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8.21【剑龙】莫失莫忘 F61-62 更新（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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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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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1-03-20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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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言灵番外一（1）

番外一两个“喜欢”

（1）

时空树

冰冰凉凉的触感，好似离人的泪碎在了唇上，还没来得及感受便已剩一片湿濡和满心怅然。

欲唤无言，剑子猛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久违的精致面孔，千年万年，穿越时光，回到眼前，刻在心底，不曾淡却——是记忆中早已沉睡在蓝天碧草下不再醒来的人。

是龙宿。

真的再见面了。

他欲伸出手，想再一次触碰这人的脸，确认眼前的真实，却不期然发现，自己竟是动弹不得。他既惊且疑，来不及思索就冷不防听闻“锵”一声，同时感到自己被拉扯着退后，与眼前之人拉远距离。

是兵器撞击的声音，是激斗中的瞬身移动。

是龙宿要杀他。

发生什么事了？

等停了下来，他这才看清身旁的人，是四分之三，神魔族。正是这人方才拉着他退后。而击开龙宿兵器的，是半分之间，也是个神魔族。神魔族，对他而言已是留存在遥远过去的记忆了。那时，嗜血族的阇城一脉入侵苦境，他和龙宿以及中原正道人士正是得到了神魔族的帮助，才不用继续挣扎选择反噬嗜血者的牺牲者。后来阇城一脉溃败后，神魔组和嗜血族应该都退离了苦境中原才对，怎么——

不，不对！他不是被集境之人围攻不敌身亡了么？

如今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还有，这明明该是他的身体，为什么他不能动弹？

正疑惑着，他感到这个身体抬起了头，正对上龙宿所在的方向。他明明没有说话，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压抑，透着难解的沧桑和无尽的哀凉，仿佛来自天与地的终焉，满是沉重和无力。

那声音问：“是我，改变了你吗？”

刹那间，天旋地转，无数画面片段涌入脑海。赤星划空，无尽沙海，骑着骆驼的僧侣；绿洲浮萍，圣泉清冽，企图将一枚号角放入泉中的僧侣。然后，天昏地暗，沙暴骤起，以铺天盖地之势席遍整片沙海。一道白色的魂灵自赤星尾巴掠出，犹如暗夜里死神执着染血的镰刀，割破生与死的界限，夺去被卷入飞沙的号角，纵身没入黑沙暴之中。

漆黑一片的沙尘暴内部，蛊惑的声音夹在沙尘声中响起：

——重回此间，所求为何？
——若有那么一天，能再见上一面就好了。

惊疑之间，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将他拉回眼前现状。他的身体在动，却不是出于他本身意志。他拔出古尘，挡下了夺命之剑。下一瞬，被挡下之人借着剑气反冲，施展轻功，一个借力退到了外围竹林脱离了战局。

然后，他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龙宿，你，到底想要什么？”

远走之人闻声停了下来，踮在竹杆尖端，背映着清冷圆月，蓦然回首。那容颜，如此近，又如此远，是他最熟悉，日夜萦怀，至死都不能再见一面的容颜。

幡然领悟。是他，许下了不该许的愿望。

再见，却是再也不见。此龙宿，非是他知悉爱恋的龙宿，而正在行动的“剑子仙迹”，亦非是他本人。

终于，闹剧结束了。敌人也好，友人也罢，都走光了，独留“剑子仙迹”站在原地。他负手背对着竹林月色，对着淡黄色三角顶的小亭长叹一声。

是宫灯帏。这里竟是宫灯帏。

多少寒暑的煮酒论心，听风赏月。如今，夜风如故，月色如故，人面全非。

“剑子仙迹”走入亭中，颓坐桌前，剑子则被困在“剑子仙迹”体内，无法动弹。这般处处受掣肘又不能自由行动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偏他又无可奈何。

回想起不久前龙宿与“剑子仙迹”对峙，出剑快而狠，直击命门，眼神狠厉，是真要杀了“剑子仙迹”。可疏楼龙宿怎会想要杀死剑子仙迹，龙宿怎么可能会想杀他，这种事，他无从想象。相知相守上千寒暑，他和龙宿时有争吵，为坚持，为信念，为立场，怒极时，龙宿会背过身，但总会回过头，因为有他剑子仙迹，有他疏楼龙宿，这世间就没有不可化解的矛盾。所以，他们合该一辈子在一起，长长久久，直到天地终结。

龙宿，我闯祸了，是比死还严重的大祸。

不知过了多久，“剑子仙迹”仍是入定般地坐着，剑子无所事事，悠悠东想西想，渐渐觉得累了，神识开始模糊起来。他想，他是做梦了。他梦见他和龙宿决裂了。

梦中的夕阳像是天空破开的一个洞，留着鲜血，染红了大片云霞。他自一片猩红中落下，背上古尘出鞘，打在了龙宿那把镶满珍珠的宝剑上。霎时间，珍珠飞散，宝剑藏锋毕露。然后，他代替佛剑站到了龙宿的对面。他听到自己对佛剑说：“他是我的好友，由我亲手斩断吧。”

可龙宿于他，从来不是好友，而他们之间的生死纠缠却被他在无意间斩断，就在他携着号角祈愿的那一刻。

然后，他听龙宿苦笑道：“剑子，汝何必呢？”紧接着，他听自己回了句：“你，更是何苦呢？”

下一瞬，所有场景通通破碎，他落入了无尽黑暗，不断下坠。黑暗的尽头，是他在莫汉走廊与龙宿生离死别的一幕。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不断张着嘴，想要龙宿放开他独自逃生，却被龙宿死死抱在怀中。然后，那人将他交给佛剑，一掌将他们震出，独自断后。

他知道，龙宿是震怒的，因为那是他被击飞的那一刻内心唯一的感受。

啊，是啊，是谁何必，又是谁何苦？

现世

“为什么……”

夕阳西下，云霞漫天，白衣身影从天而降，手中长剑准确无误地击在了正在交锋中珍珠宝剑上。霎时间，覆满剑身的珍珠如泪溅般洒满了一片血红的天空，又在沉寂中一粒粒委落尘埃。名贵宝剑卸下伪装，露出了华丽下掩藏的凶险。

有一瞬，风停了，时间亦停了。

剑子仙迹扭过头，死死盯着剑的主人，眉头高隆。他咬着牙将话补完：“为什么真的是你？”

疏楼龙宿闻言只是淡淡道了句“剑中真相破”，叹了声“无奈啊”，便手腕一震，剑中真气爆发，将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震开，同时借力抽身，拉开距离。他语带叹惋，却毫无悔意，让剑子仙迹更是震怒。

不，不是，这人不是龙宿！他的龙宿，虽然偶尔会耍耍无伤大雅的性子，但在大是大非上稳重大气知情重，从来不需要他忧心分神，是他的定心符。眼前这人，不过就是有着和龙宿一样的名字，同一张容颜而已。

为什么，明明吹响了号角，明明时空倒回了，却回不到最初，仅仅只是回到末世开始前的时间。

龙宿，一切真的回不来了么？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在末世的时空中便已发现珍珠剑中隐藏的真相，明了这人企图掩盖的恶行，更是知悉这人在苦境中原与叶口月人以及阇城的斗争中扮演的一切角色，还有这人潜藏的野心，却仍会时不时被这张脸所迷惑，为这个名字而动容。他会忍不住想，会不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末世里，这人不过是一念之差。

然而，并不是。这人的贪婪，这人的桀骜不驯，这人的野心勃勃，这人的剑走偏锋，仿佛就是这人可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根性。不可以，他不可以让这人继续为所欲为，堕入黑暗永世不得超生。若是这样，龙宿就太可怜了，在他抹去了他的存在之后，还让他的名字染上尘灰。

可时间重来，他勉强自己对这人多花心思，强迫自己多体察这人的情绪和难处，尽可能在交往中施以正向引导，企图让这人在潜移默化走向正途。可如今看来，一切都白费了，这个人简直就是无可救药，真不如让佛剑将他正法得了，便省得他继续心烦。

他这么怒其不争着，就真听到不远处的佛剑分说怒喝道：“佛牒将斩你之罪业。”

他心头一颤。

这个人是龙宿啊，世间只有一个的龙宿。

蓦然间，末世时空中在宫灯帏初觉醒时的一幕再次窜入脑海。混沌飘荡中，他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声音，对天祈求般，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若有那么一天，能再见上一面就好了。然后，他一睁眼，就看到龙宿出现在他的眼前，仿佛是响应了他的祈愿一般，即便那人要杀了他。

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跟龙宿说，他还要亲口问上一句，说好了的同生共死，为何临了却趁他不能动弹食言了。

还有，会不会有一日，他的龙宿也如他一般，在错乱的时空中回到 “疏楼龙宿”的位置，与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再续前缘？要他就此放手，岂不再不能挽回？

不，不可以，他不能让这个“疏楼龙宿”就这么死了。

可是，要是龙宿再无可回来，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呢？他怎可为了自己的私欲给无辜苍生留下这个祸害。

内心挣扎着，他忽地听到疏楼龙宿回道：“龙宿今日赌命一战。”

那话听着莫名杂糅了赌气的成分，他不由得抬眸，冷不防就触到了这人的双眸。那鎏金般金贵的眸子里满是倔强和纯粹，与这人早先一连串行动中的居心叵测截然不同，简单直接得像个抢不到玩具的孩子，即便错了，被指责了，仍是固执地讨要着，耍赖着，就是不愿低头认错，让人忍不住疼惜。

他心头蓦然一动，竟是下意识将佛剑分说拦了下来。等他回过神，便立即收到佛剑不悦的灼灼目光，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他是我的好友，由我亲手斩断吧。”

哎，就当是为龙宿将来的回归留条路吧。这么想着，他的心就坦然了。

可下一刻，他又听到疏楼龙宿无奈叹道：“剑子，汝何必呢？”他忍不住回过望去，冷不丁自这人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隐藏其中的尖锐的不明情感，无由来戳到了他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他想，这个疏楼龙宿如今看着的，大概是他出现之前的“剑子仙迹”吧。命运捉弄，他的突然出现，斩断两人的缘分。可他不认为，过去的“剑子仙迹”会纵容疏楼龙宿的所作所为。难不成，是他介入了两人的游戏，扰乱了这场游戏本该有的走向，才激起了疏楼龙宿的叛逆？

