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0 【金银双秀/天剑非天&倦收天X原无乡】寒日,74F更新3p番外（by亡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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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w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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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

40樓發表於: 2021-03-15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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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八

但原无乡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最后经历了一次特别剧烈的波动之后，灵气罩恢复如初。意识之境一片寂静，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

原无乡看向倦收天，对方点点头，“他们打完了。”
银发道者起身运起灵力试了一下，依旧出不去。只能重又坐好。

“所以你们之间确实有某种共鸣。”原无乡有些出神，“以往便觉有所端倪，现在更是确认了。”
“嗯。吾隐约知道吾与他有着某种关联，想来他也一样。”倦收天肯定了原无乡的说法，但听起来似乎不甚明朗。

原无乡不置可否，心下想着，一路追寻真相而来，自己知道的该当比他们多一些。
比起天剑非天，倦收天应该因剑劫而大致了解过更多事情，但也仅限于粗略知晓。至于更为具体的剑族传说与一魂双分的往事，无论是剑劫，或是原无乡自己，也许都倾向于两位当事者皆不必知道得太详细。
藏下那莫须有的命轨预言与随之而来的取舍决定，对倦收天和天剑非天而言，都该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逐渐地，他们似乎默认了某种矛盾但共生的关系，甚至还寻到了控制躯体和转换魂识的方法。

“除了先前所述，还有一事想要问你，”念及此节，原无乡终于问出了想问很久的问题。“所以，你回道真那次，是如何实现的？”
倦收天看了眼原无乡的神色，犹豫一瞬，谨慎避开可能让原无乡炸毛的内容，尽量平淡简单地回答道：“吾一心想要回去解决问题，便与天剑非天相约一战，以换回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以锁链锁住其灵力，让九阳真气重新占领主导，吾之意识便能控制此躯体一刻。”
原无乡“嗯”了一声，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
倦收天刚放下心来，又见他开口，顿时又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严阵以待。
“你们打了一架是吾所预料，但……”原无乡话未说完，又有些踌躇地点了点鼻子，似是担心对方面上难堪，“你身处劣势，是如何赢过他的？”
“吾与他并非约定胜负，只是拳脚比划，说让他高兴了即可。”倦收天并不以为忤，照实回答，但心下也有疑，说完之后想了想，低声补上一句，“不知是否误判，但他似乎对道真的功法十分有兴趣。”
“是么？这又是为何？”
“吾亦不知。”金发道者垂目摇头，端丽的面上唯有一丝茫然，“好友你……是否同他说过什么，或教过他什么？”
问者无心，原无乡却想到什么似的，莫名心虚，一时语塞。
道真功法，自己好像确有传授过非天一二……

原无乡终于得以自行回返躯体之时，外界硝烟已然止息。睁眼之时，天剑非天与自己相对而坐，正在闭目调息。
“之前发生了何事？”原无乡甫醒来之时，面色还有一丝不自然，但看此地战况似乎曾异常激烈，便忍不住关切询问，“你无恙乎？”
“无事。之前有人来挑战，天便与他战了一轮。”非天见原无乡醒来，神色便和缓些许，站起身，然后伸手将原无乡从地上拉起。
“我与倦收天在你体内感受到了灵力有波动，此前未曾有过此种体验，你是在战中有何异常吗？”
“他恶意挑衅天。”天剑非天轻描淡写地说，“吾已给他点了逐日，并连同他和他的山头一同砸进了地底。”
原无乡哭笑不得，“竟有事让你如此冲动。既是武决挑战，点到为止分个胜负即可，何须如此不留余地。”
非天沉默不语，眉目低垂，但面上狂傲倔强未改。
“你啊……”原无乡屡屡被非天这样的神情打败，转而问道“那人何方来历？姓甚名谁？”
非天回忆了一下那人起初报上的名号，依稀还能想起。
“猂界守，荒禘。”

