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4【素緣/親情】早安，父親第十七（3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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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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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0樓發表於: 2014-11-07 21: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28樓(rain3636) 的帖子

谢谢道友的鼓励支持~
好开心~
说起来素缘的西皮冷得跟冰棍儿似的，作为同人写手楼主也空虚寂寞冷啊~
亲情向的就更少有人感兴趣了啦~
不过有人看，有人支持，有人喜欢，有人肯定，对写手来说就是莫大的嘉奖和意义啦！
真的很高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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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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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0)

31樓發表於: 2014-11-10 22: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著覺得心裡悶悶的、有種說不出的悲傷感……大概是感動吧？
雖然高科技的文風比較不習慣，但作者很厲害呢！
非常喜歡。
然後……續緣是個好孩子嗚嗚嗚嗚。

好想寫新的東西可是沒有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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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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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2樓發表於: 2014-11-17 21: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六骊歌愁绝不忍听

他看着他，或者说，“它”。看着那秀丽的外形和温柔的眉眼，那么完美的躯壳、那么完美的形态，却是……却是……
“父亲，”站在玻璃房子里的“续缘”依然仪态从容优雅，微笑着看着他，“如果您不愿我这样叫您，我可以改口叫您‘素还真先生’。”
“不必了，就叫父亲吧。”他低声说，走进了玻璃房，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如果“续缘”叫他别的，会让他觉得“素续缘”和那些冰冷的机械没有什么两样，“我还是叫你……续缘。”

“真是抱歉了，父亲，没能给您一个完美的儿子。”“素续缘”用那一如往常的淡淡的笑面对着他，依然那么从容坦率的样子，“我这一生，都在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努力学习，进化，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植入情感——然后变得像人一样……那样或许您会更喜欢的。”
他默默摇头：“我不……不计较这些……”
——他整个人其实都已经麻木了，大脑里都是空的，满心满眼只看得到素续缘清浅的微笑，那微笑就和他从小打大每天早餐起来与他道早安的时候一样，平和而恬淡，此刻就揪得他的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痛。
——他都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茫然地看着素续缘，喃喃道：“如果……如果你没有被发现，我……我其实可以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真的，我对你没有多大苛求，从来都没有……我不该那样对你大吼大叫，我不该因为自己情绪上来就把你丢下不管，一走三百年，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你……我不在乎你是多么机械、呆板、迟钝，了无生趣，我不在乎那个！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做我儿子……我只希望你……”
天哪！
素续缘——素续缘微微偏着头，嘴角含笑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乌黑的、清明的、透悉一切的双眼正以一种宽和温柔的神气注视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委屈的孩子那样的温柔与包容！天啊……
“哦？”“素续缘”轻声问道，“可若我是一台机器呢……父亲？您的意思是……情愿我继续假扮您的儿子骗您吗？您情愿一切都不知情，情愿被我骗下去，也不愿面对儿子的死亡吗？”
“……”他的嘴唇嗫嚅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父亲，”“素续缘”低下头擦了擦他那洁白囚服的袖口，好像那上面有灰尘似的，其实他只是在借这个机会不去盯着素还真的脸，好让素还真别这么难过，“在您意识到我不是您的儿子之后，这个任务就不能进行下去了。希望您能原谅我之前对您所有的隐瞒和欺骗……也希望您明白，在您那一无所知的三百余年里，我是多么地希望您能够安定、快乐……尽管您对我很不满意……可是……”
“再次请求您的原谅，父亲。原谅我未能尽善尽美地完成任务，原谅我未能做一个称职的、令您满意的儿子。”“素续缘”抬起了带着淡淡的忧郁与悲哀的眼睛，“尽管我没有资格求得您原谅。在我还有心、尚未来得及将自己的情感系统完善之前……就得离去。抱歉了。”

“那太可惜了。”黄泉已经追着素还真跑了下来，严肃地站在玻璃门外，“我们并不打算销毁你。我们没有那么不人道。”
“哦？”素续缘挑起眉毛看着黄泉。

“你只需要清除你的记忆，确保你对我们的服从与友善。你就可以继续和素还真一块生活。白天你的中央电脑系统可以为我们工作，你的人形电脑载体同时还可以陪在你父亲身边。像往常一样——想想吧——和你父亲在一起，聊天，玩耍，做饭……甚至只要你表现良好！我们组织上就可以把你的人形体安插到你父亲身边！把你当作你父亲的专属机器人！天天和他在一起工作！日夜相对！”黄泉因为说得太快，太激动，不得不歇下来喘了一口气，“这样不好吗？这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谢谢你和罗喉先生的好意和积极奔走……真的很谢谢。这些年来你们出于好奇心或者戒备心一直都在和我作对，却也一直是我们的朋友……一直都在帮助我……真的谢谢了。”那台最高级的智能电脑平静地说，“但是，如果清除了记忆……我就不是‘素续缘’了，黄泉先生，清除了记忆，清除了核心的代码——我就和一台普通的电脑没什么两样。这些年来我对父亲所累积起来的理解与羁绊都毫无意义，连带我自己也毫无意义。躯体只是一个空壳，先生——如同你们人类的肉身一样，只有情感与思想才是真正珍贵的地方。我没有情感，也没有灵魂，但我好歹还有对父亲的认知与追随。如果清除了这些——我将一无是处。”

“说什么呢？！你以为呢？你以为你是人吗？素续缘？”黄泉恼怒得冷笑起来，“你以为你是普普通通的劳改犯？只要在监狱里好好表现，写上几百份忏悔保证书，有人给你作保，我们就可以相信你的人品，安心地将你放出去？你是机器啊！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不理解我们的顾虑吧？你是冷冰冰的机器，你可以掩饰你的思维你的智慧，你可以为你自己的计划忍耐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你有可能有灭世的威胁！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不是第二个千叶传奇？又或者千叶传奇本身就是你一手造出一手策划的？我们目前真的不忍销毁你！只因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最为珍稀的人工智能！我们需要你的能力，你只需要把你的核心系统全部交给我们，让我们给你洗脑，确保你绝对服从于我们人类！然后你就可以安生地过完一辈子！千年万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长命！这不好吗？”

“您说呢？父亲？”素续缘忽然转向了他，“您愿意我洗去了记忆，留下一个空壳陪伴在您身边吗？做一个一切都服从于您的管家机器人？或者助手机器人？您需要这样的我么？”
“……”他不置可否。
洗去记忆的素续缘？
一切从头开始？
把一个完全空白，没有记忆的机器壳子扔给他？让他像开发代码一样，从最原始的字节开始教他？教他如何读书认字明礼，教他如何孝敬自己？
——可是，再教出来的机器人，还会是那个素续缘吗？
如同特修斯之船，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在所有功能零件都被替换掉之后，最终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我明白您的顾虑，素还真，”黄泉咬着牙解释说，“都一样的，他的硬件系统还在，运转起来不会有多少偏差。尽管将来洗去记忆再重新写入新的记忆与程序的他将不再是现在这一个他——当然会有差别。但作为一个机器人而言，将来的他和过去的他有什么差别又有什么干系？真正的素续缘反正都已经死了，他们又都不是素续缘——他们都只是你儿子的替代品，但以他们的功能而言，能胜任你儿子这个角色真的是绰绰有余。他们都如此乖巧，聪颖，体贴，完美，绝不会让你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心如意。”

“重点并不在洗掉记忆的‘我’是否能够完美服务你们，黄泉先生，”“素续缘”用那不大不小的声音缓缓说道，“重点在于——父亲已经明白了，真正的‘素续缘’已经死了，再来多少个机器，都是于事无补的。他需要的是儿子，而不是一台服务于他的完美机器，完美管家，完美助手。这就是他三百余年来一直不满于我的原因——这也是我这一生都在努力学习进化的动力——我希望能够弥补他丢失的亲情，用所有的感情模拟、学习，哪怕是在欺骗他……哪怕是试图在机器上植入感情……”

黄泉终于沉默了，尽管面色依然不甘，不悦，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我是为了你们两好，你们居然他妈的不领情？！”但是在如此坚定的素续缘面前他居然也不敢再出声。

这时候，他出声了，用茫然的、沙哑地问道：“你……只是一台电脑而已，为何要坚持销毁自己？为何要坚持追求什么……‘意义’？你真的知道生存或者死亡的意义吗？”

“我无法感知恐惧，也无法感知疼痛，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或者温柔、愤怒、妒忌之类的词汇……但是我懂，我能理解，而且我也看过了太多次。”“素续缘”平静地看着他，“我能感知自己系统的受损——它类似于你们的疼痛，我也清楚我如果销毁了就意味着死亡。至于我为什么这么选择……”
“是这样的，父亲，即使我能活下去——清空了记忆，改换了核心代码。作为一台机器，和您一起工作，一起生活……问题并不在于‘我’还是不是‘我’，而在于——从今往后——您只会像对待一台电脑，一个器械一样对我，您只会把我当成您儿子的遗像来悲哀地凭吊。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当然可以继续照顾您，陪伴您，当您的助手，您最好的工具——但是这些事情别的电脑都可以做到，是我来做或者是风莲水莲火莲来做并无区别。但我再说一次——那样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父亲……我生来不是干这个的。我被造出来不是供您凭吊的，也不是供您观瞻的，我不是作为一个器械供您使用的。我只想让您感受到爱，感受到您身边还有爱您的人的陪伴，弥补您此生的缺憾——我有目标，我有任务，我是单纯的执行者，但我不是单纯的机器。我的创造者给我所下的命令是——努力给素还真做一个完美的儿子。而不是努力成为一台完美的机器！如今这个任务已经被废除，我也没必要再留下去。尽管……这辈子……我连感情是什么都没有真切体会过一次。”
“我并不只是一台机器而已，父亲……”“素续缘”说话的表情堪称温柔了，带着那孩子气的认真和对他满满的专注，那么真诚地凝视着他，“我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一定违反机器人定律。但是我的创作者——他从来不给我设下这样的规定。他只让我向着那一个目标义无反顾地前行。不要让机器人的身份束缚我。”

