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秋节至（螣吞）—168F，抽筋番外《绾》|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3.06秋节至（螣吞）—168F，抽筋番外《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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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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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 吞佛童子、螣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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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右銘: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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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1-03-13

鮮花(101)

30樓發表於: 2010-03-07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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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我是无所谓的~~~
本来加这段情节就是为了体现老夫老妻的感觉么。。。。

螣吞及魔界同人本《秋节至》通贩中 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07309&page=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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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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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31樓發表於: 2010-03-09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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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节至——（十四）纠纷
　　初一明月不现，夜色清凉如水，无有半点浮云。高处仰望满天星斗，真如莹白棋子密布。山下军营里，簇簇篝火摇曳，橘黄的光华给初冬的夜里增添了些许温暖。
　　他伫立在山崖之上，静静俯瞰眼下的一切。远处持火把守候的侍卫见到那昏暗中寂然不动的身影，倒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样的寂静被后方传来的隐约吵闹声打破了，吞佛听得，眉心轻蹙，刹时转身。方要开口询问，却眼见一道电光撕裂浓稠的黑暗，力势万钧往自己所在的位置劈过来。雪亮的光霎时照亮了周遭人惊愕的面孔。
　　轰然巨响，碎石迸溅，四周之人连忙躲闪避让。待到尘埃落定，吞佛童子原本的立身之所已化为一处深陷数丈的大坑，坑中燃烧的暗红草木余烬，犹自冒出丝丝缕缕轻烟。
　　吞佛站在相当安全的距离，衣带寂寂垂落，袍服上未曾沾染半点尘埃。没有谁看清他闪避时是如何动作的。
　　袭击的招式不同于赦生的雷电之术，乃是以水生雷。吞佛望着方甫落地，黑绸袖带犹在飘动的袭击者，冷静异常，“黥武殿下，这是为何？”
　　铿锵一响，黥武将银邪枪尖猛地扎在眼前一块碎岩之上，锋刃毫无阻碍没入，倒像是扎进一段朽木。
　　“明知故问，”黥武声调明显的带着一股怨怒的情绪，“我请求的援兵呢？”
　　“哦，”吞佛仍旧安安稳稳道：“为了此事么？既然黥武殿下已在此处，岂非多此一问？”
　　银邪亮光一闪，锐利的枪尖这次遥指吞佛的咽喉，“亮出你的兵刃。”
　　吞佛对周围侍从扬手道：“退下。”众人未敢吱声，从命离开，
　　没有了火把的照明，坑中的光亮渐渐熄灭后，苍白的身影模糊下去，直至隐没不见。
　　很远的距离飘过一声轻笑，“为何吾要与汝动手？”
　　黥武沉声道：“吾要你给我那些无辜死难的军士一个交代！”
　　吞佛冷然神色不变，“无辜？战阵之上，究竟谁为无辜有罪？殿下乃浴血疆场多年的鬼族中人，吾倒想请教一番。”末了，挑衅似地一勾唇角。
　　虽然瞧不到这个微小的动作，黥武亦能嗅到话语里嘲讽的气息。“你！！！”
　　吞佛在银邪即将挥动之前，再次开口。
　　“汝镇守之三地，原本便不易维持。吾当初曾告知与汝，可惜汝不曾采纳。”
　　黥武握住枪身的手一抖。尽管他极其厌恶吞佛童子，但要自己否认一些事实，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片刻的无言以对，又迅速为愤怒所取代。“可是吾要你派来援军，便可解了困局。可是你…..”
　　“吾但询一事：援军到来，殿下可保必胜无疑么？”
　　“这…….”
　　负手，背对着黥武踱开数步，“看来殿下亦无把握。既然如此，何不为大局尽一份心力，而要在意个人得失？”
　　黥武一时怔了怔，然而很快就明白了吞佛的意思。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愈发旺盛。
　　“所以你就以吾之部署为饵，牵制圣域兵力？岂有此理！吾的军士，不是你手中随时可抛的棋子。“
　　冷笑数声，“殿下果然是好长官。可惜，如此多情伤怀，若为军中表率，未免有负战神之子的盛名。”
　　“吞佛童子，你住口！”
　　话语继续平缓飘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番道理，身为将领之汝，想必亦是身体力行过。即是如此，吾也不过因循旧事罢了。”
　　“卑鄙！”
　　“是吗？”吞佛轻轻而笑，“异度出兵道境所求为何？这中间有些牺牲，在所难免。吾协理军务乃是二位魔君授意。阁下若有不满，尽可前去申诉。吾自是不甚介意。”
　　走动时，腰间垂系的白玉环有轻微叮叮响声，声音愈来愈远，“既然身处大局之间，便要有沦为棋子的觉悟。”
　　黥武沉默良久，突然抬手带出一道白亮的闪电劈下。
　　“休走！”
　　白若冰霜的手腕一扬，朱红长剑已被牢牢握在手中，散射的火焰气流与电光撞在一道。巨响之间，十数丈内亮如白昼。
　　吞佛的面容被弧光耀得愈发雪白，长眉一挑，面容上一丝残厉的笑意。
　　“如汝所愿。”
　　黑夜中的战斗不同于明亮日光之下的。它需要听觉绝对的专注，更需要在雷火闪耀的短暂瞬间，以准确无误的判断决定攻击的走向、力度、方式。所以两人没有像白日交战那样，连续不停出手，而是在短兵相接后迅速错开身形，寻到一块安全地点，便屹然不动。
　　压抑的呼吸声，相当轻微，无尽的浓暗，谁也看不清谁，可以依赖的就是自己的耳力以及……
　　耐心。
　　很古怪的是，这种时候却没有任何一个随从试图上来，阻止两人的争斗。甚至没有谁出声规劝，或者执着火把再度照亮现场。
　　这未免太奇怪了。
　　当然，这是影响不了吞佛与黥武的。或者说，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沙土细细摩擦的声响自左前方侧传过，黥武握紧银邪，静待片刻，迅疾一枪猛然刺过。
　　嗤地一响，极轻，刀刃划过了什么，大概是衣袍一角。
　　“哼！”对手冷冷淡淡一道回应。银邪被用力一拨，滑开去。
　　黥武当然不愿留手，错开刹那，当即一式逆龙锁仙关，紫电之力配合鬼族的阵法。一时间，周遭狂风大作，乱石横飞，显见黥武这招乃是出尽全力，竟是要置吞佛童子于死地。
　　混乱的景象里，连黥武自己也看不清四面情形，只能眼见红莲焰光迎面呼啸而来，间杂着朱厌银铃响动，迫至身前。黥武冷哼一声，反而更加强劲催动内力，毫无罢手之意。
　　然而，此时头顶一道清冷笑声传入耳中，不大，却似冰雪覆身，让黥武心头一凛。他当即硬生生撤招，银枪邪刃掉转方向。可惜，晚了。
　　背后罡风一卷，朱厌已然落在吞佛手中，叮叮数声圈绕银邪枪刃，竟将黥武攻击全数化开，霍然直刺他咽喉。又在最后一刻顿住。
　　金属带来的寒意沁入颈间肌肤，吞佛的语速不快也不慢，并未有任何得意之情。
　　“黥武，汝还是机敏有所欠缺。”非为羞辱，不过陈述一件事实罢了。
　　银邪在眉心前一寸的地方停顿，吞佛已感受到它所带来的森冷，却无丝毫惧怕。
　　因为它再也无法逼进一步。
　　僵持良久，黥武撤手，扭头就走，半句话也不留。
　　吞佛转将朱厌缓缓背在身后，侧首漠然道：“这场戏观摩之后，汝作何感想？”
　　光亮冲破了沉滞许久的黑暗，退开很远的侍从一一燃起火把。吞佛注视着的那个方向，有一块十数丈高的巨岩。在稀薄的光线里，隐隐约约一道人影立于顶上。
　　青色光芒一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黑绸丹纱的外袍被夜风拂起，象牙环佩磕击之音，犹如金玉。
　　螣邪郎举着火把，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速度靠近了。皮靴践踏在乱石上，吱吱咯咯，碎了不少。
　　就像以往那样，他轻漫笑着，眼眸中却有寒芒闪动，冰冷彻骨。
　　“汝之足步，还真是沉重，身法退步了么？”
　　螣邪郎咧嘴一笑，“耳朵挺有用，什么时候发现的？”
　　吞佛淡淡道：“侍从无有丝毫反应，吾想，他们自己没这样大的胆子。”
　　“哦，”螣邪郎漫漫应了一声。“你们都下去罢。”
　　这话当然非是对吞佛所言，侍卫们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外。
　　一挥手，陡然抛了火把，火焰扑腾几下，便彻底熄灭了。浓黑再度笼罩这个空间。
　　“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精彩绝伦。”
　　“你接应了黥武。”吞佛沉缓言道。
　　“是，他被迦叶殿追击，正撞上我的部下。”
　　“是这样吗？”极其平淡的口吻，并未询问，只是复述而已。
　　沉默一阵，螣邪郎问道：“你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你所见到、听到的，便是事实。还劳我烦述吗？”
　　“没有援军，黥武可能死在那里。”
　　“情非得已，你该知晓，我从不行无意义之事。”
　　“意义？好吧，此事也该告知我一声才好。当时我离大营不过三日，难道传令会追不上？”
　　“之后作为，岂非更无意义？”
　　“那是”，螣邪郎闲闲道，“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在意他是死是活了？”
　　“你及三守关所辖一面的敌军压力，由此而减轻不少。”
　　“是了，我确实赢了。所以我还有命急急忙忙陪黥武赶回来，找你理论，不是吗？”停顿片刻，口气悠然道：“还是你觉得我该对你感激涕零才好？毕竟战神大人还是看重在下这条命。”
　　“螣邪郎，你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是……如果是我，也未必不会这般作为。全局之利与个人生死相较，谁都可是棋子。”冷冷笑道，“你的做派我自然熟识。”
　　“那么，你的询问又是为何而发？”
　　温热的气息靠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更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碰上他的面颊，抚摸着，一阵粗粝的摩擦感。但他没有挪动以及避开。只是静默着站在那里，任由对方动作。
　　“我想知道，下一个棋子会是谁呢？”
　　吞佛的呼吸滞了片刻。
　　半晌，他以冰冷的语气回答：“当是谁，便是谁。”
　　螣邪郎沉默着，而他一向难得有沉默的时候。
　　他松手，似是不以为意的口气，“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也就如此而已。”
　　吞佛静静立在原地，听着他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
　　许久以后，他轻轻笑了笑，干涩而沉滞。

