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8【原無鄉X倦收天】江山閱鬢華 by忽悠 34F章二十五|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8【原無鄉X倦收天】江山閱鬢華 by忽悠 34F章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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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ia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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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16-08-27 08: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二十一

原無鄉合上門扉前又偷偷往室內看了一眼，倦收天端端正正的坐在桌邊，面前的菜肴絲毫未動。
方才他與倦收天相處難得融洽，正想趁機冰釋前嫌，不料店夥計卻在這時敲響了房門，說是來送晚膳。
原無鄉心中奇怪，他明明囑咐過竈房入夜開席，怎地這個時候把晚膳送了過來。
問過之後，夥計說是白日同來的那位持扇的道爺這麽吩咐的，他方從外面回來，便說今日把晚膳送入各人的房內。
原無鄉撓撓腦袋，式長老出去約莫兩個時辰，也不知去辦什麽要事，雖然心中好奇，他身爲後輩也不該深究。
夥計離開後，原無鄉可犯了難，他到底是離開還是不離開？讓他現在離開，實在是有點不甘心，但他不走，是看著倦收天吃飯，還是再要副碗筷和倦收天一起吃飯呢？
好像都不太合適吧……

說起來，原無鄉其實滿好奇倦收天吃飯的樣子。
他們從山中走到鎮上用了小半日，期間倦收天不過喝了點水，其他諸如幹糧之類一概未食。
倦收天平素在道真行蹤難覓，只有老翁敲響銅鍾喚衆道子用餐時才能見他款款而至，但他從不進飯堂，所以大家也沒看過倦師兄吃飯的樣子。
有人玩笑說師兄好福氣，有老翁天天開小竈，這待遇也和長老們差不多了。雖是玩笑話，但也摻有幾分真實，倦收天的修爲與道術在後輩弟子中都稱得上翹楚，即便衆人嘴上不說，但心中早認定了他會繼承問劍長老之位。
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區別罷了，這件事連來道真不久的原無鄉都有所耳聞。
倦師兄要改口成倦長老嗎？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啊，他想。
原無鄉想象了一下，倦師兄吃飯的時候應該也是板著臉，一副不開心的表情吧。他用手指擋住嘴，遮去唇邊的笑意。

‘倦師兄，快些吃吧，不然等會飯菜就涼了。’原無鄉猶豫了片刻，還是壯著膽子提醒道。
‘你餓了吧，你先吃。’倦收天先用指尖點了點桌子，然後把飯碗往原無鄉那邊推了推。
‘啊？我不餓，師兄你吃吧。’
‘你吃。’
‘我真的不餓，真的。’
‘我也不餓。’
‘……’
‘你吃。’
‘……’

倦收天雖不多言，但態度堅決，兩人便這麽僵持著，最後還是原無鄉敗下陣來，于是他只得請辭好讓倦收天用餐。
直到他合上門，倦收天仍然沒有動筷。
原無鄉只覺有團迷霧壓在胸口，卻怎麽也分辨不出到底何處怪異。
他歎了口氣，決定先回房補個覺。
誰知剛邁開步，就看到柳峰翠從對面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他記得柳峰翠明明是住在他隔壁的隔壁來著。
柳峰翠一擡眼也看到了原無鄉，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沿著二樓的木廊拐到了原無鄉這一側，兩人尋了個僻靜處交談起來。

‘原公子，你來看師兄嗎？’
‘嗯，是啊，咦柳師兄你搬去對面了？’
‘式長老說沿街噪雜吵鬧，他年歲大了不習慣，所以和我換了房間。’
式洞機年歲到底大不大這事兒先不提，他原來住的那間房外的確是條窄街，但那條街非是交通要道，平時少有人至，噪雜又從何說起？
但柳峰翠面色嚴正，話語懇切，原無鄉反倒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

‘那柳師兄這是要出門？’
‘不，倦師兄先前腿傷受了傷，我正要去檢查一下愈合情況……’
‘柳師兄你等等，你等等！’

還未等柳峰翠說完，原無鄉扭頭奔了出去，哒哒哒跑進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又哒哒哒跑了出來，然後把一個小包袱塞進了一臉疑惑的柳峰翠懷裏。

‘這些傷藥是我從家裏帶來的，據說效果不錯，反正我也用不著……倦師兄傷著，還是給他用吧。對了，千萬別跟倦師兄說是我的，不然他又該罵我多事了。’原無鄉說話時帶著點微喘，他嘴上說怕被訓斥，眸子裏卻笑意滿滿，哪有一絲畏懼和憤恨。

柳峰翠本來還擔憂原無鄉對倦收天有所誤解，但如今看來，似乎不是他想的那麽……嚴重。
還沒下山前，倦收天曾私下找過柳峰翠一次，內容便是與原無鄉有關。
那時倦收天只問了柳峰翠一個問題，原無鄉是不是很討厭我？
柳峰翠現在想想，自己當時一定驚訝的整個人都木住了，不然不會連倦師兄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但也不怪他如此，因爲同一日原無鄉也問了相同的問題。
他問，倦收天是不是很討厭我？
還不等柳峰翠反應過來，原無鄉就馬上就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讓柳峰翠險險以爲自己幻聽。
他完全不知道兩人何時結了梁子啊……先前登天台一役他們不是還並肩作戰嗎，後來連掌教都誇他們配合默契，臨危不懼。
以柳峰翠對倦收天的了解，他雖不喜與人交際，但偶爾提及這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原公子，也是欣賞大于其他。
而原無鄉也曾旁敲側擊問過些關于倦收天的事情，說明他對那位不苟言笑的師兄同樣很有興趣。
比起之前的疏離，兩人自那次之後氛圍和緩親近了很多。
所以柳峰翠完全搞不懂這兩個人怎麽就覺得對方討厭自己。
這次原無鄉意外前來，柳峰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兩人之間嫌隙加深，還煩惱了一晚上，發愁怎麽化解兩人之間的誤會。
結果，好像是他多心了。
你們什麽時候鬧掰的什麽時候和好的這發展我有點跟不上啊……

-

倦收天手裏攥著那個錦囊，心裏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出門前糖就已經吃完了，但他並未向老翁討新的來。
既然決定改變，那無論怎樣的苦楚都必須要坦然承受，過去種種煩惱非但不能成爲他的阻礙，反而要化爲動力督促他前行。
但現在，倦收天掌心握著的這個錦囊卻讓他有些莫名不解。
不解的源頭就是原無鄉。
不解原無鄉爲何會一次又一次的出現？
不解爲何被冷言相待還試圖親近自己？
他到底用什麽樣的神情看待我呢？倦收天想。

倦收天對原無鄉的了解並不多，兩人的交集也只是那寥寥數次，但卻有股奇特的力量讓他笃定這個人是值得信賴與結交的。
這人雖無武藝傍身，卻有一副忠肝義膽，會在危急之時挺身而出，絲毫不計個人安危，單這一點便讓倦收天贊歎不已。
起初倦收天不過因爲原無鄉初來乍到，對道真不甚了解，他又無意中驚嚇到了對方，十分過意不去，才多放了幾分心思在他身上。
但現在他自己也不清楚對原無鄉欣賞多一些還是愧疚多一些。
本想兩不相欠，現在反而更放不下了。
更糟糕的是他每次都把人氣跑了。
這回好像也是。

倦收天長歎了口氣。

‘師兄，我能進來嗎？’柳峰翠在門外喚道。
‘進來吧。’倦收天輕聲說。
柳峰翠推門走了進來，看了一眼被吃的幹幹淨淨的盤子，問，‘師兄，要不要我再去廚房……？’

‘不必了。’倦收天擺了擺手，剛才他就聽到了柳峰翠的腳步聲，也聽到另一道腳步聲與他一同離開，過了一會便只有柳峰翠回來。他本想問問那個人的情況，但話到嘴邊終是咽了回去。
柳峰翠挽起倦收天的褲管，像之前那樣替他包紮了傷口，但這次他用的藥與上次不同，冰冰涼涼的藥膏抹在皮膚上，連最後一絲痛楚也被一並抹去了似的。

‘最負呢？’倦收天突然問道。
柳峰翠似乎一驚，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說，‘最負師兄好像又出門了。’
倦收天又道，‘式長老和你說了什麽？’
他的語氣平靜，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柳峰翠心裏咯噔了一聲。