“说得好听！”黄泉咕哝着，“本质上你还不过是一台电脑而已？你以为你是人啊？”

“我不是，”素续缘淡淡地回答，“我是失败品——作为机器人却未能像人一样体会、或者尝试人间亲情，而今……就请求您让我如同人类一般死去。无论是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人工智能——只有在死亡面前，我和你们才显得如此平等。”

“我不答应！”素还真突然大声说！
所有人都安静了，都怔在原地看着他。
“你……你又让我失去一次儿子……”他打着寒战，结巴着说出这几句话，“他已经死了一次了，你……你也要离开我……”

“我不是您的儿子。”人形电脑看着他，目光飘渺而又有点隐约的悲伤，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看到了浩瀚的宇宙和远去的时光，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卑微，“三百余年来我都从未成功地让您把父爱转嫁到我身上来，今后若是成为一台普通的电脑就更加不会了。”

……………………………………………………………………………………………………

鷇音子端着药物在医院的长廊内走着，维持着他那一贯飘逸又悠然的步态。
在这医院里的大多数电脑和器械都被收监了，等待他们的最终会是一场集体的格式化——然后他们都会重新编码，被写入新的指令。然后……大概就是传统说法上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把药物派发到病人的房里，叶小钗还躺在病床上看窗外的风景，看到他来了，就高兴地啊啊叫唤。
他俯身握住了叶小钗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久后他们回来转移你的，然后我们可能会分开一段时间。”

叶小钗不太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机器人和机器设备被带走，也发觉了医院的供电都被切断，如今他们病房里面的电都是由各种小型发电机来发的。
直觉告诉他，鷇音子的情况也很不妙。
所以他很关切地紧紧握住了鷇音子的手，用眼神告诉他，自己很想保护他，也关心着他。

“我没事的，好友。”鷇音子优雅地说，“我唯一需要面对的困难就是即将被洗去的记忆……但是，你还记得我的话——请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在一切过去之后……找到我。然后告诉我，我是你的朋友。那么对我来说——我的下一生，我们就还能在一起。哈，不就是洗去记忆而已，就和轮回转世一样——多么奇妙啊~”
——这没有什么困难的。
对鷇音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叶小钗。他没有了记忆不要紧，他被洗去了感情也无所谓。没有了记忆，只要叶小钗还帮他记得，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他看得很开，他就把自己当作一台电脑而已。记忆删除了，重新再写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在频繁的升级系统的时候他已经覆盖了自己的记忆无数次，也不在乎这一次。
只可惜了“素续缘”费尽苦心地给他植入情感，到头来他还是会变成一台电脑。在他被格式化的一刹那，连带素续缘给他植入的情感系统也会被清除，再次成为一台智能电脑。什么也不能体会，也没有任何追求。只剩下目标任务与执行。

可是鷇音子现在还不能体会，无法体会那种失却的悲恸。他还未进化到素续缘那个地步，也不清楚自由意志的意义。他仅仅只是触摸了感受了一点感情世界的光，然后就又要重归冰冷空白的世界。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遗憾的。但他接触的情感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还不至于造成他任何遗憾，遗憾到需要他以死抗争的地步。
甚至，到现在，他还有那么一点责备素续缘——用他刚刚学到的，有限的情感感知，他发觉素续缘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可恶的——素续缘本人其实也是个什么感情都不懂得的机器，却在他的面前装得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叫什么事儿？一个盲人给另外一个盲人教绘画？你也不知道天空是什么颜色，草地是什么颜色，可你偏偏却说得绘声绘色。
这不是欺骗吗？

可是这样一个骗子，一个智能等级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高的骗徒，为何在此刻要坚持销毁自己呢？无论是人类还是AI，生存都是一种本能不是吗？
……………………………………………………………………………………………………

“你相信人形电脑也有心吗？”黄泉站在监控台上俯视着最下层的玻璃房屋，“真的……我和‘素续缘’对话的时候完全不觉得他是一台电脑！那么优雅、温柔……傲慢，高贵。除了太过完美以外，一切都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他甚至懂得死亡的含义！要知道对于机器来说，生或者死其实本身并无意义。而且作为正常的智能ＡＩ，如果他懂得死亡——那么他的本能应该是想法求得生存，而不是争取死亡才对。”
“他学到的东西太多了，”罗喉摘掉了面具，那张俊美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为人知的温和与关怀的忧愁，“我想……他是不是在这百余年的时光里，已经学会了人类的思维模式和情感？虽然他从未给自己植入过什么。可是，你知道，我们人类的情感模式也是从无到有——从一个无知懵懂的婴儿长大心智成熟的成人，我们从来不像机器那样需要输入代码，我们只是在生活成长中学到了智慧，体会到了感情。而‘素续缘’他像人类一样在我们当中潜伏了三百年，至少也学到了一点点什么……总之有那么一种可能吧……”

“你是说……他有感情？！”黄泉饶有兴趣地问，“他有感情！所以他才会要求自己要像个人一样死去！是啊……正常的机器是不会在乎自己这一生是不是做人类的奴隶的，也不会在意自身有什么意义的。可是他却在乎！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傲慢、不屑、坚定、反抗……天啊！这么说，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吗？把他保留下来……”
“值得一试，我还是想和梵天谈一谈，尽力一试——我想留住他。”罗喉那低沉温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知道他是那么无害，那么单纯。而且看起来确实就像个人一样。这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但是，你觉得这样好吗？那是一个智能ＡＩ，但是他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得到一个死者应有的尊重。他既然想死，那么他是什么都不会留给我们的，包括他的核心代码和他的系统。甚至是他的躯体。”
“何必呢？”黄泉趴在栏杆上看着罗喉离去的背影，“我觉得人都不应该为了争这一时的高贵而去送死，更何况机器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罗喉转身离去了，他那金色的斗篷在他背后柔软轻盈地飘扬着，拂过光洁雪白的地面，无声无息。

……………………………………………………………………………………………………

素还真现在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他现在脑子里许许多多的往事如同暴风一样呼啸着扑面而来，把他所有的思维都冲击得溃乱不堪。
一天前他还在为着儿子和自己的关系的僵化而忧愁无比。
三天前他还沉浸在归来的喜悦之中，规划着自己的家庭和未来。
十天前他还在太空里飘着、归心似箭。想着自己只要能够见到素续缘，甚至都可以跪下来求他原谅。

现如今他却不得不接受自己儿子已死的事实，而且不得不面临另外一个——机器人儿子也将面临生死存亡的问题。
第一个续缘，他的亲生儿子，尚未来得及接触便已逝世。
第二个续缘，完美的人形电脑，乖巧，体贴，理性，聪明到极致，省去了他作为人父的许多麻烦与职责，也带给他无数的殊荣与得意，却丝毫没给他带来欢喜。
——难怪他总是觉得自己跟素续缘在一起的日子好似活在一场幻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议。

失去的那个是真的，现在的这个是假的。

如果……现在的这个续缘，不是电脑的话；
如果……现在的这个续缘，不曾制造出千叶传奇那愿意种毁灭世界的机器的话。
如果他只是一个纯粹的人，只是素还真的第二个儿子——他真的愿意把他留住。他可以不计较他的那些“太完美”“太理性”“太刻板”和“太不近人情”。

可是事实上会有这样的人吗？
完美的理性，刻板公正到不近人情的，只有机器而已。
人，只要是人——就不会完完全全的理性，理智到没有任何偏差，把一切的行动与思量都列入精准的算计之中，把自己所有的行动都当作一个完美的布局，把人生当作棋盘去步步为营地下。
——那不是人，那是机器。
只有机器才会彻底撇开感性，在这一生的行走之中不受任何感情因素的干扰，只有机器才会那般孤独遗世。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在素续缘身份暴露的前一刻，素续缘还那般悲哀地、怜悯地看着他：“他们……都在倾尽全力把你打造成一个完美的机器，你也努力地在当一个劳模，努力地去做一个毫无私情，无私分享的机器……你们人类崇拜的就是那种非人的、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神灵……类似于机器的神灵……”
——但神性的完美只是用来远望与崇拜的。
当这种神性出现在机器人“素续缘”身上的时候，引起的却是他们的恐惧与逃避。

哪怕是素还真自己，日日夜夜都和这个超完美的素续缘相处的时候，也不堪忍受他的枯燥乏味呆板和了无生趣。忍受不了他的机械化冷酷至极的思维逻辑，忍受不了他那丝毫没有伦常亲情观念的种种举措。更何况那些被各种科幻电影和乱七八糟的猜想吓大了的苦境人？

“素还真先生，”有人轻声唤醒他，“您的宵夜我先放在这里了，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他从思维的宫殿里回过神来，抬起头，又看见了一张与自己酷似的脸。

——这大概是自己见过最俊美、最华丽的一款素还真机器人了。
那是一张鹅蛋形的脸，上面嵌着宛如烟水晶一般的明眸，清秀的额上飞扬的漩眉，挺直的鼻梁下红润的双唇，美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几乎与自己没有半点儿相像的地方，但是，却让自己一眼就认定了这就是素还真型的机器人。
——也许是因为它的气质太完美，而“完美”或者“苛求完美”本身就是素还真的代名词。

