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06 【刀剑林】江山别雪更新70f第五十九章（十雪x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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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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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23-08-18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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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好，看入迷了，希望楼主梦写完，我狠期待后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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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23-08-20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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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六合咳了口血，紧紧盯着眼前僧人，试图找出违和蹊跷。但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张和俏如来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前之人神情陌生，一副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俏如来，你怎会在这里？”

六合十分吃惊，“俏如来”却是眉梢微挑，露出深思神色。

“你认识俏如来？”

六合一怔，立刻明了这事绝对另有隐情，但他心急十雪天子状况，不欲深究，只道：“在下确实与墨家钜子有过交情，但那已是千百年前。”言罢，喘了口气，急切道：“我与朋友并非故意闯阵，而是误入。为求出路，才会有此动作。此阵若是阁下所设，阁下可有办法制服那发狂妖蛟？”

僧人不语片刻，看了眼六合身上斑驳血迹，吹了声呼哨，不多时，天边又飞来一鹤，落地足有一人多高，昂首阔步，停在了六合身前。

“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但……”

“南边已有另有一人前往，他自会阻拦妖蛟，你朋友不会有事。”

六合这才安下心来，道了声：“多谢。”翻身上了鹤身。

阵中南侧，十雪天子一刀挡下妖蛟獠牙，足踩精铁锁链制住对方动作，幽冥在手中旋过半圈，刀锋转向妖蛟眼瞳时，猛地握紧长刀，一式幽雪出手，角度刁钻横刺而去。

妖蛟察觉危机，立刻扭头欲躲，却因身躯被锁链拖延慢了一拍，锐利刀锋卷着黑雪，从妖蛟唇角至眼眶划出一路血色，刀光过后，皮开肉绽，喷溅的鲜血霎时结成一层透骨冰晶。

妖蛟躲开要害，却没躲开这一刀，剧痛中引颈嘶鸣，猛然甩开十雪天子，百丈长的身躯极速升起，扯得满身锁链哐啷巨响，地面也不堪负荷，崩裂出无数深不见底的交错沟壑。

暗色红日笼罩着整座山峰，勾勒出了妖蛟庞然可怖的巨大身形，疼痛令其狂态毕现，一双琥珀金瞳已经变为血色。

受庞然妖气影响，天地间乱雪如若湍流倾倒，以万箭穿云之势砸向十雪天子所在。十雪天子凌然无惧，压低刀锋划过地面，一式雷雪引气而动，眨眼就在身前凝成一片坚固的防御冰层。

六合乘鹤抵达之时，正看到十雪天子一招挡下满天如箭飞雪，心中惶恐方才平息。

然而气还没歇一口，场上瞬息万变，只见一道流光一闪而逝，仿佛凭空乍现的奔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十雪天子方向。

竟是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

六合失声喊道：“十雪！”

十雪天子猛地转头。

箭已临身，十雪天子眼神一凛，却一步未动。那箭裹挟无声气流，转瞬掠过十雪天子脸庞，一箭钉入了妖蛟七寸命穴。

妖蛟嘶声哀叫，周身妖气顿时一空，颓然倒向地面。

轰隆数声巨响，又是地动天摇过后。风止雪落，赤色日暮里，一切似是尘埃落定，归于寂静。

百步开外，六合唇边溢血，双眼失神，定定看着十雪天子，确认他并没有任何意外后，才缓缓活过来似的，恢复了五感知觉。

十雪天子皱眉收起幽冥，看了眼箭射来的方向，随即走向六合，刚要开口，却脸色一变。

松了神的六合再承受不住满身重伤，眼前一黑，自半空栽了下来，落在了堪堪赶上的十雪天子怀中。

“太好了……你没事。”

六合喃喃低语，阖眼昏迷过去。

长白山峰九百里外，坐落着一座巍峨山庄。山庄名为无相，历经千年，山庄内人员锐减，大部分地方都已荒废，只剩葳蕤野草恣意生长，人在其中，也如身处深林。

六合是在一阵虫鸣声中苏醒的。

屋内半开的窗户揽进几许秋风，窗外夜色正浓，一轮圆月盈盈照耀而来，在靠窗之人的发上染了一层朦胧光晕。

记忆与知觉逐渐回笼，六合眨了眨眼，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十雪……”

十雪天子没有回头，仍然维持抱臂靠在窗边的姿势。

六合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仅从冷漠的背影推测，也知道十雪天子现在定然心情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显而易见。

脚上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内伤亦得到治疗，看窗外月色，现下应该已过子时，也不知道十雪天子在那里等了多久。

六合叹了口气，摸索着下床穿鞋。

月光很亮，屋内就没有点灯，六合走到窗边，探头去看。十雪天子眼睫微垂，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

六合笑了笑：“好友在做什么？”

十雪天子不语，移开视线继续看向窗外，好像那地方有什么世所罕见的珍宝，能让他目不转睛，盯上数个时辰都不动一下。

六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夜色中一朵莹白昙花正在幽幽绽放，天精地灵都被吸纳其中，在花蕊处迸开了一圈夺目虹光，其绝色之姿，无论是谁只要看上一眼，就无法再挪开目光。

十雪天子道：“此花名为夜摩昙，百年生花，千年一绽。一生也只会绽放一次。”

六合自然知晓夜摩昙，一千八百多年前，十雪天子就告诉过他一次。只是那一次，他未曾见到花开。

六合感慨：“那我们运气不错，竟有缘欣赏到这千年一遇的奇景。”

十雪天子淡淡道：“确实运气不错。只不过这般运气，一生又能遇上几回。”

六合怔住。

十雪天子已经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去。

六合不禁追问：“你去哪？”

十雪天子不答，只说：“你经脉断裂，耗损甚剧，恢复还需些时日，先好好养伤吧。”

六合急道：“好友！”

十雪天子脚步一顿，终究侧过头，叹了口气：“别怕，我不走远。”

言罢，推开房间，化光而去。

六合脸色苍白，站在门前望着十雪天子离开方向，许久，才抿了抿唇，扭头看向左手走廊深处。

“阁下身在自宅之中，何必隐匿行踪。”