可那又如何？他无法归还过往的“剑子仙迹”，就如同疏楼龙宿无法归还他的龙宿一般。他们的命运终究还是错位了。于是，他不由得叹应：“你更是何苦呢？”

“事已至此，出剑吧。”疏楼龙宿不再多言，眼神一凝，手中利剑随即如长虹贯日般袭来，是背水一战的气势和觉悟。

而他，却因方才的意外领悟失了战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疲于防守。

最后一招，胜负将定，疏楼龙宿凝气于剑，剑招化作紫龙，势如破竹般冲破他所有守势，直取他心脏所在。他在这不顾一切的攻势冲击下，冷不防看清了这人眼中带刺的感情——是过往千载岁月中，他的龙宿看他时眼波中流动的深情，让他感到安心平和，是如沐春风般的暖意，使他不舍这滚滚红尘。然而，他的龙宿眼中的感情总是自然流露，从不带刺，也没有求之不得的不甘，因为他有回应。

是啊，他的龙宿不在了，“剑子仙迹”也不在了。

是的，他们之间，需要的，是一个了结，与过去，与彼此。

他定下神，瞬间反手转了剑势，转守为攻，挑开了龙宿袭身而至的剑锋，顺势快速刺向其心窝。然而，最后一刻，不知为何，他却是下意识避开了疏楼龙宿的致命要害。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在疏楼龙宿潜入密道逃离的一瞬，他瞥到了对方眼眸中显而易见的受伤神情，胸口莫名开始滞闷。

是他，是他的心，在难过，为疏楼龙宿的伤神离去。

莫不成，两番时空流转，两番经历生死，他对这个正邪莫辨的疏楼龙宿产生了感情？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

他被自己惊退了半步，护体真气一泄，被疏楼龙宿剑气贯穿的伤处猛地爆开，鲜血喷溅。

深夜寂寂，剑子仙迹托着伤躯回到豁然之境，意外看到蘑菇亭下疏楼龙宿早前造访时留下的躺椅仍在。那毛茸茸的白毛皮毯子搭在躺椅上，在月光笼罩下似在散发某种魔力，在向他招手，吸引他靠近。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去，按疏楼龙宿往日造访时躺靠面向的方向躺上去，忽地就很想知道那人往日里躺在这里到底入眼了什么景色，让那人每一回造访都如此欣喜。然后，不期然的，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躺椅正在观星的自己的幻影。恍惚间，他似听到他的幻影道：“你就这么喜欢豁然之境的星空？”

紧接着，他仿佛听到那人来自回忆中的回答：“嗯，喜欢。”

他双眼一瞠，瞬身一震，身体一歪，狼狈地滚落下躺椅。

不、不是…..怎么可能？

龙宿，龙宿，你到底在哪里？我想你了。

怎么可以？太难了。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躺椅上，还是在草从中。他梦到自己在这个陌生时空中醒来时的场景。

一切的开端源于一个冰凉的吻，长河逆流般给他灌入了不属于他的记忆，唤醒了沉眠中的他。一时间，他分不清哪份记忆才是他的，只记得，莫汉走廊中，那个带走他一切的人自顾自地走了，只留下他一人在白云碧空下守着一座坟茔，年复一年，无休无止。然后，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人，还活着，就在他眼前。然而，那个人眼中却没有他记忆中熟悉的暖意和温情。那人手执着剑，要杀他，而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应该是算计中的一部分。

啊，是他，吹响了死神的号角。而那个吻，冰冷得犹如就是死神的召唤。

明明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使用希望号角，但当号角在手上时，却似着了魔一般，脑海中重重复复回放着“要能再见上一面，要能再见上一面，要再见上一面，就好了”，然后，号角声就响了起来。

他想要龙宿活着，永生不死。那么，他们总会有再见的可能。

是了，既然他还存在，就说明他的龙宿也一定还在，只是悄悄藏在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不能放弃，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他们可是脱不了生死纠缠的关系。

紫金箫，白玉琴，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所以说，龙宿，果然还是我，改变了你吗？

[ 此帖被ltian28在2023-08-05 12:1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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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1-03-21 12: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一两个“喜欢” （2）

（2）

时空树

看不到尽头的永夜，冷月腥红，泛着点点锈斑，透着腐朽的气息。月下蝙蝠成群，鸦鸟啼鸣，腐尸横行。大地上，林木成片枯死，湖泊变成泥沼，冒着气泡，飘笼着有毒的瘴气。光看着就感到绝望。

剑子随“剑子仙迹”游走中原，对沿途所见不无喟叹。他本以为“剑子仙迹”终于离开宫灯帏，是去为探查龙宿的行踪。毕竟宫灯帏最后那段对话，怎么听都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而他做的那场他不曾经历过的夕阳下决裂的梦则一直笼在心头，透着不详气息。他想，永夜的降临和这个龙宿必然脱不了干系，他认为“剑子仙迹”肯定也明白。然出乎意料的，一段时间下来，“剑子仙迹”却只是在中原各处漫无目的地走动，像在游历，又似在巡视，毫无作为。

“剑子仙迹”路过很多村庄，大多已经丢空，房屋破烂，田地荒芜，低等嗜血族和觅食野兽在村里游荡。有些看似无人的村落，隐有活人的气息，但存在感弱得有如尘埃。可这样也好，在这嗜血者和野兽横行的世间，活人的气息只会更增添绝望。

嗜血者入侵在他的时空也曾发生，但在众人齐心合力下，掩蔽天日的邪兵卫还没被释放就已被净化，有了嗜血族克星——神魔族的加入，没多久阇城一脉便被重新封印回冰城奇域。正是因为明白永夜降临的可怕，中原当年相争的各大势力才愿暂时放下利益之争，联手抗击嗜血者。然而，想象终归是想象，他不曾亲身经历想象中的绝望，如今亲见，便不由得庆幸，在他的时空中，苍生无需经历如此绝望，却又不得不愧疚，是他的大意，让那个美好的时空消失了。曾经，他是如此笃定，世上没有他和龙宿联手都对抗不了的敌人，即便有，大不了拼得壮烈成仁，也断不会让这般惨剧在眼前发生。

只是，他如今心下感慨，面对眼前末日之景，感情上又觉得隔了层什么，仿佛所见所闻不过是他人的故事，而他不过是看客，无法真正切身体会这无尽的绝望和苍生的哀嚎，便也没有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到焦虑，只觉一切都离他很远，无法与他产生连结。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他被困于此境无法脱身的现状。现时此刻，他更好奇“剑子仙迹”游离世外到底有何打算。他觉得“剑子仙迹”应该要做些什么，毕竟他们怎么说都是不同时空里的同一个人，绝不可能坐视苍生蒙难。

他这么想着，“剑子仙迹”就走入了一片无人打理的弃田。和别的弃田一样，这里的稻草人光秃秃，没了稻草的覆盖，只剩下一根根杆子插在地面，乍一看，像极了一座座无名的墓碑。稻草人的杆子上落满了黑漆漆的雀鸟，声大声小地尖叫着，行尸来来回回穿行，看着比坟场还阴森。“剑子仙迹”分明看到不远处守田的破草房中有一瞬人影晃动，很大可能是幸存者，然而，这人就真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继续前往别处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路走来，“剑子仙迹”没有主动清理游走的行尸和低等嗜血族，也没有出面救助幸存者，将他们掩护到安全的地方。他没有去联系任何同盟，一直单独行动，也没有找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嗜血族。

只是，“剑子仙迹”虽然表现得十分冷漠，剑子被困在体内，却能感受到这人心底不断隐忍累积的愤怒，只是，他不知那怒火的对象是谁，是嗜血者，又抑或是，龙宿。他想，“剑子仙迹”对现下状况该是有了全盘计划，如今才会按兵不动。

只是，即便为了苍生，他仍是不希望“剑子仙迹”算计的对象是龙宿，就算那不是他的龙宿。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愿望落空了。越是随 “剑子仙迹”游走，他就知道得越多，有关这时空的事，有关龙宿的事。他不曾想，龙宿早就和闍城合作，还主动成为了嗜血者。难怪，那时在宫灯帏，龙宿要杀了“剑子仙迹”，因为他们道路已岔。

面对这样的龙宿，他不知该如何作想。遥记当年阇城来袭，中原一度陷入颓势之时，众人好不容易得知反噬之法，是龙宿抢先一步表态，说要成为反噬嗜血者的牺牲者。那人冠冕堂皇说了一堆道理，说什么道教功体过于清圣，与嗜血者功体相抵触，还是中性的儒教功体更易成功，还调笑说什么“永恒的美貌，永不衰弱的力量，正是华丽的终极体现”。那人甚至不曾对他提及，若真为嗜血者控制，沦为杀人工具，让他亲手了结，但他知道那人已经私下拜托了其他同盟。可是，他明白，说到底，那人不过是不想他牺牲，不想他为难，自顾自做决定，不考虑他的意愿。他所认识的龙宿就是这样，清醒而自我，掩盖在自私偏执表象下的是审时度势和王者仁心，还有对他信念坚持的了解和支持。他和龙宿相识之初，龙宿确实也曾为儒教独尊苦境筹谋，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还没彻底爆发就已成过往云烟。可即便不逐鹿称雄，龙宿仍是致力于儒教的发展和传承，所有的决定，都不仅仅是因与他交好的缘故。这样的龙宿最适合他，让他舒心且倾心。他与龙宿是细水长流，无需轰轰烈烈。

可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曾经为对抗闍城与他争先成为反噬嗜血者的牺牲者的龙宿，如今用了反噬之法，却是背道而驰。他无法想象，在这个时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龙宿为野心不折手段，为了掩盖真相滥杀无辜，与敌人合作残害同族。

但他又能期待什么？

在这个时空，无可动弹的他，人面全非的龙宿，他还能期待些什么？

在这个时空，剑子仙迹和疏楼龙宿正邪已分明，他还能期待些什么？

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过就是个看客。

他心中满是怅然，而“剑子仙迹”则已停落在一株参天大树前。

是不解岩，是菩提树。这个时空竟也有着这样一株菩提树，和他记忆中不解岩入口的那株一般，在同一个位置巍然挺立，在他的时空里，是他和龙宿还有佛剑彼此情谊的具象和见证。如今再见，何其讽刺。