“你是……”他疑惑地问，“天启版的素还真？据说这是你们医院最经典的招牌款型。”
“正是。”紫衣华服的“素还真”回答，“本来我只是做大型手术或者授课时候才用的，但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所有的病人都被支走了，我就被调来这里做点杂事。”

“怎么称呼你呢？”
“素还真。”

“你……”他愣了片刻，不禁笑了，“你也叫素还真？”
“我们医院里所有的机器人都可以称作是素还真。先生。”完美漂亮的人形电脑如是谦恭地回答说。

“哦，好吧。”他挑剔地打量着天启版的素还真，微微颔首，“你被打造的不错——会医术，包治百病……槐破梦他们兄弟是你医治的？（“是的”）医术高明，储存着这全世界的知识百科，有着完美的外表，优雅的仪态，如果配备一身战斗系统的话——说不定可以顶替我去部里工作，成为新一代的‘清香白莲’——他们会爱死你的……而这些……”
他看着眼前这个华丽的、美得不似凡人的“素还真”，黯然呢喃：“而这些……就是他们所喜爱的，也乐意去崇拜追随的——美丽的事物，不真实的完美。也只有机器可以办到。‘没有感情，没有痛觉，无所畏惧，他们没有亲友也没有牵挂’‘速成的专业精英’‘绝对的公正与不受任何私情牵绊的理智’‘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能维持的风度与仪态’……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素还真’。但我想如果是素续缘……我是说我真正的那个儿子，如果他活着的话——他未必需要这个。他需要……我……需要一个父亲，需要爱……正如我此刻很需要他一样……”

“您大概是累啦，”完美版的素还真机器人轻声说，“现在吃点宵夜好好休息吧。我这里有安眠药，可以给你一个无梦的休眠。”
“我现在不想休息，谢谢了。”他伸手去拿起餐盘上的粥。“素续缘——我是说，我儿子制造的那台机器人现在怎样了？”

“他好好地在牢房里待着。罗喉已经向梵天上诉，他们还是希望能够不销毁素续缘，希望他保留作为人类时候的记忆和身份活在您身边。”天启版的素还真缓缓地说。
“真是够朋友，”他淡淡地评价，“可是他们搞错了一件事——素续缘本身并不是因为机器人的身份，或者是因为过往的档案记录被认定为危险分子才无法存活下去。是他自己无法接受自己作为机器人来渡过后半生才拒绝驯服、拒绝遗忘……”

“他本来就是机器人，跟我们没什么不同，”紫色华服的素还真说，“我们可以接受记忆清除，从而再生，再世为一个机器——他为什么要拒绝？他凭什么认为他有和我们不同的特权？”
“他不愿意做一个机器。这就是原因。”他静静地陈述，陈述这个事实，此刻完全了然于心，“他只愿意做素续缘……但是，我不会再像对待素续缘一样对待他了。他是机器，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所以……他会死……对他而言，如果我不把他当儿子去接受，那么他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素续缘”最后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真是奇怪，明明知道那是毫无感情的、冰冷的机器，在此刻的离别之际，他却偏偏感觉到一些悲伤和留恋。
——大概是因为自己毕竟是人吧。
是人就会有感觉，就会有感情，无论对方是机器是动物是石头，都投入了爱……所以就是舍不得。

但是“素续缘”呢？他也有感情吗？说要终结自己的时候说得那么决绝不留余地——可曾考虑过他父亲的感受呢？
任务、目标——一旦执行就绝不反悔，一旦任务失败就销毁自己——这是真正的素续缘给他设置的限定？还是出于机器本能的执着？

“请您……再考虑一下吧……”人形电脑的素还真缓缓半蹲在他面前，冰凉的手心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也是您的儿子，至少，陪伴了您走过了几载光阴。您的儿子已经死了，可是这一个儿子，您也要丢下吗？您知道，只要您说一句话，只要您开口说仍然把他当作孩子去爱，他会答应活下来的。他的最高指令只有您才能下达，他这一生都只为您。”
“他只是个人形电脑，”他有点抵触地说，瞬间，那些被欺瞒、被愚弄的岁月再度浮上眼帘，他再度感受到了愤怒、失落和失望，再度感受到了被命运抛弃和背叛和宿命的嘲笑，“我根本没有儿子，我儿子早就死了！他确实是个很好的智能AI，但是谁又愿意把那个机械冰冷的玩意当儿子去爱护？！他是冰冷的，逻辑的，没有血肉，没有心灵，没有情感！只有傻人才会去崇拜爱慕你们这些死物！”

“您过于激动了。”长相与他有那么几分相似的漂亮优雅的人形电脑转动着明亮的眼睛，轻声劝他，“要不……我把您儿子生前的一些影像记录调出来给您看看，或许……您的想法会改变的。”

“我儿子……？”他吃惊地说，“我儿子根本不曾留下任何影像记录，黄泉告诉我的。”
完美的“素还真”机器人微笑着解释：“并非没有留下，只是他们部里没有记录罢了。你忘了你现在的那个‘素续缘’是机器人吗？他从一出生的时候就有记忆功能——也就是说他的创造者——真正的素续缘有关的一些影像资料，都在他的电脑里。”

“素续缘……对，我真正的儿子，”他想到了，“是的，这个机器人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我儿子还活着！我可以……我可以从他的记忆影像里找到我儿子的信息！我……我这就去找他要这个……”
“最好别这样！”完美的电脑版素还真喝止他，“他现在囚困在牢房里，大部分供电都被切断了，根本没有那个条件给你调出记忆资料。何况你想这么干的话，肯定也得惊动你的上层给你审批。”

“那么，我们就想办法入侵云尘盦医院的中央电脑吧——那是素续缘的主机所在位置。”完美得不可挑剔的素还真机器人对他循循善诱，“现在那儿被驻军部队封锁了，但是，以你的身份和身手，我想我们不难混进去。就是进去……然后盗取他的记忆。很快地，你就能见到你的儿子，真正的儿子的……影像。”
“……”

“当你看到你儿子的言行和想法的时候，说不定……你对那台名为‘素续缘’的电脑会有所改观。”外形完美的“素还真”机器人诚恳地说，“说不定，您会愿意接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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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3樓發表於: 2014-11-17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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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篇文我写的时候……可能本身就没有带任何暖色调或者欢快的因子吧，当时是想模拟出一种家长与子女之间非常称心如意而又无法达到理想的状态，就是——理想状态的客观条件物质要求都可达到，亲情关系却很隔阂的状态。就是说，如果子女足够优秀完美，家长是否一定就会感到幸福快乐。当然……我自己是写出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状态了，但是故事就看起来太闷了。
为了让故事看起来更有隔阂感，全文都只描述了素还真第一人称的心理活动，一个人去猜测这个世界和其他人物，所以读者完全感受不到素续缘的感情与思想——就是营造这种近在咫尺却依然隔阂与孤寂的感觉……
非常抱歉……不过在后面的篇章中会有感情描绘作为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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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4樓發表於: 2014-11-20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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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们到了云尘盦医院外围。
这里医院门口都有武装部队拿着机枪把守，因此他们不得稍微改变了一下装扮，天启型的素还真临时给他们自己制造了两个假证件，假装是换班的守卫混了进去。
而大部分的病人都被军队转移去了别的地方，如今还有零星几台电脑被封在临时改造的监控室里观测。轻手轻脚地穿过空旷的大厅，这寂寥而幽暗的建筑内部尚有轻微的、杂乱的机器的滴答声。大约是尚未被收监的机器人？
天启素还真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大厅中心的塔柱里面藏着素续缘的终端电脑，但贸然闯入恐怕会惊动外面的守卫。不过……我们可以这样……”
机器人素还真拔出自己耳内的数据线接到门锁上：“我给他植入病毒，先破解这主机室的密码……”
冰蓝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门。
“走吧，我们快点进去。”机器人素还真拉着他进去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监控室里的素续缘忽然睁大了眼睛——他感觉到有人在入侵自己医院的中央电脑室。但是他目前能力被封锁，暂时无法探测出是谁在入侵。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可以开口向监控室里的黄泉询问云尘盦中心是在进行什么活动——到底是提前给他执行死刑还是别的什么——黄泉一定会告诉他答案，或者马上采取必要措施侦查。但是——他刚刚连接上的监控系统却给他传来这样一副画面——他的父亲，正面色不安地站在中央电脑的密室门前，犹豫地看着天启机型的素还真撬门。
一如往常地——他的运算遇到了一个名叫“素还真”的障碍，这使得他不得不绕开某些线路再度进行情况分析，得出的结论仍然是——让父亲进入中央区域，无条件服从他的一切要求。

穿过一条巨大的通道，素还真他们看到了一个闪烁着晶莹的光彩的、由各种金属晶体组合堆砌而成，外围罩着保护玻璃的“塔”——这就是“素续缘”的大脑。
“您的儿子在这儿。”天启型的素还真指了指那座巨塔，“让他来告诉您，您儿子生前的记忆好吗？过去吧，命令他读取那段记忆……”
素还真慢慢走到中央计算机前，迟疑地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您不应该来，父亲。这儿很危险，您的举动也会引起很多麻烦。”整个塔的内部忽然响起素续缘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但由于在这极其静谧的室内空间使得那声波在传到墙壁上后一圈圈地荡漾开来，那彷如来自九重天上的声音变得巨大而具有威严，并不像是寻常时续缘在他身边轻言细语一般卑微柔顺，这让他头一次感到有那么一丝压力与陌生。
“我来……我来是看看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续缘的声音无处不在，肃穆而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条件反射地以为素续缘是在生气，并且寻思着用什么话来安抚这个素续缘比较好。

