要找素还真他们向我提起控诉，指控我教唆蜀道行伤人逃狱吗，受害人剑子仙迹？”他见剑子皱眉，轻蔑一哼，向后往椅背闲闲一靠，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可惜，就算他们肯卖你人情，也没有一个法官会接审这案子。因为那是浪费纳税人金钱，而且这么做，”说到此处，他忽地抬眸，眸光和声音一同尖锐起来，“就等于告诉全世界，要是有人遭遇不幸，最好不要告诉对方真相，因为如果对方因此做了什么违法犯纪惨无人道的事，都有可能被无辜牵连。呵，果然这世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至理名言。”

“你就是要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蜀道行身上！”剑子不欲继续争辩，只是怒喝道。

“所以你又要开始你那套无错论吗？”龙宿犀利地继续指出：“但你心里清楚，他是有罪的。难不成，伸张正义的剑子律师如今也要用法律知识去包庇一名罪犯了吗？”

“疏楼龙宿！”剑子再忍不住，不顾仪态直呼了龙宿姓名。他知道龙宿在故意激他，就是要看他笑话，可他就是莫名心底窝火，心想别人曲解他也就算了，可这人是龙宿，怎可如此逼他，为难他，还做出那种事，去对付一个可怜人？于是，他咬着牙，勉力平稳下声调道：“关键不在你做了什么，而是你的动机。”

蜀道行虽是受人陷害，但处理这整件事时确实有错误之处，可那些错是可以补救、可以回头的，也是值得被原谅的。无论最初的目的为何，他都很感谢楔子写了那篇文章，将蜀道行的过往牺牲和奋斗公诸于世，虽然经过渲染，意在煽动民众情绪，却不乏真实。他觉得任何看过文章的人都该为之动容。他曾看着蜀道行在看守所由最初的一言不发，到捧着柳湘音的照片失声痛哭，终是下定决心为自己和柳湘音的将来继续奋斗，便更是感同身受般地心生怜悯。在他看来，蜀道行对苦境的贡献以及身上发生的一切惨剧，用天道不公来形容都不为过，任何人若知晓，理应为这可怜人抱不平，而不是如龙宿这般无动于衷、落井下石。

他皱着眉沉声道：“蜀道行这辈子，已经够艰难了，为苦境人权和司法进步，他失去了和妻子儿女共享天伦的机会，连自己仅剩的女儿也……”

“他有的是机会。”龙宿冷冷打断，这会儿倒是真心生不耐，没了先前的玩心。对蜀道行，他不是铁石心肠，而是不屑一顾。他一口气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只要他放弃四方游说立法改革，带妻儿离开苦境好好过活，柳千韵就不会带着柳无色和柳湘音离开，也不会死在西部流民暴乱，柳无色不会从政，柳湘音不会落入希罗圣教之手，还有之后的种种，也都不会发生。剑子，别天真了，不是天没给他机会，是他自己放弃的。”说到这，他的语气变得更为尖锐而激烈，神色开始狰狞，再一字一顿重复了一次，“剑子仙迹，那是他自己放弃的。说的是为了让妻儿在更好的社会里生活，不过是掩饰为了追求自身理想而抛妻弃女的可耻行径罢了。虚伪，都是虚伪。”

“你，”剑子遭龙宿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一吓，又被他的话中之意一惊，不由得倒退半步，怒火一窜上来，不可置信地斥道：“疏楼龙宿，你竟将一个人为了大众和社会的牺牲说成这样，你实在是…...”

“罪无可赦吗？”龙宿冷笑一声，抱起手自下而上睨着剑子，接下对方的话。

他早看不惯蜀道行了，只是早前顾及剑子的想法，便不多作评价罢了。若是一直相安无事便罢，可剑子偏要为了这人与他为难，还一次又一次，甚至践踏了他的好意，那他就不能让这人好过。如今既已扯破脸，他便再不掩饰自己对这人的厌恶和蔑视，继续讥讽道：“真正做出牺牲的是柳千韵他们吧？当初选择了理想，又不能坚持下去，结果两头不到岸，白费了柳千韵的牺牲，还能恬不知耻地为自己开罪。呵呵，他还真是个人物，难怪你会费劲心思去帮。”他脾气上来，就口不择言道：“人道‘物以类聚’，不是吗？”

论人身攻击，剑子也不示弱，气在头上，话不过脑就直接出口: “你有脸说吗？讲这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白了不过是在报复我践踏你的好意，在纪检局庭上让你下不来台吗？论私心，你也不比谁高尚。”

话一说完，他便知自己过了。当时确实是自己误会龙宿了。这人曾在他生病期间多番照顾，还给蜀道行那篇文章的传播提供了助力，是有意让步甚至帮忙，反是遭他辜负了。内疚一下涌回心头，他的气势瞬时弱了下来，连忙解释道：“那是误会，我并不知……”

“不。”龙宿不给他机会，迅速打断了，一下拍案而起，比鹰目还锐利的金眸紧紧攫住对方，赌气般一字一句地宣示：“我只是在告诉所有人，人性也好，法律也罢，都掌握在我疏楼龙宿手上，而我想要的结果，无人可以阻挡。”曾经，他就是抱着这个信念，一步一步爬到疏楼家唯一继承人的位置，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得到了现在的权势。他的意志，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更改。是他错了，是他软弱，竟想因为眼前这人退让。

剑子听后不再说话，仅是皱紧眉迎向龙宿的目光，眼神复杂却不改自己的坚持。

两人这般僵持着终是无果。剑子先叹了口气，露出失望的神色，摇头道：“龙宿，刚则易折，你总是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不过为一时之气就要闹得不得安宁，当真任性自私。

相交近七年了。他们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和理念，说不上认同不认同，只是互不干涉，即便偶有交集，起了摩擦，也能很快解决，从没闹到过这地步，也没什么事值得闹到这个地步。龙宿虽然偶尔耍性子难说话，却不曾真正揪着一件谈不拢的事不放，尤其是没好处的事。他搞不懂，到底是因为蜀道行的事他们的想法做法差异太大，还是粉饰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再维持不下去了。或许，蜀道行是对的，很多方面，他确实欣赏不来龙宿，只是，那般危险的气息，让他不由得去靠近，去未雨绸缪。可是，戒备监视之外，他为什么还会忍不住想要期待呢？

正困惑着，他听到龙宿回击道：“剑子，那你就真的柔了么？”然后，他看到龙宿背过身去，听他继续反问：“而且，凭什么退一步的，一定要是我，就凭你是剑子仙迹吗？”

啊，真是有够蠢，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话已尽，他不愿继续纠缠，只是看着龙宿的背影，一脸严肃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只问你一句，柳湘音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得不到龙宿回答，他暗暗握紧拳头，勉力强压下几欲再次喷薄的怒火，深吸一大口气，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这时，穆仙凤正巧走进办公室有急事报告。混乱之时她并不在场，如今见剑子直直越过自己离开，一身狼狈还满脸阴沉，连她打招呼都不回应，很是不明所以。她直觉自己不该问，便错身而过，继续往自家主人处走去。她来到龙宿面前，告知道：“西蒙集团又来联系合作意向了，这次是西蒙总裁本人。”

良久，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已是得到答案。想到剑子方才离去时的神情，心中有了猜想，于是又报告另一件事，道：“那个人的身后事已经找人办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其他方面，”她蹙起眉，顿了顿才补完道：“默言歆已处理干净了。”

说完，她忧心地偷瞄了龙宿一眼。早前他们派人将柳湘音引出疗养院，却不料柳湘音中途发疯，将人给杀了，还引来了佛剑先生派去监视的人，也给杀了，还好他们处理得及时，不然牵引到主人身上，手尾可就长了。

她又等了很久，还是没得到龙宿任何指示，鼓起勇气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家主人正在往下看着楼底的街道，似在找什么，可顶楼这么远，人眼又怎能看得清。然后，她放眼看向远方。落地窗外，天很低，远方有乌云猛浪般翻滚袭来，想到方才入门时擦肩而过的人，正想询问，却听龙宿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似在掩饰什么情绪，道：

“找个人跟着，等晚一点，给慕少艾打电话。”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5-29 12:5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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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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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明明才不过日落时分，天一下就暗了下来，仿佛转瞬就入夜了，没一会，瓢泼大雨就“刷刷”落下，整个城市上空放眼望去就像是垂落的白织布一般厚重。

龙宿坐在办公桌前敲着键盘，时不时分神望向落地窗外的落雨，完全不在平日的工作状态。他正看得出神，桌上的固定电话未经转接就响了。他立即回神，眯起眼警惕了起来——他办公室电话早就设有外线免打搅。

等那电话断断续续响了好一阵子，他才一脸阴沉地接起。一接通，电话里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充满戏谑：“你不打算感谢我吗？”