黑暗里，浮尘轻震，少顷，一人缓缓自拐角走了出来，正是与俏如来样貌完全相同的那名僧人。

“我并非有意，不过来的时机不好，刚刚撞见两位……”僧人斟酌了一下用词，“略起争执的场面。”

六合苦笑：“也不算争执……”

不想和他人过多谈论隐私，六合收起心绪，拱手一礼，郑重道：“在下六合，先前与朋友来此寻物，不慎闯入阁下阵中，造成不少麻烦，还请阁下见谅。”

僧人摇摇头，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在下神鹤，无相山庄护庄。长白山峰数百年无人踏足，也是我疏忽大意，才让你们误入，幸而两位都没有事。”

一番客套，话题也逐渐打开，六合问道：“阁下深夜来找，可是有事要问六合？”

神鹤点了点头，“我想六合先生，应该也有问题想问我。”

六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先后走进屋内落座。

神鹤开门见山：“不知先生对墨家有多了解？”

“不多。我与钜子只在当年仙岛进犯他界时，因立场相同而有所交集。对墨家认知，大多是从他人口中得知。”

“谁人？”

“七王之一的天璇巨门。”

听到天璇巨门名号，神鹤眼神一闪，道：“阁下是蓬莱仙岛中人？”

“是。”

神鹤露出动容表情，须臾，长长喟叹：“终于……让我等到了。”

六合没想到对方会是这般反应，迟疑了会，道：“何出此言？”

神鹤微微一笑，缓缓道：“一千八百年前，我族与钜子定下誓约，一为看守长白峰上墨家重犯，二，便是等到一人。”

六合一怔。

神鹤站起身来，道：“阁下请随我来。”

离开房间，神鹤带着六合往山庄深处走去。

曲折幽深的走廊里，青苔枝蔓遍布各处，唯有中间留了一条窄窄细道供人行走。看神鹤轻车熟路的样子，此路显然是他经常往来，才不似其他地方那般荒芜。

六合看着神鹤背影，暗自沉吟。

七王之中，天璇巨门曾师从鬼谷、墨家两脉并不是秘密。当年仙岛大计，天璇巨门为取得其他七王信任，透露过不少两家秘辛于众人，六合虽未参与其中，却也从十雪天子处知晓不少。其中一样，便是关于影形一族。

影形一族因祖传易骨神典，可以近乎完美地易容成为他人样貌，此法仅凭肉眼或者术法根本无从分辨，是以在墨家插手九界的种种布局中，影形一族大多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神鹤与俏如来样貌可说如出一辙，又与墨家关系匪浅，他是什么身份，已显而易见。

“到了。”

思索之中，神鹤停下了脚步。

两人站在了一扇古朴深红大门前，门上印着三重禁制，两侧分立一尊傀儡侍卫，侍卫身着金甲，手中铁剑一左一右交叉拦在门前，头微微低下，怒目直视门前之人，石制眼瞳中，正闪烁着两团幽幽青光。

神鹤单手捏诀，解开门上禁制，只见青色华光在门上如水一般荡开层层涟漪，两边侍卫眼中青光跟着闪烁片刻，随后缓缓合目，手中长剑在一阵沉闷机关声中收回身侧，让开了身后门扉。

神鹤推门而入，侧身对六合道：“请进。”

六合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间之内弥漫着一股陈腐腥气，四壁分别点了一盏长明灯，灯中火焰是暗淡的蓝，屋内没有什么别的摆设，只在正中桌案上，放着一面一掌大小的精致铜镜。

六合走进辨认，道：“溯洄镜？”

神鹤点头，而后躬身一礼，对六合道：“我族与墨家另一誓约，便是奉最后一任钜子遗命守护此镜，直到一位出身仙岛，且认得‘俏如来’之人出现，带他来见此镜。”

六合难掩惊讶。

溯洄镜唯一的作用便是记录一段影像以供他人观览，往往都是作为传递情报、记录历史的法宝。

以时间推断，俏如来留下此镜的时候，仙岛早已消失在了九界之中。身为中原人，俏如来与仙岛可以说是毫无瓜葛，为何要特意给仙岛人留下这样一件东西？

六合微微蹙眉，道：“可否现在一观？”

“自然。”

神鹤说完，自觉退出房间，关上大门，只留下六合一人。

六合捏诀施法，一道灵光射入溯洄镜中，将其启动。

铜黄色的斑驳镜面上，蔓延开一圈水纹，须臾，波纹消散，镜面如同水洗，变得清澈透明，缓缓浮现出一人身影。

六合定睛看去，却万万没想到，溯洄镜中出现的竟会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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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3-08-20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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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的时候可能会隔久一点x 但不会坑！会更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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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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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23-08-20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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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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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23-08-21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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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镜中人墨发如云，浓眉入鬓，五官实属端正，只是偏生长了一双轻佻凤眸，一笑便带了几分风流不羁的味道，变得过于惹眼。

此人六合再熟悉不过，正是昔年七王之一，天璇巨门太叔雨。

“八师叔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画面之外出现了俏如来的声音。

太叔雨噙着笑，笑意不入眼底，表情空茫淡漠，似是在看镜面方向，又似看着虚空远方。

“你希望我说什么？”他语带戏谑：“事到如今，难不成还指望笔者在此痛哭流涕，跪地忏悔所做一切？”

“我若说是，八师叔会吗？”

太叔雨嗤笑：“墨家宗旨维护九界和平，着眼的是天下局势，对笔者这般霍乱九界的恶人，一直都是绝不放过的态度，什么时候有闲心干起教化的事了。”

“那确实非俏如来这么做的理由。”

太叔雨挑起眉梢。

镜面上画面微变，俏如来从一角走出，手握佛珠，白发披肩，露出半张俊雅侧颜。

“八师叔布局杀的是七王，灭的是仙岛，真要算起来，你可是阻止了仙岛侵略他界的最大功臣。即便之后爆发诛邪之战，也是局势失控所致，算不得八师叔一人之罪，总归功过相抵。以墨家立场，可不好给八师叔你冠上一个霍乱九界的罪名。”

俏如来不急不缓地说完，垂下眼道：“真正为八师叔所害，有资格问罪于你的，恐怕只有仙岛那万千无辜百姓了。哦，我差点忘了，或许还要算上诸如六合前辈、君子宿前辈这些当八师叔是友，却被八师叔无情利用的人？”