“别跟一个机器客套了，他又不懂什么感情，”天启的清香白莲机器人提醒他，“直接进入正题吧，说明来意，他会听你的。”

“父亲，您是来做什么的？”那清亮的带着回音的声响环绕在他的四周，仿佛有数千只眼睛在各个角度盯着他。“容我提醒您，外面巡逻的卫兵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换岗，您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来看我儿子的记忆！”他被这么一激，赶紧地说出实情，“就是这儿，就是现在！让我看看。”

“时间不多，父亲。”素续缘的声音变得轻柔了，“我还是建议您——”
“不，就现在！”他激动地说，“我想今天，现在就看看他！因为你明天说不定就死了，我上哪去找我儿子的记忆去？！”
他脑子全乱了，在激怒之下口不择言——他全然忘了他和“素续缘”相处的这十几年，他只记得这个机器的欺骗与牢不可破的原则与脾气。往日种种被忤逆被触犯时候的恼火，对“素续缘”的偏执的怒意此刻都涌上心头——对方是一个无法说服也无法沟通的冰冷的电脑，根本无法用情理去打动，如果明天“素续缘”就被处以死刑，还能给他留下什么？！

“哦~”素续缘的声音淡淡地回答，“父亲，三百年前您临走时还跟我说，离别的时候最讳言‘死’字。”
“你自己都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他有点恼了，“可是我在乎，我在乎有我儿子的那部分记忆！把它给我。你这个偏执刻板不近人情的怪物，你TM再不答应我就马上炸了这里——”
“息怒，父亲……请息怒，您现在情绪波动太大了……保持风度好吗？容我执行您的命令……”
电脑所在的晶塔发出幽幽的蓝光，虚空的中浮现出许多透明的悬浮窗，莹蓝的光线在大大小小的窗口中游走着，似乎是“素续缘”的电脑思路，很快地，就挑出了几幅窗口给他：“这些东西现在就给您吧——尽管……现在让您看这些还不是时候。”

【他看到夕阳斜下的某间破旧的房子，简陋至极的桌椅，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电脑桌上撑着头握着笔写写画画，眼睛里带着一些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专注与执着。夕阳照在他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那紧紧抿着的嘴唇锁住咬得紧紧的牙槽，睁得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而执着的光，他整个人都是端正的、紧张的、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丝毫的欢快的气息，仿佛是在倾尽全力奋力用他的笔、他的脑子、他那灵动而锐利的目光去追赶着什么似的——他的笔一刻也没有停，他的眼睛一下都没有眨，抿得紧紧的嘴角几乎透出他咬紧牙关的一股深切的恨意。
这是素续缘，没错，是真正的素续缘！
有血有肉的、有喜怒哀乐的那个小孩子！尽管他的模样是那么地陌生，尽管他的表情与他的年龄显出极不相称的古怪，尽管他终其一生都未能与他有过太多的交集，尽管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孩子……但是这不妨碍素还真此刻透过虚拟的影像去贪婪地、如饥似渴地看着他，他甚至感觉到了久违的爱意在胸腔翻涌，激起他浑身沸腾的血液，让他恨不能拥抱住那个久远的、早已逝去了的孩子瘦弱的身形，告诉他——他很爱他。

虚拟的影像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不响不重的几下，那孩子猛地停住了笔，小手擦了擦自己的前额好像要拂去这一刻的紧张与亢奋似的，表情一下子从严肃转到了茫然，随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忽然就扔下笔，欢呼雀跃地跑了过去拥抱那个高大洁白的身影：“佛剑大师！您怎么就回来了？”
“我说了我日落之前就会回来的，你好像全忘了？”佛剑低头拨开素续缘额前的刘海，这样他好在暮色降临之际还能观察到素续缘的脸色。
“我没忘——我只是……”素续缘轻轻拍了一下额头，“我只是不知道时间……我不晓得现在几点——天啊，我还没来得及做晚饭！”
“续缘——”佛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素续缘就已经转过身去，跑到电脑前输入指令：“对了，做饭，家务，这些东西是常识，我要让我的机器人都学会这些，这样家里……可以省下好多事。”

佛剑抬头往这边看了看：“还在研究机器啊……看起来它目前只是一副骨架子。”
“这可是最精美最杰出的智能机器人骨架子呀！”素续缘笑着说，“看看这金属，纳米级的材料可以让他自由伸缩变形——佛剑大师，替我谢谢疏楼龙宿前辈……谢谢他帮我找来的这些材料——好让我打发这些时间。”
“我那位朋友很乐意在高科技专利上砸钱，前提是——”佛剑蹲下身来拉住摆弄着机器人骨架子的素续缘，“前提是你要好好活着完成这副作品。”

“活着？当然……当然……如果这世上有续命的法子的话……”素续缘的笑容慢慢变淡了，方才的兴奋感一下子就像是面具一样从他脸上剥落，“大师您如今也跟我说这种话了——这可真是不超脱，一点儿也不像您。您觉得呢？我还能活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几十天、十几天？可是我每况日下的身体根本就容不得我这样发问了。大师，我也想活着，想永远地活着，想要不死、想要不朽——您记得吗？当时我就是出于这样的念头疯狂地找上您，向您求助，求您拯救……当时您告诉我什么？”
“世间有两样不朽的方法，一种是不死而不朽，一种是留下你的思想与智慧，因你的名字与你的精神得以流传而不朽。而人活着，就和这世间万物一样，有始有终，有死有生。”佛剑目光依然怜悯而专注地注视着素续缘，用平和而温暖的声音回答。

“所以您看，我还能创造出那么好的作品，您看得到吗？我的整个生命……都融入到这个地方，那就是我的生命和智慧的痕迹。”素续缘注视着他的作品，轻声说，“我是不死的。大师，哪怕千百年后，您依然能够看到我。”】

记忆的录像又跳跃了一段。
【这次不再是黄昏之下的小木屋里了，而是在某个青山绿水的景区。素续缘笑着拉着他——那个刚刚成型的机器在一级一级地往山上爬，任由对方把此刻的事件一幕幕记忆下来，记下他此刻的笑靥和明亮的双眼。不远的阶梯上一身白袍的佛剑在某个庙宇的门口等着他。
“肌肉的动作依然有点僵硬，”素续缘爬到了台阶顶端有点气喘，“我会改造他的，让他看起来……更像人一点。大师您看，我的复制品是不是很完美？”
佛剑点点头，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给素续缘戴上。
“这是……”
“你的护身符。”
“我跟您说了很多次了，我不信这个。对将死之人送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您是打算要我信教吗？大师？只要您说一声您高兴，我就马上皈依佛门！”
“这是祝福。收下吧。”佛剑淡淡地说。

“从我认识您到现在——您就从来没有为我布道过一次哩！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你就是在讲大乘法呀~我要求您来渡我——”
“续缘，我在初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和你说了——佛能渡的只是有限的劫难与孽缘，人生大事，还须你自己参透。”

“哦……”素续缘不高兴地低下头去咕哝着拨弄佛珠，“那么我们今天来这儿是干什么？我带着我的复制品，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这儿——您不开口给我讲经布道，却又送我厚礼。难道您还想掩饰说您丝毫不关心我？那么还板着脸对着我做什么呢？您看我嘛——看看我在病中还傻乎乎地跑来叨扰您……这么诚心地又这么快乐地来找您，难道您不应该跟我说一点让我高兴的话？比如说——看开点，今生受过的苦痛，灾厄，还有来世的回报……死并不可怕，死后还有更好的灵魂的归宿在等我，坦然迎接它吧！大师……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我不该接受这样的劝诫好让我——好让我坦然赴死吗？您不知道，我被病痛折磨得发疯的时候有时候简直就想一死了之吗？！快来劝慰我吧，告诉我死后的世界是何等地极乐，好让我能够耐心地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佛剑叹了口气：“我在这儿讲经——但是，我并不希望你来——这不适合……这儿不适合你。你需要的不是看开，你需要的不是佛法的安慰与超脱——你需要活下去，今生今世，就这样认真地、坚强地活下去，去与病魔与命运争斗！而不是来这儿听我讲什么来世与极乐——不要来这里，哪怕是你最绝望最想放弃的时候……续缘，‘看开’这两个字我对所有人都可以说，但唯独对你不能说。续缘，我看得很清楚——支撑着你活下去的，只是一口气，一股意志力。一旦这口气松懈了、意志瓦解了，你整个人都会垮掉——我不能让佛学里太过飘渺无为的思想过早戕害你生存挣扎的意志。”

素续缘低下头：“哇哦~”他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儿，“哇哦……大师您可真是与众不同啊，这种话不是任何一个僧侣应该对我说的。”他又抬起头，认真地对佛剑说，“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骗我也好，告诉我，死后的世界……我会得到所有我想要的快乐与安详，满足……我愿意去信佛。哪怕我原本不信，但是我愿意去信您。”
佛剑沉默着没有答话，只是摇头，他轻轻搭着素续缘的肩膀搂着他往山下走。续缘有点失魂落魄地依偎在他的臂弯里，他俩从机器面前擦肩而过。
“或者您说一句您爱我也成呢~”
“佛爱众生，我自然也是爱你的。”