　　螣邪郎下山时，蟠凶立刻凑上前，“老大，你没挂彩吧？”
　　螣邪郎听完，顿时翻起一个白眼，“是不是想我被吞佛童子揍扁了，你才高兴？”
　　“啊…….？你们没动手？”
　　长鞭立马呼啸着卷过来，螣邪郎怒喝：“你他妈找死啊！”
　　蟠凶没被打倒，反倒是魔刺儿被当面抽了一下。他立刻叫苦连天捂住脸：“哎哟，你长点眼…..”话讲到半截，顿时反应过来又说错了，当即冷汗直流。
　　螣邪郎却收了手，默默许久。末了骤然翻上坐骑踢云乌骓，丢下一句得罪，一鞭子抽动战马，绝尘而去。
　　魔刺儿喃喃道：“我听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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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0-03-1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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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节至——（十五）血祀
　　“女后已然择定此人？”
　　“不错”，纱帐后，九祸淡淡应了一句。
　　吞佛敛目不言。
　　“如何，吾之爱将可是心存疑虑？”
　　吞佛抬眼，目光炯然。“虽然可借机除了此人，但若过于明显，只怕徒惹麻烦。”
　　九祸在帐后微笑，虽然无声，亦无法看清，吞佛却凭直觉感受到了。
“这么，正所谓兵行险招。自从本后代鬼王行权，这班人等可从未有过真心服从之想。既然如此，留之何用？”
　　九祸停顿片刻，复道：“战神本应执掌三族兵权。除开魔族及邪族兵力，剩下的鬼族，你如今可自由调配的也仅有王族近卫军。可知为何？”
　　冷然一笑，“属下知晓。”
　　“战神一职原本代代出于银鍠家。正因是皇族，才能被给予大权。而你毕竟无此渊源，加之年纪过轻，终究无法压制得住那些鬼族老将。不过，也幸得他们各怀异志，倒也无谁能扳倒你。”
　　“确实如此，若无此人从中斡旋，只怕四天王与伏婴师早已斗得不可开交。”
　　九祸淡淡一笑，“所以，吾此次亦是襄助伏婴师。他虽不可靠，但若论起于公之心，还是要胜得那人一筹。”
　　“即是如此，要害便在巧妙与巧合之上。女后以为，如何才得瞒过鬼族及玄宗？”
　　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划，现出一道并不明显的白印。“战时，主将忽然暴卒而亡，以至群龙无首，故为玄宗击破。后得友军襄助，方得脱险。”
　　魔者纤薄的紫唇微微一勾，“鬼族之人，甚是精于咒术。”
　　九祸语调未有丝毫波动，“不过毒物就未必了。”
　　吞佛不再追问，下来的事不属他所运作的范围。躬身道：“女后已有对策，属下便放心着手眼前之事。”
　　“还有一事，本后得问问你。”
　　“女后请说。”
　　“听得近日，螣邪郎与你不睦。确是如此么？”
　　苍白的面庞并无半分动容之色，紫睫瞬也不瞬，缓缓道：“是。”
　　九祸并未追问其他，缓缓道：“鬼主状况哪般，众人心底明了。螣邪郎，本后于他乃是给予厚望。而今你职位亦是颇高，二人言行，更该有分寸。何况出征已迫在眉睫。”
　　吞佛平平道了声“吾明白”，再无更多话语。
　　
　　预料大多时候都不会成真，正如眼下的困境。
　　城池已被围困近两月，至今未破，远远超过魔界当初一月内便克下的设想。该地城墙修筑敌台颇多，墙体陡峭高大，青砖缝隙均以铜汁浇注，坚固异常。城内有水源，并事先备足食粮兵器，又有出色守将指挥，所以这场仗打得无比艰难。
　　魔军数次攻城，往往还在墙脚便被敌台密布如雨的箭雨逼退下去。勾车、楼车因此成了毫无用处的摆设。兵士也曾冒死前进，欲以冲车撞破城门，每每未至门前就被城上抛扔岩石砸成肉饼。侥幸至得门前的人，又给墙上浇下火油，再一个火把抛下，城下顿时增加了数十具焦尸。
　　这段时日，螣邪郎脾气甚为暴躁，魔刺儿挨了无数次打不说，连往常不怎么和螣邪郎顶撞的蟠凶居然也给抽了几鞭子。看到这样，魔刺儿心头倒是不觉着自己吃亏了。
　　螣邪郎烦躁并非无缘而起，眼见天色已连续数日阴沉着，气候愈发寒冷。魔军因体质原因，在道境冬天的日子总是分外难过。时候再拖长些，军队本就因为无有间歇的车轮战疲惫不易，要是遇到冬雪纷飞的光景，以前的努力势必要白费了。
　　侍卫们见势不妙，纷纷躲在他视线不及的范围以外。因而整个帐内安静无比，只有他来回走动所起的声响。
　　说起来，也是这守将能为不凡。当初其仅是一个小小俾将，若非主将战死，也轮不到他来掌握军权。未曾想，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给异度大军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想到这层，螣邪郎暗暗咬牙发誓：若然城破擒住该人，绝对要让这家伙后悔爹妈把他生到世上。
　　当然，螣邪郎并不是执着于以不切实际的妄想满足自我的人物。以上的想法在脑里一闪而过，他开始专注思量起接下来的对策。
　　厚重的帐帘被人掀起，一股寒风随之窜入。螣邪郎有些不耐，以为是魔刺儿又莽撞闯进来，头也懒得回，反手便是一鞭抽去。“说多少回了！进来不会先吱一声吗？！作死！”
　　鞭子却被迅速拽住，同样强大的气力一扯，化去攻势。螣邪郎转瞬回首，虽然已猜到是谁，还是道了句，“是你啊！”
　　吞佛松手，绷得笔直的长鞭滑落。未待它落地，螣邪郎极快一抖手，将鞭子收拢。
　　“你亲自来的时候，一定有坏消息。”血红的眼目，打量吞佛此刻的神态，断言道。
　　吞佛颔首，“地下岩石坚硬，挖掘地道突破城墙之计无法施展。”
　　螣邪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段时间，两人除了公务外，攀谈极少。没了话题，此刻的沉默，让无形的尴尬气氛在空间中扩散开来。
　　静默良久，吞佛率先开口，“依吾之见，武力强攻绝非佳策。”
　　啪一响，盘绕好的鞭子掷在长桌上，螣邪郎沉声道：“吾何尝不知，但眼下还有何法可想？”
　　雪白战袍背后鲜艳如火的红色饰带拖过地上毛毡，传出轻微摩擦声。吞佛进前几步，垂眼道：“城防坚固，终究是死物。人之思虑，较之更为棘手。此城守将算得良将，多番奇策击退我军。料想来，他打算拖上一阵，等到玄宗圣域支援，魔界自然也会退兵。”
　　螣邪郎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是也无计可施么？”
　　吞佛神情安然，不为所动的模样。“如今他甚得军心，这样的境况也是自然。”
　　“哦，你以为理所当然？”
　　嘴角稀微一抹笑，“理所当然之事，便要让它转为非理。”
　　螣邪郎背靠桌案，一手撑在桌面，满脸讥嘲之色，“这话谁不会说？”
　　“围城之前有大批难民从城内逃出，不少为魔界挡获，汝可知晓？”
　　“当然，不是正让这帮人充当劳役么？”
　　“吾已吩咐下去，将这群人押来此地。”
　　英挺长眉轻挑，“你是想找出守将的亲属，还是如何？”
　　“这点伎俩，不足起效。反而会让守城军士视其为英烈之人，愈发忠心。”
　　“那么…….”
　　魔冷冷笑道：“吾想，若是切肤之痛，恐怕当事者所想就完全不同了。”
　　螣邪郎念头一动，“人何时候押到？”
　　“今日入夜前。”
　　“好，到了之后吾与你一道走一趟。”
　　吞佛略一点头，“汝能明了吾之意便好。”
　　螣邪郎凝注他片刻，终究道了句：“有的吾明白，有的始终不解。”
　　吞佛并不回话，只默默转身向门口踱去。
　　
　　黎明时分，城内城外一片寂然。偶尔有乌鸦嘶哑的鸣叫，穿透浓暗的天空。它们是为了赶赴一场盛宴而来。
　　密布原野的尸首有些已发暗肿胀，面目模糊不清。食腐的乌鸦落在其上，有一下没一下啄着。有时候，几只会为了争抢从死人眼眶里拖出的乌珠或是啄下的腐朽肉块，哇哇叫着厮打成一团。肮脏污秽两眼血红的野狗亦在此地觅食，它们往往叼着撕扯出的肚肠等内脏，急急逃窜开。
　　有别于城墙下的喧闹，职守兵士们缩在雉堞后搓着手，偶尔低声交谈几句。长夜苦寒，却无人不敢生火取暖，以免暴露目标。他们只得依靠成一团，从他人身上汲取些微的暖意。天已是淡墨色泽，熹微光线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了，也预示着一场艰难战斗的开端。此时片刻的静谧，亦是难得而珍贵的。
　　可是，很快的，寂静被打破了。乌鸦纷纷惊叫着窜向半空，似乎是觉察到危机的出现。
　　镇守的士兵们脑中那根弦立刻绷紧了。立马有人在垛墙后警惕地张望起来。不知是谁首先在城外的暗朦中发现了些许异样，轻声招呼，“看，那是什么？！”
　　沉沉暗影逼向城下，天尚未完全放亮故而看不清是何物。唯一能够肯定的，便是来者不善。尖利的号角响起，召唤负责警戒的士兵集结，也惊醒了那些尚在沉睡的人们。城内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与人们因紧张而变调的呼喝。
　　很快有人辨认出那些不断接近的黑影是一排排投石车。兵临城下，敌楼里和雉堞后外界望不进的区域，弦已拉满，箭已瞄准，但等守将一声令下。垛墙后，兵士们急匆匆搬运着大桶桐油与沉重岩块，有序而迅速。
　　守将火速赶来时，投石车已经停止前行，模糊的轮廓如蛰伏怪兽。魔军没有进一步动作，城楼上士卒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作何打算，而因为无从知晓原因，无可名状的恐惧感在人群里弥漫开来。
　　守将眯起眼，费力张望，敌军所处位置在五百步外，这个距离弓弩不及。魔军若要进攻，这抛石车勉强也可使用，但杀伤之力明显不够。正这么想着，那边人影绰绰晃动，之后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凌空抛了过来。当即有人惊呼，连带着四处躲闪散开。然而那些东西落地后并没有砸破墙面，仅仅在地上咕噜滚了几下便停止动作。
　　它们看起来不大，也不甚沉重，完全不是平日那些轻则数十斤重则数百斤的岩石，否则也难以抛上城头。
　　众人静默围绕着这些不明来历的物体，每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推测。有大胆的士兵上前拨弄，借着微弱的光线查看，片刻后惊呼道：“人….人头！！！”
　　守将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恢复镇定神态。“生杀已见得多了，有什么好吃惊的！？”待到他凑近，借着微薄光线查看，浑身也似被冰雪所覆般奇寒无比。
　　抛入的头颅，血污满面。或男或女，或老或幼，各有不同。然而死者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面孔狰狞扭曲，双目圆睁，表情极其痛苦，有些还保持着张口惨号的模样。显然，在死之前他们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这时一直安静的魔军一方突然传来洪亮的嗓音：“城里的人听着，这些都是你们的家眷，因着尔等负隅顽抗，才落得这般结果。螣邪皇子有令，若主动开城归降，非但不伤剩下那些人的性命，立功者将有重赏。若执迷不悟，每日便奉送人头一百。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等了许久，城中无人回应。喊话的将官扬首，投石车碌碌响动，渐次退去。
　　城头依然死一般寂静。
　　
　　城郊有一片杂树林，原本大量低矮的灌木团团簇簇生长在枯草之间，人踩马踏日久，自然而然形成一处颇大的空地。
　　螣邪郎手扶腰间，指尖随意拨弄着长鞭握把上镶嵌的明珠，目光悠闲眺望远处城池的模糊轮廓。吞佛依然是双手负于背后，肃然而立，尤显身姿挺拔。
　　有风过，送来淡淡的血腥气息。吞佛平平道出一句，“回来了。”
　　螣邪郎道：“你觉得结果如何？”
　　“无果。”
　　“吾想也是。”
　　车辆碾过乱石，咯咯之声不绝于耳，在一定距离外乍然停止。半晌，一名军官垂手走上前来。
　　吞佛淡然扫视片刻，“城内没有动静？”
　　军官一欠身，低首道：“是。属下喊话后，等待许久也无人应对。”
　　螣邪郎与吞佛对视一眼，神情未见惊愕，不过是了然而已。
　　螣邪郎沉吟道：“还有多少俘虏？”
　　“回殿下，约有千余。”
　　身边一名副将道：“要属下再去周遭城镇搜索叛军家眷吗？”
　　吞佛道：“不必了，足够。”
　　螣邪郎笑道：“你发慈悲了，不过，省着点用也成啊。”
　　吞佛冷冷瞥他一眼，“无意义之事，吾不愿为之。胡乱砍杀一通，反而无有震慑效果。”
　　“十天以内，想必会有结果。”螣邪郎抬手，示意先前那名军官靠近些，亦极为平淡的口吻道：“翌日清晨，将准备好的一百人带到此地处置，要令城中之人耳闻，清清楚楚。”转向吞佛，“咱们先回吧。”
　　吞佛点头，走出几步又抛下一语，“记住，不可让他们过早气绝。”
　　螣邪郎明了吞佛的意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吞佛不是好杀之魔，并非说他手中沾染血腥甚少，而是杀人这种事在他看来是有必要方为之。若无必要，他连蚂蚁也懒得踩死一只。若有必要，亲手执刃将敌人寸磔脔割，好洁的魔亦不会皱一下眉头。
　　军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追上几步，恭敬道：“敌将亲眷如何处置呢？”
　　双魔听了，相视一笑。
　　吞佛闲闲道：“休伤尔等性命，偶尔请之代传几句话就好了。”