太叔雨的笑容淡了下来，“……是啊，所以笔者罪无可恕，唯有以死谢罪，平复这万千冤魂怨气了。”

“谢罪是因心中有愧，以求受害者原谅，但听八师叔方才所言，似乎并无悔改之意，又谈何谢罪？”

太叔雨不说话了。

俏如来轻轻拨过一颗佛珠，目光隐含怜悯：“错误已经铸成，逝者不可复生，满腔愧疚煎熬只有一死方能解脱，八师叔是这样想的，对吗？”

太叔雨眉梢轻颤，眼神冰冷，苍白的唇抿成一线，似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冲动，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俏如来洞若观火，却没有点破，只道：“俏如来虽无立场决定八师叔生死，但在仙岛之时，我与君子宿前辈有过一言之约，八师叔想知道吗？”

太叔雨闭了闭眼，负手背对俏如来，道：“笔者想不想，重要吗？”

“这倒是，无论八师叔是否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俏如来道：“君子宿前辈在得知真相后，便选择了助我等破除摆渡一念，后来更从开阳武曲手下救过俏如来性命。感念前辈深明大义，我问过前辈，可有什么我等能够相助之事，以还此恩情。”

说到这里，俏如来语气微微一变，带上了刚才不曾有过的情绪。

“前辈沉默良久，说道：天璇巨门掀起九界战火，固然有罪，却也事出有因，归根结底，亦是一场因果相报。日后若是找到天璇巨门踪迹，望众人能予他一次新生机会。”

太叔雨背在身后的手已紧紧攥住，俏如来凝视着他的背影，继续道：“有人不解，便问前辈为何。前辈只说：朋友一场，仅此而已。八师叔，君子宿前辈认你为友，你可曾当他是友？”

死一般的寂静落下，太叔雨始终一言不发。

最终，俏如来淡淡道：“来日方长，八师叔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去想。俏如来就此别过。”

随即对着镜面欠身一揖，不知是行给谁。

须臾，画面一荡，只余下太叔雨一人。只见他缓缓弓腰弯背，双手攥紧肩膀不住颤抖，露出的半张脸颊上，黑鳞渐生，仿佛体内正有什么狰狞魔物将要破体，唯有如此拼尽全力才能锁住。

许久，鳞片逐渐褪去，恢复苍白肌肤，太叔雨扶额喘息，低低一嗤，继而仰天大笑，声音嘶哑，形似癫狂。

“君子宿……”

画面戛然而止，溯洄镜归于暗淡，屋里静悄悄的，却余音不散，似是还回荡着那如同疯魔的笑声，与最后一句如同低泣的呢喃。

六合久久无言。

“玉衡廉贞……天璇巨门……哎。”

七王之中，六合对玉衡廉贞的印象仍停留在少年时期。作为君家长子，守护仙岛之壁，君子宿恪尽职守，从不轻怠责任，为人亦是温雅有礼，虽因行事与十雪天子大相径庭而多有不合，却也很少真正起过争执。而在最初，君子宿对摆渡一念的态度也是反对。

仙岛大计启动之前，与太叔雨交好的四块玉三人中，六合第一个试图说服的就是君子宿，奈何后来君子仪作为核心进入摆渡一念，君子宿素来以家人为重，如此既成定局，遂只能作罢。

细思当年，君子仪会决定入摆渡一念，或许也有太叔雨暗中谋划，以此牵制君子宿决断缘故。只是没想到，君子宿得知真相，最后还是愿意给太叔雨一次机会。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是很清楚太叔雨如此选择的原因。

六合忽而想起了长白峰上那头黑鳞金瞳的妖蛟，再联想镜中太叔雨身上浮现的鳞片，以及神鹤口中墨家重犯，不禁心绪复杂。那蛟蛇显然入魔已久，早已失去自我，只剩下暴虐凶残的妖族本能……

往事如云浮现，种种因缘恩怨，逝者已长眠，苟活者却还在煎熬，也不知究竟是谁更受折磨。

六合叹了口气，默默放下溯洄镜，转身离开房间。

神鹤站在门前，见六合出来，颔首一礼。

“阁下已经看完溯洄镜，可想好怎么处理长白峰上妖蛟？”

六合道：“是俏如来让你这样问的吗？”

神鹤点了点头。

六合静思片刻，遥望长白峰方向，摇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六合并非能决定他之结局那个人。”

神鹤浅浅一笑，似乎并不意外六合回答，接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递予六合。

六合接过：“这是？”

“此门通行符灵。”神鹤道：“阁下日后若是有缘遇见那位解铃人，就将此令交予对方，烦请他前来一解。”

千载光阴已逝，故人生死难料，还能再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世上有着太多无解，多数耗尽一生也等不到一个有始有终的果。但神鹤与六合却都未提起。

六合离开后，神鹤仍在原地未走。晚风彻骨，拂过满头银丝，轻吻着那张馈赠一般的容貌。

“有时候怀疑你们这些和墨家有关的人是不都爱受虐，不过一点恩惠，就能叫你们感恩戴德，给人当上千年的狱卒。可好，总算有获得自由的机会了，也不把握。这是怎么的，给人看牢房还看上瘾了？”

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神鹤头也不抬，平静道：“那乖乖听话在这里守了千年的人，也不只有我族。我才不过百年，意犹未尽的还有谁？”

屋顶上传来一阵哐当声，那声音恼道：“别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我巴不得赶紧来个人把那家伙收拾了，好解脱离开！是你婆婆妈妈，非要按俏如来的规矩办事。换做我，刚就直接让他选择，管他六合是杀是放，总能有一个结果。”

神鹤笑了一声，终于转过身，抬头看向房顶。

盈月之下，一个红衣青年正盘腿坐在屋檐边，马尾高束，背负长弓，五官精致俊秀，一身浑然天成的意气风发，尽显张扬。

“你认识六合，觉得他会怎么选？”

红衣青年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神鹤道：“怎么不说话了？”

红衣青年冷哼了一声，移开视线，抱臂道：“你都试探一番了，干嘛问我。我只是认识六合，又不熟，哪知道他会怎么选。”