“剑子仙迹”抬起头，他顺着“剑子仙迹”的视线望去，入目是枝叶间隙中破碎的流云月影。那一瞬，脑海中忽地有画面闪现。

是一道残破的魂灵。它裹着猩红的号角冲出沙暴圈，摇摇晃晃，跋山涉水，最后冲入了菩提树中。

啊，是希望号角。

希望号角在这里！

一瞬直觉窜入脑海。

是了，若是吹响号角，末世就能扭转了！

这念头一起，他整个灵魂倏然一震。

不！不可以！剑子仙迹，你不能依赖希望号角！你不能一错再错！

他断然出声阻止。然而，“剑子仙迹”无知无觉，一个瞬步便来到树干前。他对着树干猛一伸手，探入其中，取出了一样物件，摊开了手掌。

果不其然，是希望号角。

希望号角在菩提树中，“剑子仙迹”知道菩提树中有希望号角。不同的时空，同一个人，同一枚号角，同一处收藏地。是巧合，是同一个事件意外在不同的时空上演？

不，他不相信。这个“剑子仙迹”一定与他有某种联系。

正惊疑，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龙宿。

他忍不住在“剑子仙迹”体内回过头。是记忆中的面容，一如既往华丽耀眼的装扮。会不会，其实这个龙宿其实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龙宿？

然而，这样的念想马上就被龙宿眼中的清冷杀气打碎。不，龙宿绝不会对他露出这般令人心寒的恶意。龙宿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定会发现虚假皮囊内，真实的他。

龙宿在不远处站定，不再上前，也不说话。他看着“剑子仙迹”的背影，而“剑子仙迹”则在低头看着手中的希望号角。

仿佛时间静止了。会不会，什么都不会发生，“剑子仙迹”不转过身，龙宿就这么转身离开，那样，剑子仙迹和疏楼龙宿便不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刀剑相向。

但是，龙宿没有走，“剑子仙迹”转过了身。没有剑拔弩张，没有一触即发，只有无言的静谧。良久，“剑子仙迹”伸出手，将希望号角摊开到龙宿眼前，倏然地开口，问：“龙宿，你恨我，想杀了我吗？”那声音充满了苦涩，那语气与其说是质问，更不如说是剖白，完全不似一直压抑满腔怒火的人所说的话。然后，他惊讶地发现，此时此刻，这人心底竟已是如流水般平静。

“恨。”

短促的一声应答，飞驰而来的剑转瞬间贯穿了“剑子仙迹”胸口。“剑子仙迹”一动不动，任由长剑入体。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剑子无从反应。倏忽间拉进了距离，他这才讶异察觉，这个龙宿眼底藏了尖锐得如同这插入心口的利剑般的感情，在愤恨和杀意的掩盖下，比末日更无望，犹如冰山下的火种。

紧接着，“剑子仙迹”开始仰倒，而他的视线则开始模糊。朦朦胧胧中，他好似看到龙宿的脸在不断靠近。冷不防，有什么落在了唇上，柔软而冰冷，狠厉又充满了无力。他听龙宿恍如自语般轻声呢喃：“剑子，醒醒，汝怎么了，为何不睁开双眼，再看看吾。”

那一瞬，天旋地转，他仿佛听到了雨声，是豆大雨滴打落在黄金棺木上发出的清脆而令人心碎的声响。他看到自己贴着黄金木棺材，俯下身，深深亲吻着棺内沉睡之人，他听自己在不断轻声呢喃：“龙宿，醒醒，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睁开眼，再看看我。不是说好了吗，‘紫金箫，白玉琴，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为什么，剑子仙迹和疏楼龙宿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太不公平了。

意识混沌中，他又开始做梦了。

又是一个夕阳染血的日子。他遭人设计暗算，不仅累得好友丧命，还被逼得用上玉石俱焚之招。一片残破的豁然之境中，他拄着古尘，映着缓缓消逝的残阳余晖，独自一人等待死亡的降临。

片段式的梦境，没有前因，没有后续，断断续续，他身处梦中，竟不知自己怒从何生，哀又自何起。

然后，场景一暗，陷入无尽黑暗。不知何处传来雨水敲击竹叶的声响，还有连绵不断的悠扬琴声。黑幕缓缓拉开，映入眼帘是蒙蒙细雨。细雨中，精致的亭子若隐若现，亭角挂着的白色灯笼融在雨雾中，辨不清虚实。是宫灯帏，没有橘黄宫灯的宫灯帏。亭中，熟悉的华丽身影正在安静抚琴，如梦似幻。

他听到熟悉的儒音响起：“剑子，再见汝，恍若隔世。”

然而，那声音很快就被淅沥沥的落雨风声盖了去。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任意打落，使得雨声变得无比嘈杂。他和龙宿隔着雨帘对话，有种旷远而不真实的感觉。他听不清龙宿都说了什么，只听得自己道：

“吾心依然。”

刹那间，他的心开始撕心裂肺般痛起来。

是啊，龙宿，任时空流转，就只有你，使吾心依然。

现世

猝不及防的一掌偷袭，剑子仙迹不及防备被直接命中，登时呕红，身旁的杜一苇则已重伤倒地。偷袭之人卸下伪装，露出真面目。变故不过发生在转瞬，他已猜到这场偷袭背后策划之人，胸中怒火瞬间爆发。他让人带杜一苇先走，独自带伤断后，却终还是伤重难支。命悬一线之时，他孤注一掷，将小金剑插上肩甲，使出了玉石俱焚的逼命之招。想到那背后之人此时此刻定也在某处中了他设下的陷阱，也会如同他一般猜知是他所为，也定会义愤难平，他心中就生出一种同归于尽的报复快感，还有堵在心口的愤懑。

他早已暗中联络神魔族，让他们在路上伏击疏楼龙宿，务求一击必中。神魔族是对如今已成为嗜血者的疏楼龙宿的最大杀器。如果疏楼龙宿是末世的成因之一，如今这人已不受掌控，不愿回头，那他就有必要将他除去。如今真是正好，哈！

疏楼龙宿，我与你，看谁技高一筹，能拼过如今这场杀局！

对龙宿，他从来没有过这般激烈到任性的情绪。他和龙宿过了一辈子，水乳交融，又如风水流转，是最自然的感情。疏楼龙宿不是龙宿，除了名字，那人哪一点比得上龙宿？他不需要对那人同情怜悯。

终于，偷袭之人还是被他的玉石俱焚之招吓退。他赢下活命之机，而援兵又还没到，豁然之境一下子就只剩他一人。动弹不得，面对满目苍夷的豁然之境，他内心的愤懑渐渐消退，反而开始变得茫然起来：既然他活了下来，那人是不是也一样，逃脱了埋伏？

蓦然间，末世时空宫灯帏初见的那一幕再次浮上脑海。那时的疏楼龙宿踮着竹尖，月下回头，神情清冷而寂寥，仿佛就置身于冷月之中，不可触及，无形间挑动着他的心弦。还有那轻浅的最后一语，戛然而止，却似蕴含了千言万语。

明明疏楼龙宿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他却忍不住去想，那人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是孤独吗？

可是，重来一次，那人仍是走上了众叛亲离的道路。他游走各势力之间，企图掩盖往日夺取红尘剑谱的恶行，觊觎嗜血者之力反噬褆摩成为非人之身，倒戈闍城，勾结魔龙祭天，更想渗透入北隅皇城，到了如今，连一手创立的儒门天下又还剩多少人愿意追随他？也难怪原本这时空的“剑子仙迹”要疏远堤防他。那个有关君枫白和红尘剑谱的木偶戏，那人想如何，逼他和佛剑表态么，问要是他疏楼龙宿要与傲笑红尘对着干，他和佛剑会站在哪一边吗？那么明显的答案，还用得着问吗？那人蓄意挑拨君枫白强抢红尘剑法，其后灭口未遂，多年后还为了逃避纠责，重伤傲笑红尘。那般可耻行径，竟还希望他和佛剑视而不见，站他那一边，根本就是做了坏事不仅不承认道歉，还想让人接纳支持，恶劣得像个被宠坏了的孩童。如此作为，孑然一身是活该。

可是为什么呢，他还在犹豫，还是放不开手？

即便那人成了嗜血者，即便他对那人设下了杀局，即便杜一苇如今生死未卜，他仍是忍不住期待那人能活下来。

在这个与嗜血者关联的时代，他们相识了两个时空，越是相处，他越是觉得，自己无法拿这个疏楼龙宿当一个普通的恶人。他知悉的龙宿有多么坚强，就对比得疏楼龙宿有多么脆弱，即便那人的所作所为和“弱”这个字毫不相关。可他想，那人还是“疏楼龙宿”吧，本质里该是仍保留着和龙宿一样明亮的灵魂，不过是在这个动荡的世间以及他所不知的际遇中被悄然隐藏了起来。对这样的疏楼龙宿，他总会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拉一把，多看顾一些，多关心一点，尽可能给多一些包容，纠正那人一些错误的想法，就像是遇到一个顽劣的孩子，忍不住去在意关心。不仅仅是为了阻止末世再次降临，他是曾真心想保护这个疏楼龙宿，让他不再孤独，或许，那般的话，那人就再不需要孤注一掷了。

结果，他们确实都活了下来，还一直活着，各自完成了属于各自的旅程。

那场绝杀后，他再没遇过疏楼龙宿。那之后他因着使用玉石俱焚的伤势跋山涉水去北域寻找医治之法，后来则为救治佛剑、追踪邪兵卫一直奔波，遭遇各种敌手，大伤小伤不断。而疏楼龙宿，他知道那人在北隅皇城搅和过一段，暗中拜托了素还真关照。之后没多久，疏楼龙宿就彻底隐匿了踪迹，没再涉入中原的争斗，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一时兴起的叛逆，过后无声无息。

他不知道为何疏楼龙宿忽然收手，但无论如何，这一回，末世暗夜终究没有降临，希望号角切实实现了他的愿望，就不知代价是什么。

待时过境迁，他忽地就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疏楼龙宿了。他知道，其实疏楼龙宿一直都在宫灯帏。可他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再会。龙宿，是他吹响号角，失去一切后，唯一仅剩不能放手的联系，然而，那个人却不是让他不顾一切吹响号角的龙宿。