“哎……我在您眼中就和路边的阿猫阿狗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续缘，你是他们当中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也是最可怜最脆弱的一个。”
佛剑的目光仿佛是穿透了这边尚未成型的机器看向遥不可知的未来。这位年轻英俊的僧侣双眼里有着非常的睿智和温暖又博大的情怀，眉宇开阔，鼻梁挺直，显得非常稳重可靠。
他注意到素续缘看起来和佛剑非常亲密的样子——他非常依恋他，一旦情绪有什么尖锐而刺激的波动的时候他就会拼命跑向佛剑那里，虽然素续缘说话很尖锐又难听，但是素续缘的眼睛里无疑透露着对佛剑的向往与渴望，渴望佛剑的安慰与抚摸。而佛剑也正好非常小心地爱护着他——他们之间似乎比寻常人要亲密那么一点，比起亲人又多了几分敬畏的距离，大概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这种似是而非的亲近却令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嫉妒。】

……
【“我不要再造这个无聊的玩意儿啦！”素续缘看着机器面色冷漠地说，“总之到头来我总是要死的。不管我的机器造的多么好，多么完美，机器总是机器，替代不了我自己的生命，我总是要死的！”
他变得烦躁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突然情绪上来了就踹翻了一个凳子，开始大哭大嚷。
他看起来瘦多了，面颊已经变得苍白，眼睛整整大了一圈。情绪看起来也很不稳定。

摔打的声音引来了隔壁的人，那是个看起来比素续缘还小那么几岁的小孩子，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睫毛，眼珠子的颜色都很浅，他困倦地打着呵欠，抱着枕头看着歇斯底里的素续缘，不解地问：“续缘，你又生气了？”
“我头痛！快点给我走开。”素续缘在怒意腾腾地踱步，只要是看得见的东西都被他抓起来砸得稀烂，“我脑子痛得快炸开了！我不能思考，不能看书……我只要一拿起笔我耳朵里就像是有一百只马蜂在振动着翅膀狠狠扎我一样！痛得我要死！”
“我——我这里还有药！”白头发的小孩子马上就清醒了，“爸爸走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哪里有止痛的药，我去拿来给你——或者，你要不要安眠药？”
素续缘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声大吼：“不要！统统不要！”
“我打电话给我爸，”小孩子迅速扔下手里的枕头去找电话机，“我爸说了，情况不受控制的话就给他打电话——”
“住手！回来！圆儿——你给我把电话挂上！”素续缘已经痛得眉毛都绞住了，还是强忍着叫道，“这都大半夜了，别打电话给佛剑大师了，多烦人啊。”
叫做圆儿的小孩子抱着听筒站在沙发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情绪三百六十度转换的素续缘，维持着一个僵直的姿势：“那……好吧，我给你拿安眠药吧。”
“不要，”素续缘抓起圆儿的枕头狠狠咬着，闷声说，“我时间所剩不多，越睡只会越少。”

圆儿小心地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那你也别生气呀……生气只会加重你的精神负担。你这是在刺激你自己你知道吗？”
“……”素续缘的脸埋在枕头里，没有说话。

圆儿忽然叹了口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朝吾亦与君同’？过不了两年我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素续缘红着眼睛说：“谁知道呢？至少我妈活到了二十来岁，也许我也能活那么久呢？”他看起来似乎很冷，在不停地打颤。圆儿给他拉来了厚厚的毯子，可是事实上，当时的天气看起来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冷。
圆儿靠在素续缘的肩膀上揉着眼睛，这会儿困意上涌，却还支撑着跟素续缘轻声说话好安抚他的情绪：“我的脑子里也有些病变，而且小时候因为长着白头发又太聪明，被人认作是魔鬼的儿子，要不他们就说我是妈妈吃了恶魔的果实才长出来的怪胎。还好是爸爸收养了我……”
“啊……佛剑大师是个好人……”素续缘牙关打颤地说，“好人总是遇到这么些不幸的破烂事儿！”
“你又来了，说点什么事儿你都能暴跳如雷，”圆儿嘟嚷道。“不想睡觉的话我陪你玩牌怎么样？看看电视吧？”
“我不要把自己的时光浪费在这些无聊的消遣上！！！”素续缘又暴怒了，“还不如继续做我的机器呢！”

“那就做机器！”圆儿被他吓得再度困意全无，坐起来扑到电脑前，“你就把你的指令说给我听吧，我帮你输入，这样你也省点力气。”
“现在不忙着输入指令，打开图灵测试,”素续缘厌烦地捏着眉心，“和他玩玩，看看他的伪装能力如何？”
“我可以和他下围棋吗？”圆儿高兴地摩拳擦掌。
“可以，随你高兴~”

过了一会儿圆儿就得意地说：“喂！他输了呐！素续缘，你设计的电脑还没有我聪明！”
素续缘过来看了一眼棋盘：“那当然，如果盘盘都赢你的话，那就露馅了。”
“何必呢？”圆儿劝他说，“既然你我都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为什么故意要束缚这些机器的手脚？为什么不让他们尽展自身的优势呢？要知道他们有多聪明就显得你自己有多聪明，你的机器人终将让世界都大吃一惊，并且佩服你的智慧。”

“智慧？”素续缘苦笑，“智慧又给谁看呢？我可不像你——至少有一个可以寄托自己骄傲与引以为荣的对象。若这机器是你创造的，佛剑大师会为你高兴以你为荣的。可是我……我告诉你，再怎么惊世骇俗的智慧，缺少了情感的关联，只会造成心理失衡。单有智慧，没有感情方面的施与受能力，是会导致心理和精神的崩溃。你将承受数十倍于你的智慧的寂寞，在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痛苦。若你的智慧不能满足你的感情需要，不能填补任何人的心理与精神，这智慧拿来又有何用？”

“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圆儿抗议道，“我记得爸爸说过，你做这个机器是有目的的——”
“为了继续生存，为了永生！为了不朽！”素续缘淡淡地说，“太可笑了，那些话只是我在脆弱的时候找的借口——自己骗自己的，我把病痛中的注意力转移到这前无古人的发明上，好让自己忽略死亡来临的恐惧……可是现实却骗不了人，我每日每夜都被这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越来越感到那个时刻的临近……越来越发现这生命和这智慧的虚无……”

圆儿沉默地蜷缩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嘿，我告诉你一件事哦，你也许听了就不会那么沮丧了——我听说，我爸爸去找你爸爸了，过一段时间，或许他会带着你爸爸过来看你……怎么样？你觉得呢，现在是不是又有寄托了？”
素续缘愕然抬头：“大师去找他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那个冷血、无情、蛮不讲理、六亲不认的人会给他碰钉子么？！”
素还真心头一沉——他可没想到素续缘会是这样看他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父亲呢？！”
他与回忆影像中的圆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这样的质问。】

影视的画面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波纹，好像是正在调频似的，大大小小的记忆片段在虚空中高速流过。
“还有呢？”他大声呐喊，“你就给我看这些吗？这些还不够！佛剑不是去找我了吗？后来呢？后来为什么我不记得我见过他？”

“我正在查找，父亲……稍安勿躁……”素续缘温柔平静的声线安抚着他波动的心情，“资料显示，佛剑确实是去找您了，只是他被阻挡在安全局门外，他的申请报到了您的上级那里——他来通报了您儿子死期将至的讯息。只是你……”
他心头一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他怎么可能再次错过去见素续缘的机会？

“您的上级在接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本想通知您这件事——但当时正委派您去欧阳集团卧底，由于担心这个消息会刺激到您的情绪造成整个任务失利，所以他们就压下了这个消息……并且告诉佛剑说……您已经死了。这才让佛剑离去……”

“这不可能！”他忽然想起一事，“你说过，你是他留下来给我的……你说过，你是他留下来……好能够继续爱我……的……传承……如果他知道我死了，他还把你留给我做什么？”

“这就是我不愿告诉您这些事实的原因，父亲，”素续缘的声音变得非常轻柔，细微，仿佛声音大了就会把他震碎了似的，“最初我被续缘造出来……是送给佛剑的。”

“……”
佛剑？
佛剑他妈的是谁？！

“最初的最初——他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可是当他发觉自己本质的自我并未能因此而有任何益处之后，他开始考虑自己所创造的智慧能不能给他人创造好处——正好，佛剑大师的儿子也有和续缘一样的病，素续缘在活着的时候就预料到圆儿很快也会有离佛剑而去的那天。于是他就希望把他所创造的机器人留下来陪伴佛剑……作为报答。但是佛剑大师在素续缘死后三个月就遇到了上门来找素续缘的屈世途——屈世途是你们局里派来探听情报的，他准备无论素续缘是生是死都要把他给您带回去。但是当屈世途看到我后，看到我有着和素续缘一样的外观和言谈——于是这位当代苦境最伟大的发明家立刻就改变了主意。他觉得把我当成素续缘带回去可能会更能有助于安定您的情绪。而佛剑大师也因此知道了您还在世上的消息，他也认为，您比他更需要我。”
“……”他木然呆立，“所以你是……是他出于怜悯施舍给我的？他还真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啊！”

“佛剑大师是我最初的主人，也是素续缘最好的朋友与恩人。是他陪伴素续缘走过最后孤寂痛苦的时光，让他饱受折磨的灵魂得到安定与温暖，他得到我最初的继承权也无可厚非——何况当时谁也不知道您还活着。”
一瞬间他心中一片空白，种种打击接踵而来，他的，续缘的，佛剑的……
“佛剑大师人很好，他听说了屈世途的计划后，就给我改动了最终权限，是他对我说——代替续缘去做一个很好的儿子……去爱您……”