果不其然是北川炼。他的眼神瞬间冷了半分。早在墓地见过一面后，他就让穆仙凤屏蔽了这人的所有联系，就想不到这人还真不死心，竟是自行窜入了他的内线。

他很快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语调透着危险的意味，道：“真不错，你竟还敢打电话来要感谢。”

这下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柳湘音会发疯杀人，原来全是这人在背后搞的鬼。就不知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耐倒是不小。这人早就摸准了他会派人监控柳湘音，因为这样他就能随时占据主动权，在必要之时利用柳湘音让蜀道行不安，甚至激起蜀道行的叛逆。其实，早在以剑子生病为借口将佛剑召回中部地区时，他就打算那么做了。只要没了佛剑亲自看顾柳湘音，留下的下属还不成气候。只是后来，为了不中幕后之人的离间之计，也为了与剑子的情谊，他曾将计划搁置了，虽然闹到最后，他还是做了。

正恹恹想着，他就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闲闲飘了过来，带着令人难堪的嘲讽：“还记得我曾说的么？不好不坏，不伦不类，两手皆空。”

他半眯了眼，目露凶光，冷冷道：“我该接受你的‘建言’吗？”

那人轻笑道：“您不是接受了吗？”

他闻言双眼眯得更紧了，眉头一皱，又听那头补充道：“如果你不赞同，可以不走那一趟。”

确实。只不过，既然柳湘音发疯杀人遭到捕杀已是既定事实，无论由谁促成，那他又何必浪费，不彻底利用？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带个消息给蜀道行而已。就那么简单。

呵，要坏，光彻底不够，还要懂得像泥鳅一样，滑溜，打滚泥潭中，半点泥不沾。

这么想着，他嘴角勾起恶毒的笑意，戏谑着语带威胁道：“看来我确实该接受你的‘建言’。比如说，”他故作思考停顿了一下，“告发你。”

那人却不以为意，笑着随口否认道：“哎呀，无凭无证，龙首是讲法的人，可别空口污蔑良民啊。”

龙宿也笑了，道：“让‘罪有应得’的人服罪，我自然会‘有凭有据’。”

“真巧，我也一样。”相似的威胁。

“可没我，你不乐意。”龙宿自信一挑眉。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自信，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冷不防爆笑了起来，“哈哈，我就是钟意你这点，有意思，真有意思……”

龙宿不加以理会，冷下脸，沉声打断道：“废话到此为止。专门找我，你想怎样？”

“没什么，”电话那头应得很是随意，“就是告知你一件事。”

“嗯？”

“人，我已经还回去了。”

龙宿瞳孔一缩，皱紧眉，不说话了。

那人轻轻笑着，用玩味的语气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要从天堂一脚踏空，那才叫堕入地狱。不然，地狱不过就是个名词而已。”

龙宿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他冷声警告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哪了，”那人顿了顿，饶有兴致道：“你猜，是你先找到他们，还是我，不应该说是警方，先找到他们呢？”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龙宿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

挂上电话后，龙宿来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大雨刷白的城镇，良久，唤来了默言歆让他调查蜀道行父女的行踪。实际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找到那对父女。那两人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及时抽身才是。他更不知先一步早到他们后他想如何，是杀，是放，还是紧紧通知警方。只是，他想，先掌握了情报，之后若有变动，总归能掌握主动。他是这么强调给自己的。

然后，他继续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大雨正洗刷着目所能及之地，感觉看什么都不真切。谁都摸不准，大雨过后，洗去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只是，无论如何，这座城总会在的，城里的人也如旧生活。这么看着，他不期然就想起不久前狼狈而来的人。伤不算重，却也不轻，还没好好处理，也不知回去的时候有没有淋雨。很多人觉得那人风，灵活变通，难以捉摸，实则不然。那人更像一场雨，明明改变不了什么，就只能洗刷去些许这城镇表面的尘埃污垢，湿润干燥的空气，却仍不知疲惫地下着，自以为能冲走整个城镇，让黑暗无处藏匿，终不过徒劳。

那人想要如何？他自己，又想要如何？

正想着，手机的铃声就响了。是慕少艾。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电话里，慕少艾简要告知他剑子因身上伤口发炎发了低烧，处理过后便将人直接押回家休养了，末了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趟。他没有回答。横竖剑子因为查案受伤也不是一两回。往日他若知道也会致电慰问个一两句，但从不会亲自前往关心照顾。那是他们的共识，也是最安全的相处模式和距离，能确保他们肉体再靠近，也不会成为彼此一部分。可这一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接到慕少艾通知后就整个人开始心神不宁了。仿佛在不知不觉中，有什么开关被无意打开了。

于是，临近午夜，他的车还是鬼使神差地驶到了剑子家。

和上一回一样，也是慕少艾替他开的门。都这么晚了，这人竟然还在，仿佛就是为了替他开门而留下来的。他站在宅邸门口正踌躇，慕少艾就不由分说把他拉了进屋，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是否会久留，自顾自交代了喂药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剑子的朋友和剑子一个德行，拉人蹚浑水时从来不问对方意见，自我得可以。

这个时候，剑子已经睡熟了，呼吸很绵长，一点动静都没有，毫无防备。

他来到床边坐下，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头痛自己却沉沉睡去的人，忍不住伸手用指腹去描摹这人脸部的轮廓，忽地想起数个小时会面时这人的最后一句问话。

——柳湘音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不能回答，亦不能为自己辩解。

他确实派人伪装成聂求刑，将柳湘音引了出疗养院，将她随便丢到了公路上。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样做，要怎样刺激蜀道行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又或许，他那时气头已经弱了些，觉得让柳湘音失踪使得蜀道行不安就足够惩罚了。所以，他没有让手下的人回来，只是让他暗中跟着保护柳湘音，同时不让聂求刑那么快找到她。也正因为如此，柳湘音发疯杀人时，他的手下才会成了受害者。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凶杀案正好发生在公路旅馆，还是西域这种治安不怎么好的地方，而那个被派去执行任务的人和他这边没什么联系，便被当成无辜路人结案了。

呵，还真是，不好不坏，不伦不类。

还没到中年，就开始老了，没了过往的魄力了么？还是说，他开始安于如今的地位，还没有飞出那囚禁他的牢笼，就忘了曾经逼命的刺激和潜在的危机了？

桐文的事也是这样，如果不是他想追查，那孩子也不一定会出事。而且，若是过去的他，那孩子不过是个为了探查不明情况而遣去的马前卒，折便折了，没什么好在意的。而当时的他却上了心要找蜀道行的麻烦。

如今呢？他若是先找到柳湘音和蜀道行，要怎么办？找个法子刺激柳湘音，让她继续发疯，然后通知警方围剿吗？这样就更能确保柳湘音不能说话了。虽然就算她活着，也供不出什么，可死了，就更保障了。那样的话，蜀道行也活不了了。

是的。要做，就要彻底，就要毫无顾忌，就和过去的他一样。

想到这，他眼神徒然狠厉，收回手，站起身要离开。就在这时，他不期然感到有什么勾住了他手指，然后听到一把沙哑虚弱的声音唤了一下他的名字。

“龙……宿……”

他浑身一震，本能回过头，看到床上本已熟睡的人迷迷糊糊朝他偏过头，长白的睫毛轻颤，眼睛半开半合，仿佛在看着他。他心头一动，倏地感觉似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拉扯挽留他。

不过是睡梦中的无意举措罢了，别动摇。龙宿在心底自我暗示了一句。他再次转身，又听那人再次轻声唤了一声：

“龙宿……”

这一次的呼唤声很短促，感觉并不像呓语，是这人在挽留他，脆弱而无力的。

霎时间，不及分辨，心头仿佛已有什么放了闸直冲脑海，冲散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回身，俯下来一下捧起剑子的脸，狠狠吻了下去。双唇紧密贴合在一起，他的舌头一点一点撬开这人的嘴，探入这口腔，搅动这人的舌头，唇齿间附着着黏稠感，粗暴而温柔。仿佛是十分享受这般的亲密，又仿佛是习惯后的本能反应，睡梦朦胧的人渐渐开始回应，舌头主动交缠，越来越激烈，甚至开始反客为主，一双手本能抚上龙宿的脸，欲进一步加深这个忽如其来的热吻。

然后，下一瞬，一切归于静止。

警钟敲响。

龙宿很快放手起身，相依相靠的唇瓣立即分开，昏睡的人同时睁开了双眼，眼里已是清明。

四目相顾，两两无言。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5-31 11: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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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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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这该是幸福的开端。虽然迟了，但还好没结束。

漂泊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有了家。他那逝去的来不及挽回的妻子和儿子，是他永远的遗憾，但他找回了仅存的女儿，还得到了一个真心待他女儿的女婿。他该知足，珍惜现下，展望可期的未来。