对于疏楼龙宿，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想不透。那就是，到底疏楼龙宿想要什么。

他不理解龙宿为何要挑拨君枫白强抢红尘剑谱，不理解他为何要联合北辰胤夺取辟商剑，不理解他为何逼杀蜀道行，不理解他为何会为了逃避罪责去刺杀傲笑红尘，不理解他为何宁愿自甘堕落成嗜血者也不愿低头认个错，不理解他为何要和魔龙祭天这类阴险小人同谋。是为不死之力吗？是因为他最初许下“永生不死”的愿望吗？可走过了天地源流，时间对他们而言已毫无意义。是为了实现野心，才渴求邪兵卫之力吗？可闹到最后，他仍是看不明白那人的野心为何，一统苦境中原、独尊儒教吗？然那般作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在中原胡闹了一番，任意妄为得简直有如过家家，哪真称得上武林霸业？而且，这一切，他都没真正动用儒门天下的势力。而如今时移世易，那人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在宫灯帏继续逍遥，就不知是偃旗息鼓，还是蓄势待发了。又或许，只是没了兴致。

他不明白。末世时空他刚有意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一股脑涌入脑海，他处于一片混乱中，想不透，如今经历了两个时空，他仍想不透。在末世的时空初遇时，他问了，问疏楼龙宿想要为何。然后，他得到了一句欲说还休的回话，和一个月下远离的背影。如今，一同经历过同一个时空后，他却不知该如何问了。可是心中答案不解，他便会忍不住想探究，越要探究，就越避免不了靠近。

他想，他会不会对这个疏楼龙宿太不公平了，因为他一直在用记忆中的龙宿为标准去衡量这个疏楼龙宿的一切。记忆中的龙宿，是真正的王者之姿，权谋手段一样不缺，对于力量取舍有度，看得透势力平衡互相牵制的道理。所以，那人才会放弃了独尊儒教，与佛道开战的念头。那样的龙宿，像是草原上的苍鹰，带着睥睨山河的气势在高空中翱翔，自由而随性，眼界开阔，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龙宿时，就仿佛看到了万里无云的大片青天，以及青天下广袤无垠的大好山河，心中豁然开朗。他不需要担心龙宿，只要一直看着就感觉可以到达时间的尽头。那个龙宿如此完美，是春日里国色天香的牡丹，一旦绽放便会让百花失色。

他想，无论如何，他心中的龙宿一时半会都回不来，而眼前的疏楼龙宿他不能随意放下，便要学着去相处。是不是，若是他稍微放下一点心中标准，暂时将记忆中的龙宿放置一边，便能用全新的眼光去看这个疏楼龙宿，发现他的不同。

实际上，时不时他会有种错觉，感到这个让他不省心的疏楼龙宿似有种莫名的诱人魔力。这个疏楼龙宿不似牡丹那般夺人眼球，却似另一种花，在吸引人在不知不觉中靠近，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哪种花。

相杀后不再相见的时日，他知道，他心里明白，他是想见龙宿的，在受伤不能动弹时的每一个夜晚，每一次听到夜风拨动竹叶的声音，每一次看到细雨落下的温润无声，每一次吹响紫金箫的时候。

他想，总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的。

只是，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想念的是哪个龙宿。

再次见面，是在久违了的宫灯帏。

他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正道需要嗜血者之力对付黑暗之间。

他揣着忐忑不安的心，一步一步沿着通往宫灯帏小亭的石阶。天下着朦朦细雨，细细密密交织落下，像薄薄的帘纱，给人神秘朦胧的感觉。这个时空的宫灯帏总是在烟雨濛濛中，给人不真实的感觉。少了十里宫灯的照耀，绿竹和亭台都在雨雾中变得如梦似幻。他看不见龙宿的身影，白玉琴的琴音渗在雨中，似来自无方，他无法辨认声音传来的方位，只能凭感觉前行。这一切让他感觉陌生。

在他的时空里，记忆中宫灯帏夜里总是一片清朗，皎月当空，星河如练，一切都那么明朗。龙宿也一样，就坐在亭中抚着琴，他远远就能看见，清清楚楚，不必他猜测费神。

疏楼龙宿在哪里，还远吗？穿过雨帘，他见到的，又会是个怎样一个疏楼龙宿？

终于，他来到了宫灯帏的凉亭前。隔着细雨，他看到久违的疏楼龙宿抚着琴，抬眸对他轻挑眉目，嘴角勾出亦正亦邪的笑意。那一瞬，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疏楼龙宿笑着邀请：“剑子，踏入这个亭中，会造成什么后果，汝明白。”

一直以来的忐忑和不解，在如今见面的一瞬竟似有了答案。他抬伞回望疏楼龙宿，感觉一切如湖上泛舟，平缓而随意，自然而然就接道：“吾心依然，但看龙宿当下之心。”

然，是对谁的心依然？

造访宫灯帏后的那夜，他又梦回末世时空的事。明明是已经不存在的时空，却一直困扰着他。

那是最后的最后，他站在不解岩的菩提树下与疏楼龙宿最后道别。这个时空的“剑子仙迹”和疏楼龙宿也一同种下了菩提树，为佛剑送行。在那棵树下，他决意再次吹响号角，扭转末世；他决意让疏楼龙宿杀死，让那人一泄心头之恨，也是对他心心念念的龙宿表达歉意。当宝剑去了珍珠的伪装，刺入他的胸膛时，猝不及防间，他近距离对上那人一双金瞳，以及那人满脸鲜血下的惊讶和不解，还有不知所措。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变回了这个时空的“剑子仙迹”，心中竟是对疏楼龙宿产生了浓烈的不舍。然后，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视线开始朦胧，他不仅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谁，也认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哪个龙宿。他只是想，他要碰一碰龙宿的脸，他想，他还欠一句抱歉。然而，他的指尖才碰到那人的脸，就再无力向前，重重垂落了下来。

在梦中，他没有因死亡而失去意识。他仍能感觉，神志依旧清醒。他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味，越来越浓郁，危险而诱人，让他忍不住凑近再闻真切一点。

啊，是晚香玉。久远记忆中，龙宿某个别院里也种了不少这样的花。那一簇簇白色的小花，一到黑夜，就会散发出浓郁而惑人的香气。龙宿从不把它们移到室内，因为这种香气闻多了对身体不好。但他就是十分喜欢这花的香味，每逢花季，若夜里在院子站久了，就会忍不住凑近去细闻。龙宿曾揶揄说：“剑子，汝啊，与吾正相反，看着浩然正气，骨子里却最喜欢危险的气息，越是危险，就越要靠近。”

记忆中的龙宿，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如同空气一般存在的龙宿，无时无刻不在他的生命里，与他紧密连结，却不会造成他的任何困扰，让他过于习以为常了。

什么时候，这空气中开始窜入别的味道，浓稠而香甜，初闻时感到不适，又无法忽略，渐渐的——

冷不防，那香气落到了他唇上。

那一刻，他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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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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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1-03-22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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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两个“喜欢” （3）

（3）

时空树

剑子发现自己不是被困在另一个时空，而是被困在一个断层式空间，时间与时间是断开的。他一梦醒来，发现本该死了的“剑子仙迹”又活了过来，但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头绪。而他所处的时间点，“剑子仙迹”所到之处，所接触之人，所提及之事都与他记忆中异度魔界入侵相关，再没人提及阇城嗜血者的动乱，感觉那已是很遥远的历史。他所在的时空也曾经历过异度魔界入侵，但那时苦境并没有受灾，因为异度魔界在道境作乱时就已被玄宗和圣域一同封印，之后再没解封。那段时期他和龙宿还有佛剑还去了道境助阵。

在这个空间里，他还会时不时做些莫名其妙的梦，梦见他未曾经历的事，而那些事件又和空间中时空的人事物息息相关，只是有着不同的走向。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这个空间，他身处其中，就像个被迫看戏的看客，无论戏好还是戏烂，都不能发声，不能自由行动，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渐渐的，他开始接受现状，便恢复了平常心。他觉得，天道运行自有其理，他的存在一定有意义，只是如今契机未到，只要耐心等待，总会拨云见日。

然后某一次，他无意间让“剑子仙迹”做出了不符合这人本身意志的动作。

即便只有一瞬，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激动不已。他心想，莫不是契机已来临。于是，他依着当时的感觉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只要自己凝结意念，就能取代这个“剑子仙迹”自由行动。同时，他也失望地发现，在他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空间是静止的，没有时间流动，一切的人事物都如同死物般，不会响应他的任何行动，而他一旦收回意念，他所做的都会变得不存在，一切都会回到时间静止前的一刻。

于是他想，真正的契机还没到，但已经开始接近了。

他一向擅长等待，伺机而动。然而，长期如同被隔离般停滞在一个空间是一件痛苦的事，不能际遇，不能前行，所拥有的，所能做的，就只剩回忆了。停滞的时间越久，就会让人沉迷过往。

无所事事，他总忍不住回想过去，想他曾经所在的时空。那时，他常常闭关清修。他喜欢独处时的清净，让他有思考的空间。但他还是喜欢拥抱人群。他不需要融入世俗的热闹中，只要远远看着世间百态，看着人在浊流中的奋斗和自强不息，就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和价值。他想守护这样的人世。在他看来，修道从不是为忘情飞升，而在参透自然循环之理，让思想豁达。他还会想龙宿。在那个时空中，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让他即便避世山林，远离人群，也会觉得世间鲜活美好。他甚至觉得，有那人在，他愿意停留在不再流动的时间中直至永恒。但他知道，那人若在，定不会愿意就此停留，也不会允许他有那般念头。那个人，是一定要一直一直往前走。他身边的友人不懂，总觉得他看得太开，而龙宿太过执着，可他们不知，真正需要决断的时候，龙宿总比他清醒绝情，争先做反噬嗜血者的牺牲者时是，莫汉走廊独自断后时是，放手希望号角时更是。那样的龙宿让他不甘，让他念念不忘。

为了不让自己沉湎过去，时不时，他会进入意念空间活动活动，进行各种尝试。他想，当真正契机来临时，他总要有些准备。然后，渐渐的，他开始能够使静止的空间短暂活动起来，即便只有片刻，也算是有了进展。

让意念空间活动起来时，他喜欢站在豁然之境小院的石桥上，听桥下流水潺潺，感受清风拂面，静静观赏豁然之境焕然一新的院子。这院子是“剑子仙迹”回到豁然之境后重建的。他梦醒时这人刚回到豁然之境，眼前是一片荒芜，居住小院就只剩残垣断壁，地上还残存着恶战留下的痕迹。那时的“剑子仙迹”似身上有伤，感觉很虚弱，一条手臂不太灵活。然而，即使如此，这人还是用一只手，建建停停，一点一点将院落建成。