‘果然還是瞞不過師兄啊……’柳峰翠低歎了一聲，收好傷藥與紗布恭敬的站在了他身側。倦收天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柳峰翠入座。
柳峰翠深深看了一眼倦收天，然後撩起衣擺落座。

‘式長老讓我監視最負師兄，說是最負師兄對我沒什麽戒心，若他有任何異常馬上向長老禀告。長老認爲，認爲最負師兄與那些殺手有關系，更借外出之便向對方通風報信。’柳峰翠的聲音溫和有禮，卻也帶著滿滿的無奈與驚疑。
柳峰翠現在住的房間正對著最負的房間，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背棄門派，勾結外敵，這罪名可不輕，就算只是懷疑，也夠叫柳峰翠坐立不安，那可是曾經朝夕相處的同門啊。
‘無稽之談。’倦收天聞言眉宇不由一皺，他用指尖輕輕點著桌子，似在厘清思緒。
果然，式長老也注意到了。
倦收天從未懷疑過最負，更不認爲他與那些殺手有瓜葛，但最負此次回歸道真的確有諸多怪異之處。譬如他之武息與以往大相徑庭，明顯修煉了道真之外的功法。
倦收天先前並未在意，最負遊曆江湖數載，多學幾樣功夫傍身未嘗不是件好事，但他只字不提向倦收天請教劍招的事情，倦收天更不見他握劍，這才是最讓倦收天詫異的地方。
最負算是倦收天帶大的，沒人比倦收天更了解他對劍的摯愛，即便他後來在劍道上日漸疏懶，仍改不了抱劍而眠的習慣。
但這樣的最負竟然沒了劍。
先前又是忙著趕路，又是忙著應敵，絲毫沒有余裕思考此行背後的隱秘，如今是該好好想一想了。
但無論如何要先幫最負洗清嫌疑才是。

‘我會尋和最負一談，至于……’
‘師兄的意思我曉得了，長老那邊我自有應對。’
‘勞煩你了。’
‘唉，師兄實在太客氣了。’柳峰翠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緒，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可萬一……’
‘萬一？’
‘萬一長老的懷疑成真呢？’
‘我信他。’

倦收天的聲音铿锵有力，沒有絲毫猶疑。

‘我信他，我信你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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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16-08-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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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二

式洞機不動聲色的看著眼前的這面鐵灰色的令牌。
他現在心情實在說不上太好，豈止不好，簡直糟糕透頂。
式洞機原先的計劃是停留在此的三日內完成三件事，一日一件綽綽有余。
此刻三去其二，本該高興才對，他卻更加煩惱。
滿庭芳交予式洞機的這玩意兒說是令牌，但乍看就是一塊灰撲撲四方形的鐵板，上面一點刻紋都無。它甚至不是鐵石鑄造，而只是一截木頭而已。
不過也不是普通的木頭。
這破木頭是把鑰匙，握有它的人才能順利進入山雨欲來風滿樓。
何謂山雨欲來風滿樓？首先它不是樓，嚴格來說是專門進行地下交易的黑市，其次它主營業務是買賣情報。
滿庭芳交給式洞機的任務之一就是調查那些前去道真挑釁的小喽啰是何人指使。
道真雖然避世，卻也是響當當的大門派，若無人背後指使，這些個不入流的江湖敗類不會去自找晦氣，又不是嫌命太長。
後來一查，果真如此。這群人乃是厲幽生牽線搭橋，尋來的一幹要錢不要命的不法之徒，借著尋仇的引子來道真挑釁，而他們則隱藏身份混迹其中。
若不是原無鄉點破厲幽生等人的身份，這興許只會被當成一般的江湖恩怨。
但厲幽生幾人與道真素無瓜葛，又怎麽會有恩怨。
更何況，道真豈是旁人說來就能來的？
破壞護山劍陣的手法即爲巧妙，絕非一般人能做到，他們，還不配。
當年厲幽生等人失蹤時，恰逢江湖上出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即是一名神秘人手持七煞攝魂弩在青天白日下射殺了幾大門派掌門，屠戮全數門徒，隨即遁形無蹤。此事沸沸揚揚鬧了好一陣子，最後因爲神秘人下落不明而成懸案。
如今鬼弩再出，背後的人應該也按捺不住了吧。
式洞機查看過被七煞懾魂弩破壞過的登天台，與當年鬼弩誅殺諸多門派造成的血腥場面相比，威力不可同日而語。畢竟……持有者根基相差甚遠。
倦收天與原無鄉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若是那個神秘人持弩，後果……不堪設想。
式洞機十指指尖相抵，搭成了個傘形，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緊抿的嘴唇。
早知道就不該由著掌教胡鬧，把那些人挂到公開亭去了，起碼嚴刑逼供後再挂到公開亭。
現在暫時推測鬼弩的主人就是幕後的指使者，那他的目標真如掌教所說是勘天儀嗎？或者……鬼弩前代主人已亡，厲幽生等人偶然獲得這邪物，因觊觎道真秘寶，铤而走險，借鬼弩引起騷亂，他們伺機奪寶？
式洞機方才已施法把探查到的消息用紙鸢送回了道真，之後便看掌教如何謀劃了。
白日他按照掌教指示向各處同門發出烽火警訊，一旦手中所持玉牌金光閃現，便咬破指尖，用精血在上寫下道真秘咒，然後捏碎玉符，玉符內的陣法會馬上把他們傳送到道真總壇，但此法甚是耗費施術者內元，輕易不可使用，算是有備無患吧。
不過現下若把四散的門人召回，恐會打草驚蛇……
等等！式洞機突然靈光一閃，他往後一仰，捂住頭低笑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
其實滿庭芳也不確定來者目的，所以才隨便說了個看似貴重卻無用的寶物，不過就是想擾亂對方的視線。
然後他再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派出式洞機等人前去天疆來吸引有心人的注意。道真精英盡出，看似門戶大開，但實際上已成請君入甕之局。
掌教，你可真敢賭啊。
現在式洞機總算明白滿庭芳臨行前對他說的那番話背後的意義了。

‘尋本溯源，追根究底。’

道真藏有很多秘密，鬼弩之主要的秘密是哪一樣？
式洞機搓了搓手指，在山雨欲來風滿樓他把鬼弩再現的消息作爲商品交換了另一項奇怪的情報。
包括厲幽生在內，有不少人曾來打探過‘三陽共天’這一傳說。
三陽共天，長生不老。
回頭他得把這笑話跟央千澈說說。

就在式洞機思量之際，一團金光穿過窗格進入內室，然後落在了他手中，待金光散去後，他掌心便出現一只半掌大的傳信紙鸢。

‘哦，已經致信道靈確認感謝師的身份了……還有邢天師的背書，哈，倒真是一絲不苟。’

式洞機又在腦中把目前掌握的信息過了一遍，然後便准備更衣就寢。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哎，我還沒吃飯呢，可是飯菜都涼了呢，算了，睡醒再說。

-
柳峰翠站在山崗上眺望不遠處的小鎮，暖黃色的火光從不同的方向匆忙的往鎮子中央移動，最後彙聚成一片明亮的火海，躍動的火苗正如人心一般躁動不安。
他額前的天眼微微刺痛，只覺此地陰氣逼人，暗藏不祥。他皺了皺眉，右手手指順著額心那條朱砂刻痕來回移動，左手搖擺羽扇的動作也顯得有幾分凝重。
柳峰翠所修之天眼通不過皮毛，僅能略窺陰陽而已。且受修習者心境影響，有時還派不上用場。
現在他的心就很亂。
柳峰翠眨了眨眼，再回神，身軀已于瞬息之間移動到了人群中間。
他隨著浩浩蕩蕩的人潮向前行進，周遭行人的面容俱是模糊一團，柳峰翠只覺壓抑煩悶，氣氛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正在此時，他瞥見人潮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
柳峰翠一凜，他費力的分開人群，慢慢向著那漸行漸遠的人影追去。
但無奈被人群阻隔，他怎麽也沒法去到那個人身邊，情急之下柳峰翠只好出聲呼道，‘最負師兄！’
似是聽到他的呼喚聲，最負英雄緩緩轉過頭來。看到他的面容後，柳峰翠不由松了一口氣，最負除了神情有幾分恍惚外，容顔依舊，並未像周遭人那般五官模糊錯位。
柳峰翠欣慰之下，又喚了一聲，‘最負師兄，等等我。’
但話音未落，最負身上突然燃起了火苗，火光衝天而起，越燒越猛，最後他整個人都被烈焰吞噬。
被火焰包圍的人用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默默的凝視著柳峰翠，從始至終他都沒發出任何聲音。

