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三個月前,有人稱讚自己處變不驚定力過人,神無月至多一笑帶過,畢竟身為神在人間遺留的血脈,天生便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加上獲得天皇血緣破除禁制後,動輒數百年的壽命,早讓他看盡了人世變幻,要令他心驚,只怕天崩地裂亦無可能。可是,眼前就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輕易動搖自己的意志。 W;T(q~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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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對我方才所說,你有什麼看法?」莫召奴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東瀛各地諸侯勢力分布圖,一面進行分析,一面詢問神無月是否有更新的局勢變化。 R 5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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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聞莫召奴問話,原本撩撥著懷中人長髮的手不由自主停頓了一下,遲疑數秒後低沉嗓音方才開口,「一切如你所言,我沒任何意見。」 -O6\!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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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同遊廟會之後,數日以來,莫召奴皆與辦公時間結束後卸下軍神身分的神無月相約在神社後山見面,討論攸關兩人,同時也是東瀛與中原兩國未來的「第三種選擇」。本該是相當嚴肅的話題,但是面對恍神次數持續破表的神無月,莫召奴發現自己實在很難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說下去。 v]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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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自己真正了解我的問題嗎,神無月?」放下手中圖卷,莫召奴從寬厚胸膛中半撐起身回頭看著神無月,黑眸深處隱隱流露些許不滿。 Dl_SEf6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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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夜會,前幾晚月色皎潔,兩人尚能促膝面談,但這數日正逢新月初生,月色黯淡,兩人密會林中,又不敢舉火以免引人注意,莫召奴只好半坐半倚在神無月懷裡,就著稀微的月光比畫圖卷,商討計策。 [zhcb+^5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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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武之人,五感自是較常人格外敏銳,貼著薄薄布料傳來的肌膚溫度,在冰冷夜氣中感覺分外炙熱,神無月原以為自己心如磐石,此刻才發現「坐懷不亂」根本是比神究竟存在與否更不可信的傳說。心旌動盪之下又被美眸這麼含嗔一看,剛毅臉龐立時血氣上沖,神無月一邊慶幸月光晦暗,沒被對方發現自己面紅過耳;一邊忍著烏黑髮絲拂過頸間的搔癢感,手忙腳亂地試圖拉開兩人過分貼近的身軀。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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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猛然起身的下場就是他根本忘了先將莫召奴扶起,絆到兩人重疊的衣襬後又忙著伸手護人,結局便成了從旁人眼中看來,十個有九個會說他非禮良家婦女的尷尬場面。 TmdRB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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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召奴,你沒事吧?」還沒察覺自己根本是摟著對方的細腰將人整個壓倒在地的神無月擔心的問道。 0u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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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事,只是……你可以先放手嗎?」碰上這個似乎只要跟自己對視三分鐘以上,就連思考邏輯都老實到堪稱神的境界的木頭男人,莫召奴生平頭一次深刻體悟到,什麼叫做「過猶不及」,木頭到這種地步,真的讓人很想拿把槌子把他的腦袋撬開來,看看裡頭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N$$N:a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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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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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發現情況有異,高大身軀慌忙退開,被壓在底下的人反倒是處之泰然,睜著一雙大眼直勾勾盯著居高臨下的魁梧男子。 >Av%[G5=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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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已是兩心互許,唇齒相依也非一次兩次,但若是過分親暱的肢體接觸,例如方才或眼下這種情形,對方的反應大概只能用「大腦中樞暫時停擺」一詞勉強形容。是不是自己太過主動,反而讓他失了方寸? P8;f^3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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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剛才我一時失神,沒注意到你的問題,可以請你再重說一次嗎?」面對突然陷入沉默的水色人影,神無月輕咳兩聲,努力打破僵局。 p>4bj>Q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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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時候該想個法子讓那人恢復平常心,否則要是一直分神在注意兩人距離上,如何能有餘裕處理眼前大事? Y^CbpG&-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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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之事暫且按下,你願意先聽我說一個故事嗎?」不待回應,清雅語音已悠然接續。 aoS]Q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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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個人背離了祖國和親人,流浪到遙遠的異鄉,他在那裡遇見了許多真心關懷自己的人,其中之一是他的護衛,也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兩個人就這樣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在那些年裡,這個人慢慢發現對方對自己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主僕,甚至是知己的界限,但是,因為過去的經歷,讓他不敢輕易承認這種感情就是愛情。對方不提,他也不說,兩人之間就這樣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直到有一天,那個人為了他而死,他才後悔,後悔這段再也無法回應的感情。」 LdYaJ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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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嗓音輕輕淡淡,融化在疏朗樹陰裡,而神無月心底明白,自己只能靜靜聽著,看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彷彿隔著整座夜空,幽幽望向一道早已逝去不復憑弔的身影,只存在風沙與淚痕中的回憶。 1w|V'e?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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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他便對愛情死了心,微笑地看著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對那些想在自己身上尋找幸福的人視而不見。有好多次,他想著能為什麼人犧牲生命也罷,但似乎天意註定他命不該絕,就算離鬼門關只差一步,他也能全身而退。或許是上天安排,要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價值,於是他回到了故鄉,試圖阻止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非常樂意付出性命做為代價。然而,事情總不如預想中簡單,最後,他選擇以命交換救治一名朋友的解藥,當時,他不願深思自己如此抉擇的原因,後來回想,他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將這名朋友與回憶中的那個人重疊了。他們兩人都一樣,從不提自己為他做了什麼,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後,給他最寧靜的支持。唯一的不同只是:前一個人,給了他死的理由;後一個人,卻給了他生的意義。神無月,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哪種才算是真正的愛情?」 %]@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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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答案是,兩者皆然。」