“原来如此，还好不是有仇。”

“什么意思？”

“先前你射那一箭，不说六合，就是跟你认识这么久的我，都以为你是打算要取十雪天子性命。至少可以确定，你当年并非站在仙岛立场，若跟七王有怨也很正常。”

红衣青年神色更冷，半晌，才撇嘴道：“又没真杀了他。”

“他要是动了，那箭射中的就不是妖蛟七寸，而是十雪天子的神元，对吗？羿鬼晨。”

羿鬼晨表情一僵，狠狠瞪了眼神鹤，“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神鹤眨了眨眼：“什么口气？我不就正常口气讲话吗？”

羿鬼晨丢了一枚石子下来，神鹤闪身躲过。

“看到你这张脸就烦！你既然能变成别人样子，现在也等到了人，就不能换张脸吗？”

神鹤无奈：“你当易骨神典是什么，影形一族千年以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天才。我可没有随意换脸的能耐。”言罢，又叹了一声：“我说你看这张脸也有千年了，怎么还没适应。每次见我都是唇枪舌剑，你不累吗？”

“呵，我乐意。”

“你真正有仇的人其实是俏如来吧……”

羿鬼晨又丢了一块石子过来，神鹤没躲开，石子落在洁白僧袍上，印了不大不小一块污渍。

羿鬼晨愣了下：“你干嘛不躲。”

神鹤干脆道：“看你这么讨厌这张脸，站着给你解解气啊。”

羿鬼晨：“……”

“我现在是真的讨厌你了。”羿鬼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瞪了一眼神鹤，扭头化光遁入夜色。

神鹤摇了摇头，忽而余光扫见地上，才发现羿鬼晨扔下来的东西并不是石块，而是糖糕。

“真是……”神鹤哭笑不得，弯腰捡起两块包在硬纸里的糖糕，心中感慨：果然一直与世隔绝，就算有千年岁数，骨子里仍然还是小孩脾性。

于是忍俊不禁，轻笑一声，收起糖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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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3-08-22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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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临近晨曦，月反而昏暗下来，天地笼罩在至暗之时。屋内灯火如豆，在暗夜中幽幽摇曳。

紧闭的门悄无声息被人推开，十雪天子终于回来，默不作声地走到桌边，垂眸看着趴在桌上沉睡的人。

六合伤重未愈，难得嗜睡，本坐在这里等人，等着等着，自己就睡了过去，人回来站在一边，也不见清醒。

睡着也好。十雪天子心想，省得自己还要思考怎么面对。

对这个人他连气都不知道怎么生了。怪罪不是，也无法指责一个一心记挂自己的人，满腔的怒与怜都变成了灼烧自己的火，让人没法再假装无动于衷。

与六合相逢以来，连叹气都变多了。十雪天子自嘲一哂，弯腰小心地将人抱起，走到床边放下，为他解开发冠，脱去繁琐的衣衫，盖上被时，六合睫毛微微颤抖，眉心紧蹙，似是做了噩梦，面上浮着一层薄汗，不安地动了动胳膊。

“十……雪……”

像是泣音一般的梦呓从六合唇边溢出，锁住了十雪天子将要离开的脚步。

十雪天子坐回床边，拂过六合紧锁的眉心。

修道者辟谷之后，神元已成，对睡眠的需求就变成了冥想修炼，要静心凝神，摒除杂念，因此大多不再会做梦。或许是失去了神元的缘故，六合常常做梦，做的也不是什么好梦，每每伤重疲累昏睡过去，都能看到他受梦魇侵扰，不得安眠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噩梦，让你如此伤心难过？

十雪天子凝视着那张比醒着时更加脆弱的面容，指尖蜷起又松开。最终，捏起入梦术，轻轻点在了六合额头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擅自入梦他人神识图景乃修道者大忌，可内心的煎熬却如刀锋抵在他的心头，仿佛六合这个人的存在就是降于他的魔考，总要他刨开血肉直视魂灵，非将彼此都看得清楚明白，才肯罢休。

这世上没有几人能真正了解自己，原因一半是懵懂无知，不曾想过了解；另一半是太过清醒自知，所以不愿了解。同样的道理，聪明的人总能将他人看得透彻，却当局者迷，内视时的眼就会被感情左右，于是往往想要时忍耐，渴望时克制，怕暴露出丑陋的索求，怕不够完美无缺。

人知道自己无法完美，所以才会害怕被了解，也害怕了解自己。

十雪天子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失控的悬崖边徘徊，当他因为六合的话开始去想“十雪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当他看着六合总想着“你又在想什么”时。

但他无法停止这种来自灵魂深处近乎本能的渴求。他清楚自己是个执着的人。执着的人总是不放过自己，那么无论如何也要逼着自己去搞清楚这种复杂感觉的源头，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六合会理解的，他一定能够理解。

灵力的光芒在十雪天子指尖闪烁，犹如点点萤火，带着十雪天子的神识，没入六合毫无防备的元府。

雪落在了脚边，冷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十雪天子睁开眼，看到了灰白暗沉的苍穹，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黛青色的山峰层峦叠嶂，在天地的边缘铺成一片，不远处，则是一线白练般翻涌的海浪。

浪水涛涛，烈雪卷着酷寒贯穿了他们暂时蔽身的洞窟，风声呼啸，宛若雷鸣。

六合正躺在他的身边，白色的发散落满地，与白色的衣，白色的雪融为一体，只有脸上带了些血色，却是不正常的潮红。

“十雪……我没事……”他呢喃着，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努力想要起来，却使不出力气。

十雪天子帮了他，躬身将他扶起。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他说完，伸手去摸六合的额头。梦里五感都反馈的慢，半天才察觉高温烫手，像是梦境的主人迟钝地回应。

“我真的没事……”

“好，那你知道我们在哪吗？”十雪天子耐心道。

六合费力睁眼望向外面，眼里浮现茫然，“我们……在哪？”

十雪天子不意外。这只是梦，梦总是荒诞不经，毫无逻辑。他敲了下六合的脑袋，冷酷道：“这叫没事？”

六合不说话了，神情恍惚地看着十雪，须臾，眼中忽然噙满了泪。

“这是……无雪圣岳。我想起来了，十雪，你是来找我的吗？”