原无乡拉着非天四下来找寻时，九天之巅下地形已看不清原貌。非天以气劲在四周一探，淡淡道，“他已不在此处，想是离开了。”
原无乡抹了一把汗，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伸手想轻轻敲一下非天，又舍不得似的中途停下，最后只改为在那黑金发丝夹杂的头上摸了摸。
“此次做了便罢，下次有这样大的事情，可以同我通个气，就算简单发个讯号也好。”原无乡最后只能无奈地在非天耳边说。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有点痒。非天心下暗暗一动，但面上不改，只故作深沉地“嗯”了一声。
“你无事就好，后续事务，我会与正道众人商议如何应对。至于你战斗中灵力有异之事，我尚不清楚具体情况，你先自己小心注意，我会查清事实真相。”
“天知晓了。”非天点了一下头，眼神紧紧跟随依旧眺望远方仔细筹谋的原无乡，慢慢靠近；一双绝美异色双眼中，逐渐亮起的热切却并未被对方看到。
“还有，封闭意识之境这事是谁教你的，”银发道者毫无觉悟，又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微蹙起，语带依旧温柔却略有不善，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痛点一般，“以后决不可如此行事，独断专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别学。”末了还决然补上一句，“不许拒绝。”
“天不想让别人伤害你，天也有能力如此。”非天毫无掩饰，直言以对，“并非向谁习得，直觉而已。”

原无乡还想说什么，嘴唇却忽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住，一时讶异之下忘了反应。天剑非天在抓住战机方面又是何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原无乡这一瞬间的恍神功夫便被对方抓住了空子，湿润柔软的舌尖顿时如蚌中之珠，毫无招架之力地为人攫取。
原无乡心下一凉。
大意了。
“唔……非，非天，你……呜，别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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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1-03-15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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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教他做羊好好笑！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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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1-03-16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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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10 【金银双秀/天剑非天&倦收天X原无乡】寒日 1-30,40F

章二十九

云雾飘绕的玉川仙境，安于世外，远离红尘，唯琴音依稀，青烟袅袅，丹桂簌簌，隐约识得有仙人居住。
一身银衫的来客面上略有疲惫之色，却仍一丝不苟地与躺在树下白绒躺椅上的主人细致分说近来的诸多事项。

“这短短数日，吾方自一场酒醉中清醒，你竟已经做了那么多事。”月无缺深深吸了一口烟斗，感叹道，“这让玉人怀念起当年还在道真之时，你与北芳秀总是不声不响，有什么事情都早早处理好了，让玉人乐得自在，做一个闲散仙人。”
“哈，那是无缺好友天性如此，我们也只是做好分内之事。”原无乡轻笑一声，但面上仍是沉稳温和，“可惜现在非叙旧之刻。方才所述，如何因应，实乃关键。如今正道众人散落四方，各有要事，还需无缺帮助联络商讨。”

“你方才所说之事，玉人已经明白了。公事而言，主要三桩：一者是道真内部的问题。此事目前已然平息，你我也非没有经历过更严重的内乱，后续之事如无意外，依好友能为当不会再有威胁；”
“二者是北芳秀之现状。倦收天因挂心前事，灵力再度耗损而面临危局，唯有九阳真气之及时回返能可保全，否则要么又回到之前的沉眠状态，要么灵气耗尽魂识消散。但依你所言，此事已有熟知九阳真气特性与去向的剑劫前辈着手处理，玉人的想法是顺其自然，先静待消息方为上策；”
“目前最紧要之事，实际上是天剑非天与荒禘的正面冲突。此事对人猂之争的势力平衡影响颇深，对猂族而言，意味着本立场不明的变数——天剑非天，有偏向苦境正道的倾向。但此前为止命元消耗，玉人与风云已毁去星元连接，似有后患。此事发展后续难料，需要你我正道之人共同商讨，谨慎应对。”
月无缺说完，信手化出弯角酒壶，仰头饮了一口。