明白莫召奴話中指涉,心疼之餘,神無月字字發乎真情,「要是我愛上了一個願意為他犧牲生命的人,我會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追求另一份新的幸福,只不過在那之前,我會更加努力讓自己活下去,因為,我最不願意的,就是讓他傷心流淚。」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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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開眉頭,多日來起伏難定的心緒經過這一番話,總算找到了落腳處,「莫召奴,我該說你總是能讓我充滿驚奇。」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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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神無月何出此言呢?莫召奴自認並無這等本領得『軍神』如此謬讚啊。」微微彎起了唇角,輕揚的眉眼故作不解。 vH^^QI: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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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有意調侃,神無月只能苦笑以對。 wuTCdBu6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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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有勇氣,去承擔天下人的安危;比我有勇氣,去扭轉既定的命運;比我有勇氣,去面對內心真實的聲音。」嗓音溫厚,望向水色身影的眼神卻是堅定不移,「是我亂了心神,不敢相信自己能得你垂青,反應失常,差點誤了大事。你,該不會怪我吧?」 $\@yH^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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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請恕莫召奴不能馬上回答,」看見端謹面容又要濃眉深鎖,紅唇帶笑開口,「因為,來日方長,一切還須看你日後作為。」 'zhw]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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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日方長,來日方長。細細咀嚼話中含意,神無月不由得癡了,若能與你朝朝暮暮相聚如斯,又豈懼來日方長? 0IEFCDe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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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情動,萬般言語梗在喉間,不知從何啟齒。 U"v}br-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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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IK-E{,i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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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jq&$Ym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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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須多言,不必多問,並肩攜手,便是此生歸處。 M('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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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這裡竟有如此巨大的櫻花神木……」 $|YIr7?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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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幽暗密林,在野草蔓生、群巖嶙峋圍繞間自然生成了一塊空地,出現眼簾的,赫然是一株樹齡已逾百年,粗可數人合抱的櫻樹。 B"I>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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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之夜,月光本就稀微,在此處參天樹影下,夜色更是晦暗。 0ZV)Y<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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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錯過了花開季節,否則在此賞櫻,必是人生一樂。」平淡語氣中不無喟嘆,畢竟去國多年,月櫻幾乎已成了鄉愁的同義詞,總在初春的夜裡隨著清寒月光一同甦醒。 $0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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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們來的正是時侯。」 *[7,@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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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一笑,雙掌貼上樹身,櫻樹乍時被包裹在若有似無的瑩光當中,季節在櫻樹身上迅速流轉:櫻實纍纍,樹蔭低垂,接著是黃葉飄落,光禿禿的枝椏慢慢茁生出淺色花苞。等到神無月收回雙掌,櫻花已是燦燦。 lq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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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召奴以扇化招、以袖化形之技,天下無雙。未知今夜可有此幸,請莫召奴為我一舞?」 v-)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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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發熱,神無月此舉無疑是為了自己曾說過,這次回到東瀛,很想再看一次那月夜狂綻的櫻花,故鄉的花魂。 8'B\%.+"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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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予我以一,必十倍為報。多情,莫過於此。 S_:(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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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欠身,「莫召奴獻醜了。」 A0rdQm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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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扇的手揚起,袖捲迴身,花瓣自枝椏旋墜而下,投向多情人的懷抱。 ^;s`[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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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著、舞著,櫻雨霏霏,綿綿不絕落在莫召奴的衣上、髮上。 ".xai.t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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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開、扇闔,翩然身姿不疾不徐的舞著。 Mn~A;=%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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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忽然間無來由的吃起櫻花花瓣的醋,怪那櫻雪紛紛,像一雙手,放縱的撫觸著自己心之所繫的那個人。 &F'v_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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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歌韻清揚,朱唇溫柔唱起,一首古遠的歌謠…… RC (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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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以火兮,煉我以鋼。終不易心兮,地絕天傾。翩翩四海兮,獨與子兮成悅。 -t6d`p;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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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焚心啊,將我千錘百煉鍛造成鋼。縱使天崩地裂,我的心意始終不變。行跡踏遍天下啊,只有你與我兩心相知。 L''0`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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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停,舞止。髮微亂,眼對望,不言不語也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