[ 此帖被平生云水心在2010-03-29 23:4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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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33樓發表於: 2010-03-16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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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节至——（十六）浮生
　　起先只是一两声模糊的叫喊，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类似的声音愈来愈多，持续不断的增加，也更为清晰。那是凄厉的惨号，几乎不能辨别出发自人类之口，更接近于濒死野兽的悲鸣。它回荡在空旷原野之上，听起来分外可怖。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声响渐次低了下去，直至不闻。
　　然后投石车被推过来，执行它们冷酷的使命。
　　相似的一幕，在每日的清晨上演着。城上的人纵然能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但血肉模糊的头颅一个个给扔过来，落在城墙上骨碌滚动时，却是谁都没法装傻无视过去的。不断有人从中辨认出自己的亲属，只不过认出还不如认不出好。然而，即便痛苦悲愤，他们可做的只能是最后的收敛掩埋，纵然耳闻目见，却是乏力阻止。守将的亲眷还留着性命，每日被魔兵拖来，对着城里哭喊求救，语调凄惨，涕泪涟涟。守将纵然听得，也但做不知。双方这般僵持了三四日。
　　守将断然不会投降，但亦严禁士兵为救人而杀出城去。每日面对众多的出战请求，他通通以时机未至的缘由挡了回去。
　　或许守将是正确的，但人心的猜疑总会让事实变了味。毕竟他的亲眷处境虽是未必比其他俘虏强多少，可终究是活着的。人的愤怒总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如果有谁阻碍，那么他就会成为新的敌人。一股股不满的情绪，已暗暗在军队中蔓延开来。
　　
　　吞佛童子与螣邪郎每日总会抽空来到城外。这般残忍的行径，在螣邪郎眼里如同一件有趣的游戏，让他看得津津有味。吞佛则往往保持着漠然的态度，忽视视线之内上演的生生死死的惨剧。更确切的讲，白衣魔者根本就不在意这个过程，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地上散落着凝固干涸的血迹，不再会染污衣衫。尽管如此，吞佛步伐依然小心而谨慎。在这样的行进里，他的头脑也从未有停止思索的时刻。
　　有笑骂与哭叫从身侧一小片蓬乱的灌木丛里传出，吞佛止了脚步。
　　“妈的，敢抓老子的脸….死到临头还他妈装什么闺女！”
　　“嘻嘻，爷我这几天早把你全身摸遍了……”
　　“小婊子！抽死你！”劈啪一响，是皮鞭抽上皮肉的声音。
　　这之中夹杂着女子虚弱的哭泣，以及含糊不清的呼救哀唤，嗓音尚带几分稚气。吞佛面无表情听着，一扬脸。卫队长会意，带着人悄悄围上去，消失在草木之后。随之传来数声呵斥，立刻有人惊慌失措的回应声，想来那样子也十分狼狈。
　　卫兵从后面拖出六七个衣衫不整的兵卒，以及一个面容呆滞、衣不蔽体近乎赤裸的女子。看起来岁数不大，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卫兵拖曳她出来时，她一动不动瘫软着，如同死人一般。听着周围卫兵的厉喝，女子突然哆嗦一下，似乎是突然才清醒过来。她陡地张开双臂，扑向吞佛面前，哭喊着：“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卫兵见她是弱质女流，未曾加以提放。眼看那双手快触及魔洁白衣裾，吞佛冷漠注视着她，手凌空一划，动作轻微。
　　女子的身子在瞬间发了软，双膝僵硬着地，咽喉一处致命的伤口汨汨涌血。砰咚跌倒后，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将头颅割下。”吞佛简短吩咐道。森冷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逡巡一番后，开口道：“每人杖责五十。传令下去，若再令吾知晓火线之上有此等行径，定斩不饶。”
　　啪啪两声响亮的击掌，有人笑道：“很好！很好！”
　　金眸回望，却是螣邪郎站在身后。吞佛不忙着答话，扭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螣邪郎倒是不觉被冒犯了，快步跟了过来。下属均知二人谈话时不喜有人在侧，故仅远远尾随。
　　“汝并无异议？”
　　轻轻一笑，“吾为何要有异议？”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类事上，汝对下属历来放纵。”
　　“你还真是….时刻不忘刺我一下。本大爷可是讲究情调之魔，哪会对这般蛮暴行径有兴趣？”
　　“哼，是吗？”
　　螣邪郎微狭了眼，“大部分时候是吧。”
　　“真是善于文过饰非。”
　　“……好吧，吾会对部属重申军纪，不许在任务之时这般放肆，可行了？”
　　“汝知晓便好。吾闲时不禁此事，但莫要有人再在于火线之上重蹈荒唐之举。如若再犯，休怪吾不留情面。”
　　“这样啊….”抬手揉揉酒红长发，螣邪郎一副深思模样，“此话好像若有所指呢！”
     冷冷一笑，“汝之心念，太过灵动，是否要吾助汝定定性？”
     螣邪郎斜眼看过，“你的好意，吾曾经领教过。不必费心了。”
     吞佛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今日是第五日了。”
　　“城里的人还真沉得住气。不过等会儿换个花样后，不知他们还会安稳依旧么？”
     黯金瞳眸锐利无比，“怕是不能了吧！”
　　
　　这日，天晴了，风干燥而寒冷。城中的守军，正艰难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可是预想里那一幕没有再次发生。天地之间，只听到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视野清明，哨兵发现有一大群人往城门的方向过来。守将听得上报，冷冷道：“魔军终究沉不住气，吩咐弓箭手准备！”
　　出乎意料，那并不是魔兵，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似乎背负着一些沉重的东西蹒跚走来。是要做什么？
　　等他们愈发靠近，众人才发现那是一捆捆柴火。更远的地界，全副武装的敌军手持刀兵弓弩守候，偶尔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人群，向他所设想的安全地带奔去。他们立刻一箭射去，那人不过逃出几步，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守将看得惊心，然而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是要百姓充作盾牌或是工具。果然在人群之后跟上数十辆可挡箭矢的棚车，俘虏稍有退却举动，便立刻遭到箭羽格杀。守军目瞪口呆之际，那帮人到了城门下，抖抖索索地将柴禾堆在城门外，有人还往上浇灌火油等物，对楼上的呼喝阻止充耳不闻。
　　守将眼见事态危急，断然喝道：“放箭，射死他们？”
　　身侧副官惊愕瞪大眼，“可….可….大人….这是…..”
　　守将一掌掴在他面上，清脆一响，斥道：“没听见么？动手！”
　　无人再敢违令，无数利箭裂风而去，只听得城下惨叫连连，转眼已没有一个活人。魔兵静候片刻，又施施然离去。守将长出一口气，背后众人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他也只得视而不见。
　　可惜许多事，并非无视就能妥善了结。尤其是战场上人心的变化，忽略的结果或许就是死亡。
　　第六日，俘虏被驱使过来掘挖墙根，第七日，则是跌跌撞撞扛着巨木前来撞击城门，无一例外的，守将均下达了格杀的命令。
　　第八日他们推上了棚车，因为箭矢无法穿透车顶牛皮。守将冷冷道：“倒桐油，点火。”
　　无人动作，守将猛然回转身，盯着那些缄默静立的士兵，厉声道：“还等什么！”
　　“母亲！”在垛墙之后的一名士兵陡地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下方神情惊慌地叫喊着。守将听了，眉峰一耸，“把他拉下来！”终于有人挪动脚步，四五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不断挣扎踢打的他拉下来。守将继续喝道：“快点火，城门若被突破就晚了！”
　　机械地执行着将领的命令，将大桶的桐油倾倒下去，持火把的数支手却颤抖，没有将它们抛落在那些木然重复着撞击城门举止的男女身上。一名军士实在忍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冲他们大喝：“为何要替魔界卖命，你们疯了么！”
　　一名容貌苍老的男子缓慢抬头，盯住他，良久突然大吼道：“我们有什么办法？我家里人都给扣在魔兵那里，我们不做，他们就得死。你们呢？你们又在做什么？”
　　原本不语的副官突然噗通跪下，颤声道：“大人，我们不能再屠戮无辜民众，出城开战吧！”
　　太阳穴突突跳动，守将厉声喝道：“住口！快扔火把！”副将膝行数步，神色毅然，“大人不能再牺牲百姓性命。”声音低了些许，“如此，只怕生出变故。”
　　守将听完已是怒不可遏，“将他给我拖下去斩….唔…..”尾音中满是痛楚与惊愕。僵立片刻后，直挺挺往前倒下，背心插着一把匕首，直至没柄。
　　行凶者正是先前那名呼唤母亲的年轻兵卒，此刻他在守将尸体旁跪倒，面孔却是向着副官，口气冰冷而镇定。
　　“大人，我做了这事不为别的，只为众多弟兄的父母亲眷不要再死在自己人手上。既然大错都铸下，如何处置我都没话可说，但求您能留给他们一条活路。”
　　副官呆滞望着还在微弱抽搐的守将，片刻后眼神终究恢复清明，咬牙道：“罢了，既然做下也只得认了。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赌一把，开城假意归降。如果魔界乃是诡计，大家就和他们拼了，如果还有的转圜，咱们….再图后续！！！”
　　众人齐声道：“好！”
　　
　　暮色四合的天空，一面为西斜红日映照为流金灿紫，另一面则是由淡墨色逐渐化为浓黑。他一步步稳稳踏在坚硬平整的青砖台阶，却是声响极轻。再度望一眼悬于地平线之上的金乌，步入敌楼。
　　楼内十分昏暗，极短的时间内，视野模糊不清。稍等片刻恢复后，他继续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终究到达了他的目的所在。
　　拱形箭窗流泻入夕阳余晖，立在窗前的白衣人束发金冠与衣衫鲜红琉璃缀饰，熠熠生辉，隐隐流光。觉察到空间里已非他独自存在，便侧过脸，一半面容侵润于明亮光线，一半则沉入暧昧的阴晦中。
　　魔淡淡道：“汝真放他们离去了。”
　　螣邪郎嗯一声应了下，自吞佛立身的箭窗往外打量。城外荒原，人们三五成群，或骑马，或乘车，或步行，分散着消失在远方。“这些人心怀异志，纵然口头归降，也不能为魔界所用。一旦应对不妥，反成祸事由头。还不如令他们各自散去，省事。”
　　吞佛冷淡微笑着，“汝是顾及先时已承诺开城不杀，若是屠城，恐怕落得言而无信的名声。”
　　鬼的双目隐约一丝奸猾，“吾言而无信的时候还少了么？”
　　“毕竟和安均订立和约不久。这般背信做派，只怕让他们往玄宗倒向更多了。”
　　螣邪郎笑笑，“你总是这样，明明猜中吾所为原因，还要故意问上一遍。”
　　“凡事，总要多番确认才好。”
　　螣邪郎凝神看着他，突然问起一个与先前毫无干连的问题。“为何要报呈这乱敌之计是吾所提出？”
　　“此乃女后之意。”
　　螣邪郎冷哼道：“好大方，可是给本大爷脸面了！”
　　吞佛微微一笑，“吾想，纵无吾提示，汝也迟早会想到这个计策。”
　　口气中有些微不快，“吾无需敷衍之词，更无需谁转送功劳。”
　　璨金的眼眸，在此刻看上去剔透无比。“吾所言，乃是真话。”
　　螣邪郎凝视，“真的？”
　　锋锐薄唇一抹淡淡笑意，“破城设想，确实是汝所出，吾仅从旁送上一二分助力。吾对汝有此信心，汝便更该信任自己。”
　　无奈摇头，“你还真是总有道理。”这才发现窗口甚小，为了观望便利，两人的肩头都挨在一起，连脸庞亦是靠拢，对方轻浅呼吸拂在面上。吞佛未有注目于他，夕日的光与暖，使得时常苍白的肌肤浮上一层浅淡的红。他如此安静不语，但眉眼间峻厉的气息丝毫未减，薄锐的唇挂着一抹惯有的冷薄笑意。
　　不同于柔媚的刚烈之美，一种致命的诱惑力量。螣邪郎此刻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当初一定要执着于得到这名同为男子的魔者，而多年以后也未曾有过放手的念头。
　　楼内静谧，静得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极自然地一手轻轻揽了他的肩。魔仍无言语，漫漫眺望窗外风景。螣邪郎突然笑道：“看吾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吞佛回头，螣邪郎炫耀似地晃动手中的酒葫芦，“知道你向来在部属前严于律己，私下就不用了吧？”
　　嗤笑一声，“汝有所好，何必借吾的名头？”
　　“为吾，自然也是为你。”
　　吞佛凝注他片刻，接了过来。倾注酒液时，想是溅撒了些在葫芦外，尚未启盖便嗅到了扑鼻浓郁酒香。
　　“桑落酒？”
　　“鼻子真灵。”
　　采挹河流，酿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干桑落之辰，酿造自秋时的酒。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以往听过的诗句，只当是文人牙酸而已。只是今天，螣邪郎好像明了了些。