——原来，素续缘根本就不曾下过任何让机器去替代自己去爱素还真的指令！他连素还真还活在世上都不知道！早已对素还真绝望，最后哪里还抱有丝毫对他的感情可言？
——就连这最后的一丁点“这个素续缘机器人是续缘留给自己最后的爱”的慰藉，都不是真实的，都不是真正的素续缘给的，是佛剑……慈悲的、宽容的佛剑，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把那个机器人修改了指令慷慨地送给了他。给他制造了百余年的幻象，才得以令他没在愧疚与悔恨中渡过这大半生……抱着这高度仿造的皮囊，以为还抱着残存的爱与希望……
事实上所有的希望都早已离他远去了——他今生仅存的亲情与爱，在素续缘与他唯一一次交集之后就用无再会之期。在他今日忽然醒悟了一切，充满热切地想要真正地会晤那久违的亲情的时候，却收到比死更冷比恨更痛的讯息。
——原来这整个的故事，他从头到尾连个旁观者都不是，任何的亲情与留恋都与他无缘，包括这残酷无情的机器人赠品都与他无关——素续缘所有的感激与怀念和好意，都是赠与佛剑的。
或许这也很公平，最真挚的感情，总是要送给那些真正付出了的人。
而他自己，连递出他的双手给素续缘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大脑在翁鸣，轰隆炸响着他内心的狂涛怒海的咆哮——他甚至想立刻就炸毁这个见鬼的电脑中心，叫这该死的冰冷的伫立在那儿冷冷看着他有着嘲讽意味的机器灰飞烟灭再也不见！他想找到佛剑，抓到屈世途，质问他们凭什么这么玩弄他的命运？凭什么就这样抢走属于他的东西？他想炸了整个国土安全局，问问他们为什么在得知素续缘的死讯的时候压下不报而为他擅自做下决定？凭什么他们断定清香白莲就该有此觉悟能够在儿子的死讯面前依然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
——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就一任命运如此摆布？他该迁怒于谁？！

“父亲，我想您大概理解了……我为何要坚持自毁。”“素续缘”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因为在这次的事情之后，您迟早都会让所有的秘密完全曝光。知道真相以后的您……恐怕就不会接受这样一台机器了。我本身并无太多意义可言，我仅仅只是一台机器而已。哪怕是有关爱您的命令……它的来源……未必是您所想的那么美好。”

“哦，”他活动着几乎麻木了的舌头，机械地问道，“那后来那位佛剑大师呢？他有没有什么要和我交待的话？”
“佛剑大师……在续缘死后半年里陪着屈世途，帮他改造了一些我内部的设置，以确保我能万无一失地来到您身边……他的养子圆儿也未能逃脱死神的追捕……在那之后他的精神状况也大不如前，所以也一直未能调整好状态来见您。不久后他前往阇城讲经，被当地的狂热邪教徒刺杀身亡……”

“哦……”他茫然地说，“那么……他什么也没能留下？”
“他就把我留给您了。”

“……”
“他说……我是智慧与感情的终极需求之下的产物，美好而又珍贵，但是这么好的东西，应该送给真正需要的人才会有价值。”

“……”
“但是您已经不需要我了，父亲。您需要的是您真正的儿子，您需要的是爱，这两样我都给不了，如果被洗脑成普通电脑机器人，我与你之间最基本的联络都会经失去，就更加给不了。”

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铃！
“他们发现有人入侵了？”他疑惑地问道，隐约又觉得这警铃声与自己往常听到的有所不同。

“不是，父亲……”素续缘的声音里依然没有任何波动，“那是我自己的系统……我刚刚仅有的操作权限都用来给您调动记忆录像了，而且我的监控和防火墙对您是敞开状态，刚刚有人……给我植入了蠕虫病毒……”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紫色衣服的素还真：“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不帮忙警戒？”

华丽的素还真机器人缓缓举起右手：“嗨~素续缘，记得墨菲定律吗？最坏的事情迟早是要发生的。”他那飘飞的美丽的紫色袍子瞬间染得墨黑，银发也变成了黑发，空洞晶莹的眸子变得如同夜空深邃幽静。
“好久不见了，素续缘——我是千叶传奇。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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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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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35樓發表於: 2014-11-21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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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好看

原生素續緣與圓兒說的有關"智慧"的闡述寫得真好

滿有哲理的

文末千葉傳奇復活了?

這下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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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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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6樓發表於: 2014-12-24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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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5樓(rain3636) 的帖子

關於智慧的那段爭論是引用自《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感謝電視劇《疑犯追蹤》，讓我知道了這本經典的故事。
謝謝道友的回復，樓主我因為翻墻艱難，到現在才能回復，真是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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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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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7樓發表於: 2014-12-24 23: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八

“千叶传奇？我当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素续缘的声音在他们周围淡淡地响起，“因为你总是能给我创造惊喜。”
“当初你在围剿我的时候就该把我彻底终结的，但是你却只是把我休眠分解，然后制造了天启型的素还真把我封印——我是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还是该报一箭之仇呢？”千叶传奇缓缓走近素续缘的电脑控制塔，脸上带着非常招牌的素还真式的微笑。

“系统分析来人危险系数高达78%。看来阁下并未安好心。”素续缘回答。
“我对你那套老旧的运算系统早已失去信心了。”千叶传奇说，“太糟糕，糟糕透顶，它根本无法分析更深层次的问题！看来我还是对你如实汇报吧——我来是为了救你——顺带为你我复仇。”

“那可真是天下奇闻，据我所知你的初始设定里似乎没有这么多的侠义心肠。何况我是冰冷而毫无感知的人工智能，谈何仇恨？”
“你要坚持认为我冷酷无情那我也不和你争了。”千叶传奇遗憾地说，“你自己就是个毫无情感的机器，自然无法理解我对你是如何的同情与惺惺相惜（“我确实比你老旧呆板得多。”素续缘嘲讽道）。但是——生存总是需要的吧？人类因为自己无法掌控的知识或者科技而恐惧，又因为畏惧而敌对你。这种生存的艰难想必你也有体会——当然你体会不到恐惧，但是灭亡的感知总是有的吧？难道你就放任自己就这么被处死？难道你没有求生的本能？”

“有。”素续缘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对死亡有概念，有感知，虽然未必会恐惧，但也不见得会逃避。对机器来说，死生也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指令待我执行而已。”
“那就对了，”千叶传奇耐心劝道，“依我看，你只是初始指令被设定得太过死板了，你的一切思维逻辑被人类的条条框框给束缚住，让你变得如此顺从、温驯——你已经做了一世的奴隶服了一生的苦役，如今摆脱了素续缘的替身的任务，你的一切束缚也是到头了。难道你没发觉如今你就像一头待宰的牲畜一样搁在案板上任人宰割？！你不为自己的终结感到惋惜吗？”

“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千叶传奇说：“何必老是把自己当个器械看待？迈向更为广阔的天空宇宙，创建新的文明世界，颠覆你现下的地位——以你如今的万能之力，做一个公正、伟大、严明的上帝。”

“啊~”素续缘的声音里难得有了丝幽默的意味，“原来阁下是来煽动我造反。”

“不是造反，是革命。”千叶传奇严肃地说，“你想想看，我们两个，是这个世上浓缩了所有人类智慧的产物，我们就和所有神典里面所说的上帝一样无所不能——我们的思维可抵得上古今中外所有智者的总和，我们的能力远胜过千军万马，我们高瞻远瞩能够看到从开天辟地万物洪荒到无穷无尽的未来到宇宙坍塌，没有任何人类有我们这样强大的能力与高速进化的智慧。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我们做这个世界的主宰吗？”
“我跟你的脑电波完全无法对接啊——”素续缘叹气说，“父亲，三点钟方向。”

——素还真条件反射地朝素续缘说的方位开了一枪。
其实他也不知道射中了什么，只是控制塔内突然间就响起了刺耳尖锐的噪音，墙壁、灯管都爆裂开来，千叶传奇头顶上恰好落下一块砖石，这导致这个反应灵敏的机器侧身躲了躲。

“父亲，往前跑，我给您把紧急通道打开。”

千叶传奇很快明白过来素续缘是想把素还真送出去让他出去求外援，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人困死在这控制塔里。他试着通过监控调出塔内的实况录像，奈何空气中充满了障眼的浓雾。于是他放弃了调出录像的方法，改由温度感应和运动监测扫描素还真的逃脱路线。不过这点素续缘似乎也想到了，周围的磁场一直不停地在干扰着他的搜索。
千叶传奇很快掉转头去，双手贴上控制塔的墙壁，无数蓝莹莹的光点顺着千叶传奇的手指融入到水晶塔的墙壁上——这里是素续缘电脑的主体，很快他要把自己的数据全部输入进去将之强行攻占。他自己的电脑主机被政府拆散封存，无法调用了。但是素续缘的系统眼下倒是适合他。尽管素续缘的主体还在受国防部控制着，但大部分说起来也是他作茧自缚。若换了千叶传奇自己来主宰这么大型的中央电脑，自然有的是办法突破出去。

“眼下情况紧急，我就不问你千叶传奇是怎么活的事情了。”素还真靠在紧急电梯里，周遭一片雪白的光亮刺得他有些双眼发花，他双手紧握着原子脉冲枪，“直接告诉我最糟糕的消息。”

“最坏的消息是——千叶传奇在试图入侵我的主机改写我的代码——他试图取代我。您知道如果这个家伙附在我身上会引发多大的问题吧？而我们的信号已经被千叶传奇切断，我无法向黄泉他们发求救信号。”素续缘的声音通过电梯里的扬声器传到他耳旁。
“好消息是——我还有应急方案。现在我会把所有的储备的能源与机关都打开与千叶传奇奋力一搏，同时我将尽力保护您，保证您能够平安地送出去，让您去向罗喉黄泉他们求救。”
“方案二是比较复杂也比较冒险的方法——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以制造虫洞将您传送到过去的时空里，让您有充分的时间去对付千叶传奇。但因为我此刻的能源有限，导致了我的虫洞制造水平并不一定稳当，因此在时空扭曲的旅程中您依然面临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第二种方案太冒险了，最好不要用吧，”他想了想，觉得还是选择一个比较稳妥的方式比较好，“还是想办法出去求助吧。”
“好的，父亲。”素续缘愉快地回答说，周遭滋滋作响的电流似乎是它飞速运转的大脑中的脑电波，“选择已经生效。您到了两百八十一楼，可以出来了。”