现时此刻，蜀道行正准备和柳湘音还有聂求刑一起吃早饭。

蜀道行出逃没多久就联系到了聂求刑，得知那人已顺利找回柳湘音，将人安抚了下来。他很快与两人汇合，避人耳目来到苦境西北边界，在边缘小镇租了个不起眼公寓临时歇脚，打算准备完物资后就沿山路过境离开苦境。

公寓不大，也就二三十来平米，开放式厨房连着大厅，一个房间两张床挤一块，过道只足够放个行李箱子。大白天的，室内却十分昏暗，只靠忽明忽暗的微弱灯光撑持着。柳湘音虽是不再发疯，却不知为何突然对日光产生了恐惧。于是蜀道行和聂求刑把公寓内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都用锡纸密封了起来，以免再刺激到柳湘音，打算等安定下来再慢慢医治。他们打算去西方列国，那里的医疗先进，一定能治好柳湘音的精神问题。

蜀道行将熬好的小米粥盛上桌，分别装进小碗。柳湘音坐在桌边，表情有点呆滞，和往常一样抱着个抱枕。聂求刑在一旁细心地帮柳湘音系上餐巾，确保能盖住她心心念念的抱枕。聂求刑找到柳湘音时，她就已经这样子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会，宛若一个新生的婴孩。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顿早饭，油条和热白粥，寡淡得可以。平常人家早吃厌了的，甚至忙碌时连吃都省了，可于蜀道行而言，却是追了一辈子才追回来的最奢侈的早饭。他心中暗暗起誓，往后的人生，他再不会为了别的事而错过早饭了。

然后，他将其中一碗粥放到了柳湘音前方桌上，一抬头，不期然看到她朝着他懵懵懂懂露出了个天真甜美的笑容，如天使般纯洁无垢。这时，聂求刑揉了揉柳湘音的头发，像教导小孩般让柳湘音对他道了句“谢谢”，然后捧起粥碗，用匙羹装了一小口，轻轻吹凉，小心喂入柳湘音口中。

他看在眼里，忽地感觉眼角有些干涩发痛，却仍是感激上苍，让他的女儿能以最干净的姿态回到人间。他想，或许到了如今这地步，这般痴痴傻傻、懵懂无知活下去也并非不好，何必再想起过去遭过的罪、造过的孽，再因而陷入疯狂。他不介意这般照顾柳湘音下半辈子，以弥补这孩子上半辈子的缺失。

他坐下来，没有起筷，默默注视聂求刑细心照料柳湘音的样子。他知道，这个人一直对他的女儿尽心尽力，即便如今她变成了这状况，仍不离不弃。不仅柳湘音在苦境的这段日子，还有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这人带她到北域求医疗养，替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尽了照顾女儿的责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去找柳湘音相认，觉得自己不配。若不是这次柳湘音在苦境出了事，他都不知原来这孩子已经受了这么多磨难，而他身为父亲，竟一直不在身边保护支持。

错了。是他错了，一直错了。

而他的这个女婿，不仅一直照料他的女儿，对他这个岳父也十分看顾礼待，在被他殴打后帮忙掩盖着，在他被关押时替他去寻找照顾女儿，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他们能有今日这样温馨的早餐，也是多亏了这个人的努力。他女儿何等不幸，有他这样的父亲，又何等幸运，遇到这样一个肯为她付出的男人。

这么想着，他再忍不住，站起身，十分郑重地对聂求刑鞠了个躬：“谢谢你，真的，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 说到一半，他再说不下去哽咽了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大滴大滴落到餐桌上，砸得啪啪响。

聂求刑见状慌忙放下碗，伸手要将蜀道行扶起，道：“您真的不用谢我，这都是我自愿的。”他说着看向柳湘音，眼底泛了无尽柔情，那张满是疤痕的丑陋面庞似瞬间开满了世间最美的鲜花。他伸手轻缓顺着柳湘音散落肩上的长发，温声道：“第一眼看到湘音时，我就在心中暗暗许诺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守护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他其实并没有蜀道行说得那么好。他有他的私心。

第一次见到柳湘音时，他不过是个街头卖画的艺人。那时柳湘音住在街对面的小洋房里。有一回他遭小混混砸了摊，还被毒打了一身，是柳湘音让家中仆人出面帮他解决的。得救后，他顺着仆人的视线，往小洋房的二楼遥遥望去，见她在窗边对着他点头一笑，蓦然就感觉像是春日里，玫瑰园里的玫瑰在绿叶簇拥下绽放了，浪漫而美好。那一瞬，他灵感乍现，赶忙拾起被砸得凌乱的画板画笔，下笔为她画了第一幅画像。

只可惜，那玫瑰般的少女已嫁做人妇怀有身孕。

为了再见到少女，他仍在同一条街上画画，找了离洋房更近的位置。仆人偶尔会来给他打赏，大概是受少女的吩咐。很多时候，他会遥遥望向洋房二楼，那金发少女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大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很是落寞哀伤。时不时，他与少女眼神交汇，每每这时候，少女会露出甜美的笑容，仿佛那些伤心的神情不过是错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占有。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小洋房里出出入入都是仆人，甚至医生，却从未有过男主人的身影。于是他猜想，那落寞的神情大概是因为等不到丈夫的归来吧。这么想着，他心里是怜惜，又是嫉妒，还有些庆幸。他偶尔会想，他和少女这般日日对望，早已产生了感情，少女是渴望他的，不过是被困在那个洋房，其实心里是离开洋房与他私奔的。

后来终是起了流言蜚语，说他恋慕洋房的少妇，意图不轨。没多久他就被打出了那条街，再见不到少女。他无法见到少女，抑制不住对少女的思念，便开始日夜向神祷告，希望神能将少女送到他身边，让他能一亲芳泽，共度春宵，甚至会幻想少女躺在自己身下，一副阳春白雪的美好模样。然后，那一天竟是真来临了。大半夜里，少女一脸疯癫地抱着死婴在街上跑，下身留着血，染红了白色的裙摆，顺着小腿流下。街上的人见了，不是被吓走了，便是不想惹麻烦绕路离开。他一眼就认出了少女，赶在巡警到达前将她带走藏了起来。是神的恩赐，让他终于能触碰到梦中的少女。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放手。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将少女偷运出冰城奇域，带到了遥远的北域。少女在北域的疗养很顺利，对他逐渐产生了依赖，再离不开他。他们一同度过了很幸福的时光，还结了婚，直到不久前，她突然失踪了。

他迷恋般看着柳湘音，情不自禁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道：“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只要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聂求刑越是执迷，蜀道行就越内疚。聂求刑对柳湘音的迷恋他看在眼里，时不时会感到发毛。但如今，他只能弯着腰，低着头，表示他的感激，任眼泪不断滴落。或许若他能一直在柳湘音身边，柳湘音会值得更好的，但现时此刻，聂求刑却是最适合的。

仿佛是被蜀道行的泪水感染了，柳湘音呆滞的表情出现了惊讶的神色，双眼勉力瞠大。她歪着头不解地皱起眉，然后扯下脖子下的布巾，凑到蜀道行脸上，不知力道地胡乱擦拭，企图安抚道：“乖，别哭，吃饭。”

蜀道行一愣，接过布巾随意作态擦拭了一下，一边哽咽着说“好，爸爸不哭”，一边帮柳湘音重新系上布巾。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抬手摸了摸柳湘音的头，柔声承诺道：“等我把要事办妥，准备好，晚上我们就一起离开苦境，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说着忽地俯身拥紧了柳湘音，一寸一寸收紧臂弯，似要将她整个人融入体内、融入骨血，“爸爸答应你，我们再不会分开，爸爸保证，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千韵，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失约了。

他在心里默默道。

只要、只要办完了这最后一件事，他就能无牵无挂地抛下过去的一切，那些一路走来的理想和信念，他曾对自己的期许，还有曾经向许许多多对他寄予厚望的人许下的宏愿，然后，一心一意，只为了他的女儿。

如此沉重的承诺，柳湘音却丝毫听不懂，只觉得莫名，但还是乖巧地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背，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好的”。他听了心头泛酸，却想，其实柳湘音明不明白并不重要，只要他自己明白就可以了。

用过早饭后，他收拾好碗筷，将危险的刀具锁好，向聂求刑交代几句就出门了。

他走出门，抬头看向清朗湛蓝的天空，广阔得看不到边际，就像在预示他往后的日子，一片海阔天空，自由不再受拘束。人生头一回，他觉得自己是个被理想绑架了的人，柳湘音是他的天使，将他解放了。所以，他要带着她，抛下一切，飞到天涯海角，远离现实的桎梏。