　　“这次战事了结，恐怕……又是长时不得相见了。”螣邪郎的声调有些低软，不太像他往常的爽利。
　　吞佛轻笑，“离合聚散，世间常理。汝怎么也会为这小小琐事感伤？”
　　螣邪郎愣了一会儿，忽然窃笑道：“也是，趁着闲暇空当，吾就仔细琢磨一下再见时怎生给你惊喜了！”
　　“汝之惊喜，吾不要也罢。”
　　“哟，何必客气，你以往送吾的惊异之举还少了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么！”
　　暗紫唇瓣绽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来，“吾拭目以待。”
　　微微笑着，凝视他良久，鬼突然倾身过来，在嫣紫色的唇上轻轻一吻。
　　唇上犹有酒液的芬芳，又或者，这一切的一切本就醇厚醉人。金色眼眸此刻依然清亮如冷冽泉水，只是一丝涟漪泛起，不复以往的平静。
　　但那只是瞬间，吞佛扭头瞥一眼窗外，“天色已晚，先回营罢。”
　　“好啊！”松了手，刚走出半步，就听见吞佛道一句“且慢”，同时衣袖被拉拽了一下。回头才发现方才靠得过近，自己袖上丝绦与吞佛发髻上坠着的红珊瑚串珠末端的绸带勾连在一起。略有尴尬，正探出手来解开缠结处，吞佛一伸手捻断它挂在金冠上那头，串珠当一声脆响落在地上。
　　“莫再耽搁了，走吧。”
　　螣邪郎出神片刻，敌楼内已只余他一人。红珊瑚珠落在窗外漏进阳光照亮的一小方地上，笼罩着一层浅浅金光。
　　路过时他低头看看，忽然略略弯腰，伸臂一捞将串珠笼在宽大的袖内，再快步追了过去。
　　楼外台阶上，吞佛果然正候着他，“为何耽搁这么久？”
　　只随意笑笑，“真是，又不是火烧眉毛，老这么匆忙干嘛？”
　　
　　赦生每次到螣邪郎住所都不会待上太久。大殿下与二殿下素日不和，乃是下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赦生将该交接的事务转给螣邪郎下属之后，立刻默然转身。下面的人也不好出言挽留。
　　螣邪郎喜好舒适优美的居所，这点和赦生完全不同。赦生历来讲求简朴，看了这样的地方浑身都不自在。急急领着手下穿过中庭时，意外迎面撞上一名被奴婢簇拥着、身着白衣的美貌女子。这种情形，赦生并不陌生，想来又是他兄长的新宠了。
　　婢女见是二殿下，连忙欠身，对着女子耳语须臾。女子明眸一睇，笑容淡淡，亦是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赦生点点头，算是回应，继续移步不做停留。
　　女子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轻轻笑道：“二殿下与他的母后，形容举止真是相似呢！”
　　婢女奇道：“摇光夫人还没拜见过女后，如何知晓？”
　　摇光莞尔，“耳闻亦如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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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10-03-21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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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节至——（十七）暗涌
　　密布彤云的天空沉沉压在头顶，给人晦暗而阴冷的感觉。时不时飘下一两点雪珠。披着银狐披风，依然难以阻挡迎面呼啸如刀割般寒凉的北风。沿途侍卫见是她，也不阻拦，反是欠身恭敬道：“夫人。”她清清冷冷地微笑着回应。
　　在侍卫眼中，这位夫人虽无名分，但以皇子习性来讲，只有她一人是得以长时留在身边的，可见对她的看重。下人自然怠慢不得。话说螣邪皇子自从领兵上阵后，性好渔色的品行收敛了许多。不过么，偶尔老毛病还是会犯的。
　　摇光吩咐跟随婢女候在外间，一手掀开厚重锦帘，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她轻轻舒口气，径直向里走去。
　　阁中十分安静，深处的温度更是和暖地让尚未除去毛皮裘衣的她额角沁出汗珠来。刚转过红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屏风，摇光便停了脚步，随手将捧着的东西轻轻搁上一侧香几，望向案后那道身影。
　　一手托腮，肘支上案角，螣邪郎在铺设紫貂皮褥的圈椅中斜坐着，双目紧闭，似在假寐。墨缎赤纱的衣衫垂下松松皱缬，曲折如波纹。合上那双血红的眼瞳时，他便少了平日间的张扬嚣狂与杀气邪意。静谧中看去，极美的五官，秀致的轮廓，这样一名俊朗到近乎艳丽的男子，似乎并非为战场而生。事实却是相反，他的艳与烈都是汲取着流淌鲜血与纷扬战火而生，艳如血，烈如火。
　　几册卷宗散落在手边，看来他读到一半就睡着了。摇光瞥去一眼，心思一转，蹑足前行，刚试图靠拢便有一道冷冰冰的话语传过：“你在做什么？”
　　止步，坦然对上螣邪郎锐利目光，躬身，“属下是见殿下处置公事多时，想来有些疲乏，便亲送些吃食过来。”
　　螣邪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果然不远处几上搁着填漆戗金凤纹莲瓣捧盒，便哂道：“这些事上你倒尽心。可别忘了你是吾之下属，把分内事做好便罢。”
　　摇光平淡笑容无有丝毫尴尬，“正因乃是下属，又是以此身份为掩护，自然得把戏做足了。”
　　“聪明。”螣邪郎右手拾起先前未看完的卷宗，左手却笼在袖中不动，似乎正攒着什么东西。
　　“殿下……”摇光迟疑着开口。
　　漫然扫她一眼，“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有话就直说吧。”
　　“听说，前线这次折损一名鬼族元老……”
　　螣邪郎面容森然，“这话是你该问的？”
　　摇光垂首，似是赔罪，又似乎是在掩饰，“属下多言了。”
　　“行了，下去吧。”
　　摇光行一礼，本待退出，螣邪郎抬起左手时袍袖微微动了动，一件朱红色的事物骤然闪过。摇光敏锐视线并未放过。
　　未有听到她挪动脚步，鬼族皇子瞬间扬首，见她注目所在顿生警觉。“不是叫你不用留在此地了么？”
　　“是。”
　　望着摇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螣邪郎将左手探出。吞佛前番遗落的红珊瑚串坠赫然在掌中握着。
　　既然被见到，终有些不妥，尤其是对某些过于熟悉吞佛童子的人。
　　摊开手，爱惜备至的目光审视良久，轻叹一声可惜，陡然收掌。再张开，掌心唯有一摊赤色粉末。
　　吹一口气，它便如烟如雾般散去了。
　　
　　窗外一片萧瑟，已无半分绿意。只有庭中大树枝桠上还残留着一些褐色的枯叶，风吹过，沙沙地干涩作响。
　　冬，万物蛰伏，人也不例外。这种荒凉的氛围，让他怀念起许久不见的焰城荒原。
　　魔与人，都会对故乡存有眷恋之情。只不过魔的情感更为本能。
　　“大人，一直任那个女人待在螣邪皇子身边，只怕将有后患。”
　　吞佛童子的视线自窗外移到他身上，神色不见变化，“为何？”
　　副将染干沉声道：“自然是她的身世所致。”
　　“那么，螣邪皇子更该无有忧虑。毕竟，女后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与其顾虑螣邪皇子，还不若留心赦生皇子。”
　　“可是，螣邪皇子亦与女后亲厚。”
　　修长手指轻轻一拂石青织锦椅搭光滑的表面，像是在拂去什么看不见的灰尘。“正因如此，她更不会伤及大皇子，恐怕心里正转着算盘如何离间大皇子与女后的母子之情。再者，吾再三提醒过螣邪皇子，他知道轻重。凭她，还算计不了身边任何人。”
　　“确实。”
　　“吾之所以将赦生皇子调职此地，也是为的这事。”
　　“大人何不索性将内情对螣邪皇子全盘托出？”
　　“以他的性情，定然立即要除掉她，但吾尚需用到此女。还是不言为妥。”
　　“那么，事成之后…….”
　　“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金眸锐利一剪，“赦生皇子到了，莫再出言。”
　　果然片刻后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响，脚步声细细，身着黑绸罩衣兽毛护肩的金发少年在黄花梨染牙山水楼阁屏风旁现身，步态轻盈敏捷，只是谁都很难想到，看似略显纤瘦的身躯所拥有的万钧雷霆之力。
　　“回来了。”吞佛略向他一点头，“邪族运至的补给，你已分配妥当了吧？”
　　赦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他的话总是很少。虽然吞佛童子在大多时候也是有些寡淡的性格，但相较赦生，他也算得多话了。眼下赦生再无回话，兀自在案前杞梓木雕花椅中落座。
　　染干见赦生在侧，余下的话不好多讲，“容属下告退。”
　　室内只有两人时，赦生问道：“这次的补给你要谁去押运？”
　　吞佛坐回紫檀灵芝纹大案后，正执了笔批复公文。听得赦生发问，他抬首，微合眼目思量一阵，“近在眼前。”
　　赦生容貌酷似其母九祸，此刻一双秀美细眉轻蹙，“吾？”
　　“正是。”
　　赦生口气略显不悦，“本来道调吾至此地，是为增加战力。可如今成天做些琐碎闲事，真是不如不来。”
　　吞佛搁下笔，凝神看了他半晌，“邪族以女后为统领，主持后勤事务，你是否以为他们均是碌碌无为之辈呢？”
　　赦生瞧了他一眼，默默垂下头。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此话不假。但也要记着，军无辎重，则举动皆缺。”吞佛停顿良久，“此处所为，也是历练，端看你如何思量了。”
　　赦生并不立刻回应他的话，唯合目良久，终究轻轻顿首。
　　“话说…..”话方开了个头，赦生骤然顿住，面上神情甚为不快。
　　吞佛觉出异样，“可有何事不顺？”
　　“前番魔君处交接军务，正撞上螣邪郎，他居然……”
　　微微一笑，“你不道出，吾也猜得他讲了何话。”
　　“哼，如此嚣张言行，吾终有一日会让他看清吾之能为。”
　　吞佛的笑容有些虚幻而迷蒙，“有些话的字面之意，未必是讲话者真做此想。善心恶意，当有一双慧眼，方能看清。”
　　赦生一脸困惑，吞佛却住了口。
　　赦生觉着这话古怪，“你看清了什么？”
　　紫睫忽而一闪，金瞳沉淀着复杂的情绪。
　　“吾则是看清了，方觉迷惑。”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下。不大，零零星星的雪花从阴云密布的空中不断飘落。白昼时分，些许冰雪自然无法堆积起来，甫接触地面便立即融化，留下一点颜色较深的湿痕。夜间，则在地面慢慢铺出一层霜白。
　　夜幕笼罩下的庭院气候寒冷，冻得一帮卫兵缩手缩脚。虽说魔军纪律森严，没有人敢于离开各自的岗位，走动的频率却是减低了不少。所以，偶有视线不及的死角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一处太湖石垒起的假山后一道黑影倏忽闪过。而不远处几名侍卫还忙着跺脚取暖，加之天色黑暗，那人并未曾泄出半点声响，谁也未发现这里的异常。
　　黑影紧紧贴在墙角，这里是书房，乃是机要所在，守备原本严密。正巧营中出了乱子，以至螣邪郎带了一帮随从急急外出，再遇上陡然降低的气温，她方有这个机会。趁着监视她的贴身侍女打盹不备，拂了她的睡穴便悄然溜出来。
　　摇光深吸一口气，缓缓以银簪将窗户拨开一条缝隙，随后一个闪身进去。
　　书房陈设精美，并无半分零乱。紫檀雕螭大案齐整摆放着纸砚笔墨，正中平铺行军地图，案后则是垒得满满的书架，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公文。她扫了一眼，便知要的东西定然不在这里。眼在四面寻索着，终究落在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江行初雪图》。听说是下属从某地获得的名家手笔，便奉与皇子殿下。看起来它并不古怪，然而摇光知道螣邪郎是没有什么兴趣放在书画之上的。纵然是为展示对下属赞许，他也绝不会用如此方式。
　　摇光颇得机关消息之法，当即掀开书画，留心不碰倒前方摆放的白瓷双龙尊。指尖在墙面轻轻抚摸，片刻便有所得。然而并非以往一触即开的按板，而是一处旋钮。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蓦然加快，里面想必藏有暗格，要是自己猜错了……
　　许久之后，她思量起这处宅邸的布局种种，再估摸着以往的经验。终究一咬牙轻轻将它向左转动开。听到轻微格一响，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了。
　　
　　营房内蔓延的火势很快被扑灭。虽然时间不长，补给之类还是损毁不少。螣邪郎下令追查缘由，到底是有人玩忽职守，还是有奸细潜入破坏。属下不敢怠慢，连忙着力查处此事。螣邪郎因此在营内又耽搁了半日。
　　入夜便有了结果，原来是几名戍卫仓房的官兵为了取暖且温酒方便，擅自将炭盆搬入仓内，溅出的火星引燃了杂物。听到这结果，螣邪郎思忖良久，方缓缓道：“那就每人杖责五十。”
　　呈报结果的蟠凶略感诧异。要知以螣邪郎向来的火爆脾气，非得亲手拿着鞭子把这帮家伙抽得死去活来、面目全非不可。现在这样轻轻了事，真是怪了。
　　像是感受到他的疑惑，螣邪郎笑道：“若是平日间，少不得狠狠收拾一顿。今次还算情有可原，便饶他们一回，略施薄惩以儆效尤。倘是再犯，那便绝不可能这样轻松。”
　　蟠凶唯唯应了声，便将命令传了下去。待他返回灯火通明的堂内，螣邪郎已然屏退一干侍卫，一手支了腮靠在桌上，貌似正在深思何事。
　　“殿下……”
　　抬头，看着蟠凶淡淡道：“处置完毕了？”
　　“是。”
　　螣邪郎轻忽一笑，“那就回府。”
　　能说的话，螣邪郎自然会说，不能说的，蟠凶自然也打听不到丝毫。因而，他无心探究。
　　甫起身走出几步，螣邪郎驻足，转对蟠凶道：“近日西线白马一带，防务要留心些。”顿了下，补充道：“别做的太明了。”
　　蟠凶料想那方定然有事，垂首道：“我知道分寸。”
　　门外天地一片漆黑，路旁防风灯的微弱光亮勉强照得亮一步以内空间。远处人影绰绰，好似夜晚的鬼魅一般。
　　在这种蒙昧间，他的每一步都十分当心，湿滑泥泞的地面有着一定程度的危险性。然而，世间还有更多危险的东西。
　　螣邪郎暗道：“我便赌这么一次。”