血开始从六合的身上冒了出来，迅速染红了白衣。他不觉疼痛，手颤抖着握住十雪天子。

“你不该来的……”

十雪天子呼吸顿住，轻柔地捧起六合的脸，道：“那我该在哪里？”

六合只是看着他，摇头不语。

于是十雪天子说：“你受伤了，我带你走。”

六合点点头，十雪天子便蹲在他身前，将他背起，走出洞窟，往山下走去。

沿途的山道上布满了尸体，多半都很新鲜，有妖魔的，也有人的，雪落在上面，融化在温热的鲜血里，凝成了一条潺潺的鲜红溪流，在十雪天子脚边流淌。

六合的胳膊不自觉收紧，靠在十雪天子脖颈边的脑袋动了动，呼吸滚烫而急促。

“是我杀了他们……”他低声说道。

十雪天子平淡地“嗯”了一声。这些人死状干净，均是一剑毙命，杀人者是谁并不难猜，十雪天子只是好奇：“为什么要杀他们？”

绝不轻易夺取他人性命，是六合善士奉行的人生原则。究竟是什么样的刺激，让他这样的人都能生出血腥杀心，大开杀戒？

“为什么……”六合闭着眼，靠在十雪天子肩膀上，许久，才嘶哑道：“十雪死了……被这些人……被我杀死了……”

六合急促喘息，收紧的双手捉着十雪天子的衣襟，脸庞埋在他的颈窝，“我知道的……这是梦。”

十雪天子停下了脚步，“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时候的你已经死了。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背着我说要带我走，不会问我为什么。”

十雪天子沉默了下来，他感到了肩膀上的湿润。六合哭得很安静，只有泪水缓缓淌过脸颊。

“你从没有来过我的梦中。”六合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含着哽咽。

十雪天子低声道：“是你不愿梦我才对吧。我在你心中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

六合摇摇头，“我知道不是十雪的原因，是我自己。是我……怕见到你。”

“怕什么？”

这一次六合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怕你不原谅我。”

十雪天子终于走出了尸山，空气里的血腥与腐臭散去，湿冷的海风迎面扑来。

“……我不会不原谅你。”十雪天子回道，侧过头去看六合。

六合闭着眼没有答话，似是睡去了。

梦里的人也能睡着，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雪还在下，入梦术仍没结束。十雪天子看了看天色，已经变成了深夜。他叹了口气，背着六合继续沿海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深林。

他并不认识这片景色，却自然而然地觉得，这就是刀剑林。他和六合朝夕相处了无数个日夜、记录着他们无数回忆的地方。

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乡。

空林幽深，一座朴素茅屋伫立在林中深处，屋前铺着一条青石小道，道路并不平整，有些地方还会绊脚。六合不知何时醒了，在十雪天子耳边小声说：“我早说要把这条路再修一修的，连我有时也会被绊倒。”

他像是不记得刚才的事了，脸上病态的潮红也已经消散，眉眼间带着一点惺忪的慵懒，拍了拍十雪天子的肩膀，歉意道：“我又在哪里昏迷了吗？劳烦你带我回来了。”又咕哝：“还好这次没有失忆。”

原来是回到了更久之前。

十雪天子将他放下，低头瞧着地上的路：“这路如此不好走，之前是谁修的？”

六合不说话了，尴尬地摸了摸鬓角，欲盖弥彰地埋头往里走。

十雪天子看着他洁白的衣角闪入屋中，心中翻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愧怍，仿佛这曾经干净纯粹的一片白之所以染上血污，皆是因为他的过错。

如果我没有死过的话。十雪天子这样想着，走到茅屋前，望着里面解下剑脱去外氅，回头用期待表情看向自己的人。

“好友，今天应该有糖醋鱼吧？”

十雪天子顿了一会，点头道：“有，还有清蒸蟹黄包。”随后手在身后捏诀施法，变出一笼蟹黄包，提着走进屋内。

饭吃得很快，梦里尝不出具体味道，只感觉到很美味。

黑夜沉沉压下，感知开始变得模糊，两人都有了困意，六合先起来道了晚安，十雪天子应了声，看着他走到内室去睡。

茅屋只有一间卧室，卧室里并排放着两张床，距离很近，只有一人之隔。想来以前也没料过这屋子要住两个人，所以格局逼仄，睡觉的地方又分给两个人，就显得更加狭小。

六合侧着身子躺下，双腿蜷缩，胳膊虚虚环在身前，呼吸均匀，没一会就睡着了的样子。

十雪天子看了他一会，见他没有再醒来的意思，才躺到另一张床上，盯着昏暗模糊的屋顶，轻轻闭上了眼。

万籁俱寂，静得落针可闻。不知过去多久，一点蒙蒙的光出现了。

十雪天子没有睁开眼，光便隔着薄薄的眼皮，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轮。

极轻的布料摩擦声出现，十雪天子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正在靠近，一寸一寸，直至咫尺可闻，气息里带着浅淡的檀香，是十雪天子忘却一切也不曾忘却的味道。

接着，比落雪还要轻柔的触碰落在了他的唇上，是一个如同飞花沾水般的吻。

六合在梦中吻了他。

——————————————

十万字终于写到亲了呜呜，七夕这天亲了四舍五入也算过七夕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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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zlex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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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23-08-23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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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www，太苦啦六合，十雪你多给他点糖醋鱼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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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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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23-08-24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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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六合悄悄睁开眼，看着躺在一边的人。

十雪天子双眼紧闭，呼吸轻而平稳，难得在六合醒后还没有起床。虽然重逢以来，前后也不过几次这样，但这几次里，十雪天子要么不在身边，要么早已清醒，从没有这样躺在身边的时候。

六合心中温软，也舍不得这难得时光，于是便没有吭声，静静躺着，目光在十雪天子身上留恋，仿佛世上没有比这个人更重要、更珍视的存在了，怎么也看不够。

时如窗间过马，半柱香也似眨眼。终于，十雪天子转过头看来，道：“你知道我醒着。”

六合露出一笑：“抱歉，打搅你了？”