柳峰翠猛地一睜眼，盯著頭頂的床帳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大概因爲修煉天眼的緣故，他最近總是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這些夢看似是某種預兆，又或者只是紛亂的心緒投注于幻象。

他揉揉太陽穴，莫不是白日式長老的話讓他起了分別心？竟然夢見最負師兄烈焰焚身。

柳峰翠心緒不甯，披著衣服下床繞著桌子走了一圈，最後推門而出。

他來到最負的房門前，擡手敲門，不料他的手剛扣上門扉，那門卻自己開了。

房門沒鎖，屋內無人。

-

次日。
衆人各懷心思，草草用了早膳。
然後感謝師把倦收天和原無鄉帶到自己的房裏准備替他們解符，其他人也來湊個熱鬧。
那臥房不算太大，三四人呆著還算湊合，一下塞太多人就顯的擁擠了。
山龍說自己出去替感謝師看門，柳峰翠和最負便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之後房裏就只剩下感謝師、式洞機、倦收天和原無鄉四個人。

原無鄉昨晚休息的不算太好，夢多，折騰了一宿都沒睡踏實，到了快天明的時候才迷糊過去，所以現在還沒什麽精神。
說實話，他昨夜竟琢磨倦收天和道真的事兒了，包括他入道真以來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尋思了一遍。
與倦收天相處，那是他自己個的私事，而且他先前就已做下決定，所以也不會因此煩惱。
他煩惱的是這趟天疆之行。
原無鄉知道衆人去天疆尋訪神獸，但此事處處透露之古怪，讓他越想越不得勁，卻如墜五裏迷霧，理不清頭緒。
現在看來此行凶險萬分，他又手無縛雞之力，恐怕會拖累倦收天。
隨即他又想起先前看到的拳譜，原無鄉不是沒私下演練過，但他體質特殊，仍是無法凝聚真氣，所以就算把那套拳法打的滾瓜爛熟，依舊只能唬唬人。
原無鄉眼前蓦地浮現出倦收天模樣，想起他隱瞞傷情的模樣，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人真是脾氣又倔嘴又硬，說他什麽好啊。

我想爲你分擔，與你共同面對。

原無鄉腦海裏突然就冒出這麽一句話，繞在心尖尖怎麽也散不去，直想跑到倦收天面前，拉著他的手大聲說給他聽。
原無鄉把臉蒙在被子裏，心道自己這是魔怔了嗎？
他想，一旦上了心，就難再放下了。

原無鄉垂著眼睛偷瞄倦收天的手，感謝師叫了好幾聲，他都沒反應。

‘原無鄉。’倦收天低聲喚道。
‘哎？倦師兄什麽事兒？’原無鄉眨眨眼睛，一臉迷惑的問道。

倦收天把頭朝一旁偏了偏，原無鄉往他脖子扭的方向一看，就見著感謝師正對他吹胡子瞪眼睛。
‘原小友，你到底有沒有聽老師我講話啦！’
‘您說您說，晚輩洗耳恭聽。’
‘你老實站著就好了。’
‘咦？’

感謝師說完，就拿起金針在原無鄉左手小手指上戳了口子，然後蘸著傷口裏湧出的血珠在倦收天額心寫了不認識的字兒，接著如法炮制，用金針在倦收天的指頭上戳了口子，蘸著血珠又在原無鄉額頭寫了個字兒。
原無鄉滿心好奇，但忍著沒問這是怎麽個意思。

‘差點忘了，要先給祖師爺上三炷香！’感謝師用力拍了下腦門，從百寶囊裏掏出個小香爐，點了三炷香插了進去。然後又掏出一袋朱砂粉，繞著原無鄉和倦收天撒成了個圈。感謝師這圈也不是隨便繞，他腳踩禹步，口中念念有詞，接著又掏出了不少奇怪的法器擺弄起來。
他雖然身材圓胖，行動起來卻十分靈敏，不多時就准備妥當。
感謝師又拿出了一根金繩，一根紅繩，說，‘紅繩綁在你們小指上，金繩綁在你們手腕上……’
他咳了一聲，才小聲說，‘這個那啥符吧，已經與你二人的時運融合到一起，強行拔出會有所損害，所以我把這股力量轉化成另一種能量……保佑你們少病少災。’
原無鄉忍不住問，‘靠譜嘛？’
感謝師立刻一蹦三尺高，激動的說，‘靠譜！怎麽不靠譜！老師我最靠譜了！’
原無鄉不忍心打擊他，故不再多言。他看了看倦收天，倦收天把視線轉向他，原無鄉立刻低下頭。
感謝師兩條繩子一頭給了原無鄉，一頭給了倦收天。
原無鄉不一會就系好了繩子，但本該系在倦收天手上的繩子另一端卻依舊放在他掌心，而倦收天則看著這金色和紅色的繩子發呆。

‘倦師兄？’原無鄉輕聲叫道。
‘嗯。’倦收天雖然回了神，但依舊沒有動作。
原無鄉心下疑惑，正要發問，一旁的式洞機慢悠悠的說道，‘左邊的系手腕上，右邊的系小指上。’
倦收天睫羽顫了顫，剛要動作，卻被人握住了手掌，他的手被一雙手包裹住托起，柔軟溫和的觸感讓他心頭一震，原來是原無鄉握住了他的手。
倦收天一向不喜與人有太多親密的接觸，但對原無鄉他卻並無任何排斥，相反，可能還有幾分期待。

‘我來幫倦師兄吧。’他的聲音輕柔帶笑，總是有一種令人信賴的感覺。倦收天點了點頭，任著原無鄉扶著他的手，用繩子在上面繞了個圈，打了個結。

原無鄉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他的氣息拂在倦收天的手背上，手指擦過他腕上的肌膚，讓倦收天一陣恍然，不知怎麽心中竟莫名湧起看看原無鄉模樣的衝動。
他到底生的什麽樣子？

雖然系好了繩子，但原無鄉卻沒馬上放開手，而是拉著倦收天的手，有些俏皮的說，‘倦師兄，我突然想起一個讓人說爛了的詞兒。’
‘什麽？’倦收天下意識問。

原無鄉用手指在倦收天的掌心裏寫了幾個字。
倦收天板著臉不說話，過了一會才對感謝師說，‘開始吧。’

原無鄉抿著嘴偷樂，他想，倦師兄沒生氣，這不挺好的嗎。

他在倦收天掌心寫了四個字。

執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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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6-08-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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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三

‘去天疆需要的幹糧與清水已置辦妥當，式先生看看還有什麽遺漏沒有？’山龍隱秀說這話的時候，式洞機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他身邊的柳峰翠，見柳峰翠點點頭，式洞機臉上立馬挂上誠懇的笑容，說，‘有勞山龍壯士費心了，天疆之行還需閣下大力相助，式洞機在此謝過了。’
說著，式洞機便彎腰行禮，嚇的山龍隱秀趕緊把他扶起來，連連道擔待不起。兩人你客套一句，我客套一句，糾纏了好半天才算作罷。
式洞機先前囑咐柳峰翠與山龍隱秀同行采買，說是從旁協助，實則爲確認他之行動有無不妥之處。說白了，式洞機擔心山龍隱秀會在食物中下毒，或者暗中傳遞消息。他也不怕旁人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常時刻，事有緩急，前路風險重重，指不定哪就來塊石頭絆你一跟頭。畢竟這幾個後輩弟子是他帶出來的，他也得把他們完完整整的帶回去。所以式洞機要保證每一個人的行動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還有，等他回去要好好和掌教掰扯掰扯這次天疆之行，現在式洞機可窩著一肚子火呢。
可就算再上火，該辦的事情式洞機都會辦的漂亮辦的利索，你甚至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的不耐與焦躁，他始終都能保持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創造有利形勢爲己所用，讓人由衷的佩服與忌憚，這也是滿庭芳欣賞式洞機的地方。而且他在耍手段的時候過于坦蕩的態度，也給人造成了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錯覺。
就比如他使喚柳峰翠監視最負和山龍。
說到這個，柳峰翠最近有些郁卒，臨行前掌教交代給他的任務是照料倦收天起居，結果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原無鄉來之前的確是柳峰翠在打點，等原無鄉來了以後，就是他前前後後的張羅。
原無鄉口上說倦師兄好嚴肅好可怕，但還是老往倦收天那頭跑，更拉著倦收天上街遛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害怕還是假害怕。
照柳峰翠來看，兩人感情已日漸深厚，原無鄉經常會說些自己的見聞給他聽，倦收天偶爾還會追問幾句。
原無鄉聲色悅耳，口才絕佳，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能被他描述的跌宕起伏，趣味橫生，倦收天口上不講，心裏頭是很喜歡聽他說話的。
他久居山中，對如今世情知之甚少，這幾日與原無鄉接觸下來，著實了解了不少武林轶事。
算算，倦收天這幾日說的話，比他在山上半年說的話還要多。
你要知道，以他的脾氣，真不待見某個人，可是一個字都不屑和你說的，更不會主動詢問你的事。
至少在柳峰翠的記憶中，除了原無鄉，師兄好像沒對誰的事情産生過丁點興趣。
嗯，心裏有點酸溜溜的，柳峰翠捂著心口想。
可他轉念又一尋思，師兄如今容色比在山上的時候明朗了許多，他們一者孤傲，一者仁善，兩廂調和一番，未嘗不是件好事。
倦師兄的心結柳峰翠莫可奈何，但他總念著倦收天能好，只要師兄能開心，他也就滿足了。
所以有原無鄉在，柳峰翠在倦收天的事情上也稍微放下些心，而轉去煩惱另一位師兄了。