[ 此帖被平生云水心在2010-03-29 23:4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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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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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35樓發表於: 2010-03-27 13: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节至——（十八）失策
    窗户大开，冬季如此作为倒是奇怪。
　　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抬起等待的手臂上，色白若雪的手轻轻在它背上一抚以作安慰。眨眨金色的眼瞳后，鸽子便安心扭头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取下绑在鸽腿上的一小卷信函，手一挥，信鸽顺势振翅起飞，很快化为一个肉眼难辨的灰点，消失在苍穹之间。
　　吞佛展开手里纸卷，表情漠然地阅览着。突然间，他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除非是一个非常熟悉他的魔者，否则谁也瞧不出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到底有了什么不同。尽管如此的不明显，但总有些许改动。
　　他转首，音调还是如以往一般低沉稳定，“照出发之日算来，赦生皇子的路程应已过半了吧？”
　　身后副将染干垂首道：“若是途中无耽搁，应该是了。”
　　“这样吗？”
　　窥他有些不同以往，作为心腹之人，有些话还是得问。
　　“大人，可是有…….”
　　白衣魔者的眼神蕴含着不悦的情绪，但明显不是针对发问者。
　　“安均传来消息，玄宗意图伏击我方运粮队伍的人马，改变路线了。”
　　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他们去的地界正好是皇子所在…..”
　　“万一？非也，乃是极有可能。”
　　染干脸色白了几分，“那么，需知会赦生皇子更改线路才好。”
　　吞佛沉吟良久，“不妥。”
　　“大人这却是为何？！”
　　“信中所言，这次路线变易，乃是玄宗行进途中骤然更改。连带安均阁僚中也不过数人知晓。西城风流子方才得讯，便冒了莫大风险传出消息。”
　　“既是如此，怎可让这消息白费了？”
　　眉心一锁，“若然这般行事，不过明确告诉对方：定有内鬼。吾不能一时鲁莽，失了风流子这枚子。”
　　“可是赦生皇子…….”
　　“如果路程顺利，明日赦生皇子渡江之后便至重镇双流。魔界在此屯兵经营多年，玄宗若然在此发动攻击想必不会得手。”
　　“要是中途变生不测…”
　　颔首，“照风流子所言，玄宗此次人手不多，但均为精锐，不可大意。再者按密信所言，临时变更还会使得他们行进时日增加至少半日。赦生皇子行军急速，若能错开一日的功夫，足以周转。”
　　“属下明白，未知大人可有其余应对之策？”
　　负手身后，在室中来回踱步，速度不快，身姿不乱。只是脚步声略重了几分。
　　倏然返回案边，提笔于一张空白素金笺上速速书了几行，末了附上印鉴。
　　“带上吾之手令，暗中出发，加急追上赦生皇子，护送他至双流地界便回。”
　　染干接过手令，“还要告知螣邪皇子么？”见吞佛沉默不语，又接着道：“二殿下行进路线都是等到出发前一刻，方由大人告知他及几位信得过的部下。另外，仅书面知会过螣邪皇子一方，以便届时接应。”
　　魔轻轻摆首，“吾明白汝之意。但暂时不可惊动他。”
　　螣邪郎不是傻子，当然会追查下去。这样的话，最终某些人的底会遭揭穿。
　　所以他并不希望那人知晓，自然也不能令螣邪郎知晓。
　　
　　按照约定，运送粮草的队伍当在白马与当地驻军交接。另外一支行进他路的部旅，则是用以迷惑敌方视线，让玄宗一方确信消息来源可靠的筹码。
　　吞佛来信中言道，领队前来白马的是赦生。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外相看来两人也是长年不和。但血缘毕竟是血缘，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感羁绊，并非外人可以觉察到的。
　　螣邪郎早早候在关口。算起来他和小弟有段日子不见了，等下该想点什么促狭的方法来捉弄他。或许就因为他这种迥异常人的亲近方式，导致赦生多时视他为鬼魅恶灵一般。可惜螣邪郎总是缺乏自省的态度，依旧我行我素。
　　然而，来的并非赦生。
　　染干见是大皇子亲自来迎，飞身下马，躬身道：“大殿下久候了。”
　　螣邪郎不答，只看他身后行进的一班人等，面色疲惫也就罢了，可不少人或轻或重挂了彩。拉运粮草的大车数目也略显稀少。他沉了脸，转向染干道：“出了何事？”
　　染干回话时依然是声色不溢于言表，一派平和模样。“回禀殿下，途中遭遇敌军，赦生皇子受伤。末将已命人将二殿下送回驻地。”
　　语句中并无出格或激烈的词汇。但按螣邪郎以往的经验来讲，赦生能被人乖乖送回去养伤，可就是大大不妙了。压低了点声调，口气却是分外急促：“照实讲来！”
　　染干侧目一旁，螣邪郎见是人多眼杂，也不好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追问。
　　“你且协同处置调运事宜，一切妥当之后，来吾府邸。”
　　
　　吞佛掩上房门，退出内室。侧首对门外一众侍从道：“二殿下需要静养，汝等在外侍候，不得随意打扰。若有吩咐，即刻替殿下办妥，不得耽搁。”
　　一人上前，以极为小心谨慎的口吻道：“未知殿下心情可好了些？”
　　吞佛冷冷道：“殿下心情好与不好，与汝行或不行干连么？”
　　那人忙垂首，不敢再问。吞佛转向侍立身旁的医官道：“随吾前来。”
　　待到一间静室之后，吞佛落座，开口道：“汝方才似有话难以出口。”
　　医官颔首，“确实，属下怕说出为赦生皇子所闻，恐对殿下身体康复有碍。”
　　“讲。”
　　医官思索片刻，唇动了动，方要启口。砰然一响，槅扇门被某人大力一脚踹开。医官一怔，想不出谁能在战神居馆如此无礼。吞佛童子已迅速起身，淡然道：“螣邪皇子。”
　　螣邪郎衣衫染尘，长发凌乱，显见是一路急赶过来。吞佛瞥了一眼，口气甚是平淡，“殿下守地的防务，可是交代妥当了？”
　　鬼瞪视他良久，想不到魔物的心念还放在这些事上，心头窜上一道无名火。冷冷回道：“交代与否，干你何事？”
　　螣邪郎气急之下，向来是讲的反话。听得此语，吞佛明了他已然将防务打点妥帖，遂不再问了。
　　“赦生呢？”
　　“卧床养伤。”
　　“给吾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扬手，“医官正好提及此事。”
　　医官这才凑上来给大皇子行礼，螣邪郎面色阴沉，紧盯他道：“若有半句隐瞒，明日叫人活扒了你的皮！”
　　医官倒是镇定，“二皇子为人伤及经脉，内力散去。”方到这里，已闻得啪一响，案角被螣邪郎硬生生拗下一块。
　　医官脸色发白，吞佛语气从容不迫，毫不理会两眼通红的螣邪郎，“继续。”
　　“是，所幸并无严重外伤。日后行动应无有障碍。只是经脉遭损，恐怕今后不宜习武了。”
　　螣邪郎冲到吞佛面前用力揪住他衣襟，一把将他从座椅上拉起，厉声喝道：“你不是说计划不会有丝毫差错吗？怎会如此！？”
　　吞佛的目光根本没看着他，好整以暇向医官挥手，“下去罢。”
　　话一出口，便知不妥，螣邪郎勉强忍到那畏畏缩缩的家伙溜出去，压低声音道：“说清楚！”
　　吞佛垂目缓缓道：“是吾失策了。”
　　话音刚落，螣邪郎一拳挥来，直击吞佛面门。吞佛猝不及防，踉跄退开几步，还是被砸在面颊一侧。
　　铁锈的滋味弥漫在口腔内，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血丝，眼眸森冷而犀利。很少有人能有这个胆子如此冒犯他。
　　螣邪郎的怒气非但未有衰减，见魔此刻的镇定，反而愈发强烈。分别未及半月，重又相会。照说是值得高兴的事，谁料到是这番景况。
　　“你说，”手指差点戳上吞佛鼻梁，犹豫一阵，终究咬牙道：“这…..到底是不是你有意所为？”
　　金眼陡然一暗，螣邪郎只感太阳穴被重物陡然一击，晕眩地他差点站不住。
　　收掌，吞佛冷冷道：“若非出自你口，我定要言者血溅当场。”
　　湿热的液体沿着眼角开裂处淌下，挂上了脸颊。举袖胡乱一抹，深黑袍服上辨不清血迹，但血腥的气味毋庸置疑。
　　亦冷笑数声，“是吗？难道不是你做贼心虚了？”
　　吞佛沉了脸，袍袖当空一挥，一股气浪卷翻了案上纸张书函，稀里哗啦掉了满地。劲风刮得螣邪郎脸面生疼。
　　足尖一点，身形往后飘去。落地后亦是一掌，劲力掀飞了花梨木大案。吞佛一侧身，背后粉白墙壁被它重重一砸，漱漱落下粉皮无数，地上大片白灰，墙体现出一条清晰的裂缝。
　　一方蕉叶白端砚摔在地面，裂做数块。螣邪郎瞥了一眼，依稀记得是自己送给吞佛的，片刻注意力又转回来。
　　吞佛瞧了残砚半晌，复又盯住螣邪郎，简短一句。“不用内力。”
　　“好！”螣邪郎猛然冲了过去。
　　房门紧闭，侍卫离得虽远，却也听得里间桌椅倒地声，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一阵惊慌中众人急急奔到门口。哪知内间两位早听得动静。只闻螣邪郎大喝“都给我滚去一边”，声音粗重，轰轰如雷鸣，直把下人吓了一大跳。
　　吞佛的声音亦是随后传出，“遵照殿下吩咐，”声线不比以往平稳，稍稍有些气喘。
　　外间的脚步渐渐退却，里面继续传来杂乱的声响，无人敢去制止。
　　“你还真是不顾脸面。”
　　“哼，反正拖你下水，也值了。”
　　吞佛一记手刀劈来，螣邪郎游鱼也似往后一滑，肩头仍被扫到。他却惘顾疼痛，骤然一掌击出，魔物侧肋着了一记。鬼顺势往前一冲，将他撞翻在地。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乍然泄入的光亮，一时让里面两人睁不开眼。
　　赦生面色苍白，视线却是敏锐如常。屏风歪斜，桌椅翻倒，他霎时将内间情形尽收眼底。螣邪郎人翻在上方，一手揪住吞佛领口，一手提起拳头正要砸下。吞佛一臂格挡，一臂努力撑住自己，方欲将膝盖撞在螣邪郎腹部。两人在见到赦生冷淡目光后，顿时撤手，各自速速起身。
　　吞佛衣衫给扯破了几处，面上添了数块青肿，他却浑然无事般优雅动作着掸去衣上灰尘。淡淡道：“不是让你好好休养，怎么连个随人也不带便出来了？”
　　赦生不言，目光又移向螣邪郎。后者顺顺被揪得如鸟窝般杂乱的头发，啐出一口血沫，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之情，“死污……你师兄说得没错。”
　　赦生看了他们，蓦地道出一句，“吾已经知道了。”
　　吞佛霍然转首，神情森然，“你知晓什么？”
　　赦生漠然道：“自然是该知道的事。”
　　螣邪郎忍不住喝道：“小鬼！你听谁乱嚼舌根的……”
　　赦生懒得理会他们，扭头向外走去，脚步虚浮。嗓音却透出一股无比坚韧之感。
　　“吾只要活着，便还有机会。”
　　吞佛、螣邪郎很有默契地沉寂下来。待到赦生背影消失，吞佛面上似覆了一层严霜，以冷漠的口气对螣邪郎道：“要我下逐客令么？”
　　螣邪郎毫不示弱，恶狠狠瞪视：“小鬼不能留在你这个窝囊废这里。”
　　哼一声，“是吗？你尽可去劝说赦生，端看能否如愿？”
　　思忖一阵，螣邪郎愤愤踹了翻倒于地的大案一脚，案桌在地砖上滑动摩擦时带出一连串刺耳的吱嘎声。
　　“别以为就这样算了。”
　　“我正有此意。”
　　螣邪郎冷然一笑，立刻冲门外那帮侍卫大喝，“死哪里去了？滚去给大爷我准备快马！”
　　吞佛见他走远，叹了口气，才叫侍从进来整理这一室狼藉。
　　眼下头痛之事太多，无意间又添一桩。