时间短任务重，多留在苦境一刻，他和柳湘音就多一分被追到的危险。于是，他很快找到了一处偏僻的电话亭，快速将过往常用的装备嫁接好，才拨了个电话号码。

剑子接到蜀道行电话时才刚按慕少艾的嘱咐把药吃了准备上床休息。因着前晚那场和龙宿的小插曲，他一整晚辗转反侧，明明疲倦得很，却怎么都无法安心入睡，因此精神很是不济。他不知龙宿为什么还敢出现，又为什么要叫慕少艾来多管闲事，还突然强吻他。而他自己，竟在迷糊中回应了，那又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如果没有终止的话，接下去会演变成什么样。明明那人才做了那么可恶的事，使得蜀道行罪上加罪。好在龙宿没有久留，只是按医嘱给他喂药后就离开了，才让他的精神不至于一直绷紧。只是，他确实感觉到身上的伤痛在抗议，便将事情交代给可以信任的人就按医嘱在家里休养了。他可不想慕少艾直接押他去住院，那样行动就更不方便了。

他没想到蜀道行还会打电话过来。他以为，因着柳湘音的事，那人该是讨厌他到了极点。而事实上，他私心里希望再收不到蜀道行和柳湘音的任何消息，这就说明两人已远走高飞。这样的想法，不该来自一个受过法律教育的律师，但作为一个人，他的道德良心需要有个能够安放的地方。龙宿的想法有时很极端，却也不无道理。这个世道自有生存规则，并不一定是好人有好报。若不明白，好人也只会落了个活该如此的下场。他已经无法帮蜀道行再多，却希望事已至此，那人能用自己的方法，争一个原有的幸福人生，不再为苦境所绑，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可是，蜀道行终究还是打来了电话，而他，也只能是个严格执法的苦境律师。

他凝视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深深皱起眉，没有立即接听。

可不可以，就那么一次，当做自己伤重疲惫睡着了没听到，让这事滑过去。

过了一会，铃声还在响，仿佛不知疲倦。他叹了口气，终是离床翻出电话追踪设备，将手机连上，同时打开录音功能，接起了电话。

需要蜀道行冒险打这个电话，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电话接通后立即传来蜀道行的声音：“是我。你和苦境需要的东西在老地方，你知道怎么去取。”

感觉到那边要立即挂断，剑子立即企图延长对话，道：“是蜀道行吧，你找到柳湘音了吗？” 拖的时间越长，追踪仪器就越能精准追踪到电话的来源。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终是应了声“是”。

“太好了。”剑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声。有蜀道行在，柳湘音的状况想必已经稳定下来了，警方那边就不需要射杀了。于是，他趁机劝道：“你带她回来自首吧，我会帮她做辩护。她是因为精神失常才会犯下重罪，不会入罪的。而你，我也会尽力向法官求情争取减刑。”这是他身为律师的义务，也是他能为蜀道行做的最大保障。即便心里同情，他也不能纵容罪犯逃逸。他想了想，强调道：“相信我，不骗你。”然而，他觉得连自己都不相信这话的真实性。他知道蜀道行要交给他的是什么。交出那东西，政府可就再懒得管蜀道行的死活了。只怕政府早就准备好另辟蹊径了，毕竟不可能把所有筹码都压在蜀道行身上，只是之前保他是最“经济实惠”一途罢了。而柳湘音，如果回来，肯定会被送去法定精神健康机构治疗。那是个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了，比监狱更糟糕，更没有人权，进了去柳湘音只会越变越疯而已。蜀道行过去写过不少报告，进行过不少游说，就是为了改进法定精神健康机构的管理方式，避免私人机构垄断盈利，但始终没起多大作用，毕竟是阻人财路的事。

可他没办法，他的双手被捆绑，做不了更多。

无力。多年前他还在检控局时的无力感，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释怀遗忘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

就在这时，沉默不答的人忽地问：“你的伤还好？”

他无言以对，只觉得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稳。

然后，他听蜀道行继续道：“那天对不起，是我说话重了，还为了逃走打伤你。”

“我……”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发问：“你，在哪里？”

“剑子，你累了，是该休息了。”蜀道行的声音柔了下来。

“你在哪？”他逼迫自己再一次重复。

蜀道行在电话另一边轻笑一声：“我明白的。我相信你，知道你是真心帮我，真的，谢谢你。”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剑子愣了一瞬，深深皱起眉，握紧手机，用力得几乎要将手机握碎。然而，他还是不忘低身查看追踪仪器——无法捕捉电话来源，被严重干扰了。得到这个结果，他放松了抓紧手机的手，随意将手机丢到不远处的沙发，竟是心安理得了起来，松了口气。他已经履行了职责，做了能做的，剩下的不在他掌控。

然后，他重新躺倒在床上，却不能安心休息，脑子里满满的是蜀道行最后的剖白道谢。想那人一生坎坷，前路黯淡，临行前竟还挂念着他和苦境之事，再想自己竟花了一晚上烦恼龙宿的事，他心里就内疚不已。

本来一切可以按部就班，是因为龙宿横施暗手、蓄意报复，才闹到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柳湘音才会发疯，蜀道行才会被迫成为逃亡者。

不可原谅！这个人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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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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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警方仍在搜捕蜀道行和柳湘音。同时，龙宿和佛剑正开车赶往西北部经常被偷渡者用于违法过境的山地边界。

得知蜀道行的行踪后，龙宿第一时间知会了佛剑，并要求一同前往。

两人平日里往来不多，却私交甚笃，算是少时相识，比两人分别认识剑子要早得多。佛剑曾救过龙宿一命，两人一同渡过了一小段亡命的日子。那时佛剑还在佣兵团过着亡命生涯，龙宿也不过只是疏楼家中一个的普通贵族子弟。多年下来，龙宿很珍惜与佛剑的友谊。那仅仅出于一段过命交情，无关利益计算，无关他的身份价值，而佛剑的正直善良于他所处的地方而言更是难能可贵。更重要的是佛剑对他就真的只是朋友间的关怀，这么多年，除非他主动，在公在私，佛剑从不会企图借助他的身份地位取得有力的帮助。他也极少将佛剑涉入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公事。他想极力保持这份友谊的纯粹，即便他本身并不纯粹。

等车开了一段路，佛剑才开口问：“为什么不通知剑子或当地警方？”龙宿找上他时，他不能不说不惊讶、不疑惑，可他还是依言备了武器上车。蜀道行的事，无论剑子和龙宿想要如何处理，都属于公务范畴，但和剑子不一样，龙宿几乎不会因公事找上他。然而，他问这句话，不过是单纯说出心中疑问而已。

确实，剑子是蜀道行的辩护律师，而警局是负责追缉柳湘音的执法机构，龙宿不通知他们，反找了佛剑单独行动，站在佛剑的立场，有疑惑是正常。只是，这话若出自剑子之口，便是刺探了，回答就需要格外小心对方的话外之音了。因此，比起和剑子互打机锋，龙宿偶尔更喜欢和佛剑相处。互相猜测刺探很有挑战，但人也会有疲劳希望宁静的时候。

“我不想他们死，只想他们接受应有的法律制裁。”龙宿选择性回答：“警方马上就会接到通知。但你真想按警方的方式处理，直接射杀？”

“确实。”佛剑皱眉表示担忧，道：“边境警力不足，而且警员受到的训练也不正规。柳湘音精神不稳定，若惊吓之下发疯，他们可能会直接选择开枪射杀。”他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不找剑子，由他出面交涉可以减少冲突。”

“和一个将他打成重伤逃狱的人？”龙宿嘲讽一笑，“再说了，我信不过他。还是说，”说着，他扭过头看向佛剑，神色已是不悦，“你也要放过蜀道行和柳湘音？佛剑，别让我提醒你，你是检控局的首席独立调查官，不是剑子的手下。”说到最后，他不仅语言变得尖锐，连声音都提高了。

佛剑看了一眼龙宿，没有直接回应，只是重新看向前方，抬手指向前路，淡淡提醒道：“专心开车。”

龙宿一愣，这才惊觉失态，皱了皱眉，立即转回头专注开车。

他知道佛剑只是就事论事，但他就是忍不住往别处想。比如说，剑子对佛剑透露了多少对他的猜测，毕竟这两人向来合作默契，若与公事有关，极少互相隐瞒重要的推断线索。事到如今，他的目的也算达成了。蜀道行已身败名裂，无论去哪，都只能是一名苦境逃犯，若真为了柳湘音，这两个名字便再不会出现在苦境或是任何地方。算他给蜀道行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也好，给剑子一个面子也罢，他本是可以袖手让他们逃了。然而，如今不行，因为北川炼插手了。那家伙要等着看好戏，就绝不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逃了。或许，他不该找佛剑，可到了这时，他不能再冒险让手下的人接触蜀道行造成更多损失，而且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牵扯回自己身上。无论如何，他确实不想蜀道行和柳湘音死，但也不能放任不管，那么佛剑会是他最好也最有保证的选择。这人的战斗经验丰富，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再加上他自己，两人配合，可以确保生擒那两人。

这么思考着，他忽地又听佛剑再次开口：“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剑子，也了解你。”