這位師兄……

柳峰翠路過最負房間的時候，特意去敲了敲門，最負正在補覺，他簡單和柳峰翠聊了幾句就又回去會周公了。
式長老的推測有幾分可能，柳峰翠不願深想，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同門。
但相信不代表會輕信，最負的動向柳峰翠必須要查清。
于是柳峰翠決定等他離開時悄悄跟上，揭開這幾日最負失蹤之謎。

-

‘式先生看起來並不信任我。’山龍隱秀舉起茶杯，往肩膀的位置擡了擡，坐在他肩頭的白雉抖了抖頭冠，彎下脖子飲起了杯中的香茗。

‘如何？怎麽？啥情況？’感謝師連問道。

‘就是他覺得我不可信。’山龍隱秀耐心的重複道。先前式洞機與柳峰翠的眼神交流被山龍看在眼中，卻未點透。

‘哎呦餵所以老師我說直接攤牌就好了嘛，之前明明是你積極表示要和道真合作，臨了怎麽又猶豫了起來？

‘這……怎麽說呢，我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山龍沈吟道，‘非常不妙的感覺，我覺得，不該把式洞機帶入天疆。’

‘咦，小山你不是早就失去預言的能力了嗎，怎麽如今又有了預感？難道天疆之行將現凶兆？等等，讓老師我蔔一卦。’

‘不，與其他人無關，只是式洞機，只他一人讓我心生猶疑。’

山龍用額頭蹭了蹭白雉的羽毛，然後語帶擔憂的說，‘我感覺……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

‘倦師兄，倦師兄。’
‘嗯。’
‘你餓了嗎？’
‘不餓。’
‘要不要吃點什麽？’
‘……不用。’
原無鄉覺得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倦收天在說出這句話前有片刻的遲疑。
其實很想吃嘛，原無鄉憋著笑想道。想來請倦收天品嘗各色美食這個點子十分成功，至少對他的口味有了滿全面的了解，而且兩人又多了個共同話題。不過還真瞧不出倦師兄和他一樣喜歡吃呢，唔，還有，原無鄉對倦收天的食量也有了深刻的認識。
難怪倦師兄從來不和其他人一起吃飯呢……
畢竟就算一個人能面無表情的吃完小山一樣高的飯菜，旁人也沒法保持淡定吧。
說實話，這兩天原無鄉過的挺開心的，式洞機突然改變主意說要在鎮上多停留幾天，他自然樂顛顛的拉倦收天四處溜達。
起初倦收天對原無鄉的邀請表現的不冷不熱，好像比起去外面曬太陽，他更喜歡窩在客房裏打坐。但在山上的時候，原無鄉明明聽說倦師兄最喜歡看曙光了，這可真是奇怪。
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啊可是個學問，非一朝一夕可參透，但至少現在和倦收天的相處，原無鄉算是摸索出點門道。
倦師兄並非鐵石心腸之人，任何合理的要求他都會滿足，如果再磨一磨，只要不被他的眼神赫住，就像現在，他們兩個不就並肩在街上走麽。
原無鄉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倦收天，然後馬上收回了視線。
倦收天肩上負著寶劍，左手負背，掌心裏握著劍柄上垂下來的劍穗，另一只手則隨意的放在腰側。他目不斜視，腳步沈穩，一身傲骨俊逸卓絕。往來的路人都忍不住把視線投注到倦收天身上，見衆人一臉的欽羨，原無鄉不知怎麽地覺得有幾分自豪。
倦師兄真是越看越投緣，越看越好看。而且，性格真有趣。想起以前兩人之間的種種，他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倦收天眉頭皺了皺，低聲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想起方才和店頭家討價還價的事了。’
倦收天想了一下，好像是方才有個店主拿西貝貨冒充古董欺騙客人，原無鄉看不過就和那老板扛上了，他把那老板駁的體無完膚後，出錢買了那幾個假貨，然後當著街坊的面就給摔了。
原無鄉當時說的是，唯商者講究一個誠字，人無誠不信，人無信不立，做生意絕對不能賺昧良心的錢。
倦收天從沒想過，他這麽個性子溫潤如水的人，竟然也會有那麽氣勢逼人的時候。想到此處，倦收天唇角微勾，不錯。

‘倦師兄我方才沒和你講，那鋪子啊其實是我家的，原家的聲譽啊，絕對不許任何人敗壞。那老板應該已經看到我給他的銀票上原家特有的標記，三日內就會去本家請罰了。’
原無鄉湊到倦收天面前說，他不敢靠倦收天太近，兩人中間隔了兩掌的距離，但他身上清爽的氣息卻還是竄入了倦收天的鼻子裏。
倦收天突然想到，他很久沒聞到原無鄉身上的藥香了。
他……身體應該好點了吧。

‘倦師兄？’見倦收天走神，原無鄉連忙喚了他一聲。

‘哦……無事。’倦收天愣愣的回答道。他的表情雖然依舊威嚴，原無鄉卻瞧出幾分可愛來，直想掐掐倦收天的臉頰，讓他多些表情來。
但原無鄉馬上把這荒唐的想法壓滅，心說，要真這麽做了，保不准倦師兄會和他掀桌。
唉，真有點可惜。

‘大哥哥，要買花嗎？買花送給你的心上人吧。’稚嫩的童聲突然傳入耳中，原無鄉低頭一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娃正在拉著他袖子。
原無鄉蹲下身，平視這個才到他腰的小娃娃，笑眯眯的說，‘小妹妹，哥哥沒有心上人，但你這花兒實在可愛，賣我幾朵如何？’

‘好呀好呀，哥哥喜歡什麽樣的，甯兒把最好看的都給你！’

‘嗯，這可難爲住我了……這麽多水水的花兒，該如何選擇呢？倦師兄，你喜歡什麽樣的？金色的還是白色的？’
那小姑娘籃子裏的不過是尋常的野花，別說是樣式，就是顔色也少得很，原無鄉這麽說不過是哄她開心罷了。

‘隨意。’倦收天淡淡的說道，但面對小姑娘的時候，他的表情卻不由得柔和下來。

原無鄉從籃子裏挑了兩朵出來，然後給了小姑娘幾個小錢，揉了揉她的腦袋，便讓她離開了。

‘倦師兄，既然都買了就不要浪費，這朵金色的送你，剛好和你的瞳孔顔色很襯。’原無鄉笑著把花遞了過去，倦收天剛想接過，不料原無鄉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抱歉抱歉，拿錯了，這朵白色的是我的，這朵才是給師兄的。’原無鄉連連道歉，把另一朵花別在了倦收天的領口處。

倦收天低低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爲倦收天戴花的時候，原無鄉盡量讓自己的動作平穩，不讓輕顫的手指暴露心緒。