注解一下：
   蕉叶白——端砚名贵石品之一，简称“蕉白”。特征是，如蕉叶初展，三片娇嫩，色泽是白中带青黄。蕉叶白的四周大多有紫红色的火捺，有的成片，有的稍次，其中如含露欲滴的，为最理想的蕉叶白。蕉叶白粗看与鱼脑冻很接近，但仔细审视，是不尽相同，各具特点。鱼脑冻是半圆形、圆形或椭圆形；蕉叶白则是成片的。鱼脑冻的色泽白里透黄；蕉叶白色泽洁白、娇嫩，略带绿色。石质坚实细润。
    据说鱼脑冻的石品比蕉叶白还要更名贵。但是那个名字太ORZ了~~~
    其实我很希望看到大爷送999朵玫瑰过去，这样我就能观赏阿吞拍飞他的景象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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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6)

36樓發表於: 2010-03-27 20: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激烈的爭吵。
螣哥愛弟心切能理解，但下手揍人之前有沒有看清楚眼前人是誰？
是否該多想想其中事件的細節？一見面就這樣一股腦兒的發洩怒火，有些不妥啊...
一件件一樁樁這麼多的事情，灯都要為吞吞頭痛了...

PS: 赦生真的很堅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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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37樓發表於: 2010-03-27 21: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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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36樓凡燈于2010-03-27 20:12發表的 : 2^*a$OJ
好....激烈的爭吵。 e=yQFzQT)
螣哥愛弟心切能理解，但下手揍人之前有沒有看清楚眼前人是誰？ [ BpZ{Ql
是否該多想想其中事件的細節？一見面就這樣一股腦兒的發洩怒火，有些不妥啊... ;#goC N.
一件件一樁樁這麼多的事情，灯都要為吞吞頭痛了... t[yu3U
R[l9f8
....... x)h|!T=B~

大爷和阿吞确实是一般而言的情人关系。但是，这段感情中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双方信任的程度。
大爷喜欢自行其是，阿吞也不是可以任他揉捏的软弱人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阿吞的固执程度是超过大爷的。
两人一直都希望对方先认输，先表明自我的态度。但是谁都不愿意做先退步的那个人。
大爷可以花心思费工夫去讨好阿吞，但不肯在他面前轻易示弱。每每一点好感，总被大爷之后的囧所破坏。
阿吞则是虽有情意，却仅流露少许，甚至表现得真假难辨。
而在战场上阿吞的种种无情太过的作为，又一点点加深两人之间因怀疑而产生的裂隙。

赦生这件事情上，大爷做为一个性格外向且暴躁的人，急需一个宣泄自己不满的渠道。阿吞却正好与这件事相关，可以说有莫大的干系。
所以，大爷会把怒气撒到他身上，是可以理解的。
但大爷最让阿吞难以接受的，是他那句怀疑的质问。
阿吞本身自责，情绪已经很压抑，再加上那问题的刺激，他心头的莫名火也需要发泄。
所以才成了斗殴的局面。
当然大爷的怀疑也不是无缘无故，这件事由吞佛所策划，出事后吞佛的表现亦有些不同平日的微妙表现。
大爷是一个狡猾的魔，不会没有更深的想法。

总之啊，这两只表面是成年魔了，结果还在玩小孩子猜猜猜的游戏，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了~~~~

有一位朋友概括得好：“阵前拼义气，月落情旖旎，一生一双人，相思不相亲，争做分飞燕，不想藕丝连，终是情难弃，何苦强分离？ ”
大约，他们还需要打开心结，重新去了解对方吧