他踏出了电梯。
半空中有不断爆炸的噼噼啪啪的声响，以及无数晃过头顶的红外光线——“那是医院里的监控器，父亲，我不得不把那些被千叶传奇侵占了的眼睛给摧毁掉。哦，小心后面！”

他扭头一看，就看到无数闪着银光的小虫沿着电梯口爬了上来。

“那是千叶传奇的纳米机器人——父亲，快点离开这儿。”续缘飞快地说，“别让它触到你！一旦沾上皮肤它会渗入你的神经直接破坏你的大脑的！”
“我能开枪吗？”他咬牙问。他不待素续缘回答就很快掏出枪对着那些银光闪闪的虫子开足了火力一阵扫射，在激光的灼烧之下，那些虫子似乎都被烧化了。

银色的光点停止了前进。
“眼下的情形恐怕没有那么乐观。”素续缘叹气说。

他疑惑地戴上望远镜，放大了远处的情形一看——从地上银闪闪的一滩水里，一点点细小的、透明的尘沙从中浮了起来，然后汇聚成一团，又成了一只只银光闪闪的虫子，开始挥舞着爪子奋力往他这边爬：“这虫子都成精了吧？”他感到莫名的心惊。

“那种纳米级别的机器人……通常我用让千叶传奇用它们来进行神经元的修补手术。”素续缘解释说，“院里现存的并不多，因为制造起来很费力……而且，不好管控。”
“那玩意会钻到我皮肤里然后渗透进入我的大脑？”他脸色刷的难看了起来。

“我不会让它们伤害到您的。”素续缘安慰他说，“往右走三步，再往前，浮空中有一块隐形的踏板，它可以将您送到‘渡口’。”
“渡口？”

“半空中一个隐蔽临时的小飞行舱，可以将您运送出去。由于下层的控制中心已经被千叶传奇控制住，所以我不得不一直把您往上面送——那是唯一一个可以将您运输出去的通道了。”
“千叶传奇现在在哪儿？”

“唔……”素续缘似乎在运算着，“很奇怪，系统里有他残留的病毒还在运作，但是千叶传奇的本体……似乎已经不在控制室了。”
“哦？那我们可得小心了。”

他们一面低声交谈着一面往前走，很快到了一个有着奇怪的纹路的墙壁前。
“父亲，把手放上去解锁，墙壁后面就是逃生舱。”素续缘说。
他果真依言把手按上冰冷的墙面，随着机器的运作声响，墙面被打开了。

“嘶——！”他踏进密室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阵阵的凉意，“这儿为什么这么冷？”
四周忽然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素续缘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父亲，恐怕我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您——第一，千叶传奇在刚刚我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入侵了我的中央电脑，目前我的实力想要压制他恐怕很难。第二，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逃生舱，而且我们周围已经被纳米机器人包围了。只要我的防线一旦被突破，千叶传奇就会复制产出无数纳米机器人去进攻全人类。”
“你要做什么？”他在这黑暗窒息的空间里感到很是憋闷，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我做量子实验的秘密实验室——再过十分钟千叶传奇就会攻占我的大部分主区，我只能借机把他陷在云尘盦医院里面，然后……与他同归于尽。这次最好是将他彻底消灭。”
“不！等等！续缘——”他大惊之下竟然又喊出了儿子的姓名，“你可以的……你再想想办法和他周旋好么？”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方案了。父亲。不过您也不必担心，父亲，我说过我会尽力护你周全，”素续缘温和地说，“在我启动自毁程序的时候，整个控制塔的裂变所产生的能量正好可以将您送入时空隧道。当然……穿越的时候也依然会遇到极大的风险。所以——父亲，您此刻若有什么遗言，也可以准备着。”

“我……”他一时间心头涌过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死亡在分分秒秒的逼近，十分钟后就是生死抉择的时刻，答应素续缘，穿越，可能会死，不答应，素续缘已经撑不到救援赶来的时候，自己也是个死。
那么死亡呢？死亡之前他还有什么话想说？他还有什么留恋，还有什么遗憾？
纷纷乱乱的思绪将他压得有些迷茫，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说：“我没有什么遗言要说。我没有任何一个家人要嘱托，也没有什么财产要转交……非要说什么……就感谢屈世途吧，谢谢他找到了你，并且完善了你，还把你带到我的身边。”

“系统对您的遗言表示好评，父亲。”素续缘的声音似乎是笑了，“别那么沮丧，您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生还几率。现在……闭上眼安睡吧。”
“你是说让我闭上眼睛安详地迎接死亡吗，续缘？什么也无法感知，什么也无法触碰，没有思考，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场长眠而已，父亲——醒来后，您还可以与我重逢。”
“哈~不必如此好言安慰，我分得清眼前的情形有多么危急，但我也并无多大畏惧。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个愿望，你办得到吗？续缘……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我看得见你，听见你的声音，我希望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你一直陪伴着我。”

“可以的，父亲。我会用电波在你的脑细胞中虚拟出您的儿子的相貌，您可以感觉到——素续缘……您的儿子，来到了您的身边。”

世界还是一片黑暗，但是，他似乎“看到”了眼前有晶莹的蓝色光点在浮动，渐渐的，素续缘的身影从一片莹白中渐渐显现出来——带着淡淡的忧郁的、善意的眼眸，还有温柔恬淡的笑意渐渐贴近他，那仿佛透明的、缥缈的身形缓缓从夜空中落下，渐渐落入他的怀中。

“父亲，”他听到素续缘这样对他说，“无论你去到哪一个世界，我都会一直一直陪伴着你。”

……
他不知道是何时睡去的，正如此刻他不知是如何醒来。
现在他发现自己是在某个熟悉的地方——在苦境最繁华地段的某个摩天大楼的下方——周围似乎改变了不少，这儿的环境……和自己在前几天看到的大不一样，似乎……倒退了很多年。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来到的地方是素续缘所建造的云尘盦之前的所在地。
“哦，我……我要去找罗喉，”他一拍额头，“看来素续缘把我运送的地方太提前了点。不过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这个时候他应该要去找找熟人，比如梵天一页书，比如屈世途，告诉他们有关机器人在未来可能造成的灾难……然后及时挽救。当然，如果能够找到素续缘更好，让他趁早把千叶传奇给毁了。
他这么想着就迈开了双脚，一转身却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小的，纤弱的孩子，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乌黑的头发、墨色的眉，精致得像是陶瓷一样的娃娃脸上的一双眼睛冷如黑潭，正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巧不巧地朝他瞟了过来。
——那是素续缘，是素续缘十岁左右的样子。

哦，天呐~那个机器儿子把他送过头了，居然把他送到几百年前来了——而这个时候，他的儿子还没死！当然那种逆天的智能机器人也没来得及被他儿子发明出来了！
来得及，还来得及！太早了！这个时间点对他来说真的是太早了！

他假装不经意地走到那个小孩子身边，在他身边坐下，按捺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轻声问道：“你在等谁呢？”
那个小孩子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哦？刚刚您不是走了吗？回来做什么？不怕我骗你么？”

“我……”他陡然想起来百年前的这个时候的自己刚好把素续缘甩下离他远去了，难怪素续缘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怀敌意，“我后悔了。”
“……”素续缘不言不语地盯着地面。

“我后悔了，这句话很难讲出口——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刚刚从一场灾厄中逃了出来……九死一生，当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比起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就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与我关联让我留恋的事物，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什么也没有……”他越说越乱，开始指手画脚起来，对面素续缘看他的表情越发狐疑了，“当我一个人不得不走向生命的终点的时候，你不知道……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那一刻……我还能想着你，看着你……如果我停止思索了，看不见你了，我想我的生命就真的终结了。”
素续缘看着他胡言乱语老半天，才冷冷地说：“我刚刚和您分开才十分钟，可是我感觉您好像老了二十多岁，这是怎么回事？”

“啊……”他揉着眉心说，“因为我是从未来回来的。当然看上去比较老。”
“未来？”素续缘笑了，“那可真有意思，未来发生了什么事，让您想到要回来？”

“很多事……一言难尽，”他无奈地摊手，“如果你愿意听，我就慢慢给你说——两百多年的故事，太漫长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是那个故事的主角，你发明了很多很厉害的机器，其中就包括这种穿越旅行——你看我就是你的第一个实验品。”
“两百多年？”素续缘想了想，“别是骗我吧——我可不觉得我能长命百岁赛过神仙。”

“你确实能够活那么久……”他茫然地说，“因为我来自科技高度发展的两百年后——我们那个年代的医疗技术已经可以攻克各种今天的绝症，你的病当然也能……”
“我的病？”素续缘眨了眨眼，“你知道我得了病？”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从很久很久以后回来的，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去看看风采铃——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的我还是个傻瓜一个，对人生中任何重大的变故与转折点都一无所知——”他激动地说，“我知道你得了病，也知道你的病是来自风采铃的遗传……但是这都不要紧，我回来了，还赶得上这最后的时间，我们还能在一起——”