他不知之前的院落是怎样的，但眼前的院落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所在时空中豁然之境的小院。他的豁然小院，院落布局、河流走向、石桥方位、植被种类、房屋的一砖一瓦、凉亭的样式结构、乃至入口石碑，都是龙宿亲自设计挑选的。那个院子，细微之处藏着不少精巧繁复的设计，但宏观所见仍是简单朴素，符合他的风格，是他和龙宿长期争论后折中出来的产物。当年龙宿理直气壮说，既然耍计住到了疏楼西风左近，就不能太寒酸，影响到疏楼西风的华丽无双。可分明就是那人运气不好输了赌局，之后企图赖账才会丢了地契，却死不承认。当然，确实是他故意激龙宿应下赌局，但他也能肯定那人是故意受激，他们半斤八两。不过嘛，就算没那个赌局，他也会找其他法子住到龙宿周遭，横竖龙宿本人也有那意思。天意人意，说白了，不过是他和龙宿一念之间。

所以说，这个“剑子仙迹” 果然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会不会这个“剑子仙迹”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就是他本身，都不该属于他如今所见的时空。

平静悠然的日子没过多久，“剑子仙迹”就与龙宿相见了，就在这个豁然之境，在异度魔界的使者上门挑衅的时候。

“剑子仙迹”看到龙宿领着佛剑以及一群小辈踏入豁然之境，脱口便道：“啊，是龙宿啊。”那一瞬，他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来自“剑子仙迹”心底深处。而他的心底，却莫名“咯噔”一下。这个龙宿闻言，立即用扇子遮掩了半边脸，对那声意味不明的叫唤表示了一下不满，可眸光流转中却藏了一种名为期待的暧昧情绪。

怎么回事，吾记得入梦前两人不是才相杀着吗，怎么一转眼就就变成三教顶峰联手对抗弃天帝了？果然是断层式空间，跳跃也太大了吧。可一转念，他又想，与他何干。

龙宿入住豁然之境后，一入夜就会奏响白玉琴。

熟悉的琴音，熟悉的曲调，他每每听闻，都会恍如落入逆流的时间长河，回到记忆中的宫灯帏，回到与龙宿琴箫合鸣、煮酒品茶、逍遥快意的无数年岁。当年龙宿身死后，他心灰意冷，便将白玉琴和紫金箫一同放入棺木中，再不碰任何音律乐器，久而久之，甚至忘了自己原来还会抚琴弄箫这类风雅之事了。他会挑着往日与龙宿小聚的日子去龙宿陵墓附近的崖边静站，但他从不敢面向陵墓，也不到墓前祭拜，更不出席儒门任何的祭奠仪式。他觉得，这个距离用来道别最好，用不着离别，只需渐渐淡忘。每一年他都会跟自己说，下一年、下一年就不来了，逝者已矣，不过是又一刻轮回而已。

后来集境入侵苦境，他遭到围攻。在被刺中要害，生命要走到尽头时，他想，终于，下一年，不用再去了。然而，呼吸要停止之际，看着在天上划过的星星，他心中又忽地涌上强烈的不甘——他想去一次，去一次龙宿的陵墓，来到墓前，挖开棺木，再看一眼龙宿，在死之前。

他觉得这夜夜连绵琴声就像是断魂钩锁，每一丝每一弦都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这样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剑子仙迹”终于有了行动。他循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来到龙宿房前，静驻良久后，走了进去。

摇曳烛光下，龙宿将“剑子仙迹”逼至门板。他听到龙宿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问：“吾若死，汝会为吾吹响希望号角么？”

那一瞬，他不自觉开始晃神。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分辨不清，在听到死神之音的瞬间，他是无意识间说出了心中所愿，还是下意识许了愿。那一瞬，他不过就是想，想再见一见龙宿而已。

他没留意“剑子仙迹”答了什么，或许这人根本没回答，他只是知道龙宿的脸一下凑了上来，柔软的唇瓣不轻不重地落到了“剑子仙迹”唇上。霎时间，他感到所有的时空隔绝消失，他陷入恍惚，仿佛看到龙宿在亲吻他，和记忆中的每一次一样。

恍惚中，他听龙宿又轻声问：“汝看的是谁？”

是你、是你、一直都是你啊，千年万年，历经永劫，任时空流转，在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个。无论要等多久，无论要付出何等代价，我都想要见你一面。

仿佛感应到他的心绪般，“剑子仙迹”一把揽住龙宿的腰身，往自己身前收紧，他近距离对着龙宿，喃喃道：“是你，一直都是你，我一直看的都是你。” 这般呢喃着，“剑子仙迹”凑上前，主动吻上了龙宿额纹，情不自禁道：“龙宿，你回来了。”

啊、啊，龙宿，是你，你回来了，你就在我的眼前。

然而，那般的美好在梦中却变得破碎不堪。

他又做梦了。在梦中，他和龙宿没有互诉心声。他们仍是携手作战，但一直保持距离，没有彻底分离，也没有再进一步。

然后场景一转，他看到了令他厌恶的漫天黄沙，以及虚无的空间。不远处，神柱正在坍塌。

——仿佛是什么预示的梦。

龙宿焦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神宫即将崩毁，再不走将与神宫同葬。”

但他没有走，他不能走，他要和佛剑一同留下来，用自身功力稳住神柱。他不能让神州倾毁，不能让苍生蒙难。他想，龙宿是要走的，至起码，这个龙宿该是会走的。然而，片刻安静后，龙宿没有走，留了下来，要与他们共存亡。

他心中欣喜。终于，终于，龙宿不再独断独行，不再违了他的心意，在危急之际断然将他送走，自己留下。同时，他又觉得失望。龙宿不该是这样。龙宿他那般清醒而决断，面临危机和抉择时，面临此等境地，必会明白，他们之中定要有一人出去，才有机会保住三人的生机，不会像如今这般不顾后路执意留下坐以待毙。

不是，他不是龙宿。

仿佛是回应了他的心声，梦中的自己忽出一掌，将龙宿推了出去。

梦中的他果然是他。因为在莫汉走廊的生死一刻，若能行动的是他，他一定会作出和龙宿一样的举动。

然而，他还是他，龙宿却不是龙宿了，可他仍是做了同一个决断，仿佛是什么不详的预兆。

还好，这不过是断层式空间，这不过是梦的碎片，都与他无关。没有新的际遇，他就会一直停留在过去。若不能再留在滚滚尘世，碧落也好，黄泉也罢，甚至是这个虚无的空间，他仍在，他记忆中的龙宿仍在，不曾褪色，紫金箫，白玉琴，他们会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现世

这是剑子仙迹第二次把豁然之境恢复成记忆中的模样。重伤之躯，功体未复，他已不再适合继续涉入中原之事。然而，回到豁然之境，他却无法静下心来休养，他需要做些别的事分散注意力。其实，早前在别处养伤不能动弹时，他就一直在心绪浮动，那些在为中原奔走时无暇分神的事蜂拥回袭。而所有的事都指向一个人——

龙宿。

不知不觉，他与龙宿已相处了很长一段岁月，分分合合，再加上那些抹去后再重来的光阴，少说有两三百年。时间很可怕，能让很多不曾在意的事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

尤其是在那个消失的时空，他与龙宿还做了那样的事。

那一夜，那一曲熟悉的穿越时空般的《宫灯帏曲》，让他如同着了魔般走入了龙宿的盘丝洞。他吮吸着那人的唇瓣，翻卷着那人的舌头，卸去那人繁复的衣服和头饰。巫山云雨中，他们在欢愉中浮浮沉沉，耳鬓厮磨。他情不自禁道，是你，是你，一直是你……

然哪个“你”，他不敢想。

即便意识到自己被下了药，他心中恼怒，可一见那人在松下弹琴，一脸轻松的样子，又想不久之后他们便要面对弃天帝，生死难料，便想着，也罢，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因为无论如何，对上弃天帝，他都会保下他，不会再让“龙宿”死在他面前。

不曾想过存活，然时间重来，一切就都变了调。

他还在，龙宿也还在，而那一夜，也并非真正消失了，还留在他的记忆中。烛影帷帐下，龙宿魅惑的笑眼，共赴巫山时连绵不断的低唤，缠上颈脖的臂弯，由浅入深的热吻，肌肤相贴时传递的温热，一阵接一阵翻涌不断的情潮，仍鲜活地浮现在脑海。他不该想，不该念，一触及就感觉仿佛背叛了什么。于是，即便重新接上的左手还不能动弹，即便重伤之躯仍旧坠重难行，他仍是坚持一砖一瓦重建了豁然小院。

他的豁然小院，是他心心念念的龙宿设计，和这个时空的龙宿无关。他要在这个龙宿为他特别设计的院子里等待他的龙宿回归。

然而，日复一日，他站在石桥上，看着豁然小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却仍是无法不去想这个时空的龙宿。他想那个高傲自我的人竟放下身段，连保命的邪之刀都贡献了出去，在苦境张罗打鼓，就为了寻访他的行踪。还是，那人其实还有别的目的？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他却在时间往复中，不可避免地遇上同一个龙宿，彼此纠缠不休。就算有心回避，这个时空的苦境过于动荡，而这个时空的龙宿又太过难以预测，他们的命运交织，身处其中，他不得不时时堤防打算，无时无刻不揣摩那人的心思。见不着时会想，那人在哪，在暗中盘算着什么，下一步又会做些什么；见到时又会想，那人怎会变这样，为什么想法总那么极端任性，为什么就不能为苦境做些贡献；夜深人静时还会想，那人不是对他有情愫吗，为何就不能多顺着他一点，让他省点心；这般往往复复，渐渐占据了他整个心思。

他明白，时光重来一次，他仍需要龙宿的力量，面对几近无敌的弃天帝，儒道释必须三光汇聚，才有获胜之机。他不能为逃避私情而坐视苍生遭劫，所以注定还是要与龙宿重逢。他只是想，在那一日来临前，籍着这个豁然小院，将之前那些荒唐事淡忘，让他能更以平常心面对龙宿。

终于，他与龙宿在豁然之境重逢了。他们和群侠一同共议讨伐弃天帝守护最后一条神柱之事。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同进同出，或互相调侃，或讨论对策，他无法忽略这人的存在。明明逼命危机在前，但一见到龙宿，知道龙宿在身边，跟龙宿平常相处，他就感觉内心平静，仿佛见面前那些无解的挣扎不曾存在。