“不错。”原无乡玄涛轻摇。“无缺所言，与我最初想法一致。但细想起来，三件事前后发生，似有关联，或许背后还有更深的布局筹谋也未可知。”
月无缺闻言，酒壶顿了一下，湛蓝眼睛清明一闪，“好友是否心下已有眉目？”
原无乡摇摇头，只低声道，“眉目算不上，只是一些猜测罢了。”
二人目光交汇，若有所感，却各自无话。

“两位先用些点心吧。”温厚亲和的声音传来，是舒龙琴心。
月无缺面色稍霁，拈起来人所端盘子中的花糕，放到鼻下嗅了嗅，一脸满足，“虽离完美还有一定距离，但琴心你的手艺还是有不小进步，果真应了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之古语。”
“多谢琴心。”原无乡也收起扇子，微笑点头示意。“想起还是与你兄长交好时曾见过面，未料如今已长大成人了。”
“阿银哥哥，”琴心乖巧地同原无乡打招呼，叫的还是儿时琴狐所教的称呼，“多年未见，世事变迁。你却与我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潇洒亲和。”
原无乡笑言，“琴心过誉了，在下惶恐。”
月无缺拽拽琴心衣服上的毛毛，咬一口糕，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在他人面前说话如此温柔客气，对玉人就不太一样呢？”
琴心面上的笑容有些僵，一手掰下月无缺作乱的手，一边咬牙道，“你能一样吗？你这种性格的人，我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忍你这么久。”
月无缺摇摇头，啧啧了两声，“还是丹青好，从来不会对玉人发火。”
“无缺，别欺负琴心了。”不远处梦丹青抚着琴远远回着，“让原宗主见笑了。”
原无乡笑着，同梦丹青致意，示意无妨。

一曲琴罢，梦丹青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琴心下去了。
原无乡看着二人和谐离开的背影，调侃着，“未料无缺这方竟如此精彩热闹，我还担心你独自过得寂寞，看来反而是我多虑了。”
月无缺摆手，复又半躺下，饮一口酒，神色微醺道，“曾经沧海，再难兴波，玉人不过是抓住手中仅有的罢了。”转了下那湛蓝的眼睛，“倒是说我，你不也一样？天剑非天和倦收天，你说哪个更好？”
“无缺你……”
“方才玉人听你言说之时，就注意到了。”月无缺一脸看穿的表情，“听起来原宗主似乎是想要二者兼顾啊。”
原无乡沉默一晌，叹口气，“言及正事，我自是尽量冷静客观，就事论事，与我的个人情感无关。然人生在世，谁又能脱离感性来作下决断。”
“玉人知晓。对于正道而言，倦收天自是非保不可；天剑非天虽言明无立场，但于苦境而言绝对可以作为重要战力，就算只是牵制，也能给吾辈留出些许喘息时间——你趁猂族目前暂停动作，安排道真诸子协助疏通护送百姓至安全所在，想是明白此理。”月无心缓缓道来。
“——但关键是，你如何看？”
“无缺，你也知道他们一魂双生之事，”原无乡摇了下头，轻声回答，“大概能猜到，我绝不放弃他们中任何一个。虽然吾认识倦收天的时间更久，从来也是以他之一切为吾指引，但天剑非天……”顿了一下，神色认真且坚定，“他同样值得。”

“那二者兼顾的可能性，有吗？”
原无乡看向远处，扇子在手心轻敲。
“我会尽力。”他最后只说。

“那就先等剑劫的消息吧，咱们聊点开心的话题。”月无缺饮了口酒，面上绯色渐显，眼看又醉了，“玉人……当初为了试探天剑非天，曾给过他一本……书。”
原无乡脑中还在筹谋他事，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回想一下近来非天的表现，便什么都明白了，无语片刻，才道，“原来真的是好友你。待诸事平息，原无乡可一定要上门来一讨此债。”
“哎，好友不该如此小气……感谢玉人还来不及吧。”月无缺半眯着眼，笑着用酒壶指了下原无乡。