十雪天子定定凝视着他，看了许久，才道：“没有。”遂即坐起身，下了床。

他并不讨厌六合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如果这一切不是以失去过一次为前提。

梦中吻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像一片融化唇上的雪，即使已经杳无踪迹，仍留下了余温与湿润。

十雪天子真是这天底下最愚蠢的人，否则怎会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双眼底蕴藏的深沉情谊从来不止是对一个挚友。只是这人在自己面前一贯笨拙，演不好戏，说不好慌，便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可能骗过自己。

六合也确实没骗，他的感情从来坦荡率真，不遮不掩，好坏都让人瞧得明白，明彻如一面镜。所以才叫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那镜子里映出的只是自己的投影，一眼望去尽是己心丑陋的偏执，难填的欲壑，而忘记了偏执的本质是放不下，渴求的本质是太在乎。

世上唯有一种感情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人产生如此浓烈深刻的感受，为什么会渴求又要远离，为什么怕对方看到真实的自己，又忍不住想让他看清。

如此简单的答案，千年前的十雪天子不知道吗？

或许也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样，被太多太多的迷障遮住了眼，连心的感受也不敢确定，非要用最无懈可击的逻辑，最不可辩驳的回答来证明。

于是将那个抉择残酷地摆在了六合面前。

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个的答案，以难以挽回的死亡。

早该明白的，早该清楚的。十雪天子走到桌边，握紧了幽冥，恨醒悟太晚，恨覆水难收。又自嘲地想，而今这一切何尝不是报应不爽，曾经执迷不悟抛给六合的选择变成了放在自己面前的苦果，即便那是六合的无可奈何。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六合对此一无所知。

因入梦术的副作用，梦的主人不会记得被人入梦后的所有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难以克制地泄露了真情，更不知道此时十雪天子的心中，究竟弥漫着何等深沉的悔恨。

而十雪天子从来都比他擅长掩饰。

“醒了就起来，我去拿药。”十雪天子平静道。

六合应了一声，目送十雪天子离开，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摸了摸眉心。

元府内部的噬魂已经变成了更浓的翠绿，宛若一片初春刚刚抽芽的柳叶，严丝合缝地嵌在神魂的深处。

先前一番耗损，显然加速了噬魂虫的成长，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三十天的时间了。

可未完的事情还有那么多……

六合叹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忧虑，盘腿运功调息。

没过多久，十雪天子端着药碗回来，六合听到动静睁开眼。

“喝药。”

六合接过药，碗中药汁扑来一阵酸苦气味，温度倒是适中，是刚刚能直接喝完也不烫嘴的程度。

十雪天子居高临下盯着他，挑了挑眉。

六合沉默片刻，乖乖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完了药。

“饮完了。”还强调一下。

十雪天子拿回药碗，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甜糕丢到了六合怀里。

六合很惊讶：“哪里来的？”

这无相山庄可和荒郊野岭没什么区别。

十雪天子淡淡道：“问那么多干嘛。”

六合只好闭嘴，尝了一口甜糕，心下就明白这糕点哪里来的了。十雪天子素来手艺不差，以前也经常做糕点给他解馋……想到这里，嘴里的苦涩顿时就淡了。

吃完糕点，六合道：“该去找神鹤先生问一问仙岛的事了。”

百域图对无雪圣岳的指引涵盖了一片长白山脉，两人对此地不熟，只能询问神鹤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具体的位置。

“我已问过。”十雪天子道：“他说可以让我们去庄内藏书阁查查有无线索。”

六合立刻下了床，“那就走吧。”

无相山庄的藏书阁内存着千年以来所有墨者收集到的情报，这些书卷原本都存放在尚贤宫深处，直到诛邪之战后，墨家传承断代，尚贤宫内的东西才被转移到了无相山庄，由影形一族守护。

神鹤就等在走廊外，看到两人出来，打量了一番六合：“阁下可感觉好点？”

十雪天子不通医理，那药是谁开的一目了然。六合对神鹤拱了拱手：“多谢先生。”

“举手之劳。”神鹤摇头，叹道：“可惜我学艺不精，帮不上更多忙了。”

六合笑了笑：“是我身上沉疴太多。”

说话间神鹤带着两人到了藏书阁。这里他常来出入打扫，地上没有多少灰尘，四周繁茂的枝叶杂草也被清理得很干净。

书阁中光线明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檀木格架环绕墙壁而立，整整齐齐地摆了四层高，每层都有一个宽敞平台供人行走，一座螺旋阶梯耸立房间中央，脊骨一般链接了四层平台。

神鹤指了指二层左侧西面书架，道：“关于长白山脉的资料都在那边存放着。”

六合道：“哪几本？”

神鹤：“全部。”

六合：“……”

看着足有三四人高，密密麻麻放满书架书卷，六合叹道：“怎么会这么多？”

神鹤无奈解释：“当年诛邪之战后，仙岛消失，九界也受到一定波及，在空间中的位置都有变化，长白山脉刚好处在一界边境，受到的影响也最大，过了几百年才算稳定下来，墨家记录一向巨细无遗，就变成这么多了。”

十雪天子已经走上楼梯，拿出一本开始翻阅。

神鹤道：“我也来帮忙吧。”

六合连忙感谢：“那就有劳了。”

三人一起开始查阅，时间流逝，转眼就日暮西沉。

十雪天子看得极快，已将近六成部分翻完，抬头一瞧，六合还在远处专注阅读，便收回视线，悄无声息走到神鹤身边。

“这里可有奇珍异物相关记载？”十雪天子低声询问。

神鹤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都在三层东面存放。”

阁中书架之间有屏风隔挡，错综复杂的隔断阻拦了大半视线，若不注意寻找，很难知道究竟人在哪里，也方便了十雪天子。十雪天子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劳烦了。”而后有意避开六合，上了三层。

神鹤心思玲珑，见状便明白十雪天子是有事调查，又不想让六合知道，遂拜托他守口如瓶。于是也装作不知，低头继续翻书。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六合也终于看完了自己这边书架上的所有资料，转头不见两人踪影，便扬声道：“好友？神鹤先生？”

十雪天子恰好回来，不动声色跟在神鹤后面走出书架遮掩。

六合道：“你们可找到线索？”

神鹤摇了摇头，揉了揉酸痛后颈。

十雪天子道：“我看有几处怪异，你呢？”