龙宿再一愣，化作哂笑。佛剑确实了解他，不然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是白费了。他心里明白，佛剑一定有所察觉，在蜀道行的事中，他扮演了什么角色。虽然这人直接木讷，但直觉十分敏锐，心眼澄明，更不是蠢人。说不定，这人早就明白到他并非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却不过问也不企图干涉，与他如故相处，关心他这个人。他更是明白，若有一天他要面临受到法律制裁的威胁，而且并不清白，这人绝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这人就像是阴冷黑暗中随时可能爆炸的火炉，即便了解其潜在危险，却仍抵不住火炉的光和热，不舍得远离。他年少时轻狂，肆无忌惮，任性挥霍，说到底不过就为了心中的不忿和执着。可越是这些年，形势地位越是稳固，他越是发现，真正的友谊是多么可遇不可求，所以他才会想藏着掖着，有所顾忌，不想失去唯一仅有的真正的朋友。

可终究还是会失去的罢。

他叹了口气，无奈回道: “但你终归是向着剑子的。你们才是同路人。”

佛剑却道：“但我们是知交。”

龙宿摇摇头：“可你不会将私交摆在第一位。”

佛剑沉默了一会，严肃道：“龙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你也要像剑子那般教育我了么？”龙宿眯起眼。

“是不舍，龙宿。”佛剑看向龙宿，眸光清柔。这时候，正好有阳光穿过云层透过车窗落到龙宿的侧脸，柔化了这人脸上冷硬的轮廓，然在他看来，却仍抹不去这人内心的冷寂。他深知这份冷寂的来由，以及连结这冷寂的这人的过往，所以更是深刻明白，这人的出身和才能虽在别人看来是求之不来的无上荣光，实际上却暗含了荆棘枷锁，是这人叛逆任性的资本，也是原罪。于是他指出道：“你始终放不下。”

“是逃不掉。”龙宿自嘲一笑，然后马上转了话题，换成玩闹的语气打趣道：“哎呀，我可没你那佛性，悟不了。而且，明明说的是蜀道行的事，怎的扯到我身上了。”

佛剑似听不懂龙宿的抗拒，继续语重心长道：“你凡事都计算考量，不容他人践踏，遇事不顺时，就会开始不顾后果。我只是不希望你一时之气，做出无法挽回之事。”这是他第一次直白置喙龙宿的私事和处事方式，“你是了解剑子的。”他感觉得出龙宿对剑子的与众不同，也看得到剑子对龙宿的正面影响。认识剑子时，他就直觉剑子会是将龙宿拉出过去的人。他早就有意想要将剑子介绍给龙宿，但都被龙宿避过了，只是没想兜兜转转，两人还是搭上了。

“嗯。”龙宿轻应一声，不再说话了。他知道佛剑在担心他，不会为此反感，毕竟佛剑是唯一见过他最无力落魄一面的人，那份独一无二的情谊任谁都无法取代。而对于剑子，他怎么会不明白。若是蜀道行和柳湘音出了事，会成为他与剑子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本来也没什么。没了剑子，他可以找别人，而他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沉迷于肉体欢愉。可前晚那个情不自禁的热吻，难以割舍的唇舌交融，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受到那人的强烈吸引。即便是没有任何承诺的关系，他还不想断，也没到必要断的时候。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暂时维持现状没什么不好。为一时意气整死蜀道行，除了泄愤，没有任何实质好处，还白白被北川炼牵着鼻子走，得不偿失。他明白，这些他都明白。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失望，很失望、很失望，那个时候剑子误会了他，践踏了他的好意和退让。他破天荒对一个人妥协示好，换来的竟然如此，感觉就像脸上被重重打了一巴掌。自年少发生过那件事后，他再没对任何人感觉到那份强烈到不忿、想要逆反的失望了。因为他已经学会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待。即便是特别如佛剑，他也做好了这人会随时背向离开的准备。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难道，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剑子已经产生了超出彼此共识的期待。这般危险的感情，才是要当机立断割离才对。可为什么反而更难了？

无论如何，在他彻底想清楚前，他不能断。他一定要抢在北川炼之前找到蜀道行和柳湘音，在一切还能挽回之前。

另一方面，蜀道行挂断与剑子的通话后，买好充足的物资放回藏车处，正匆匆赶回公寓。一路上，他已经听闻，他们在这小镇出没的消息已经被传开，镇里的巡守开始增加，只怕外地增援很快就会到达，即便是非常规边境，把守亦会临时变得严密。不能等到晚上了，他得想个法子在大白天里将湘音转移到车上，然后立即离开。

然而，在他回到楼下天井时，脚步蓦然一滞，一阵不祥之气冷不防涌上心头。

静，很静，诡异的静谧。几缕微末阳光无声无息落入天井，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偶有清风划空而过，透着丝丝凉意，穿梭间发出若隐若现的诡异声响，显得天井格外空旷，感觉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

这是个破旧拥挤的劳工公寓。大白天里，工人都外出工作了，没人再正常不过。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莫名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并非在公寓的天井底，而是在一个冰冷的古遗迹里，脚下踏着累累白骨，鲜血自四面八方瀑布般灌入他所站之地，一点一点要将他淹没。是死神降临的气息。他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开始呼吸急促了。

自千韵将他从希罗圣教的血池救出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忆起那阴森可怖的感觉了，如今再现，如鬼魅般缠紧他的心脏，仿佛是什么预兆，让他背脊发凉。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立刻狠狠甩头，勉力甩去那令人怖惧的纠缠感，继续往楼梯口走去。

没事的，没事的，湘音已经在他身边了。很快，他们就能一同离开了。

滴答。

冷不防，有什么滴到了他额顶。

该不会是鸟粪吧，真倒霉。

不少鸟类在天井四周破旧的房屋外墙安家，清早总是叽叽喳喳扰人安宁。天井地面到处都是鸟粪，怎么都打扫不干净，感觉很是邋遢。

他自嘲着用手指往额顶湿凉的地方抹了一下。很黏滑。

不、不对！不是鸟粪。

他低头一看指腹，瞳孔猛地缩紧——是血迹。

他本能抬头往鲜血滴落的方向看去——是他公寓所在楼层，浑身一震，拔腿就往前跑上楼梯。

不、不会的，湘音，不会是你，千万不要是你。

他在心中重重复复默念着这句话，火急火燎赶往公寓所在楼层。等接近了，他开始听到有疯狂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是湘音，是他唯一的女儿在笑。

他放缓了两步，在反应过来后又立即加速赶往楼上。

没关系的，只要湘音还活着，无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他只要带走湘音就够了，其他人，他再管不了。

是啊，他管不了，他从来都管不了。在维权的路上走了几十年，他自以为可以拯救很多人，可实际上，他连自己和最亲的人都救不了，更遑论别人。

楼上的人在疯狂地笑，他却感觉仿佛是自己的心在笑。不，他心里确实在笑，他可以听得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辈子，哪里不好笑的？

最终，他来到了临时公寓所在的楼层。然而，他没有立即跑过去查看情况，反是放慢了脚步。

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啊，死人啦”。然后，冷清的公寓似乎有了短暂的沸腾，有开门的声音，有跑路下楼的声音，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就像油锅里的沸油炸开了一样。

他无知无觉，只是麻木地往笑声的源头走去。

他看到他家的门开着，门外靠着围栏坐倒了一个人，但他不认识。那人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泊泊流着血，已然断气了。这人腰间扣着不少用燧石做成的刀具样品，该是个推销燧石刀具的商人。对了，他怎么忘了，苦境西部，燧石刀具是有名的土特产。希罗圣教倒台后，那曾被当成圣物、血池里用来杀人取血的罪恶刑具，竟被当成了土特产四处贩卖，何其讽刺。

门内入口处也坐倒了一个人，上身倒在门内，也是脖子上一刀致命，但浑身刀伤，衣服破烂，染满了鲜血。是聂求刑，他的女婿。

不知不觉，恶魔已到来。

是湘音看到燧石发病了吧。

他这么想着，忽地不急也不怕了，欲抬起头，却冷不防被一束阳光晃了眼，本能抬手挡了去。

啊，真是讨厌，怎么就这么不知人间悲凉，偏要如此灿烂明媚。

难怪、难怪湘音还在。

然后他笑了，是真笑了，轻轻的，然后越笑越大声，渐渐和门内疯狂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跑不了的，他也好，如今躲回屋内黑暗中的人也好，都是被阳光遗弃的人。

不一会，他停下笑，跨过尸体走入玄关。

不，他没疯，他很冷静，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然而，他才往前跨进一步，就不期然被迎面泼了一脸粘稠的液体。

是血，鲜活的血液。

血沿着脸部轮廓流下，他的刘海尖端、睫毛、下巴都在滴血，但不是他的血。透过鲜红血液，他看到柳湘音——他的女儿正在他们一起用过早饭的餐桌旁，一边用燧石刀割自己的身体，一边翩然起舞。那飞溅的血就像舞蹈用的红缎带，随着她的舞步飞扬。

