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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天邊晚霞也染得豔烈。晚風瀟瀟,一人立身船頭,斗笠輕紗遮面,衣衫被風拂得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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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是煙波浩渺的江面,身後是莽莽無盡的紅塵。一切仿佛都回溯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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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一雙手揭開斗笠上懸垂的輕紗,那張和記憶中相似相疊的面容上,如今卻已刻滿了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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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收天只管將目光定定瞧著船頭身影,一瞬不瞬,未曾移動半分。斜暉將他的背影拉長,在岸邊沙地上形成了一道逆光剪影,背後的金劍也似能感知主人心意一二,長劍當風,兀自巋然不動。他很少為旭日之外的光彩動心,此時此地,雖心定神閑,卻禁不住為這落日晚霞的美景而駐足。而船頭上的人,也正凝望著他。這一眼,恍若隔了許久的時光,那樣熟悉又那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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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能磨洗掉許多過往痕跡,可有些記憶早已刻入骨髓,銘記心底。若是要以遺忘過去,甚至忘掉自我作為代價,才能換取今日的凝眸相視,我惟願記得你,就好。好在,你,一直,都在。真好。因為忘記同樣痛苦。你可知你我山中相遇時,腦海中被抽離許久的過往記憶,電光石火間掠回腦海,潮水般氾濫開來。可我始終憶不起那段被紛雜記憶所湮沒的畫面,連帶記憶中的那個你,面容模糊不清。可有什麼總是撕扯著心,痛楚不堪。而現在,終於不用再刻意遺忘,生動鮮活的面容就在眼前,大概,今生再也不能忘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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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已漸憶起當年的誓約——
“仗劍走天涯,長歌且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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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年少輕狂,生平所喜,不外如是。不料天道無情,蹉跎了人、事,也荒蕪了願景。於今,能得償夙願麼?前路未可期,也不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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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程山水,滿川綠草,年年依舊。斜陽煙柳,客渡舟船,來往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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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有一位清朗少年,也曾立於這樣的颯颯秋風中,一身的衣袂翻飛輕舞,笑吟吟地問他:“阿倦,你同我一起走麼?”依稀記得那日的江風很冷,寒徹心神,可那笑容卻分外溫暖,一如三月春風。不由得望向船頭的人,對方報以一笑,江水泠泠,無端漾起縠紋。是了,這記憶中的笑容,暖意不曾稍減。一切好似沒有變過,卻又分明什麼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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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再不上來,我可就吩咐艄公開船啦!”清潤溫和的音調,依稀如舊,只是已不復當年少年意氣,裘馬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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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倦收天忽疾行數步趕至船邊,一躍而上,穩穩立於船頭那人身旁。遠處立雲孤峰,被風挾起的水花拍擊著的江岸,隨著船行,已被遺忘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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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已近,風塵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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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蓬山萬里,抑或天涯迢遞,這一次,任天意無情,再難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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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表山龍這邊,來者紫綃輕衫,頭上銀制紗冠,行動間琳琅作響,分明是女子,眉宇間卻有著女兒家少有的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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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來人,山龍隱秀不由得心中一聲長歎,果然該來的總是避不過,只是沒想到來得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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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了我,就沒有什麼話要交代麼?”一雙眼瞳似剪剪秋水,此時正看定山龍隱秀,眸底已有三分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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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天子見山龍隱秀遲疑著難以啟口,料想二人間定是有什麼糾葛,忙打圓場道:“小山,你真是,既是你與這位元姑娘認識,為何不為我二人稍作引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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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龍隱秀還未回過神來,似是在聽完醫天子的話後,又猶疑了,不知該如何抉擇。卻聽得對面這著紫衣的俏麗女子冷哼一聲,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本姑娘名喚靈犀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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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醫天子行走江湖多年,也不禁為這女子的氣度所折服,再偷眼看好友山龍,只見他眉頭仍是深蹙,心下生疑,卻仍是平靜而禮貌地回道:“在下醫天子,靈犀姑娘,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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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這女子並不理會他,只是死死盯住山龍隱秀不放。醫天子心中疑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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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山龍隱秀幽幽一歎,終於緩緩開言:“郡主何必為難在下,山某所言之事,已在前次書信中盡皆寫明。若郡主實覺難平,大可拿山某出氣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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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很!本郡主不去找你,你倒自己先送上門了。”靈犀指瑕聽罷此言,怒上眉山,當下也不多言,出掌便朝山龍正面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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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龍避之不及,疾步快退,才堪堪躲過這一掌,又一拳已襲至面門,竟是處處緊逼。山龍心中叫苦不迭,似這般打法,只怕她胸中蓄有真怒,難不成真要當著好友的面被一女子痛毆一番,這豈非顏面掃地?思及此,手中抵擋動作越來越快,不料惹得靈犀愈來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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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在一旁觀戰的醫天子這才覺察到情形不大對,這女子出招當真不留餘地,既准且狠,雖不至於取人性命,但似好友這般平和沖淡的個性,久了難免吃虧。正躊躇間,眼角餘光瞥見一名侍女正穿過走廊朝這邊行來,忙喊道:“哎呀,小山,你們快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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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喊,倒是喊醒了山龍隱秀,佛門清淨之地,確是不宜橫生枝節,忙收招斂手,輕咳一聲,而後站定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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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見狀也不多作糾纏,只道:“哼!先將你朋友之事忙完,明夜子時,丹邱亭見面。記住,如若不來,惡果自負。”說罷一拂袖,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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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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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石斛香,好一個高傲的美人啊!”醫天子歎道,忽爾又想到什麼似的,朝山龍眨眨眼,又湊近耳邊悄聲問道,“小山,你還沒有交代跟美人是如何認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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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瞞好友,我之前就想同你說的便是……”山龍隱秀轉而看向方才伊人離去的方向,接續說道,“山某此番上京,實則是為了退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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