“也有几处。”六合道：“出去坐下再谈吧，大家也都累了。”

三人离开藏书阁，神鹤本要离开，不打扰两人商谈，六合却道：“还有地方需要向神鹤先生请教。”于是便跟着两人回到房间。

落座后，六合满上茶水，率先道：“我翻阅古籍，见到两处记载有异，一处名为无焰谷，一处名为淬锋崖，两者在百年之间，都有过几次异常灵力波动出现。”

十雪天子道：“我所看几处，舆图显示均在天池附近。”

六合问神鹤：“先生觉得哪里最有可能？”

神鹤回道：“天池。”

十雪天子挑眉：“这么肯定？”

神鹤点头：“淬锋崖和无焰谷都有墨家设下的禁制在。”却没有细说，只道：“天池位处险要，出现异常也不好深入调查，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了。”

六合和十雪天子对视一眼，十雪天子直言：“我一个人去。”

六合捏紧拳，沉默不语。气氛肉眼可见僵硬起来，就在这时，窗外忽而飞来一块石子，不轻不重地砸在了神鹤肩头。

神鹤一愣，十雪天子眯起眼看向窗外，六合迟疑道：“这是……？”

神鹤心思电转，扫了眼窗外，神态自若道：“一位朋友，他性情羞怯，怕见生人，让两位见笑了。”

又是一枚石子砸了过来，这次更加用力，落在神鹤身上发出响亮“砰”声。

六合：“……”

十雪天子哂笑：“看起来不像羞怯的样子。”

神鹤皱起眉，叹了口气，对十雪天子道：“鹰尊若不介意，可以与我这位朋友同行前往，他似乎也很想去天池一探。”言罢，又看向六合：“刚好两人互相照应，能让六合先生少些忧心。说起来，我这位朋友，六合先生也认识。”

六合诧异：“竟然如此？那……”他望向窗外：“朋友何不进来一见？”

窗外静悄悄的，只有秋虫鸣叫不绝于耳。

神鹤道：“嗯，他不好意思了。”

这次飞来的不是石块，而是一片锐光，神鹤反应迅速伸手挡下，捏住了那锐光中的一片树叶。

十雪天子目光一变，哼了一声，“看来这位功力不差，先前那一箭就是他射的吧。”

神鹤放下叶子，无奈点头：“总之，他并无恶意，这点神鹤可以保证。”

眼下情况，也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最终，六合妥协道：“那就有劳这位朋友了，十雪……”

十雪天子应声看过来。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六合轻轻一叹，道：“一定要小心。”

十雪天子眼神幽深复杂，片刻后，柔声道：“我知道。”

[ 此帖被不見塵在2023-09-08 09:1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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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樓發表於: 2023-08-24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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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说还想吃冰皮月饼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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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樓發表於: 2023-08-30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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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一条曲折山路劈开青色深林，蜿蜒没入远处峡谷之内。天边苍山负雪，明烛天南，青白穹宇之下，霜满枝头，冷意彻骨。

据藏书记载，天池方圆千里地下，有一片从上古时期生长至今的冰髓岩层，冰髓之寒极为特殊，不仅针对肉身，还会伤及神魂，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抵御冰髓之寒。除此之外，冰髓形成的这种酷寒经年累月，亦与天池下方火山口共同形成了生生不息的循环灵流，灵流犹如终年不散的飓风，使得此地环境酷烈，即便修道者也无法随意御剑穿越。

得益于所修功法，十雪天子不畏冰髓，令他意外的是，身边同行之人，竟然也进退自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眼神？”几步开外的红衣青年目露不满，对于自己被小瞧这点十分敏感。他背负长弓箭囊，箭囊里放着十几支红翎长箭，这箭曾与十雪天子擦肩而过，他早已认出。

“你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在乎我的眼神。”十雪天子平淡反驳，口气却是夹枪带棒。

他确实惊讶对方修为，竟是一眼无法看透，更奇怪这人一身修为明显不低，却还用着最原始的箭矢，而不是直接用灵力塑成箭矢。

羿鬼晨果然更加不爽，瞪了十雪天子一眼，冷哼一声，急步向前，跟十雪天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十雪天子不急不慢地跟着。

羿鬼晨步履轻盈，身形消瘦，手臂比一般人要长上寸许，完全是羽族特征。羽族在妖中都算长寿一脉。再看羿鬼晨不算友好的态度，十有八九是千年前就认识自己，并且还有结怨。

十雪天子有意打探，问道：“你是仙岛人？”

“哈？”羿鬼晨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哪里看着像仙岛人？”

“不是仙岛人，为何要找仙岛？”

羿鬼晨噎了一下，半晌才道：“谁说我要找仙岛？我只是想去天池看看，不行吗？”

十雪天子挑眉：“之前那么久都不去，一说要找仙岛就去，有意思。”

“天池凶险万分，又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

“所以你是一个人不敢去？”十雪天子哂笑道：“看你修为不弱，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羿鬼晨气结：“就算是找仙岛，又与你何干？！”

十雪天子又道：“我们有仇？”

羿鬼晨冷哼一声，两人之间气氛僵冷下来。

要说是仇，也确实是有。千年前，仙岛借摆渡一念之力入侵九界，翁翼生和张引弦皆命丧此战，这两个人对羿鬼晨来说，一个如父一个如兄，重要之人都死在七王手里，即便动手的不是十雪天子，也有助纣为虐的责任。若非羿鬼晨早已不是当年刚烈冲动的毛头小子，这连坐的罪名肯定要算到十雪天子的头上。

“你要想现在结仇，也不是不行。”羿鬼晨斜睨了十雪天子一眼，“不过你有时间吗？”

十雪天子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你这么着急找到仙岛，又是为了什么？”羿鬼晨意有所指，讥笑道：“总不可能是思乡心切，急着回家吧？”

十雪天子不说话了。

羿鬼晨扳回一局，心情好转，拿出星占确定了所在位置，一跃飞上枝头，往东面而去。

六合不在，没人会使用百域图，在这种灵流暴乱的恶劣环境中，只能靠简单的星占判断方向。好在羽族在此本领上天赋异禀，一路无言，半个多时辰后，两人顺利抵达了舆图记载的天池附近。