雖然之前就有懷疑，但確認後仍讓原無鄉震撼不已，最後這份複雜的心情化成一陣心疼，久久難以釋懷。

原來……倦師兄的雙眼無法分辨顔色嗎？

-

倦收天和原無鄉還沒回來。
式洞機摩挲著下巴，看著窗外漆黑的天空，已經酉時了。
最負對式洞機說出去打探消息，以防敵人來襲，他前腳失了行蹤，後腳柳峰翠也跟了出去。
這幾日最負離開用的都是同一個借口，而他也的確帶回了些有價值的情報，但不代表式洞機會完全信任他。
柳峰翠做事向來有分寸，故式洞機信他能把此事處理妥當。
說實話，道真的後輩也真沒怎麽讓式洞機操心過。掌教卻說他是根本不上心，式洞機不置可否。
倦收天天賦極高，他的修爲現下到了什麽地步，就是式洞機也不清楚，不過等閑人是傷不了他分毫的，可他的缺點卻也明顯，性格過于剛直，不懂變通。原無鄉武骨雖不好，但腦子靈活，處事進退有度，胸襟氣度均是上乘。
他們雖然身有殘缺，卻比許多身體康健的人更爲努力上進。這兩人日後皆是能成大事的人，又剛巧一剛一柔，正好互補。
所以起先式洞機並不覺得單他們兩人出門會有什麽意外，但兩人久久未歸，難道是他大意了嗎？
最負和柳峰翠都不在，感謝師不能指望，山龍隱秀來曆神秘，要尋人……看來得他自己出馬了，嗯，有點麻煩啊。
這種事以前哪需要式洞機來做，有央千澈在，他二話不說，立馬就衝出去找人了。
式洞機想，也許掌教說的對，除了特定的人和事，他是真的不怎麽上心吧。
就在式洞機在腦中勾勒小鎮的格局，推測倦收天和原無鄉會去哪裏的時候，有人回來了。
是倦收天。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
倦收天嘴唇幹裂，似是多時沒有飲過水了。他的腳步不似往日那般穩健，而是帶著幾分焦急，便是氣息也失了序，進門的時候因爲走的太急，一腳踢在門檻上，那咚的一聲重響，連式洞機聽了都覺得腳疼。
倦收天最忌諱別人知曉他雙眼不便，所以走路時特別小心，凡經曆過的地形地貌都會牢牢記憶在心，而他在行止上也往往表現的比常人更爲利落。
這是真急了吧。式洞機想。

‘你自己回來的？’式洞機問。
但倦收天所答非所問，急忙忙的問道，‘原無鄉回來了嗎？’
式洞機皺了皺眉，心中有了個不妙的猜測，他回答道，‘晌午你與原無鄉一同出門後，他便沒回來過。’
倦收天身軀不由自主晃了一下，但他馬上穩住身形，然後壓低嗓子，聲音有些低啞的說。

‘原無鄉，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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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6-09-30

鮮花(29)

33樓發表於: 2016-08-28 09: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二十四

人不在。
倦收天有一瞬怔愣，隨即話也不多說，扭頭就往門外奔去。

“站住。”
式洞機從倦收天身後拽住了他冠上的兩條飄帶，讓他腳步一頓。倦收天用力掙動了幾下，卻被對方強勢按住肩膀，待他蓄力欲衝破禁锢，卻聞一道混合了定心咒的男聲自後方傳來。
“靜心。”
式洞機淡淡的說。

“就算你現在出去也是沒頭沒尾的亂找，而且當下你心緒紛亂，更不利尋人。”式洞機沈吟了片刻，道，“若他身上還帶著門內弟子的玉符，我可施法一探他之蹤迹。”
說罷，式洞機瞟了一眼旁邊神色迷茫不似往日精悍的倦收天，調笑道，“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見到你那冰塊臉露出這般六神無主的神情，這趟出門也不算太虧。”
倦收天想著原無鄉之事，此時心內惴惴不安，哪有多余心神管式洞機是否在嘲笑自己，只道，“勞煩長老了。”
式洞機討了個沒趣，自顧自拈起指頭作起法來。

道真修爲高的弟子會把門派玉符收入體內，一者防止道玉被奪、泄露門派信息，二者道玉內蘊含靈氣可助弟子修煉，若長年累月以身爲爐煉化道玉，久而久之亦會成爲持有者的本命法器。
說白了，保命用的。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便利的用法。

待法咒聲落，式洞機攤開手掌，隨即一枚被紫氣纏繞著的玉符便緩緩自他掌心浮現而出，懸立于離他手掌約兩指高的半空中。
那玉符流光溢彩，可見煉化者修爲甚高，然而代表修者心相的瑞氣卻紫中帶黑，昭示此人修行已入外道，稍有不慎，便會滋生心魔，甚至會因此被廢修爲，拘押于問心閣。
若是其他道真弟子見了此情此景，莫不會大吃一驚，然而此時此地兩名道真之人，一人不以爲意，一人目難視物，未來會攪動局勢的濁浪便如此輕輕被抹了過去。

式洞機以本命法玉探視，雙眼登時蒙上一層光華，眼前景色易轉，朦胧煙霧緩緩編織出迥異于客舍的景色，這正是道真秘法觀天地，以玉符爲媒介，鎖定持有者的位置和所處環境。但它的缺點是鎖定同時，持有者亦有所察覺。
而柳峰翠所修習的天眼通便是這套功法的最高層，以自身爲媒介，洞察天地萬象。
式洞機沈吟了一聲，他腦中代表道真弟子方位的光點正在閃動。周遭除他之外尚有四名道真弟子，西南方一前一後緩緩前行，該是最負和柳峰翠，倦收天與他在一起，剩下的就是……
倦收天察道氣回溯，知道式洞機已有了結果，立即開口問道，“他在哪裏？”
式洞機收回玉符，不由歎了口氣，說：“原無鄉的玉符忘在客棧裏，我沒法確定他的位置。”
倦收天握了握拳頭，他的指節被攥的咯吱咯吱直響。過了半天，他才慢慢開口，雖是與式洞機對話，卻更像自言自語，他說，“原無鄉並不會武功，與我同行我自該護他周全……可是……我怎麽能把他弄丟了呢……”
式洞機見他氣勢凜冽更超以往，但也十分平緩，想他該是冷靜了下來，便說，“你莫急，也許只是你們走散了，興許他現在也正在找你……”
“這也並非不可能。”式洞機意味深長的打量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倦收天。
“不可能。他的氣息我早已熟悉，萬不可能錯過。原無鄉先前說忘記買一樣東西，讓我在茶棚等他，我等了約莫一炷香不見他回來才找過去，而待我找到他氣息最後出現的地方，那處除了他的氣息還夾雜著數道濁氣，一定是出事了！”
“恩……我們初來乍到此地，不會與人結怨，你們之前有否得罪過什麽人？”式洞機心道，原無鄉在道真僅是挂名弟子，即使有人針對道真也不會拿他去拷問秘辛，所以便只有一種可能。
聽式洞機這麽說，倦收天登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不等式洞機細問，他竟轉頭便向門外跑去，這次他動作太快，連式洞機都沒來得及攔住。

“哎呦！”
倦收天一陣龍卷風似的衝到門前，卻和正踏進門來的感謝師撞到了一起，倦收天不過連退了兩步便穩住身形，而感謝師卻被撞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下。
山龍隱秀趕忙把哀哀直叫的感謝師扶了起來，感謝師撐著老腰對倦收天說，“不是老師我說你喲，年輕人不要這麽性急啊……哎呦我的腰啊……”
山龍隱秀見倦收天一臉怒色，關心道，“倦兄……這是發生何事了？”
倦收天向感謝師道了聲抱歉後，轉而回答山龍說，“原無鄉出事了，我正要去尋他。”
山龍聞言，面容亦是一肅，“那我隨倦兄一起去吧，彼此有個照應。”
倦收天想了想，點頭答應。
兩人正要一同離開，孰料一柄道扇擋在他們面前，攔住了出門的路。
“你沒聽感謝師道友說嗎？年輕人，不要那麽心急。”式洞機把道扇負在背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扇動著，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又一個動作。“倦收天，你方才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式洞機幾次三番阻攔，早讓倦收天心急如焚，但出于對長輩的敬意，他還是耐著性子把先前與原無鄉遇到古董店老板的事情說了一遍。

“所以，你覺得是古董店老板徇私報複？”式洞機問。
倦收天點頭。
“未必。”式洞機輕笑道。
“請長老……爲小輩解惑。”倦收天這句話說的頗有幾分艱難，他直來直往慣了，最不喜兜圈子，現在被式洞機把持著不能去找原無鄉，讓他的耐心也幾乎告罄。
“如你所說，原無鄉在古董店老板面前表露了身份，過了不久原家便會知道他來了此處。那麽原家最受寵愛的小公子在此受襲，被他斥責的老板必然脫不了嫌疑，所以就算他要動手，也要等原無鄉離開了這個小鎮再找殺手。”
“那長老的意思……並不是古董店老板擄走了原無鄉？”
“雖有嫌疑，但不大，畢竟出手時機不對。可爲了些微的可能而貿貿然找上門去，後續處理就麻煩太多了。畢竟，你沒有證據。”
“那難道讓我等著嗎？”倦收天咬著後牙槽憤聲道，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眸中有怒火在隱隱燃燒。
“這個嘛……”