[ 此帖被平生云水心在2010-03-27 21:3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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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38樓發表於: 2010-04-02 23: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节至——（十九）挟疑
　　赦生的队伍因道途为崩落山石阻断，不得不减缓前进速度，这才撞上了敌军。要说这种意外发生，本不算特别出奇。然而为何本该在另一条路上的玄宗人马，却出现在此？
　　泄尽了怒气，思绪反而在一阵动荡过后愈发澄清。归途之中，螣邪郎心底一直萦绕着这个谜题。他希望自己能很快得出答案，然而得出了又如何？事实终究不可更改，更何况是牵扯到他内心不欲触及的隐秘之地。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播下，给予适合的温度和足够的水分，便能茁壮生长起来。而结出的果实，带来的将是全部的毁灭。
　　情绪逐渐恢复为以往的冷静。证据也好，结论也罢，他现在该忧心的不是这些。
　　策马飞快驰过城池大门，沿途兵士行礼之类的举动，他根本不曾在意。府邸大门外下了马，随手将鞭子抛给侍候的仆役。面向欠身相迎的蟠凶及魔刺儿等人，他淡淡道：“没出什么纰漏吧？”
　　“小股敌军侵扰，没出大乱子。”
　　螣邪郎点头，迈进大门，“补给损耗不多，但是难保下次玄宗还有何种诡计。你要妥善安排支取。”
　　“是。”
　　“殿下，”魔刺儿突然唤住他，“属下有事报奏。”
　　“何事？”
　　“前日扰境的道士被我们擒住一些，殿下欲如何处置？”
　　螣邪郎唇角牵动，“你从来知晓该留何者不该留何者，今日是怎么了？”
　　魔刺儿静默片刻，“属下不敢欺瞒，实是露城军师下令将俘虏转与他处置。此事终究得请皇子示下。”
　　螣邪郎握着鞭子，轻轻拍拍手心，似在思考。
　　“不行。”他断然道：“吾要留下他们。”
　　“殿下是要亲自审问他们？”
　　一声轻笑后，他道：“审问是自然，顺道还可以找点乐子。”状似松快，眼底却有寒芒欲将迸射一般，魔刺儿蟠凶只看了一眼作罢，不便多说什么。
　　
　　雪越积越厚，世界渐渐为一片银霜的色彩覆盖时，正是万物修养生息的季节。它同样是闲极无聊的魔，需要乐趣的时刻。
　　魔族在人类身上找乐子的方式，往往由是血腥与残酷融合的怪异产物。
　　螣邪郎靠在宽阔的躺椅中，挂着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晃晃手中的夔龙镶珠金杯。温热的酒液溅出数滴，落在浸透鲜血的夯土地上。两天下来，各种法子试过之后，他终究感到无趣了。毕竟惨叫哀嚎，初闻还觉悦耳动听，久了，也是厌腻。
　　火焚、活埋、脔割、车裂，那些翻来覆去的老花样，实在让他提不起兴头。
　　又两个血肉模糊，勉强看得出人形的物体向他面前拖来。行刑的士兵躬身道：“螣邪皇子还有何示下？”
　　手指在下颌抚摸着，注意到这两人还有精神充满仇恨地瞪视他，螣邪郎咧嘴一笑。“两位道长精神不错，看来是吾招待不周了。”
　　一人向他猛啐一口，那点腥臭的唾沫，在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未曾落到他身上。一挑眉毛，无所谓的态度。
　　有时候，弱者的冒犯于强者而言，连挠痒的力度都算不上。
　　“割了他的舌头。”他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随后悠闲地依回墨色金钱蟒锦垫上。
　　挣扎，反抗，暴力，压制，螣邪郎微笑着欣赏。另一人则冲着他愤怒叫骂，虽说是喝骂，用词到底太文雅了，毫无打击作用。
　　一侧眼，原来道士也有不礼貌的时刻。
　　站起身，漫不经心道：“吾要请这位道长饮酒，你们还不好生侍候？”士兵会意，揪住那人头发，强行扳开鲜血直流的口腔，掌中酒杯一倾，腥红如血的酒顺势注下。
　　烈酒倾泻在敏感的伤处，钻心蚀骨的痛楚。无法出声的人，依然从鼻腔里发出了嘶哑而古怪的哼叫。
　　一旁的俘虏拼命挣扎着，厉喝道：“禽兽…”士兵抬手，瞬时狠狠劈了他一巴掌，他给打得头一歪，噗地呕一口鲜血，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皇子不介意道长如此讲话。”顺手抛开空掉的酒杯，之后便是一连串空洞的叮咚声。螣邪郎神情悠然，甚至给人几分和气的感觉。“螣蛇确乃禽兽，不算新鲜故事。”
　　“将他，扔给猎狼享用。”抬手一指方才喝骂的俘虏，转首对失去舌头的那人笑道：“你就好好观赏吧。”
　　忽然一名传令官急急进屋，对螣邪郎一礼，“殿下，伏婴军师造访。”
　　螣邪郎淡然应了声知道，大步离开了血气弥漫的石屋。
　　“可惜了，吾看不到那精彩的一幕。”鬼闲闲道。
　　
　　虽然长年身处前线，但伏婴师甚少有冲锋陷阵的机会，也与一殿这方的交集不多。今日的造访，当然有非同寻常的目的。
　　“军师，真是久见了。”
　　室中暖得足以让人生出了微微汗意，伏婴师似乎不觉闷热，又将冷蓝披风揽紧了点。纤薄的唇略微牵动，“大殿下，唤吾伏婴师即可。”
　　“伏婴一族乃是王室近亲，世代侍奉银鍠一脉，当然不能怠慢。”螣邪郎客气回道：“军师亲身前来，是为吾前些时日擒获的玄宗门人罢？”
　　未曾想到他讲话如此爽直，毫无推诿，伏婴师静然片刻，顿首，“殿下可知金鎏影此人与魔界的干连么？”
　　闻者神态怡然，“知道。”
　　“这些俘虏里，有金鎏影欲救回的人物。殿下可否看在事关重大的缘故上，略给属下几分薄面呢？”
　　“吾真是万分抱歉。您来之前，他们已被吾手下军士处置得一干二净了。”
　　鎏金面具后，伏婴师那双猫儿也似的眼灵活闪动，“虽是情有可缘，大殿下的举动未免令属下作难。”
　　微微一笑，“伤吾皇弟的人物，乃是玄宗道尊之一的临松真人。既然这样，吾只要玄宗一班小喽啰已命相抵，还算是厚道了。”
　　“临松真人可是与金鎏影无有多少牵连。”
　　“哦，难道他不是玄宗之人？”伸手拍下额头，自嘲般一笑，“吾差点忘了这位金鎏影是何许人也？不过，军师以为赦生皇弟之事，吾应该轻轻放过才合乎情理么？”
　　“二殿下之事虽然不幸。可相较如今战局，螣邪皇子可否将私人恩怨暂放一旁呢？”
　　血色眼瞳闪过一丝戾气，复无事般笑道：“莫非赦生在军师眼中并非鬼族的二殿下？又或许，鬼族在阁下心底分量太轻了些？”
　　伏婴师听出话中明显的挑衅意味，嘴角浮起一缕淡漠的微笑。“与其问责金鎏影，殿下为何不追究吞佛童子失职之过？”
　　以手支颐，轻笑道：“军师何意呢？”
　　“赦生皇子彼时为吞佛童子统领，照说首当被责的乃是他才对。大殿下对其不闻不问，未免失之偏颇。“
　　冷冷一哼，“军师真是巧舌如簧，一句话倒把这火引回己方。”
　　伏婴师笑得甚为亲切，“属下不敢，只是实话总该有人讲出才好。当然，吞佛童子乃是女后爱将，想来陛下不会重责于他。”
　　螣邪郎面色阴晦，默默许久。
　　“好，”他沉声道：“剩下的人，吾可交给军师。至于能否活命，端看他们的造化了。”
　　“多谢殿下。”伏婴师笑笑，他早已料到螣邪郎虽然气愤，但于自己总要顾及些情面。人，也未必尽数杀却。
　　伏婴师方欲躬身致礼为谢。螣邪郎骤然抬手阻道：“军师且慢，吾尚有不情之请。”
　　“殿下且道来，属下定会照办。”
　　“临松真人之举，大伤魔界颜面。”鬼笑意微微，光影交错中俊秀容颜神态闲适。“吾并非仅为个人情仇，不过么…..金鎏影总该有些投桃报李的举动罢。”
　　伏婴师略略颔首，“金鎏影当然是明白人。”
　　“只是吾如今职位仅是一名先锋，这些事还是军师口中道出更有分量才好。”
　　人情是卖给伏婴师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半覆面具，见不到青衣男子更多的表情，但那声有些古怪的低笑，却是双方都能听见的。
　　“殿下过谦了，”伏婴师笑道：“殿下不日将为鬼族太子，讲出的话其实远比属下有用。”
　　螣邪郎目光瞬了瞬，口上仍是不以为意道：“军师说笑吧？”
　　“立储非同小可，吾如何在这大事上胡言乱语。主君女后想来不久便会将之公诸于众。先行恭贺大殿下了。”
　　“多谢军师吉言。”螣邪郎淡淡应了一句。
　　伏婴师离开之后，他那种不以为然的淡漠，方被阴沉冷峻的神色取代。
　　其实能否成为王储，他自来并不介意。王位，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只是，伏婴师的一席话，触动了他隐藏的心思而已。这几日刻意忽略的以往情景，在脑海中一幕幕滑过，仿若历历在目。
　　吞佛的态度有些反常，加上这个计划起初是由他亲口提出，自然令人生疑。只不过螣邪郎暂时不愿去相信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吞佛童子，一个绝不可完全信任的魔者。有些事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继续思考下去，得出的结论会十分可怕。甚至会让人失去理智。
　　螣邪郎嚣狂的外表下，拥有一个冷静的头脑。所以，他仅仅是推测而已，现在所需要的，是证据。
　　只是，他真的需要这个证据吗？
　　
　　鬼族历来以战神闻名，但是自朱武离族起，继任鬼王又是一羸弱病者，长年不理军政要事。全赖女后九祸代为筹划，方将诸事打点妥帖。相较过往辉煌，原本力量最强的鬼族已然式微。如今魔军主力乃是一殿魔族。鬼族更多时候沦为后备队伍，甚少出动。
　　螣邪郎为鬼族皇长子，血统纯正，军功卓著。然生母碧女出身低微，并非正妻，且早已亡故。因而，虽有不少人暗中已认定其为未来储君，鬼王一方终究不曾有明确表态。须知外戚干政虽是帝王大忌，但无有援手，王位也如虚空楼阁般，缺少稳固的支撑点。
　　皇次子赦生之母九祸身为鬼后，更是邪族女王。赦生虽然年少，亦乃一员猛将。魔界未必有人界麻烦规矩，讲究嫡庶之别，向来诸职都是能者居之。可若论何者能将鬼族和邪族的力量紧密联合，自然非赦生莫属。
　　这些年鬼王身体愈发虚弱，立储之声甚嚣尘上。照说为亲儿获取尊位，九祸行之定是轻而易举。但不知为何，她总是无心提及此事。以至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了下去。
　　但如今一番变故，不得不促使九祸下定决心。
　　吞佛立于长时静默的九祸身前，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前方暂无纷扰，他便亲送赦生回返焰城，当然更是为了从某人口中得到一项确认。至于九祸召他前来商讨的要务，实际上已被他猜到大半。
　　良久之后，九祸启口，“你觉得此事可行否？”
　　“自然可行，”吞佛颔首道，“何况眼下并无它法能稳定人心。”
　　“储君之位虚悬多年，人皆道吾定怀私心。其实……”九祸叹息一声，“本后只是忧心吾这长子，尚欠了些历练。”
　　王者与武者，意义终是完全不同。
　　红发魔者不过微微一笑，“若无试炼，怎知结果？再者，如今若不尽快将螣邪皇子名义定下，只怕又有人会拉扯上黥武殿下。”
　　金褐美眸一丝寒光闪过，“黥武，那是万不可行。否则将置吾与当今鬼主于何地！”
　　吞佛垂首，“确实。”
　　九祸静下片刻，转而问道：“袭灭天来处可有消息？”
　　“他亦无法。”吞佛平平回过一句。然而，他知道自己所讲的并非实话。
　　前些天与袭灭天来交谈的话语，仍旧清晰存留于脑海中。
　　那时袭灭天来的容貌，和以往一般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空间长久保持着诡秘的静谧。
　　终于，他以轻飘的口气反问道：“你就如此认定吾有法可施？”
　　“自然，”吞佛坐在他面前，手中一盏茶水早已不似先前滚烫，可见他等候回话的时间不算短了。“赦生一身武艺，均出自汝之传授。若要复原，恐怕少不得汝之助力。”
　　“呵呵，”袭灭天来轻轻一笑，“你猜对了。其实吾已有方法。不过么，就怕……”
　　“汝居然会惧怕？”魔者笑笑。“是何等惊人的方法？”
　　“近日专研咒术，颇有所得。说起来，若非赦生拥有鬼族血统，吾还真是无计可施。毕竟，鬼族血脉对咒力承受远胜普通魔物。”
　　不知为何，他从灰发半魔看似松快的话语里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沉声道：“汝究竟欲何为？”
　　“不正是满足女后的愿望么？”暗金属色的唇绽出一抹神秘的笑，“然而，世事总是有得必有失。你们可又愿支出相应的代价？”
　　中断了回忆，他抬头，声调平缓，“耐心等候一段时日，总有结果。”
　　九祸略略颔首，“也只得如此了。”垂目片刻，“若是无计可施，纵然是邪族中，赦生亦难以自处。”
　　同样的，九祸也失去了赖以支持自己掌握邪族的因素之一。没有一名合格继承人的王者，纵然自身能力堪称完美，但缺了这一点，也是致命的。九祸是当年邪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为了登上这个宝座，期间也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赦生同样会面临这个问题。没有了战功，就代表失去全部。所以九祸并不愿放弃这个希望。
　　然而，吞佛虽能洞悉九祸的顾虑，却不打算过早向她告知一件事------从袭灭天来处所获得的，足可使赦生复原的方法。
　　这个决定一方面是出于他惯有的谨慎态度。毕竟用鬼族的皇子作为赌注，赢了对吞佛所属阵营定有助益。若是输了，则会折损当下手上的力量。而另一方面，或许仅是发自一种纯粹的担心。
　　总之，一切均悬而未决，他还需要等待。
　　
　　
金钱蟒——即小团龙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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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39樓發表於: 2010-04-06 15: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节至——（二十）典礼
　　时间如此仓促，不过一月间便要将册立典礼所需一切整顿妥当。好在宫内自有体系，诸事均有专人司职，虽说匆忙了些，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螣邪郎已返回三殿多日，生活比之前线清闲了不少。每天面对司仪官唠唠叨叨的训导，他倒也耐得下急躁的脾性，礼貌异常地听闻。毕竟长于规矩繁多的皇宫中，耳濡目染之后，有许多东西不是想丢掉就能丢掉。
　　然而，这些于他终究没什么干连。他不过是一场精彩剧目中的扮演者，纵然演艺精湛，也仅仅是个戏子罢了。
　　比如眼下冗长沉闷的仪式，纹样精美质地高贵的礼服，以及那正从赞礼官口中絮絮道出的话语，全是表面一层无有意义可言的虚浮华彩。有与没有，螣邪郎亦是螣邪郎，不会有丝毫变更。
　　他一反常态，表情严肃立身宏伟轩峻的大殿之中。玄黑锦袍束玉革带，长长衣摆曳于身后，与墨玉铺就的地面溶为一体。锦缎上刺绣血红的腾龙纹，龙昂首立爪，身形灵动，姿态高傲而威严，虎睛石点缀双目寒光四散。魔界以黑红二色为尊，金色次之，于他如今的身份而言，应是极为相配的。华美酡红长发由黄金镶嵌红宝发环束住，下垂细细金链纹丝不动。顶戴同样镶嵌红宝珍珠而成的赤金发冠，其上阴刻螣蛇纹样。金冠本该用龙纹，占卜师却道太子幼时被推断为命格属南方螣蛇，为求吉利，当用螣蛇之形。
　　两样东西分量不轻，佩戴时间过长，向来不好隆重装束的螣邪郎头上阵阵作痛。所以一旦册书宣读完结，他心情大感轻松，立时抬首。下一刻，便要接过玺缓，完成内殿仪礼的最后一部分。
　　鬼王在髹金云龙纹宝座之上微笑着凝视他。他是一名苍白而瘦弱的男子，缺乏光泽的黑发将一张病容衬得愈发憔悴。宽大的礼服空空落落笼在身上，明显看出身形的瘦削。九祸身着紫红锦缎的鬼族王后袍服一侧安坐。接下来，她要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鬼王颔首示意，九祸微微一笑回应，接过内侍递上的内藏太子玺缓的描金镶玉紫檀宝匣，起身，步履庄重优雅步下丹墀。精心梳就玲珑宝髻，插金钗玉笄，饰垂珠璎珞，一路行来环佩叮呤如丝竹隐约绕耳。殿内两侧静默不语的群臣，纷纷伏跪。
　　将玺缓授与王储之人，历代均为四天王首座。今日鬼王却命王后代劳，也是向鬼族众魔显出对九祸的看重与信任。事实上，螣邪郎得以立储，亦是九祸力排众议的结果。有人道九祸失了赦生这个依恃，便于此事上做给皇长子一个顺水人情，以使自身地位稳固。是否如此，却是谁都说不清的。
　　面向父亲与母亲，螣邪郎躬身三拜，伸手接过宝匣。九祸淡淡笑意，妆点精致的娇美容颜，比之过往更加柔丽，亦显得亲切许多。
　　“如今它为你所有，该思考如何妥当运用。”
　　垂首，低声道：“儿臣明白。”
　　魔界任何一个重大的仪式，都离不开最后的天魔像前血食祭祀。伏婴一族中的咒术师，为魔界历代执行祭礼的祭司人选。此次则是由伏婴师担任主祭。
　　天魔池为魔界禁地，纵然是王室中人，若无手令亦不得擅入。此刻虽无大风，血池殷红血水却骤然大幅翻涌，波澜起伏之势，猛烈似欲倾出池壁。池前白石祭坛，伏婴师诵读着祭文，随着时间延长，水面波动愈发剧烈。五芒星法阵原本荧光幽幽，此刻已转为刺目白光，将池后山壁上雕刻的巨大天魔像映照得纤毫必现。
　　光彩耀目的珠宝被倾入池中，点点微光转瞬便被幽暗池水吞没，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祭品有珍宝，亦有活物。例如产于魔界的异兽，还有从人界掳来的貌美少年少女。似乎知道死期降临，镣铐加身的牺牲品做着无用而徒劳的挣扎，铁链不断发出哗哗的空洞金属响声，回荡在荒凉空旷的空间里。幸而之前为防止祭品吵闹，人兽均给堵了口，倒是免却在场众魔耳朵饱受折磨。
　　人类中有几名特例。他们或着道袍，或着僧衣。都是自战时擒获的玄宗圣域高人，伏婴师微笑着扫视一遍，“魔皇对道者佛者魂魄向来青睐有加，各位能得炼化重生真是幸运。”说完，一扬手，身体强壮的仆役便将所有的祭品抗起，不顾他们的激烈反抗硬行拽至池边。
　　天魔像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双目散射出暗红光芒。伏婴师陡然伏地，高声道：“恭请魔皇享用。”
　　话音方落，仆役已将人齐齐抛入水中。他们连声尖叫尚未发出，便被溶蚀尽皮肉，化为一具具狰狞白骨，沉入一片黑暗的池底。
　　螣邪郎抽空打量着难得一见的天魔像全貌。一番观望后，奇怪的想法在脑子里蹦出：雕像的姿态还真不是一般的猥琐古怪。
　　“请太子殿下献祭。”一道话语蓦地传来，螣邪郎迅速将思绪从方才那种无聊的想法里拖了回来。伏婴师回转过脸，正望着他。而一名内侍恭敬托着錾团龙纹嵌八宝金盘近前，正中搁着一把刀鞘由金珠镶就的螭形玉柄匕首。螣邪郎取过匕首，缓缓抽出，顿感一道雪亮光线合着森森冷气直逼门面。满意一笑，步至池畔，刀刃在掌心快速一划，数滴鲜血落入池中。
　　至此，礼成。
　　天魔像周围的喧闹渐渐消散，遗留下来的，是无边无垠的死寂。缺乏光线照明，天魔像再度隐没于黑暗中，色泽暗沉的水面重为凝滞不动的状态。螣邪郎向伏婴师颔首，轻声道：“有劳军师。”
　　伏婴师略微低首，“殿下多礼。”说罢，一抬手，“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该退了。”
　　自山顶的天魔池到山脚，均是在魔皇禁地的范围内，不得使用步辇。徒步行走需要花上较长的时间。一路间，但见天色已然转亮，暗紫苍穹逐渐化为鲜红，新的一日又到来。
　　按照魔界规矩，此刻三族臣属当在山下观礼台上列队迎贺。远远便望见平台之上整齐站列的排排人影，五彩旗帜在风中飘荡不休。邪族鬼族自有权贵参与，魔族亦安排了灵观前来。螣邪郎略扫他们一眼，点头致礼后视线便直落在为首的白衣魔者身上，血红眼中有冷厉的光芒闪动。
　　吞佛神情淡漠，略一欠身，“恭贺螣邪皇子得册为鬼族储君。”言辞与举止是合于当下情形，可是冷冷语调称不上恭敬。毕竟他是出于九祸帐下，九祸又为鬼后，这般的态度虽表面礼貌，骨子里仍透出一股无礼。周遭人眼见不妥，却都不好发话。
　　一人阶上，一人阶下，无声长久对视。螣邪郎忽而淡淡一笑，“战神是否将礼节全然忘记了？”
　　吞佛静默半刻，忽然深深鞠躬。
　　螣邪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权力与地位偶尔还是会派上用场。无论如何，他对目前这种状态，感觉非常满意。
　　一礼之后，吞佛迅速站直，面上一派冷然无谓，眼底隐隐不屑笑意。好似在嘲笑螣邪郎这种为难的方式的愚蠢与无聊。
　　当然，他也没从鬼族新立太子脸上看到任何挫败的表情。就算有，照螣邪郎的个性，也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螣邪郎不再与吞佛对峙，兀自步下白玉台阶。在吞佛身侧略停片刻，压低嗓音，“真是能屈能伸。”
　　魔并不转头，眼观鼻鼻观心的镇定样貌，口唇不过略微一动，“汝之恶劣趣味，吾可无意赏光。”
   “很好，”耸耸肩膀，“污点大将的耐性实在令本太子佩服。”
   “毫无新意之词藻，殿下若要当众激怒在下，看来是遥遥无期的壮举。”
   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字，螣邪郎一甩宽大袍袖，忽而招手示意身后跟随的内侍官上前。
   “若有人于王族驾前失仪，该当何罪？”
   内侍官瞧瞧他，又瞧瞧吞佛童子，嗫嚅道：“这个…..按律当….当……”终是没法讲清，显而易见他是为难至极。
   斜睨吞佛，“本太子还是该让他讲清楚才成吧？”
   吞佛目光冷冷，并不做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冲突，他并无兴趣。
   “战神想必悉知细节”，鬼族太子的声音恰好能令异度战神听清，“纲纪总不会忘了吧？”
   “哦，不知殿下所言纲纪是指何物？属下方才又有何不妥之举？”
   这话倒是难住螣邪郎，吞佛的举止就表面而言并无不妥。遂冷冷笑道，“落在吾眼中，便是不当。”
   闻得如此强词夺理之语，战神终是唇角一勾，“殿下涵养修为，果然百年不移。”
   “彼此彼此，”螣邪郎笑容轻忽，“阁下撩拨人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伏婴师无声无息现身，“今日意义非凡，二位若有纷争，切勿扰乱册立大典。”
   吞佛垂目，“吾失礼了，让军师见笑。”
   螣邪郎向面容冷峻的魔物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大摇大摆消失在对方视线中。
   吞佛目送他离开，双眉轻轻一挑。心道这趟麻烦差事总算应对完结，尽快返回前线方好。
   伏婴师尾随螣邪郎而去，行得远了，方启口：“太子殿下方才的举动，未免欠妥。”
   血瞳一睇，“军师是责吾先时失仪了？”
   “非也，”伏婴师缓缓道：“吾反是觉着，殿下对吞佛童子的态度未免过于放纵了。”
   “哦，此话何解？”
   “吞佛童子虽然职位甚高，总是下属。殿下则为储君，亦是未来鬼王。”伏婴师笑了笑，“这样的臣属，殿下可有信心驾驭得了？毕竟……”声音愈发低微，“如今的战神并非出身皇族，而是一名来历不明的异端魔物。”
   “军师还真是忧心太甚。”
   “伏婴仅为异度大业考量。”
    螣邪郎一笑，似是不甚在意，目光却不由深邃起来。