脚下已无能够辨认的道路，周围葱郁的森林变成了铁黑的枯木，干枯的枝桠肆意横生，盘根错节，脉络一样此起彼伏，仿佛一张笼罩天地的巨大荆棘网，网中没有半点生灵气息，只有凝成实质的死亡。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天不知何时变成了昏暗的灰色，白昼与黑夜混淆，交错的枯枝将天空切割，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日月同时高挂，一半是灰白的火轮，一半是银青的冰镜，如同两个世界融合交叠的景色，奇诡不似人世。

星占突然失了灵，上面预示混乱，星子乱跳，羿鬼晨使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推算出准确的结果，不禁有些挫败。

星占失去作用，就只能用最基础的办法辨认路线，羿鬼晨站在高处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符合天池地貌的地方。

须臾，池没有见到，倒是看到了远处矗立在地平线上的一座高峰。高峰上覆盖霜雪，山腰青黛，下方灰黑色的铁木林从远方一直绵延到脚下，距离约莫千里。

十雪天子也看到了那座山峰，眼神微动，径直往远处山峰方向走去。

“你去哪？”羿鬼晨喊道。

十雪天子的声音远远传来，“那是无雪圣岳。”

羿鬼晨一怔。无雪圣岳出现，就代表这里已经是仙岛内部。

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空间裂缝吗？竟然这么容易？

羿鬼晨心有犹疑，皱起眉跳下枝头，跟着十雪天子往无雪圣岳奔去。

两人疾驰的速度不慢，几刻钟过去，周围铁木林越来越浓密，漆黑的枝桠遮天蔽日，将天光隔绝在外。

林中昏黑犹如深夜，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空气中。等到两人行至一片略微开阔的地方，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震动来得汹涌猛烈，几乎让人无法立足，就在两人吃惊之际，地面猛然裂开数道深口，足有婴儿臂粗的黑色藤蔓鬼魅般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砸向十雪天子和羿鬼晨。

十雪天子反应迅速，抽刀拦下一击，削铁如泥的神兵砍在蔓藤上，却如砍在棉花上，蔓藤流水般分成两段，滑过幽冥刀刃，等刀锋穿体而过，又变成了完整一条，逼近十雪天子面门。

罡风铺面，带着一股馥郁的奇妙香气。十雪天子眼神一凝，侧身躲开一击，刀上黑雪迸射，极速覆盖下一条临身藤蔓，将其冻成冰柱，起落之间，幽冥一刀砍断藤蔓。

另一边，羿鬼晨也借助灵巧身法避开藤蔓攻击，抽箭搭弓，跃上铁树枝桠高喊：“是地鬼！”

《异怪经》中记载，地鬼是一种带有剧毒的异物，具有一定智慧，以生灵神魂为食，不老不死，又无实质形态，极难对付。

地鬼百年生一枝，这种“枝”形似触手，是他们捕获猎物的强大武器。两人所见这只地鬼，光是肉眼可见已有近百条触手在外飞舞，羿鬼晨心中一紧，对十雪天子道：“先离开这里！”

不远处，十雪天子持刀而立，脚下覆了一层冰霜，身边地鬼触手颤动，被其周身森寒黑雪震摄，一时没有动作。如此好的撤退机会，十雪天子却一动不动，似是没听到羿鬼晨的话，眉心微皱，定定盯着前方铁木林深处。

羿鬼晨急道：“喂——”

声音未落，十雪天子突然御起幽冥，一言不发飞身直奔林中。

羿鬼晨目瞪口呆，正要追上去，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地鬼仿佛被逃跑的猎物激怒，狰狞扑向剩下的人。羿鬼晨猝不及防，被一条触手缠上胳膊，他眼神一凛，立刻用弓身绞住触手，另一手握紧长箭，箭尖灌注灵力，化做炙热锐刀割开触手。

触手断成两截抽搐，羿鬼晨立刻甩开身上残留的半截，但上臂处的衣服已经被地鬼毒液腐蚀，沾上一部分毒液的肌肤虽无疼痛，却很快泛起了不正常的青黑。

羿鬼晨低骂了一句，再抬头，十雪天子离开的方向已经被地鬼阻挡得严严实实。地面上，无数触手从缝隙里源源不断伸出，编织成了一张庞大蛛网，蛛网上遍布着幽绿蚕蔟，如同一颗颗悬挂的眼珠。

地鬼索命，神佛难逃。羿鬼晨已无退路，咬了咬牙，跳到高处静心沉气，张弓拉箭。眨眼之间，数道红光一闪而逝，箭如流星，直射蛛网中心最大几颗蚕蔟。飞舞的触手扑向箭矢，想要阻拦，却被附着灵力的箭矢洞穿。长箭势不可挡，逼近蚕蔟附近护体灵罩刹那，骤然停滞，爆成一片赤红火雨。

火雨砸在地鬼护体灵罩上，犹如融脂，雨点似的火灵落在地鬼身上，迅速燃烧起来。

空气中奇异的芬芳更浓，地鬼触手在空中狂舞扭曲，像是无声的尖叫。

羿鬼晨毫不客气再度搭弓，就在第二波箭即将射出时，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出来，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样没用。”

羿鬼晨悚然失色，没想到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背后，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

每一次涅槃浴火的痛苦中，他都会听到这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响起，对着他平淡道：“我等你来杀我。”

于是他一次次熬过那分魂之痛，在火中重铸自我，爬出死亡的炼狱回到人间，就是为了这一句话，为了再一次见到这个人，亲手杀了对方了却执念。

一等就是千年。

羿鬼晨握弓的开始颤抖，心神剧震中，他忘记了地鬼，猛然转身，箭尖直指眼前之人。

他的师父，他的仇人，也是他终生无法越过的高山与心魔。

一千八百年过去，这张脸依旧能瞬间让他动摇。

“弓狐……无忌……”

羿鬼晨艰难地念出这个永远不会忘却的名字，双眼通红，神色间隐含狂乱。

弓狐无忌站在几步开外，一身戎装依旧，灰蓝色的眼珠中映着火光，鬼魅不似凡人。

“好久不见，羿鬼晨。”

————————

写到小鸟专场了，还有点狐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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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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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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