这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绝命舞。

明明十分惊悚，他却看笑了。他想，他应该也能共舞一曲。

这时，柳湘音看到了他，倏地停下了舞姿，冷不防森然一笑，就猛地一个箭步拿着刀向他扑来。他早有防备，侧身闪过刀锋，绕到她身后，在她转身的瞬间打落她手上的刀具，顺势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入怀里，声音一下就柔了下来，笑着道：“湘音，要跳舞怎么不等爸爸一起？”

柳湘音却似完全没听到，忽地开始嘶声裂肺地尖叫，用仅能活动的双手发了狂地往蜀道行身上抓，扯得他衣服“嘶嘶”作响，甚至在他皮肤上抓出血来。仿佛还不够，她猛地低下头，一口咬住蜀道行脖子。

蜀道行仍在笑着，似完全感觉不到痛，只知将怀中的人越抱越紧。眼前不是黑暗就是猩红，能闻到的，也只有血带来的腥臭味。

被掩埋的记忆深处，那一年，也是这样。他被希罗圣教的人带到遗迹血池进行祭神仪式，被绑在巨大燧石天然而成的十字架上，全身被浇满了恶心、浓稠、不知从谁身上流出的血液，皮肤被人用燧石刀一下下割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到声音嘶哑，直到没有力气，再叫不出声。他以为死神要降临了，自己要死了，然后，他看到了天使，从天而降。是柳千韵，那个不懂世事的弱女子，将他从血池里救了出来。逃离时，混混沌沌中，他听到了诅咒的声音，本能回过头，最后一眼、从此再挥之不去的，是奄奄一息的大祭司盯着他时的怨毒笑意。

大祭司用诡异的声音道：“你逃不掉的，神已经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无论你逃到哪里，它都能找到你。”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那话如附骨之疽般开始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分不清过往和现实，他低下头，失神地看着怀里的柳湘音。

哪来什么神明，明明就只有恶魔，他们都是恶魔的祭品。他怎么会误认为是天使来救他了呢？

早就应验了，恶魔早就找到了他，要将他捉回地狱。可笑，他竟妄想和恶魔一同飞往天堂，却是忘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天使，不能拯救。他们彼此相依，只会成为彼此的阴影，互相拉扯着同坠地狱，无法得到救赎。

天使，已经离开他们很久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可是，他还能怎么办？

然后，他听到不断接近的警笛声，不断涌到身边的人群声，他想要逃跑，可他已经被包围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只能将抱紧他手中仅有的——他仅剩的女儿。

就在这时，一道阳光射入玄关，落在两边墙上飞溅开来的血迹，耀眼得发白，像是一双洁白的翅膀。

啊，是天使。

是天使来接他们了。

太好了，得救了。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声。

龙宿和佛剑来到公寓天井刚停下车，就冷不防听到枪响。

哪有警车，只有不断外公寓外逃窜呼救的居民。

最幸福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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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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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终）

终

一晃半年过去了。

苦境南郊的墓园，环境清幽，常年环绕在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树木中，连风拂过都无声无息，似不忍打搅了底下沉睡的亡灵。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下，无论生前身份再显赫，又或者罪业再沉重，都不过是一坯黄土。

清晨时分，天仍未全开，隔夜雨仍在安静地下着，风很轻，鸟儿没有晨鸣，一贯幽静的墓园更是冷清了。剑子执伞而来，又执伞而去，悄然无声。离去时，原本空无一物的墓碑前多了一张照片，用防水袋保护着。照片上是一片凌乱的荒坟，只有中央的墓碑崭新光洁，上面刻着的名字看着是如此深刻隽永，像是用尽一生刻出来的一般。

离去时，他远远就看到墓园小门边的铁栏上倚了道熟悉的人影。非是扫墓季节，墓园就只有小门开着，方便管理员登记到访人员。那人斜撑着伞，遮掩了大半容颜，深紫色的薄风衣被细雨打湿了大半，沉重地垂落下来，却毫不在意，一动不动，似在等待什么——是龙宿。

他来到门口，用眼角余光瞥了龙宿一眼，不发一言就继续往外走。这时候，龙宿直起身，伸手拦在门前，挡了大半去路。他不企图强行通过，仍是不说话，只是停止了脚步。龙宿见了抬了抬伞，露出略微皱起的眉宇，无奈让步道：“都半年了，还没气消吗，剑子。”那声音没了以往一贯的霸道自我，听着还隐隐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剑子却是直接拨开来人的手，继续往前走。

龙宿见了眉头皱得更紧，赶忙上前再次将人拦下，又急又恼，坦言承认道：“蜀道行那事，算我一时火大，处理失当。可那样的结果非我所愿。”话是这么说，他仍是觉得蜀道行是罪有应得。在他看来，走到那一步，都是蜀道行的选择，一开始的选择，无法坚守的信念，左右摇摆，直到最后一步错，步步错。只是，他确实没想过要伤害柳湘音，那确实是个无辜的女子，只是不幸有那样一个父亲。他是真没想到北川炼会为了逼他看戏疯狂至此，推波助澜，刺激柳湘音发疯杀人，之后又将柳湘音送回到聂求刑手上，让他们得以和脱逃的蜀道行汇合。边境公寓的那一幕，他也不确定到底是天意，还是北川炼已早一步找到了柳湘音和蜀道行。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那推销土特产的销售员会正好上门。他想，打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北川炼的圈套。那人一直都知道柳湘音的下落，为的就是推进这最后一幕，让他看清自己的踌躇，却不给他回身的机会。

那个人，实在是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

其实在将柳湘音拐出医院后，他就已经重新冷静开始思考继续下去的得失了。为区区蜀道行跟剑子正面冲突，弄不好还为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不值得。只是得知柳湘音突然发疯杀人失踪后，他心中的天平就倾斜了，心想着，事已至此，他何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让蜀道行不得翻身。而后蜀道行越狱和柳湘音亡命，他也曾想过不再大费周章，可那人一个电话打过来，又给了他继续追踪两人的理由。然归根究底，不过是他心里的气不顺。他的心意、他的退让包容被剑子如此践踏，他的自尊心不允许。那人正是看通了这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推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一时之气就算赔上自己也要泄愤的冲动了。他以为那样的冲动已经停留在了无知天真的少年时期。他以为他早已明白自暴自弃、意气放纵只会让仇者快，已学会忍耐筹谋，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并不是报复了别人，自己受的伤害就能被弥平。想要不受伤，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保护好自己，不让别人有机可乘。

或许佛剑说得对，他一直都没放下。

可剑子偏偏已经闯了进来，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他不能再视而不见的地步。他对这个人，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开始产生期待，而正是那人的回馈不符合他的期待，才让他恼怒失智。

真是的，闹到最后，还是让北川炼那个小人得逞了。

在蜀道行自杀现场与剑子见过一面后，剑子就单方面把他拉黑了。虽然顺了北川炼的意让他很不悦，但他也有机会反思自己的近况：剑子对他的影响已不容忽视，就这么止损也不错。他们处事方式、价值观念本就不迥异，蜀道行之事不过冰山一角，风平浪静时也就罢了，如今很明显有起风的趋势，当浪潮扑来时，他总不能如以前那般单方面回避，任由剑子无下限地占便宜。

然时间一久，他才发现自己仍是放不下剑子，便尝试着和以往吵架后那般故作无事找上门，但对方似在有意无意回避了他。那人真的是，起争端的时候，认准了理就不管不顾往前冲，从来不知回避为何物，如今倒是躲得彻底，完全不顾念旧情。如此不平等的关系，也不知他为何会恋恋不舍。大概是单方面被拉黑让他觉得自己处于下风，进而感到不甘，又大概是以这样回避的方式终止一段关系太不符合他的美学，他需要来这么一趟，亲自确认说个明白，为这段快七年的不知如何定性的关系画下句点。

心下有了决定，他眯起眼，下了最后通牒，冷冷道：“你真要继续这样？”他疏楼龙宿不可能三番两次向同一个人低头退让，此时此刻已是极限。超出极限的追逐，便是失味。

他等了很久，还是没听到剑子回答。

呵，该结束了。

他心中自嘲一笑，放下拦阻的手，闭上眼就要转身。然而，在他张了张嘴要说“好”时，剑子先一步开了口：“你说的是真心话？”问的是龙宿的前一句，有关蜀道行的事。

剑子不见龙宿回过身，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又道：“该他知道的他总会知道。蜀道行那性子，就算没你多此一举，恐怕最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这话一出，已是让步。明明蜀道行之事有很多可以置喙的地方，他却挑了最无关紧要的部分将事情滑了过去。其实，佛剑事后有跟他解释过两人单独去找蜀道行和柳湘音是为了避免他们拒捕时遭意外枪杀。他当时气在头上，认定了龙宿是在故意误导佛剑，实则另有目的，毕竟比起龙宿的机心，佛剑还是过于单纯，再加上两人情谊深厚，佛剑不会对龙宿的话过多怀疑。就像当时他病重，龙宿借故将佛剑调离柳湘音身边，佛剑仍是不疑有他。当时他明明交代了，让佛剑不要离开柳湘音。等气过了，他重新冷静思考，也觉得以龙宿如今的地位，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让柳湘音发疯杀人，既然蜀道行之事背后还有推手，很大概率是有人推波助澜了。可龙宿没有解释，肯定也有问题，不是蓄意包庇凶手，就是或多或少有所关联。