直到磐隐神宫决战前夜，他再次听到熟悉的曲调。

他站在石桥上，看着过去时空的龙宿为他亲自设计的院落，冷不防听到白玉琴奏响的《宫灯帏曲》。相似的情景再现，是同一个套路，他清楚知道弹琴的是谁，却仍是忍不住转向了琴声传来的所在。那个狡猾的人，竟利用真气催动琴音，让曲调回响在豁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使他避无可避。

那连绵不绝的琴音撩拨着他的心弦，拨开了所有催情药所制造的层层迷障，让那夜的香艳柔情清晰再现。恍惚间，他看到那个正在弹琴的龙宿出现在院子中央，站在朦胧月色下朝他招手，吸引了他所有的视线。那一瞬，听到自己的心“扑通”一跳，吓得他一下回过神，登时踉跄倒退半步。

然而，龙宿并没有出现，只有缠绵的琴声响了一夜。而他，则听着潺潺流水声在石桥上站了一夜。天明时，琴声停止，他心中竟产生了一种名为失落的感觉，仿佛自己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龙宿、龙宿，你在哪？快回来、快回来啊！你怎忍心任剑子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时空沉浮？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相识、相遇、相处，就会产生记忆，留下感情，他无法避免。新的际遇总能让过去褪色。

不可以，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让龙宿消失，又怎能再忘了他。

他有必要结束这一切。是了，就只有一个办法，能结束一切。

这一回，他们终是送走了弃天帝，却仍是棋差一招，让弃天帝最后一击命中了神柱。眼看神柱即将倾颓，神宫即将关闭，他毫不犹豫留了下来。他要与佛剑一同用最后的力量护住神柱，为神州苍生，也为一个终结。他的一生、他的生命早在他的时空中结束，这时空的一切都不属于他。而属于他的，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陪伴他走过大半身直至他死亡都不能释怀的龙宿。他不求生命延续，只求一切恢复原状，让他回到他的时空中按原定轨迹战死。

他以为，以这个龙宿的精明惜命，一定会离开，尤其是在他和佛剑表明让他离开找救兵后，该是更不会有负担。然而，出乎他意料，这人却留了下来，即便起初有所犹豫。

多么不智的选择。他的龙宿就不会这么感情用事。这个人果然不是龙宿。他的龙宿不用他出言提醒就会权衡利弊，依言离开，也一定会找到办法回来救他们。他的龙宿，总是那么清醒，那么决断，那么无所不能，不需要他担心，不需要他保护，可以让他全然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托付。

可是啊——

他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这个虽是迟疑却仍旧坚持留下同死的龙宿，猛地一发掌，将他震出了神宫。

可是啊，龙宿，偶尔我也会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些，让我觉得我的牺牲、退让和妥协有价值，有所依托，就像现在这般。

蓦然间，一个念头窜入脑海，若此刻之后便是生死相隔，这一掌，会不会让龙宿一直记着他，记得曾有个剑子仙迹用一掌换来了他的千秋万世。

啊，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龙宿当时是抱了那般想法，既不能同生，便要用自己的生命，换他一个永生不忘。哈，多么自私，多么冠冕堂皇。只有他，被白白骗了那么多年。

哈，哈哈，活该，活该，他念念不忘，吹响了号角，却成了如今的结局，哈，哈哈，哈哈哈……

欲哭，却只能笑。

磐隐神宫中，他的内力和生命一点一滴在流失，意识也开始时有时无。他觉着自己开始做梦，有断断续续的画面浮现脑海。又或许，那不过是死前的走马灯。

他又看到了那个心思难辨的夜晚。那个夜晚，似有说不清的魔力，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昏暗的房间内，烛影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帷帐缓缓落下，空气中溢满了甜香诱人的气味，令人头脑昏沉，浑身燥热，心跳加速。恍恍惚惚中，他冷不防被龙宿一拉，双双摔倒在床上。他压在龙宿身上，看着这人的笑脸在他眼前摇摇晃晃，格外的惑人，像极了不能触碰的禁忌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知不觉中，他低身吻了下去。

然而，在他摔倒在龙宿身上的那一瞬，就已恢复清明，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他本是气极怒极，本能就要推开这无耻之人，却在抬身瞬间，不其然对上那人的双眸。他近距离看着这个龙宿，看着这张透着和他认识的龙宿有着截然不同气质的脸，清清楚楚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谁，想到不过短短两三百年，他们就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生死相杀，兜兜转转才走到这一刻，那是他在他的时空中不曾有过的激烈，心绪便不由得开始浮动。想到这人叛出正道独舔伤口时的脆弱，想到这人说着绝不会让他先死时的倔强，还有这人问他在看谁时的哀伤，再想到不久后，他们就要对上弃天帝，生死难料，他竟是手劲一转，不受控制地将这人拥入怀中，情不自禁地重复：“是你，我看的，是你。”

是的，他没有辨不清，他是自愿，从头至尾，他都知道，这个龙宿不是让他念兹在兹只求再见一面的龙宿。

可他不能承认，他绝对不能承认。

传说中，一个人死前，会产生幻觉，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看到自己最想做的事。可若这就是他生命最后一刻所看到的画面，那他过往的一切坚持和执念又算是什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吹响了号角？

然后，香艳旖旎的画面一转，回到了豁然之境的小院，那个由过去的龙宿亲自设计的小院。突然间，鲜活的景象像是失去了色彩，变成一片死寂，仿佛时间停止在了一瞬。万物皆静止，只有他一人仍在动，在豁然之境闲逛，在仔仔细细、重重复复地观察这个豁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好似怎么看都不够。明明豁然小院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空间，他却能看个乐此不疲。

最后，他来到了石桥上，看向小院，喃喃自语：“紫金箫，白玉琴，共饮逍遥一世悠然。”说完，他抬头看向天上流云，喟叹了一句：“啊，龙宿，你一直都在啊。”话音落，微风起，世界又恢复了鲜活。

啊，是啊，龙宿还在，只要他不忘记，龙宿就会一直在。他的龙宿，不是过去，是现在，是永远。

所以，让时间就此停止吧，让他和龙宿一切如初。

[ 此帖被ltian28在2023-08-08 11: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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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1-03-23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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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两个“喜欢” （4）-（6）完

（4）

时空树

剑子再次梦醒时，发现“剑子仙迹”正身处一个叫“夜山归元池”的地方。“剑子仙迹”一直躺床上不能动弹，是龙宿衣不解带亲自照料。和之前一样，他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剑子仙迹”全身僵硬，以及这人内心的抗拒。

他看着这样狼狈的“剑子仙迹”便不觉好笑。在他的时空里，他虽然也是大伤小伤不断，但从未将自己弄到过这般任人鱼肉的地步。这么想着，他不禁感到有些可惜，竟是错过了让龙宿亲自照料起居的好事。可下一瞬他又冷不丁觉得浑身开始发痛、耳朵“嗡嗡”直鸣。如果他真让自己落到那地步，龙宿肯定会笑着脸以照顾为名将他狠狠虐待一番，还会少不了一顿痛骂。那人呐，最忌讳就是他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了。只要有龙宿在，他总会惜命的。只要想着某处的世外桃源中有人在等他平安回归，他就不舍得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总会想好后路，多做保障，就算失算不能及时撤离，也好让龙宿能赶上救援。

被困在这个空间里，他静静看着和他处在不同时空的“剑子仙迹”和龙宿，看他们相处互动，那失去龙宿的沉痛和不甘竟在被一点点疗愈。他和龙宿，不该仅仅只有遗憾和哀伤，滤过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以及过往一些令人不快的争执，他和龙宿之间有的是共度上千年的美好时光，至死不渝，不移不改。若每个人只有一辈子，只有有限的生命，那从生至死，那便是永恒了。

如此，他想，他该知足了。至起码，他还能在这里怀念他和龙宿的永恒，直到契机带来终结。

他希望，在他所不能涉入的时空中，“剑子仙迹”和龙宿也能找到属于他们的永恒，而不是像他看到的一般，相敬如“冰”地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即便“剑子仙迹”很可能是与他密不可分的存在，甚至是他本身。可这世间，只有他一人记着龙宿就足够了。

没多久，他发现在这个空间里，竟有一个与他相似的存在。

严格来说，他第一次察觉有那样的存在是在“剑子仙迹”一行与弃天帝对战的最后。那时“剑子仙迹”被弃天帝偷袭，眼见避无可避，万分危机之际，眼前的一切却忽地陷入静止，只有龙宿一人还在动，正朝“剑子仙迹”扑过去。但那只有一瞬，而当时战况激烈，让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然后就是这回梦醒。有一次在归元池边，“剑子仙迹”推开龙宿，一个没站稳差点要跌落池里。那时，空间也有一瞬静止，而龙宿，则上前欲扶住“剑子仙迹”。这一回，他确定自己之前所见的并非错觉，这个空间确实有别的存在。

念及此，他心中蓦然一动。这个奇异的存在似乎是被困在龙宿体内，而看着十分在意“剑子仙迹”，莫不成和龙宿相关？还是说，这个存在有别的目的？于是，他没有主动现身。他不能确定这个存在是不是就是打破现状的契机，而在真正的契机到来之前，他不欲与这个空间的一切有过多交集。

直到某个夜晚。

那夜，“剑子仙迹”如常留在房中对着烛火若有所思，龙宿的脚步声则在门外响起又停下，气息在外头不消散。他本以为这一夜也会如往常无数个夜晚般无风无浪到天明。然而，冷不防的，空间的一切陷入死寂。紧接着，是“砰”的一下推门声，是流火坠地般“咚咚咚”的踏地声，以及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的气势。

是龙宿。

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剑子仙迹”的脸就被龙宿掰了过去。然后，柔软的唇瓣强势覆上了“剑子仙迹”双唇。

那一瞬，无比熟悉的气息传来，他心下倏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和冲动，一时没忍住，依凭着“剑子仙迹”的躯体，脱口就问：“是你吗？”

话一落，他立即反应过来，在慌乱中单方面强制结束这静止的意念空间。

见一切倒回到龙宿闯入门前的一刻，如今房内只剩 “剑子仙迹”一人仍无知无觉地对着烛火发呆，他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他的力量更强。