“那個啥不好意思老師我打個岔，老師我擱這兒聽了半天了，是要打聽原無鄉的下落是吧，這簡單啊，問我啊！”感謝師一蹦一蹦的叫嚷道，這會兒他是腰不疼了。
感謝師話一出口，三個腦袋齊刷刷的轉到了他的方向，本來蹦的正歡的感謝師一下子被這氣勢嚇的縮成了一團。

“前輩什麽意思？”倦收天幾大步走到感謝師身旁，稍微調整了下身姿，慢慢低下頭，把視線鎖定在感謝師身上。雖然倦收天雙眼看不到，但視線要對著談話對象，這是應該恪守的基本禮儀。
感謝師使勁挺了挺胸膛，可個子還是不到倦收天肩膀，于是他只能悻悻地歎了口氣，接著道，“先前爲你們解姻……啊那啥符的時候不是把你們的運勢連接到了一起嘛，要說這世上還有誰能找到原無鄉，就只有倦收天你了。”
倦收天皺皺眉頭，強壓下湧上心頭的喜色，又問道，“我該怎麽辦？”

“伸出你右手小指。”

倦收天依言而行，卻蓦地指尖一痛。
感謝師右手握住他的手指，左手一旋，掌中出現一根朱筆，他舔了舔分叉的筆尖，然後蘸著倦收天小指上冒出的血珠在那根修長的小指上寫下了一串咒符。
倦收天只覺小指一熱，好像有股力量被從身體裏抽了出來，被遠方的某種力量拉拽著。

“成了。”感謝師欣喜道，“接下來，你只要想著原無鄉，連在你們之間的‘線’就會帶你找到他。”

“多謝。”

-

“年輕人啊……真性急……”感謝師對著搖晃的門板歎了口氣，才一轉頭，就見式洞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但一想到還有事要和式洞機相談，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對方面前，“那個式長老啊……老師我有事要跟你講……”

式洞機用一副就知道你有話要說的表情笑道，“道友請隨我來，讓式洞機爲你布茶。”

-

山龍隱秀小心翼翼的跟在離倦收天三步遠的後方，用輕功隨他一起在森林中迅速地穿梭前行。
山龍提起全部氣力才勉強能跟上倦收天的步伐，看來之前對他不擅輕功這個猜測是錯誤的。
這一路觀察下來，山龍早認可了對方的實力，但對倦收天是不是能使用那樣東西的人，山龍仍持懷疑態度，畢竟這關系到雉君能否恢複。
雉君神識受到重創，在沈睡前曾留下訊息，可山龍所知太過零碎，無法理出頭緒。
而除了這些，還有一件要事待辦。

宗女……尚被困在天疆……裂縫……森獄……

這是玉雉衣最後的訊息。

山龍隱秀眸色黯了黯，如果宗女還在天疆，救出她也是重中之重。

那麽，這個人可以相信嗎？
山龍隱秀注視著前方高大的金色背影，默默地問自己。

-

倦收天感覺得到，原無鄉就在那間屋子裏。

七個人，不，算上望風的，一共九個人。

汙濁的氣息讓人難以忍受。

“倦兄，我們怎麽辦？直接衝過去？”山龍隱秀靠在樹幹上，抻著脖子看著山崖下的小木屋。

習武之人感官敏銳，幾名賊匪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傳到了他們耳朵中。

說到底，原無鄉被擄還是因爲他原七公子的身份。古董店前的那一砸剛巧被當地的地痞瞧見，這幾個痞子自是知道原氏商號的名聲，滿心以爲擄了原家小公子做肉票，以後就能衣食無憂，于是趁著原無鄉落單，便把他打暈綁走。等拿到錢後，再來個殺人滅口，死無對證，誰能知道是他們動的手。
而現在，他們正研究著怎麽給原家送信。

一想到原無鄉是被這種人帶走，倦收天就越發不能容忍自己的疏忽。

見倦收天沒答話，山龍隱秀撓了撓鼻尖，對方這副一看就是‘我很生氣我要揍人’的表情真是意思顯著。

“那我們……”

還沒等山龍隱秀說完，倦收天便縱身躍了下去，他並未在崖壁上凸出的岩石上借力，而是直接就跳了下去，下落帶來的強大力量登時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同時巨響也吸引了守在木屋中的人的注意力。

“呃……”山龍隱秀撫了撫額，他看著倦收天揮袖掃開纏繞在身邊的沙塵，緩緩向包圍上來的匪徒走去，他每走一步，對方的腿就哆嗦一下，光憑著滔天怒氣，不用出手嚇都嚇死人了。畢竟是不入流的地痞，能指望他們有多少膽氣呢。

他歎了口氣，也跟著跳了下去，不過山龍可不想弄那麽大陣仗，只輕輕落了地。

倦收天擔心原無鄉的情況，徑直走進了屋子裏，剩下的地痞就交給了山龍。

木屋年久失修，甫一進入就聞到一陣腐臭味，倦收天不悅的擰了擰眉頭。

原無鄉的氣息在西北角，方才弄出那麽大動靜，他都沒有反應，難道受傷了？

倦收天連忙走了過去，沿路也不知道踩到了些什麽東西，他慢慢蹲下身，摸索著原無鄉的位置。

原無鄉蜷縮在地上，身上被一根繩子牢牢捆住，倦收天一把把繩子扯斷，攬著原無鄉把他半抱了起來。

“原無鄉，你沒事吧？”倦收天輕聲問。

“倦師兄……”原無鄉嘶啞著嗓子問，倦收天看不到原無鄉的情況，只能把他全身摸了一遍，確定他沒有受傷才舒了口氣。但原無鄉的氣息明顯變得微弱，讓倦收天更爲心急。

“倦師兄……我就知道你會來……”原無鄉把頭埋在倦收天的肩膀上，雙手環住他的腰不放開，撒嬌似的蹭了蹭倦收天的臉頰。

察覺原無鄉不同尋常的體溫，倦收天連忙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麽這麽燙？”

“唔……倦師兄不要搖，頭好痛……”原無鄉嘟囔道，他的聲音帶著點鼻音，話尾還帶著些微顫抖。

倦收天心神一凜，這和原無鄉當初生病時的情形別無二致。原無鄉本就體弱，這麽一番折騰肯定又染了風寒。

倦收天咬了咬牙，把原無鄉抱在懷裏，運起上乘輕功奔了出去。

“倦兄，我們把這些匪徒交官嗎？”

“山龍兄弟，拜托你了……”

“餵……”

倦收天身形一晃就從山龍隱秀眼前掠了過去，等他反應過來，就只能對著倦收天遠去的背影歎氣。

“好吧，現在就剩下我和你們了。”

山龍抱著手臂冷眼看著被他揍的鼻青臉腫，又嚇得瑟瑟發抖的幾個匪徒。

“你們平日欺男霸女，橫行鄉裏，如今又動了劫財撕票的惡念，按照人類的做法，我是該把你們送去官府。”山龍頓了一下，隨即褐色的眼珠漸漸染上流轉的血金色，本來平滑的臉頰上也浮現出一大片青色的鱗片。“但可惜我不是人類。”

山龍舔了舔從嘴唇裏露出的尖牙，他周身散發出青藍色的殺氣，把跪在地上的賊人團團圍住。

“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第一、自己投案自首,第二、被我吃掉。你們選吧。”

最後。

山龍摸了摸下巴，看著哭嚎著跑去官府認罪的幾個匪徒，心想，偶爾嚇嚇人也挺有意思的，怪不得有人那麽喜歡惡作劇呢，不過這麽一嚇，估計這幾個人以後也不敢做壞事了。

那麽剩下就是倦收天和原無鄉的問題了。

山龍按住了那條曾經被截斷，後來又接上的手臂，眼中流露出的是化不開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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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6-09-30

鮮花(29)