他和龙宿有太多不同了。以往走运，公事交集不多，没起过多的冲突，可并非永远都能这么走运。而且，蜀道行的事不寻常，他有种感觉要起大风了。既然已经对龙宿怀疑不认同至此，又已经开始互相影响干涉，何必继续下去。所以，他才会一直没有理会龙宿的主动联系。

只是，方才龙宿放下手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心下竟是“咯噔”一声，挽留的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然后，他看到龙宿没有回身，竟是心脏一紧，鬼使神差松口退了一步。

末了，他仍是忍不住沉声责备了一句：“你这次真是过分了，龙宿。”

龙宿怔了一下，意识到剑子这是愿意和解了，也不介意对方的责备之语，竟是觉着心中快活，仿佛这半年来，就在等待这一刻。他再忍不住，随手扔下伞，跨前一步来到剑子伞下，双手捧住对方的脸，不由分说吻了上去，交缠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他们如今靠得很近，身体几乎贴合在了一起，彼此的脸就在咫尺距离，可以感受到彼此肌肤和呼吸的热度。短暂冲动过后，龙宿再次试探性凑近剑子嘴唇，轻柔地触碰，一下接一下，感觉对方没有拒绝，才紧紧贴合上去，持续加深这个久别之后的真正的拥吻。然后，他蹭着剑子毛茸茸的鬓发，耳鬓厮磨了一会，环抱住对方肩背，轻而浅地道：“剑子，来之前，我就在想，如果这样你都不回应……”

“这不是回应了么？”剑子很快打断了，“假设没意义。”他直觉自己不会想听龙宿要出口的话。

“呵，真不坦率。”龙宿说着又吻了一下剑子。

“彼此彼此。”剑子轻轻地笑了，看龙宿闻言别过眼不愿承认的样子，回吻了一下，心头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便有心思逗趣道：“看你这么紧张的样子，怎么，想要承诺了？”

说完，他放开手，先一步转身往停车场方向走去，也不理龙宿是不是会跟上。

其实剑子不过随口一句玩笑缓解之前紧绷的气氛，却让龙宿被钉在了原地，使他瞬间在重归于好的美好中清醒了过来。

是的，他想。

这是龙宿听了后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打破了两人间最初的共识。那些影响和不舍不单单因为因蜀道行而起的冲突而拉进了距离，更多的是潜移默化和累积。这一回的冲突不过将那些隐藏在平日点滴中的感情曝露了出来，让他意识到了，让他下意识作出了抉择和应对，连带对蜀道行的处理都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悔意了。

对剑子，他期待的，比他以为的更多。

只是，再进一步，真的值得吗？

蜀道行那种无关紧要的人，他退一步也就罢了，那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更想追求的事，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愿望，又或者非做不可、切及己身的事，而那些恰好不符合剑子的行事准则，又该如何？

北川炼的暗示是对的。若真有那一天，剑子不仅会是他的绊脚石，还会是别人用来对付他的一把利器。

来这一趟求和，是错的。

停下来，赶紧停下来！

疏楼龙宿，你会失望的，你不该再给人机会让你失望。

他的内心在狂吼，热情褪去后，他的理智开始了顽抗。

就在这时，他不期然听到前方有人喊了声“接着”，愣了一下，反射性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串车钥匙。然后，他抬头往声源处看去，这才发现微雨已停，天已尽开，初阳在乌云后露出了半个脑袋，柔光渗入残雨中洒落到声音主人爽朗的笑脸上，柔和了这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使他整个人看着暖融融的，令人向往。

紧接着，他听到那人强势又无赖地催促道：“我今天早起，累了，你开车送我回家。”

那一瞬，心里叫嚣抗拒的声音被打散，只剩一片豁然。他愣愣应了声“好”，拾起伞跨步跟了上去。

一念之间，天堂地狱。

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看做些约定也是不错的。”龙宿轻轻笑道。

一阵狂风同时刮过，摇得大树枝叶“沙沙”作响，剑子只听得开头两字，就把剩下的内容给淹没了。他露出疑惑的神情，却见龙宿已快步来到他跟前，猝不及防之下，脖子上的项链被对方一把扯了下来。龙宿将项链中的紫金戒指取了下来，趁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不由分说套到了他左手的中指上。

“哎，我就是眼神不好，哪个不行，偏看上个不识相的，怎样？”龙宿笑着揶揄道。他见剑子看着戒指发愣，却也没拒绝，心中欢喜，便执起剑子戴了戒指的手，低头吻了一下中指那枚紫金戒指。

——可就有人只看得上不识相的。
——是么？那你可要戴上这戒指，作为不识相的筹码？
——可以啊，你要承认你看上了，我戴上又何妨？

当时明明不过是交锋刺探之语，如今再道却多了些许暧昧和真心。

剑子觉得自己该是好笑又好气，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内心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默默看着戴在左手上的戒指，并没有最初收下戒指时的抗拒感，反而有种已经期待了很久的感觉。

承诺也没什么不好，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拉住眼前这人了。

这么想着，他感觉已无法抑制脸上的笑意，便立即假装若无其事地拉开门上了车。

坐了好一会，他发现驾驶座的车门虽是开了，龙宿却一直没坐上来。正当他探过身，想看看对方在干什么时，忽地听闻龙宿问道：“剑子，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剑子愣了一下，就着姿势看向龙宿，发现对方正仰望着天空，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龙宿没有立即回答，他靠着车身，安静地欣赏头顶上一片清朗开阔的蓝天。此时，乌云散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初阳高升，阳光折射成七彩虹桥，若隐若现，不知要通往何处。雨后清凉的微风迎面扑来，龙宿情不自禁闭上眼，感受这一切，觉得心中有什么要在这柔和的阳光中渐渐融化，不禁自言自语道：

“东方红日出，西方白浪翻，就东难舍西，我心欲狂乱。”

（蜀道行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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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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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番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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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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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番外 2）

（2）

约莫七年前。

“干杯！”

“恭喜剑子本月第六次在纪检局全身而退！”

“祝贺剑子打破记录，一个月被举报违规遭纪检局传唤六次！”

“庆祝苦境没有损失一位好律师！”

“干！”

“喂喂，有你们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纪检局的听证会后，剑子先回豁然事务所处理完杂务，然后一来到“幽灵间壁”酒吧，就看到他那群周三聚会的损友坐在他们惯常占据的座位上起哄，很明显是见他来了，故意做样戏弄他。说是友人，关系很铁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其他的都是友人的友人，交际多了，也就有关系了。例常的周三聚会就是这样一个关系网。而这酒吧则是他们的新聚集地，近几个月才转移过来的。

这个所谓的周三聚会本是由剑子和几个检控局同僚发起。最初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到杜一苇的馆子吃饭喝酒，距离近味道好，正合适工作之余小聚小聚。几经人事变动后，为了方便，就直接约成了固定时间。后来，圈子渐渐壮大，朋友拉朋友，聚会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还是从事律政相关行业的人员。早几个月，参与聚会的人之一——苦境中央调查局的四分之三交了个女友，名叫苏安，在新区兰桂坊开了这个叫“幽灵间壁”的酒吧，地方开阔，能容纳更多的人，比起杜一苇的小饭馆能闹得更欢，于是一众人就转移阵地了。然而，虽然说是定期聚会，也不是每一回都人多，得看各人的时间安排和心情，时不时也临时会有新人加入。

今日聚会的人就比较少，多是剑子混得比较熟的人。如往常一样，剑子来得晚了，事实上他甚至考虑今天要不来了，因为赶巧纪检案的听证会刚完结，他肯定会成为话题焦点被戏弄。果不其然。他一眼看到素还真、谈无欲、慕少艾还有枫岫，对这“欢迎”阵仗就见怪不怪了，还有他的两个比较正经的好友——苍和藺无双，正在被拉去当苦力在表演台上拉小提琴的四分之三，剩下两个是他不认识的人。等入座后，他才得知，其中一个新人叫半分之间，是四分之三的新搭档，四分之三专门带他来露脸的；另一个叫羽人非獍，很快就会到检控局就职成调查官，是慕少艾的好友，被拉来托关系的。

新人介绍完毕后，众人的火力马上重新集中回剑子身上。末了，慕少艾揶揄道：“就你去纪检局报告的频率，我看不仅是那边的检控官，连主审都看厌你了吧？”