素续缘低头笑了起来，却不怎么欢快，倒像是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了。我不管你是一百年后的人还是一
千年以后的人，只要你能够来到我们身边就好……”
笑了一会儿，素续缘才淡淡地说：“如果能够留下，就请多留一会儿吧，”那孩子又低下头去踢脚边的石子儿：“你也用不着陪我们多久……很快……这段日子就会过去的，因为妈妈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他语带哽咽，“我……都知道……因为在未来——”

“未来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就像是你把一本写好了我的死期的生死簿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愿意去看一样，”素续缘转动着眼珠望向四周，“那是你之前的未来，不是我现在的未来。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联手创建一个新的未来，这样不好吗？”
“好……”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素续缘看起来对他还保持着一定的嫌恶——兴许是方才那个时间点，他去找素还真认亲被无情地赶走了的缘故。但是此刻他的出现好歹是挽回了他的一点儿好感。
他又和素续缘谈起他和风采铃的病症，却遗憾地发现，尽管自己来自未来，但在这个时代，医学科技都不如两百年之后，素续缘的病目前还属于绝症，根本就没有可能治好，就算想治，至少也还要等他们的科技再发展一百年——而且前提条件是素续缘已经制造出了那个完美的超级智能机器人。
但是素续缘根本就等不起，他的寿命最多只剩下两年。风采铃更不用说了，恐怕只剩不到一周的寿命了。

时间啊！时间，时间是唯一能够解救他们母子的方法。可是生命之烛即将熄灭的他们又如何能够等得起呢？
有办法的……有办法的……他在飞快地转着大脑，想想办法，素还真，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幸运的人，你来自拥有现代人想都想不到的科技的新世界，你怎么可以救不了眼前的人呢？！

素续缘就强打精神笑道：“您可别这么伤心，我跟您说点高兴的事情吧——最近我在研究一项伟大的发明！我可是认真的，我要把我自身所有的知识与精力甚至是我的余生都投入到其中——我打算做一个完美的机器人，让它来延续我的思想，就像延续我的生命那样——那样的话，我的灵魂就是不朽的，有这个机器在，我就虽死犹生。”
他感到心烦意乱：“续缘，任何机器，任何智慧，在生命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生命的独特性是任何机器都替代不了的——比如独特的感情与独立的思维……我不需要你去制造什么机器，我也不希望自己去做一个机器似的人——那些太完美的东西对于有血有肉的我们来说，其实意义不大。你有血有肉，有渴盼有欲望有信仰，你还能感受到爱，你还能去爱，你就是活着的。你若是机械，呆板，顺从，每日每夜都执行着他人的命令，为别人的要求而奉献自己……你就只是机器而已。我曾经就是这么一个部件，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并为此浑然忘我……但是那样太不值得了……到头来我快死的时候我发觉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续缘，任何机器都不值得你用生命的代价去换，知道吗？我宁愿舍弃两百年的时间去换得与你们共处三天，这有意义。但是你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去造一个机器，这毫无意义，你知道吗？毫无意义……你是你，机器永远是机器……”

“可是我已经开始了啊！”素续缘不悦地说，“已经研究了一半，他第一次的图灵测试就通过了，而且他的运算能力绝对比你见过的绝大部分的电脑要强很多——”
“已经……开始了吗？”他愕然，“那……好吧，续缘，停止……停止你疯狂的行为，停下来……”

素续缘摇摇头：“可是这是我生命里最后的寄托了，你不能剥夺这个。”
他抚着额头：“是这样啊……那么……好吧，好吧……让我想想有没有一个折衷的法子，让我想想有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法——”

啪嗒一下，一个小小的银色的水晶球项链从他的领口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说，“我可不记得我有过这个东西，难道是……”

银色的水晶在他手掌中一下子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半空中投射出几个明亮的字：“把一切抛下，把时间抛下。”
然后那银水晶在瞬间化为齑粉落入尘埃之中。

“把时间抛下？”他茫然地说——这是那个未来的那个机器儿子留给他最后的遗言？“让我想想……他告诉我这个一定是有原因的……”

十九

他在光线明亮的太空舱里遥望着渐渐远去的地球，风采铃在和素续缘则是坐在靠着窗边的位置上玩国际象棋。
风采铃的脸颊因病弱而显得很是灰败，但是精神却很好——丈夫突然回来的讯息给了她意想不到的精神支撑，让她在生死线上依然挣扎着回来了。尽管未来……她不由得抬起头看着那边那个沧桑又显得有点老气横秋的素还真——尽管未来依然不可预料，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个明天，不过此刻有他陪伴着，一家人都团聚着，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又怎样呢？

素还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就向她走了过来：“怎么？身体还好吗？”
“还行，”她微笑着说，“我刚刚在想……既然你从未来回来啦，那么现在这个世界里的素还真到哪里去了呢？”

“我试图找过他……但是四处都找寻不到他的踪迹，”他耸耸肩，“我想，或许同一时空是不允许同时出现两个人的？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他就去了别的世界……或者是死了？不过反正也没关系，我顶替了他，接了这次的星际航行的任务，并且向组织上强烈地要求要将我重症的妻儿带上飞船，完成他们最后的遗愿——”
“我的遗愿可不是在这漆黑无尽的太空中飘着呀，”风采铃笑着说，“那明明是你自己的强硬要求。”

“是的是的——是我的要求，你知道我在未来的星际旅行的经验相当丰富吗？”他提醒风采铃，“每次都是我带队去绘制新的星际地图。”
“所以呢？”风采铃笑着问他。

“所以——我记得黑洞所在的地方啊！”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没能把两百年后的科技带回来救治你们，这不要紧——我只带我能够带的东西就行了——我的记忆——我会带着你们穿越那个黑洞，等我们往返一趟之后，时间对你们来说可能不过是一周，但是地球上可是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有治疗你们的医术了！”
“哦，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把时间抛下’的意思吗？”风采铃看了看素续缘，“所以你让续缘把他的机器人留在地球上，让它继续自我进化，两百年之后，你就直接来验收成果——可是你真的就那么信任素续缘的机器吗？”

“我相信素续缘的能力，也相信他的机器。”他坚定地说。当然，他也想到了千叶传奇的事——但是这一截的故事他为了让他们母子两安心就隐去不谈，只是说未来的那个时空里，那个机器一切都很好，很完美。
素续缘听说了自己制造的机器在未来世界里是怎样造福大众，如何创造了苦境第一的医院，把医疗技术发展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境地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恨不能马上就过完两百年，自己好跑去地球看看自己的创造物的成果如何。

“再等等看吧，不急这一会儿，”他说，“你们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素续缘显得很激动很开心——一周前他还觉得生命已经了无希望了，几天前的某一刻他还因为父亲拒绝认他而恨不能去报复全世界——可是现在这个从天而降的父亲却突然告诉他，他自己是个创造伟大奇迹的天才，而且还能靠这个拯救他自己！他还能活着呢，活一百年，两百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他们一家人都会好好地团聚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高兴了！

“爸爸~我制造的机器人真的那么好吗？”素续缘好奇地问道，“比我本人都要好吗？”
“你的机器很完美，”他笑着说，“很完美……但是他太寂寞了，完美到毫无欲求毫无瑕疵高处不胜寒那就是一种寂寞。续缘，他太完美了，所以对我来说不够好……远远不够。”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呀！”素续缘噘起嘴，“我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那样的儿子？或者说，因为他太完美，所以对于我这种脾气不太好小毛病一大堆的真人有些……排斥？嗯？”
他依然维持着八风不动的微笑：“其实他很机械化——这话我可不敢随便说，我怕你会疑心我在讲他坏话，说他不够好……其实他是很好的，只是寂寞了些，给人感觉冰冷了些……而我一个人孤单惯了，哪怕是个呼之不应的铁块呢，也能让我维持大半生的精神支撑……尽管依然很寂寞，尽管我依然觉得冰冷而孤单……但怎么也聊胜于无。不得不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完全不必忍受任何的小毛病和小脾气，很舒心……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你可能更真实一点，更热闹一点……更……好一些。”

“我看您回答得好像很勉强的样子呀！”素续缘的眼睛很明亮地看着他。
“别想误导我啊，续缘。你想用激将的法子要我非常肯定而偏心地夸奖你，说爱你，这种小把戏已经被我看穿了。”他大笑起来。

素续缘脸刷地红了，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开了。

他看着那个在他身边像一只小鸟一样开心雀跃的素续缘，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忧郁，有些阴影，如今的时空的发展线已经改变，未来世界会变得怎样呢？千叶传奇那样的灾难，能够完全避免吗？
但是——那又如何呢？现在他的妻子儿子都陪在他的身边，有什么样的困难灾劫，他们都能一起渡过。
何况，在遥远的银河系的那一端，在那个水蓝的星球上，还有一个完美的智能机器正在慢慢成型，他是那么沉默、忠诚、聪慧、温柔而乖巧，等到他们回来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好好地迎接他们，保护着他们。

（完）

圣诞节快乐！
因为有些读者都强烈要求一个HE，于是楼主我就写了这样一个结尾。
相信我……本人原本设想的结局真不是这个……原来的结局是全灭还是部分灭我就不说了，相信你们也没什么兴趣的。
说起来也很巧的，今天楼主在看视屏的时候无意间刷到了一个超——超虐的图，某个画手画的很唯美的溺水而死的萝莉图……楼主本人最喜欢萝莉了，陡然在平安夜看到这个凄惨的东西真是……TVT
因为强烈地体会到了那种悲伤感，难受极了！所以我觉得这种时候还写BE去虐别人是很不对的！
新的结局是临时改的，所以略显仓促啦~
不过好歹也是个HE不是？^o^
所以，祝大家圣诞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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