34樓發表於: 2016-08-28 09: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二十五

原無鄉動了動手指，他的兩條手臂發麻，像針刺似的疼，身體時冷時熱，連腦袋也昏昏沈沈的一陣陣脹痛。
他迷迷糊糊的不知今夕何夕，腦中的幻象一會從殘頁上暈開的墨字兒跳躍到滿山綻放的映日紅，一會又從被咬了一半的燒餅跳躍到在雲海中遊弋的陰陽魚。他看到有人舞劍，又看到有人打拳。他看到烏雲覆日，又看曙光降臨。他張開雙臂在天空翺翔，轉瞬間卻又被山石壓在肩膀動彈不得。
種種畫面在他昏沈的腦海中輪番上演，許許多多景色稍縱即逝，稍縱即逝幾乎捉不住零星痕迹。
原無鄉嘟嘟囔的念著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詩句，一個個面貌模糊的小人在他腦海裏敲鑼打鼓，上演人間百態，悲歡離合，他既是看客，也是戲中人。
這些故事也許只是他的臆想，又或者可能是他的未來。
這種感覺對原無鄉來說並不陌生，他前半生愁纏病榻，時不時便會陷入這般莊生夢蝶的境地，待一夢驚覺，方知萬事皆空。
人生如夢，諸情皆幻，每每從夢中醒來，他都會有那麽一時半刻的空茫，過後心中便止不住歎息，又撿了條命回來。
雖然原無鄉樂安天命，但其實……他很怕死。
他小時候總是病病秧秧，別家的小孩還是上樹逮鳥下河摸魚的年紀，他卻只能躺在床上喝一碗又一碗的苦湯藥。
原小七是個體貼又乖巧的孩子，即使身上那麽難受，也從來都是笑面迎人，幾句話就能把旁人逗的笑不攏嘴。
他想，自己已經這般痛苦了，爲何還要讓旁人跟著難過，比起愁雲慘淡，他更願所有人都能心中快樂。
待年紀稍長，原無鄉自己學會調養了，身體也較之前康健了幾分，只要他清醒著便會卷不釋手，恨不得把天下的書都讀盡了，才能一填心中空洞。
原無鄉怕死，怕死的無聲無息，怕死的毫無價值，怕死後親友悲痛，怕生前壯志難抒。
這份恐懼時時刻刻侵蝕著他的魂靈，但人前原家的七公子卻永遠都是風度翩翩，溫和有禮的模樣，任誰也不知道他一人承受著怎樣的苦痛與壓力。
他不像其他病人身軀瘦弱，相反高大俊朗，顧盼有神，怎麽看都是一位青年才俊，若不是面色少有蒼白，又常年身帶藥香，誰會想到原無鄉病到了骨子裏。
就連他自己有時也覺得和常人沒什麽區別，但又病起來的時候，他便再次害怕起來。
有時怯懦與勇敢就如同事物的兩面，如此害怕死亡的原無鄉卻又能無比坦然的面對死亡，只要他確信他的死亡是有價值的，他便會毫不吝啬自己的性命。
但這個從來都不在他人面前示弱，堅強又驕傲的青年，偶爾也會想，如果有一個心意相通的人能可互相依賴，那有多好。
這次離家去往道真學藝，本來原無鄉未有太大期待，畢竟他江湖上的朋友曾說過，就他這副小身板子，除非易筋洗髓，不然永遠都是那時好時壞的病弱之軀。可真要這樣，他的身體可能就先承受不住真氣在體內流竄帶來的撕裂之痛，事未成人已往，怎麽都不劃算。
原無鄉本來也只是抱著一試的態度，左右好壞都那樣子，能多活幾年是幾年，至少不能走在老父老母之前。
後來遇到那個人以後，原無鄉想，我一定要多活幾年，不，多活很多很多年。
只有活著，他與他在未來才有無限的可能。
也許某一天那位孤傲的師兄就會對他敞開心扉，臉上露出在別人面前不會出現的柔和表情，只要想一想，就讓原無鄉幹勁滿滿。
那種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柔情在胸中滿溢，對生的渴求壓下了經年累月對死的畏懼，原無鄉再也沒想過要是我死了怎麽辦，他想的是，我活著要怎麽辦。
我想活著，我有好多事還沒做呢。

首先，要和倦師兄做好朋友。

說來這個目標就連原無鄉自己聽著都覺得好笑，又不是三尺蒙童，何必這般鄭重其事？朋友交心，貴在順其自然，這原是原無鄉一向的作風，可自打見著倦收天以後，他就覺得積極主動也沒什麽不好，總有人值得你這樣費盡心思。
要說爲什麽，也許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他抗拒不了他的吸引力。

但事情本來發展的好好的，原無鄉和倦收天關系日漸親密，連原無鄉的身體好像都健壯了起來，可突然之間一切就都被打碎了，他又變回了那個躺在床上的羸弱幼童，撐著眼皮不敢入睡，生怕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

在眼前一黑前，原無鄉還哼著小曲，手裏拎著給倦收天選的劍袋往回走。等那一棒子敲下來，他的世界登時天翻地覆，一群小鬼敲鑼打鼓在他眼前又唱又跳。
原無鄉沒有哪時比現在更恨這碰都不能碰的病軀。
期望、盼望、冀望、渴望……
難道所有的願望在沒打成前便成了水中的幻象嗎？
原無鄉手指抖了抖。
他真的，很害怕。

飛出牢籠的雀鳥，尚未投入蒼穹的懷抱，便被一陣小風吹折了翅膀。
你說可笑不可笑？

在他近乎絕望的時候，突然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握住了那顫抖的掌心。

“可還難受？”那個低沈的聲音輕輕地說，他的嗓音有些沙啞，雖然不似往日威嚴，卻依舊有能讓人安心的魅力。

力量從兩人交握的手掌出傳來，溫暖的氣息一絲一縷的滲入原無鄉的血脈，驅散了疼痛和寒冷，平複了惶恐與不安。

這雙手……是他。

混沌的意識被破開了一道縫，光明衝破桎梏落在了經年戰栗的靈魂深處，原無鄉神智一陣清明，仿佛心靈有了依靠一般，他覺得也沒那麽難受了，相反還有幾分欣喜與甜蜜。

“倦師兄……倦師兄……”原無鄉一聲又一聲呢喃道。

“嗯，我在。”那人放柔了聲音說，“我在。”

原無鄉努力睜大雙眼，可眼前恍若被迷霧籠罩，只能朦朦胧胧看見一道虛影，任憑他怎樣努力，都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他索性握緊對方的手掌，有些吃力的帶著倦收天的手移到自己的臉頰邊，隨後貼著對方的手背滿足的蹭了蹭。

“嘿嘿，真好，有倦師兄陪著我。”原無鄉咧嘴笑道，他的笑容雖暖，卻也傻乎乎的，絲毫沒有往日的貴公子氣兒，見慣了他的遊刃有余，若是親友看到原無鄉這副撒嬌的模樣，一定會驚掉下巴。
原無鄉，原家的七公子，雖然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卻從未在人前露出一絲一毫的弱勢。

別人沒見過原無鄉撒嬌的模樣，倦收天是見過的。
那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握著原無鄉的手，小心翼翼擦著對方眼角裏啪嗒啪嗒的掉出來的淚珠。
倦收天摸著他發燙的眼皮，不知怎麽地，竟然心疼起這個沒見過幾次面的小師弟來。
也許想家了？倦收天沈思道，道真就是他的家，他從未離開過家，所以不曉得離家之人會不會有這麽強烈的思愁。
但原無鄉牽著他的手委屈的說胡話的樣子，卻真真讓倦收天也難過的不得了。
那時倦收天就想，以後多照顧照顧他吧。

起初手背觸上柔嫩的肌膚時，倦收天的手不自主的顫了一下，他少與人接觸，即便和原無鄉相處了這麽久，對肌膚之親還是有幾分不習慣。他本想抽手，但聽到了那有幾分憨傻的笑聲後，便想，“也無甚大不了，他高興就好。”

“倦師兄別走……”原無鄉哼哼道。

“嗯，不走。”倦收天摸了下他的額頭，不似先前那般滾燙，但燒還沒完全退。

“說好的，不許走……”

“不走，不走。”

“騙人是小狗！”

“不騙你，我絕對不會騙你，從現在到以後，我都不會騙你。”