幸好，他的存在没有被发现。

啊，是龙宿，真的是龙宿，是他心心念念的龙宿。

怎么办，他还没做好准备与龙宿相遇，他还没准备好告诉龙宿他的狼狈，他还没准备好跟龙宿说——

好久不见了。

莫不成，这就是契机，让他和龙宿相遇，然后愿望实现，彻底终结。

不，他还没准备好，还没准备好说那迟来的“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那就这样吧，故作不知，让这个重逢再持续得更久一点吧。

无所事事时，他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龙宿在莫汉走廊死了，被安放在棺材中，然后在一个笼着萤光的水晶溶洞中醒来。龙宿死的时候很可怖，原本精致绝美的容颜迅速衰老，布满了皱纹，可他最终如白蛇蜕皮般重获新生。

梦里，他怀抱着希望，一下接一下挥动着拂尘，将“想见”的心意寄托在真气中，一点点传出，希望能传到龙宿所在的地方，唤醒沉睡的人。

梦里，他被集境重兵围攻，受到重创，但他活了下来。一片腥风血雨中，龙宿如同天降奇兵般出现，救下了他。

悠扬而熟悉的琴声中，他缓缓睁开眼，不期然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华丽身影。那人背对着他，正在安静抚琴。琴声有若清风拂过溪流，拂过繁花盛开的绿野，而那人，就站在碧草百花中，沐浴在阳光下，像是随风起舞的精灵，如梦似幻。那人缓缓回过头，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似穿越了无数时空回到了最初，又似在渐行渐远——

啊，是龙宿，真是的龙宿。真的，如同做梦一般。

现世

天在下雨，人在落泪。

龙烟宛后院，剑子仙迹站在龙宿的墓碑前，缓缓蹲下身，用手一下接一下拨开地上的土。他想，他是该亲手为这人挖坟。同一个莫汉走廊轮转了两次，他都靠龙宿才活了下来。不，若真要算，应该是三回才是，连同另一个龙宿的份。

这一回，他终于没再逃避，能够出席“龙宿”的葬礼，直视“龙宿”的碑坟，是不是说明，在他心中，对这个龙宿的离去并没有如对记忆中的龙宿那般感到深切的悲哀和无力。哈，他该高兴，至起码，他没有背叛任何人。

可是，这雨下得那么重，为何却没有任何声响，下得那么空洞，听在他耳里，滴在他心里，仿佛就像落入了无方。

这般无知无觉地挖着土，他冷不防看见土中露出了一点白色透明的物体，心头蓦然一颤，急急将物件挖出来，发现是白蛇蜕去的皮。他倏地呆住了。据说白蛇十分少见，是吉祥和长生的象征，这时候被他挖到——

莫不成龙宿还有生机？！

他不信，他不信无论他如何回避，如何谨慎，如何计算，都无法坐视莫汉走廊的开启，无法阻止龙宿前往莫汉走廊，无法代替龙宿断后，无法抛下需要他协助逃离的同伴。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无论是时空颠覆还是时间重来，他都无法逆转莫汉走廊的死别。

时间倒流前，他本以为，龙宿死了，死在莫汉走廊，他也死了，死在对抗集境的战役中。那时，他想，一切该是结束了，无论是吹响号角的人，还是承接愿望的人，都不在了。哪知再睁眼，又回到了夜山归元池隐居之时。

再来一次，他不再刻意疏远龙宿，将这人留在身边，确保自己能在危机之刻及时做出反应，不让这人再次涉险死去，却仍是重复了之前的悲剧。若是天意难违，为何要重复一次，莫非这剜心之痛便是代价？

这一回，他察觉龙宿确实变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不再任性自我，不再只会见风使舵、明哲保身、拒绝主动为天下苍生伸出援手，不再是无时无刻不需要他包容体谅的龙宿了。龙宿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支持他的决定，与他并肩作战，在需要时给他伸出援手，时不时，他会产生错觉，感觉仿佛他记忆中那个已经消失了的龙宿回来了。

越是分辨不清，他便越觉得痛，还有对这个龙宿的不舍。

他想，这一切转变都是因为他。

若这人真会不可避免死去，那他希望这人一直维持本来的性情，让他分辨得明明白白。因为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所悼念的，就只是这个时空的龙宿而已。这么想着，他捧着手中的白蛇皮木然站起，看佛剑将棺盖缓缓合上。

大概没多久就要轮到他了吧，再次在集境的围剿中死去。也好，也好，在这个时候，如同命定般死去就最好了，让一切停留在最初，在没有变质前终结。

然而，仿佛是上天恶意的玩笑，他遇到了香独秀，得知了五行化气术。

预兆，是白蛇皮的预兆，龙宿还活着，龙宿会活得长长久久！

心中狂喜瞬间将他湮灭。

那一瞬，他忽地就不想听天由命走向终结了。龙宿还活着，他要见龙宿，他想见龙宿，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他立即化光回了龙烟宛龙宿的墓前，急急甩出拂尘击出坟中棺木。果不其然，黄金棺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再控制不住，开始对空挥动拂尘，一下一下释出真气企图召唤龙宿。

——龙宿，龙宿，我就在这里，我知道你没死，快来，我想见你。

然而，等了很久，龙宿都没有回应，他又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之后，即便他数度几近死境，龙宿都没有出现，真的像是死了一样。渐渐的，那失落化作了抑制不住焦虑，开始不断煎熬他的内心，让他竟是一时间忘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死劫，毫无准备就一脚踏入了集境设下的埋伏。

他到底怎么了？他不懂。

他从来不曾这么战战兢兢又无比激动地面对一份感情，那感觉就像在暴风雨中汪洋浮浮沉沉，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又无时无刻不感到振奋刺激，恐惧和快感交织，让他欲罢不能。在过去的时空中，他与龙宿的感情是自然而然，细水长流，就好似湖光山色无限好，感情到了，船靠岸了，他就去拉一把，和那人一同上船。明明如此美好，如今回想，却有如水月镜花，又淡如云烟，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当死劫真的临门时，他反是冷静了下来。他想，他是明白了，龙宿诈死的原因。

看着眼前强敌，他一手握剑，另一手探入怀中，悄然摸了摸被他藏起的白蛇皮。

无论如何，在这个时空，龙宿重生了，某种意义上，他也重生了。如此，又何必再被已经不存在的过往困住？

或许，这才是正解。

他不会死，他会拼过这一阵，然后，他要将龙宿找回来。

他想见龙宿，再见上一面。只需再一点点时间，再一点点，他就可以对龙宿说，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帏，琴箫合鸣，逍遥共饮，一世悠然。

被极招冲击的余波击飞，他陷入昏迷前，忽地又闻到了熟悉的花香，仍旧是他喜欢的味道，只是淡了很多，不再甜腻浓稠得让人难以呼吸，却更为沁人心脾，如梦似幻。

——你，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是谁在说话？

有，当然有。他想再见龙宿一面。

然后，他陷入混沌，不知不觉梦回夜山归元池的旧事。

被青山环抱的湖泊，临时搭建的湖边小宅，亘古照耀的巨大明月，还有小心翼翼的龙宿，以及故作冷漠的他，恍如隔世。

若早知会再次离别，就该再靠近一点，若早知过去无可挽回，就不该一直怀缅过去，这般，就不会两度虚度光阴了。第一次在夜山归元池时，他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背叛记忆中曾让他爱恋不舍的龙宿，于是，他对龙宿冷漠以待，想让这人知难而退。时间重来，为时刻留意龙宿的行踪，他的态度稍有缓和，却仍是若即若离。但当龙宿真的退却，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真心希望这人真的与他相离。

会不会，不仅仅是这一次，就连上一次，龙宿也没死，只是悄然躲了起来，然后坐视他的身亡。

痛，一想到这，就连在梦中也痛得难以呼吸。

龙宿怎能这般对他？为什么就不能让一切维持原状，为什么就一定要逼他承认？既然心悦他，要逼他回应，又为什么不能更强势点，再坚持一下？平日相处时穷追不舍，一到关键时刻，就缩手缩脚。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凡间先天，也会想让心悦之人无论如何都对他伸出手，不离不弃。

昏暗室内，他正对着烛火腹诽抱怨，眼前的一切连同他本身忽地被冻了起来。下一瞬，房门“啪”地一下被狠狠推开。龙宿冷不防出现在门口，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狠狠盯着他。然后，他一下扭过他的头，不由分说就吻了下去。

那一瞬，一切是真静止了。

（5）

时空树

夜山归元池畔，夜风习习，月色正浓。“剑子仙迹”收拾好行装，来到院中，抬头对着空中满月叹了口气，正要离去。

剑子也抬起头，看向同一个的月亮，心下不由得喟叹。离去好，离去也好，离去了，若下不定决心，朝夕相对不过徒生妄念。对他是如此，对“剑子仙迹”亦如是。

然而，就在“剑子仙迹”要使出轻功跃上围墙的一瞬，一切倏然静止了——是龙宿身上的特殊存在使用意念停止了时间流动。没一会，他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靠近的时候又慢了下来。

时间流动停了，他的心跳却没停，反而跳得更快了。他不敢动，不敢转过头，连躲在“剑子仙迹”体内悄悄转过头都不敢。

然后，他听身后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率直无比地怒道：

“剑子仙迹，汝敢喜欢疏楼龙宿，就要敢认!”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一种他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情绪，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个他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至死忘不了，甚至因而一时大意落到如此境地，仍时时刻刻挂念的人，这个说好了要与他共饮一世逍遥悠然，却抛下他一人独自断后死去的人，怎么敢这般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爱不爱疏楼龙宿?

似是累积了千万年的怨气上冲，他整个灵魂被冲得发抖，终是忍不住，再顾不得其他，他一下夺过“剑子仙迹”的身体，回过了头。然而，当他真正触到龙宿澄澈的双眼时，忽又觉得时光流转，回到最初，一切就都云淡风轻了。于是，他浅浅地笑了。

现世

受伤昏迷的剑子睡得十分不舒坦，感觉全身上下像被拆散了一样，疼痛得难受，尤其是心脏的部位，不断抽搐着，也不知是伤势加剧，还是受莫名梦境的影响。

在梦中，他收拾好行装，走出了后院，正准备离开夜山归元池。是上个时空的事了。那时他想，不能继续下去了，他有放不下的过去，有不能背叛的人，他不能给龙宿错觉。

然而，真正泥足深陷的到底是谁？

要离开了吗，要再见不到龙宿了吗？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内心，梦中的时间停止，留住了他的脚步。恍惚间，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龙宿的脚步声！龙宿要留他吗？

明明一切都静止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然后，他听到龙宿对他怒怼，直白得令他结舌：

“剑子仙迹，汝敢喜欢疏楼龙宿，就要敢认!”