“我看不一定。”剑子晃了晃酒杯，喝了一口，露出玩味的笑意。

“哦？怎么说？”素还真兴致来了，好奇道。

“今天听审的是个新人，以前没见过……”剑子这么说着忽地停了下来，目光被酒吧门口走入的新客人吸引了过去。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看了过去。

走进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人十分美貌，容颜略显阴柔，一双鎏金色的眸子却锐利得使人不敢直视。他穿着大圆领束腰毛衣，银紫色的中长发用黑色发带系着搭在一边肩上，下身是紧致的黑色休闲长裤，优雅高贵来又不失气场。一旁的女人虽美不及男人，却也是不凡之色，大波浪乌黑卷发垂落腰间，两侧鬓发往后挑起，用珠饰端正地固定在脑后，身着蓝紫色绣花收腰晚礼裙，肩上披着白貂皮小披肩，气质同样高雅。两人站在一起完全是金童玉女。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新人？”素还真眯起眼问了句，没了早前的好奇玩闹。剑子才点头应了声“是”，谈无欲就忽然起身离席，朝那两人走了过去，没多久，领了男人走了回来，郑重介绍道：“这位是疏楼龙宿，疏楼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兼首席律师，也是儒门天下的创始人。”

其实谈无欲这般介绍也不过是出于社交礼仪。苦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律政界年轻一辈的名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疏楼龙宿论能力论师从论出身背景都是其中翘楚，与在座的除了两位新人，就算彼此没私下往来过，在公事上不多不少碰过面，打过交道。即便如此，谈无欲还是为他们一一引见。

轮到剑子时，还没等谈无欲开口，龙宿就主动伸出手，噙着浅笑道：“剑子仙迹律师，我是知道的，前不久才见过面，应该以后还会有不少见面的机会。”

剑子也礼貌地回以浅笑，回握手去，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言外之音，委婉回对道：“可惜了，我已经不是检控官，又很少涉及大型商案，能交手的机会少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龙宿挑眉一笑，口上说着可惜却完全不是惋惜的语气。但他没继续纠着不放，很快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人继续寒暄。没一会，他远远看见自己等的人来了，便道了声“告辞”就与同来的女人以及刚到的人一同进入酒吧里间了。

“啧啧啧，真是真人比照片更美。”慕少艾恋恋不舍地追望着龙宿离去的背景，他一向对美人没有什么抵抗力，末了还回过头，用鄙视的眼神扫了一眼剑子、苍和藺无双，“哎，一对比，你们这前检控局三花真不够看。”说着他用手肘捅了一下一旁的剑子，坏笑道：“要主审是这种美人，被举报多几次都值得。”

剑子才来得及白慕少艾一眼，就被素还真抢白道：“那可是疏楼家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创立了疏楼律所和儒门天下，现在还当了纪检局的主审，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觊觎得起的。”素还真说这句话时眼睛也是直盯着龙宿离去的方向，语气戏谑调侃中隐隐带了危险的气息。

半分之间才到苦境就任不久，不明所以，不由得好奇问：“疏楼家继承人很了不起？”

回答的是他的上司蔺无双：“疏楼家是苦境势力最大的律政世家，轻易不可招惹。”他皱了皱眉，才继续道：“疏楼龙宿本来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只是原本的第一继承人疏楼家的大公子跳楼自杀了，二公子随后被驱逐出苦境，那之后就再没听闻过有其他继承人了。传闻早前还有一位继承人，不过因为到边境游历遭绑架身亡。”

半分之间听了更是好奇了，然而，他还没发问，就被素还真打断了。素还真将食指轻靠在唇上，笑着警告道：“前辈的忠告，调查要有度，不该知道的，就别调查，就算意外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他一说完就被谈无欲捅了一下腰间。谈无欲没好气道：“不要吓唬新人，也不要教他们乱七八糟的事。”然后他听到素还真回怼了一句“你就有资格说了”，便立即转了口风，提醒道：“不过我劝你，以后若有机会遇上疏楼龙宿，不要提他是疏楼家继承人的事，他不喜欢。”

“为……”半分之间才问出第一个字就想起了素还真的警告，然后乖乖点了点头。

这时，剑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谈无欲，又看向龙宿离去的方向，忽地道：“你似乎和疏楼龙宿很熟络。”

“公事上常有联系。”谈无欲无视素还真闻言后盯过来的眼神，淡淡回了句，回睨了剑子一眼，勾起嘴角，了然道：“怎的？你对他感兴趣？”

剑子连忙摆摆手，坏笑着祸水东移道：“就我看，素还真感兴趣的多。”

素还真本想反驳，却被谈无欲抢先打断了。谈无欲冷笑道：“他？就算感兴趣也无能为力。都奉子成婚的人了，还能干什么大事？”

早几个月前，素还真与新闻界的大才女风采铃一夜风流珠胎暗结，闪电结婚。这事儿曾是周三聚会的大话题，只是那些聚会谈无欲都没参与。大伙都说谈无欲是妒忌素还真先一步结婚，不高兴了。毕竟大伙都知道，谈无欲干什么都要和素还真争，却从没赢过，现在连成家都落后一步。

“不过就我看就算素还真单身也没机会了。他身边那女人估计是他女朋友。”正经接话的是蔺无双。他曾是检控局这个高挂单身万岁旗子的组织里少有的直接明确表达要找女朋友过日子的正常人，所以他为了追中央调查局的练峨眉，毅然决然辞了检控官一职，屁颠屁颠跟了过去，遭到了众人一致鄙视。

这话一出，这群人就真八卦了起来，越说越起劲。还是谈无欲先听不下去，只能顺着这群人的意道出了真相：“那个女人叫楚君仪，是他的学姐兼下属，不是女朋友。”谈无欲看着偶尔脱线得厉害，但本质还是很认真的人。

“哦，原来如此啊。但是，”慕少艾瞟了素还真一眼，“我看就算不是女朋友，素还真也没戏。”

枫岫也看了素还真一眼，故意挑衅道：“我觉得有戏。他一定是弯的，一般紫色系的都是弯的。”

“也就头发而已，而且那是天生发色。”

“是弯是直通常是天生的。”

“本药师告诉你，药物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向。”慕少艾是药物学的天才。

“本神棍告诉你，我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弯是直。”枫岫向来是算无遗策。

“要赌吗？”

“赌什么？”

就在围观群众都以为素还真要被无辜拉下水时，慕少艾话锋一转，一脸坏笑道：“就赌我们的美男杀手、天下无双的苦境第一草——剑子仙草能不能成功勾引到疏楼龙宿。”

剑子吃瓜正过瘾，才喝了口酒就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又被慕少艾拍着肩膀安慰道：“哎，遇到疏楼龙宿这等级的美人，你也只能当草了。”

这是当花当草的问题吗？剑子心中狠狠吐槽了一句，凉凉拒绝道：“那疏楼龙宿一看就很难搞，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素还真，“而且，是素还真感兴趣，又不是我，为什么我要被拉下水。”

“因为你喜欢多管闲事。”苍很中肯地补了一刀。

慕少艾用手肘戳着剑子的手臂，用眼比了比谈无欲，坏笑道：“素还真家里多了一大一小某人就气得不行，再多一个，只怕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素还真可是要小命不保。”这话一出，轮到素还真被呛到了。

这时，枫岫一针见血道：“你感不感兴趣是其次，重点是疏楼龙宿对你感兴趣，刚刚还主动对你抛媚眼了。”

“是主动握手。你瞎了眼吗，神棍？”剑子不禁扶额，没好气道：“那是因为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在庭上见过面。”

“噫，”素还真一见脱难就忙不迭加入了推波助澜的行列，“难道你担心自己的魅力不行，剑子学长？”

剑子抱起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冷回击道：“素还真，你的激将法真是越来越没技术了，我真为苦境检控局的未来担忧啊。”

“这样好了，如果你成功勾引到疏楼龙宿的话，‘他们’就帮你支付豁然茶馆和事务所一年的开销，如何？”提议的是枫岫。他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最擅长把别人推出去挡枪，自己看戏。

“那好。”剑子立即眼神一亮，马上就应了，仿佛早就准备好，“那怎样才算勾引成功？”他出身苦境有名的律师世家，不缺那点钱，不在乎那点赌金，但他不可能白白把自己贡献出来给他人娱乐。他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大呼上当。

“这样吧，一个月内，在疏楼龙宿身上要一样东西为证，还要请他到杜一苇的金馒头小饭馆吃饭。”提议的是谈无欲。他与龙宿相熟，对这人的品味和个性有一定的了解，故意留难止损。

见没人反对，苍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定了。如果剑子成功勾引到疏楼龙宿，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就一起支付豁然茶馆和事务所一年的开销。”这会儿，连本来只想看戏的枫岫也赔进去了。但苍就是这样一个人，处事公平公正，说话特能服人，一般他决定了的事，别人很少反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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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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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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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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