“嗯，乖……”原無鄉滿意的拍了拍倦收天的發頂，然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被摸了頭的倦收天頓時覺得哭笑不得，若是往日的原無鄉，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這麽放肆，如今是真燒糊塗了吧。
雖然心中這麽想，但原無鄉的舉動卻絲毫沒讓倦收天感覺受到冒犯，相反，聽著對方平緩綿長的呼吸聲，他只覺心中一片柔軟，連冷硬的唇角也微微勾起。
倦收天的一只手還被緊緊握著，另一只空閑的手像是受到了蠱惑般伸到了原無鄉面前。
他的手掌懸在原無鄉鼻尖上，炙熱的吐息吹拂著柔軟的掌心，引得一陣酥麻。修長的手指淩空勾畫著，似乎沿著臉龐的輪廓一遍遍描摹。

你，到底生的什麽模樣呢？倦收天心裏想。

即便目盲，但倦收天從不妄自菲薄，他用自己的努力證明，他比許多人都優秀的多得多。

雖然無緣得見世間美景心有遺憾，可他也知道此事強求不得，個人有個人的機緣。

他看不見世間萬物之“形”，卻能“看”見天地間清氣流轉。而且尚有曙光相伴，他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若是以前，倦收天並不會覺得看不見有任何不便之處，可現在，他卻希望能用自己的雙眼好好記住原無鄉的面容。

爲什麽會有這種欲念呢？倦收天也說不清楚，事實上，自打原無鄉出現後，他覺得很多事情都開始變得說不清道不明。

想要和對方親近，卻又克制與對方親近的念頭，著迷他的溫柔，同時又懼怕他的溫柔，這一切，到底爲什麽呢？

倦收天歎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自言自語道，“你真是讓人放不下。”

就在倦收天的指尖將要觸上原無鄉臉頰的那一瞬，柳峰翠端著盛滿熱水的銅盆走了進來。
倦收天自然的收回了手，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但他另一只手仍與原無鄉十指交握。

“呃……”如果柳峰翠現在雙手空著，一定會疑惑的撓撓自己的後腦勺，爲什麽剛才進門的刹那間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呢。

“師兄，師弟怎麽樣了？”柳峰翠放下水盆後問。

“剛才醒了，又睡了。”倦收天倚坐著床柱，輕聲道。

“師兄也守了大半夜了，這有我呢，您去歇息吧。”

倦收天搖了搖頭，說，“我陪著他，你也累了，去睡吧。”

這句話非是詢問而是肯定，一旦倦收天決定了某件事，任何人都不可能讓他更改。

“可是……唉，這……好吧。剛剛師弟服了湯藥，等天明退了燒，要再服一貼，到時師兄喚我來替他餵藥吧。”

“嗯，辛苦了。”倦收天謝道。

“師兄，你別老對我這麽客氣啊……”柳峰翠無奈的搖了搖頭。

倦收天不解的揚了揚眉頭，心想，有什麽不對嗎？

看他的表情柳峰翠就知倦收天心中所想，他不由有些心酸的想，師兄雖然是武學奇才，但在人情世故這方面還真是遲鈍啊。

他道了聲告退，便退出了房間，屋外的夜風一吹，讓他腦子也清醒過來，想到身負要務，雖然無奈，卻也只能不情不願的敲開了式洞機的房門。

再說屋內的倦收天，因原無鄉尚未完全退燒，也不敢放松，不斷借由貼合的手掌爲對方注入真氣，他的內力剛勁，原無鄉又體弱，所以倦收天只得壓抑元功，小心翼翼的潤養對方的氣脈。

本來老實的原無鄉突然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以爲他醒過來的倦收天連忙問道，“哪裏不舒服？”

但回答他的是原無鄉湊過來抱住倦收天腰肢的雙臂。

“原無鄉？”倦收天連喚了幾聲，才確定對方是真的睡熟了。

可他現在這個姿勢真能睡好嗎？

原無鄉抱著倦收天的腰，大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床沿，連身上蓋的被子也被踢開了去。

坐在床邊的倦收天想把他往裏挪一挪，可原無鄉怎麽都不放開摟著倦收天的手。
倦收天又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最後無奈之下，抱著原無鄉的肩膀，與他一並倒在了床榻上。
那床榻雖然老舊，但尚可容納兩名成年男子同臥，而且還有余裕，但倦收天躺下後便一動不動了。
耳邊的呼吸聲讓倦收天有片刻的恍惚，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枕的並不舒服。
因他道冠繁複巨大，擱在枕頭上拗著脖頸難受得緊，思來想去，倦收天最後只得卸了頭冠，披散著頭發倒回了原無鄉身邊。
倦收天的發型繁複，梳起來並不容易，所以多數時候他都以打坐代替睡覺，如果發髻實在淩亂，便會尋來道童協助束發，久而久之，明明發髻梳在自己頭上，倦收天卻忘記該怎麽打理了。
拆開容易，梳上難啊。
倦收天歎了口氣，往日在道真，生活細節上太過依賴他人，如今出了門，萬事就該靠自己了。
而且，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嗎？
依靠自己，踏實的行走于這片土地之上，從此以往，天地遨遊。
如此想來，倦收天心中便升起一股豪情，披散著頭發也不那麽不習慣了。
這時，原無鄉嘟囔了一聲，大約是在說夢話。
倦收天側過身，動作輕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得到了安撫後，原無鄉便不再發出聲響，只是往他的懷裏湊了湊。倦收天順勢抱住原無鄉，像之前那樣輕拍他的背脊，過了一會，等原無鄉沈睡後，才停下手上的動作。
倦收天睜著雙眼在黑暗中等待了片刻，其實睜不睜眼睛都沒什麽區別，因爲任何時候他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但方才有一瞬，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原無鄉的臉。
胡思亂想罷了。倦收天搖了搖頭。
原無鄉枕著他的胸膛睡得正香，兩人擁抱的親密姿態讓倦收天有片刻的赧然，但他並沒有想掙脫的意思。
過了一會，倦收天才把自己手臂也放在了原無鄉腰上，緩緩合上了雙眼。

待作者大大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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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35樓發表於: 2016-08-29 10: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非常感谢楼主把这篇文能搬过来，这篇其实也算是南北的原设吧写得非常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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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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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16-09-14 12: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求更新啊太太嘤嘤嘤
南北赛高٩(๑❛ᴗ❛๑)۶
话说应该没有坑吧我发现这位太太好多南北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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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s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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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17-03-13 10: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现在才发现这篇文，我也是最近才萌的南北。文写得太好了！膜拜，好有趣又好浪漫233
两人的互动真的好有默契和感觉，特别是在危险时刻小当家才发现小芳就是那个人时我嘴巴都笑裂了，缘分缘分啊
道真的师兄弟关系都非常好也就越来越担心他们是怎么走向了相反的路呀… 倦倦超级可爱，原师弟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们现在的时光真是好呀，就是想到以后受的苦… 哎
不过金银能够安全退隐真的是太开心了，又有退隐后的故事可以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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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s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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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38樓發表於: 2017-03-13 11: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最新多更新日期心里一抖… 没有坑吧… 我好想看原师弟醒来后看到两人的样子的表情呢。不过倦师兄好软啊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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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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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

39樓發表於: 2017-03-13 14: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这篇作品的开篇布局让我吓一跳，如果不说写的是道真旧事，真让人觉得这是平行空间的原无乡与倦收天……尽管相逢方式不同，但终究相遇
——不过确实应该还是道真旧事的思路XD
长袖善舞的原无乡与冷峻高傲的倦收天总是在原无乡脆弱到失去清醒意志的时候才都显露出各自真实的另一面，病中爱娇的原无乡真是十分可爱，先是喂糖被咬一口，再是窘迫到拆下发冠一同入睡，倦收天对原无乡的阵线可谓节节败退，在原无乡仍在努力思考如何获得倦收天真挚的心（还是放过友谊这个词吧XD）时，倦收天的心早在不知觉间向原无乡敞开，各自对对方满怀热望却又未能言明，阴差阳错却也终究令感情发芽抽穗……如此美妙又少见的双向单箭头（？）。
也难怪日后会出现麦琪的礼物这么个心酸又温柔的片段。
或姻缘符也是感应二人将有的纠葛，才不知不觉飞向倦收天，这种微妙的、不让人厌恶的宿命感真是双秀互动的永恒关键字。

看到最后更新日期真是一口血……不死心搜索了一下文章的名字加配对标签，并没有找到作者本人的蛛丝马迹，只能在论坛这里表白（）
贴吧进度是到27章……其实只要不坑的话一切都好说！（尔康手）
一切产出南北的太太都是珍贵的财富，十分感谢写手太太，也十分感谢转载来的本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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