　　入宫参上，免不了一场宴乐，吞佛童子自然得列席其中。螣邪郎更是今日的主角。两人态度之镇定，倒是没超出众人预料。螣邪郎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言笑举止尤显大方得体。吞佛依然是以往漠然无表情的模样，偶尔对他人致意做出适当的礼貌回应。两人从孩童的嬉闹，到少年的打斗，旁观者早已习惯。虽说成年后已无有此等习气。但对照以往，观礼台上的冲突并不算出奇的举动。
　　至于这对为什么旧习死灰复燃，除了太子殿下因赦生皇子的意外迁怒战神，众人未有多想。反正当事者不也权做没发生一般么？
　　鬼王身体虚弱不耐久坐，早早退下歇息。余下人等亦顺势告退。太子则返回居殿，等候那些例行的道贺。
　　吞佛身边一位侍从问道：“战神可要去太子宫中致礼？”
　　吞佛摆首，“不必了，前方有急报送到，女后准吾先行回府处理要务。汝等将贺礼送去便回。”
　　侍从们应声便去了。吞佛与余下随从径直离开。返回居馆路上，但见人人均是面带喜色。就本质而言，庆典与这些民众毫无关联，却不知那张张面孔上洋溢的喜悦之情，又是从何而来？
　　战神府邸陈设精美雅致，并非外界想象中的豪奢富丽，而是别有一番幽谧情趣。长居其间，想必十分惬意。只不过，它的主人向来奔忙于战地，很少有时间停驻于此。倒可惜了雕梁绣户、丹楹刻桷，无人欣赏，无人看顾。
　　今夜，它仍一如既往的安寂，青瓷烛台焰火摇曳，洒落满室柔光。吞佛连夜在书房中批阅军报，这般的安静可让他的心神清明，以便思考策略无误。
　　忽闻传报赦生皇子造访，吞佛将手中狼毫搁在牙雕云纹五峰笔架上，淡淡应了一声请进来，再无多话。
　　书房中诸般用器，甚少装饰珠玉，并不曲意雕琢，唯见文绮清秀之美。身着便装的赦生入内，打量了两眼，神情和缓，大概觉着此处环境比之宫中的华丽更得其心。侍女们恭迎设座，奉上果品香茶，便悄然退去。
    “今日庆典，未曾见你出席。”
    赦生坐于铺设青缎软靠的酸枝木文椅中，仍旧和以往在军中时，将背挺得笔直。他静静道：“吾对喧闹场所无有兴趣。”
    大约，是他不想见到一些画面吧？
    “夜深出行，可有妨碍？”
    “无妨，”赦生顿了顿，“何况今时，无人在意吾之举动。”
    吞佛端起素瓷茶盏，啜了一口，无话。
    “吾想好了。”赦生突然道。
    吞佛抬首，赦生接着道，“吾只但愿，袭灭天来确实拥有如他所言之能为。”
    沉默半晌，“也好，吾改日知会于他。但你也需留心。”
    赦生应了一声，“吾自有分寸。”
    “若有不妥，”吞佛缓言道，“半途而废，亦非耻事。”
    赦生点头，忽道：“母后先时斥责螣邪郎了。”
    吞佛一笑，“与吾何干？再者，不时斥责，他可有改更？”
    赦生摆首，“自然没有。其实…..”犹豫片刻终道：“你与他，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这些年，还似愈发难以相处了。”
　　魔无谓似地笑笑，“世间能改变自我的，只有自己。吾却是不想改更。”
　　虽不明了他话中所指，赦生依旧忍不住道：“你总说吾执拗，你何尝不是如此？”
　　显见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吞佛转而一句，“吾之心思，还是应放在该放的地方。”
　　“战事有变？”
　　“正是。”
　　“你何时走？”
         “后日。”
    “吾来送你。”
    “不必了，你迟早会重返战场，何须急于一时？”
    赦生秀丽而冷漠的脸庞，忽而浮出一缕清明的笑意，“也是。”

螣吞及魔界同人本《秋节至》通贩中 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07309&page=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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