是、是，是的，此时此刻，数番生死轮转，他认了，不能不承认了。这么想着，在梦中，他回过了头，一脸释然，对龙宿淡淡地笑了。

（6）

时空树/现世

夜山归元池，朦胧月色下，剑子看着龙宿，笑容温润如玉，声音徐徐如清风，道：

“嗯，我喜欢。”

（番外一完）

[ 此帖被ltian28在2023-08-09 11: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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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e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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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3-02-12 11: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啊啊写得真好，写的真好啊！一直很喜欢无限循环类型的故事，这篇文章的构思非常巧妙，一开始就猜所谓的“我”是龙宿，结果看到一半又不确定，最后终于哦哦哦哦哦果然是你。最后番外补齐了剑子视角，一样的一天却一点都不无聊，反而觉得剧情更加完美。真是一篇良心好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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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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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3-07-21 23: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无意间翻到这篇，一口气看到目前修改到的部分了。构思好巧妙，从头看第二遍的时候会蹦出“原来如此！这个反应是因为……啊。”的惊呼，有种自己推翻自己推测的体验，非常爽利。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搬来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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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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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3-07-22 11: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44樓onlyegg于2023-02-12 11:01發表的 : D|ze0A@
啊啊啊啊啊写得真好，写的真好啊！一直很喜欢无限循环类型的故事，这篇文章的构思非常巧妙，一开始就猜所谓的“我”是龙宿，结果看到一半又不确定，最后终于哦哦哦哦哦果然是你。最后番外补齐了剑子视角，一样的一天却一点都不无聊，反而觉得剧情更加完美。真是一篇良心好文啊 Ro2V-6/

引用
引用第45樓shenliang于2023-07-21 23:45發表的 : (}X5*BB&
无意间翻到这篇，一口气看到目前修改到的部分了。构思好巧妙，从头看第二遍的时候会蹦出“原来如此！这个反应是因为……啊。”的惊呼，有种自己推翻自己推测的体验，非常爽利。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搬来板凳） ]j7`3%4uK

都以为这篇文已经沉到海底了，想着翻修完再把剩下的番外和设定补完就算给这篇文一个总结了，想不到还有小可爱将它捞出来，看到了文中的设计，很高兴~谢谢喜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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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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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3-08-02 16: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顺着指引爬去看了太太的另一篇文，感觉和这篇一样，人物塑造得很立体（或者说情绪是层层递进的）最后引向高潮时情绪/矛盾爆发，读的时候很容易调动情绪，投入其中。

非常喜欢您塑造的剑子和龙宿！太太的故事生动地展现他们不同的为人处世以及相同的真情，尤其是倒数第二幕揭开谜底的时候，剑子与“最初的龙宿”的对话场景，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明明都是“舍不得”的，如今却只能感叹“天意”“造化”了。

以及就像之前评论提出的，这篇故事一直设有“钩子”，先是吹响号角的后续，再是第二次的世界两人关系骤变（包括剑子的那句“是我改变了你吗？”，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和龙宿的反应一样，觉得前后不搭，重温就理解了。文中有很多这种前后联系），接下来是第一人称的“吾”，还有“主人”“剑子”等人的出现，环环相扣、应接不暇。感觉太太像写悬疑一类的。

当然上述都是我个人理解，肯定有偏差。看到终幕的时候思考，这样的结局是悲是喜呢？不知道，不清楚。总之觉得“写的也太厉害了吧！”所以又打扰了一次T^T。

最后想问问太太，因为您的那篇现代au也在重新修改中，所以我想问的是，它在修改过程中是可以被“捞”起来的文吗（？）感觉看了您的更新会想要评论顶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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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3-08-05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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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47樓(shenliang)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47樓shenliang于2023-08-02 16:14發表的 : q n-f&R
顺着指引爬去看了太太的另一篇文，感觉和这篇一样，人物塑造得很立体（或者说情绪是层层递进的）最后引向高潮时情绪/矛盾爆发，读的时候很容易调动情绪，投入其中。 oQ-m
\;MP|:{pU
非常喜欢您塑造的剑子和龙宿！太太的故事生动地展现他们不同的为人处世以及相同的真情，尤其是倒数第二幕揭开谜底的时候，剑子与“最初的龙宿”的对话场景，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明明都是“舍不得”的，如今却只能感叹“天意”“造化”了。 j|pTbOgk%
$)NS]wJ]3
以及就像之前评论提出的，这篇故事一直设有“钩子”，先是吹响号角的后续，再是第二次的世界两人关系骤变（包括剑子的那句“是我改变了你吗？”，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和龙宿的反应一样，觉得前后不搭，重温就理解了。文中有很多这种前后联系），接下来是第一人称的“吾”，还有“主人”“剑子”等人的出现，环环相扣、应接不暇。感觉太太像写悬疑一类的。 !D['}%
....... B /uaRi%

看到留言评论很高兴，尤其是看到有人愿意重复读这篇文，发现文中前后的关联和感情的时候。我想，作为一个咸鱼作者，被人评说人物立体是个很大的褒奖，所以很高兴。

这篇文没有另一篇原著向受欢迎，却是我很喜欢的设计，所以特意重修补完设定。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很多前半部不和谐的部分都需要看到后面再回头才能明了。总是觉得这样的文大概很少人会愿意耐心看完梳理情节吧，所以这评论让我很惊喜。我写文最不懂得下“钩子”吸引读者了，尤其不适合连载，因为感觉我的文都是需要一次性从头看到尾才有意思的类型，哈哈，所以一直单机的状态。原著向的文大家都知道走向，就只能搞搞小悬疑了。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是可以被“捞”起来。无论什么时候，有读者愿意评论留言，都会令人开心，哪来那么多规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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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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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樓發表於: 2023-08-12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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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好吃好吃好吃！

虽然我这脑子看完番外还有一点没转过弯来。坐等时间线总结（?）
从开头知道剑子许了愿“若有那么一天，能再见上一面就好了。”（推测是时间树的那位）。接着第二个愿望是从时间树的主人口中得知“剑子仙迹许愿疏楼龙宿永生不死”。（番外现世的剑子被前者影响许了后者）前后浅推测一下，感觉像是第一个愿望影响了后面的世界？（但是又看不出来时空树的剑子是从哪分出来的）

读正文的时候一直坚信现世剑不知道凝神空间的事，结果番外一看：原来知道自己被亲了？那……那些胡言乱语（内心戏）不是全被听了去。

两个剑子在番外时常有重合的感觉，例如时空树的剑子做梦闪现，现世的剑子也闪现。但是时空树的剑子又确实是待在后者的身体里的，和时空树龙宿一样。

两个剑最相似又不同。

有时候感觉他们经历了一样的事情，感觉像是时空树剑子分成两份，一份旁观一份轮回。有时候又不像。

明明带着这种疑惑，在番外的最后剑子那一笑中突然又不想搞懂了，剑子仙迹总归是喜欢疏楼龙宿的。

其他还有一些疑问，比如说死神的转换（时空树剑子是死神？）因为赌约“汝无法使剑子仙迹爱上吾。”“赌剑子仙迹不爱疏楼龙宿了。”两个都输了只能指向死神。

最后和主人作伴的毛让我有个不正经的推测，不会谁许愿，守护者就是另一个人吧。以及为什么主人也是龙宿（迷茫.jpg）这个空间难道剑龙两人的什么特殊空间，因为共饮一世悠然的承诺之类的，星河啊，时空交汇产生的（瞎猜）。

感觉主人的背景也是迷，说自己没有愿望没有意义的时候，没有空虚没有寂寞，只是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无”。

那种古井无波的感觉，你——有故事！（？）

如果说“再见一面”是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经时空树剑子所说是时空树龙宿能实现的现世剑子的愿望，那么时空树剑子想见的……排除法，难道是作为主人的龙宿吗。

以及很惊喜的一点是靖玄录的那段台词在这个循环反复甚至部分代餐行径（你到底在看谁啊！）的背景下，经过太太的妙手回春竟然顺理成章了起来。在感情的加持下无论是龙宿的在意（正邪之说），还是剑子那种打直球豁出去的感觉都不那么诡异了。文中龙宿对扇子说的话感觉像是一种补充说明，龙宿不是不懂剑子剧里的观点（行正事等等）甚至这里就是他自己提出的，因为不想模糊（在他身上看影子）才决意如此。

题外话这样一看龙宿真的很坚持，除非剑子铁了心的拒之门外导致龙宿放弃，此外无论冷脸热脸都没断情绝爱啊（?）

后面剑子坦诚后的不平（感觉可能也有心灰意冷）外加南域形势严峻总总影响下龙宿才跳的。

再者知道剑子反反复复时间循环，怎么说呢，现世的龙宿和时空树的龙宿就不同了吗。在不断摧毁重生的时空里，剑子和时空树的龙宿也是说“这一个龙宿”“这一次龙宿”，他们都将不同时空的龙宿分开看待。文中不存在，但是看到最后有想如果现在这个剑子承认过的龙宿因为种种原因消失了呢，不再依靠号角的未来会怎样？（最简单的当然是像垒沙子拼人一样救人啦）

最后想到文中的那句话，无论哪个剑子仙迹都是爱着疏楼龙宿的。改变的时空就由重新开始的剑子再和龙宿走一遍剧情吧（？）

虽然看完后很怀疑在新的时空里没有重生帮助的剑子如何躲避坏结局。这样一想突然发觉一种可能性，这个时空发展如此崎岖不会就是因为剑子重生后有先入为主的成分吧，因为对待龙宿的态度不同直奔坏结局。如果没有滞留，在许了愿的基础上新世界就是原剧的发展...？

剑毛啊！

ps：总感觉这个番外可能还有后续（或者后续的时间轴有解释）因为写了番外一，众所周知，有一就有二嘛（劣质冷笑话(ˊ˘ˋ*)♡）

pps：半夜码字没有逻辑太太见谅，非常喜欢太太的作品，我觉得无论是那篇还是这篇都很有趣，以及现代AU也非常有意思，看熟悉的人事物转换为现代设定，巧妙的和原剧结合发展，加上处处呈现的隐喻，实在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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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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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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