荒郊树林，有奇异的簌簌叶响，顺着小路迅速地渐次向前。若说是风动，但相邻的树木确是凝固一般未曾动摇。
——此外，让这一画面更为诡异的，还有一位闷声追着叶动的肃杀剑者，背着色泽古沉的骨质之剑，衣着怪异，不似苦境之人。
一剑挥出，强劲力道向前划出一道数尺深的沟壑，阻住了叶动方向。安静一瞬后，几缕黑色的发丝随着木叶慢慢自空中飘落。
“服了你了。”一黑发白衣，手持木杖之人似是凭空化现，转身无奈面向灰发紫衣的剑者。“好几天了，一直追着我打，你也太有毅力了。”
“你知歧天人所追讨何物，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正是剑劫，一手持剑，一手向前，“还来。”
“倦收天和天剑非天一个比一个倔，是不是随了你。”明脉原皇和凤翥，此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家子都太难搞了。“罢了，吾禘已然复生，此物在我身上也是负累，消耗太多灵力了，这便还了你。别再追了，我清白都要不保了。”
剑劫依旧一手前伸，一目隐在黑色的眼罩下，另一眼冷冷看着他表演。
和凤翥见状，也慢慢收起面上的表情。
“你也不是莽夫嘛。”声音恢复正常，慢慢玩味地开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条件是？”
“只是吾禘希望向正道释出善意罢了，非是条件，而是合作。”和凤翥轻笑一声，“天剑非天之乱，是搅乱世局的一大变数。吾禘因他受伤是一面，另一面想来正道也为其难以控制而伤透脑筋吧。”
他往前一步，凑近剑劫，轻挥木杖，原本年轻得略显清秀的脸上现出一丝寒芒，“你不是也希望带回你的侄子倦收天吗？”

剑劫低头，见足边现出一个躺倒的木人，浑身充斥九阳真气，在暗夜背景下透出灼灼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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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

43樓發表於: 2021-03-16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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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

剑劫后退一步，目光紧锁那似被炭火灼烧着内部的木人。
“熟悉吗？”和凤翥幽幽道，“相信你能看出来吧，我可是诚心交付，半点没掺假。若有问题，让它把我叶子全烧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盘算。”剑劫对九阳真气何等熟悉，立即能够感知这木人所携确实至纯无误；但和凤翥之心昭然若揭，令他难以遏制心下反感，“猂界守日前在天剑非天那里吃了败仗，你们怎可再让这一不安定威胁留存于世。”
和凤翥毫无隐瞒之意，“是又如何。”
他慢条斯理地站直身子，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坦然。
“九阳真气于猂族已无价值，拿来做个顺水人情再合适不过。倒是倦收天的魂识岌岌可危，濒临耗竭，你当真舍得你的好侄儿就此消散？为了与我赌这个气？”
剑劫沉默了。
和凤翥看着他的神情，嘴角翘起。
明谋明谋，便是吃准了对方有一触即溃的痛点，再给出无法拒绝的条件。

“若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离开了。”和凤翥将撑在地上的木杖拿起，见剑劫没有拦住他，便大摇大摆地踏步转身，“九阳真气留在这里，拿不拿随意。追了我这些天，你可也回去休息休息吧，再想想什么时候救回你的好侄儿。”
剑劫握紧剑柄，手背青筋凸显，却没有更多动作。

木叶绕身，和凤翥的身影逐渐消失，路边的树叶簌簌作响，很快便归于平静。
空气中似乎还余留着和凤翥带着笑意的声音。
“——可别想太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救了，到时候别赖在我头上。”

原无乡方自玉川仙境回归，尚未坐定喘息，便见那小道生小跑着过来，面上汗涔涔地泛着些红，前来一揖，“宗主。”
“嗯，何事？”原无乡看那少年人跑的急，便温声说，“别慌，慢慢说。”
“是……上次来的那个怪……前辈。”小道生喘匀了气，躬身回道，“说已取得上次与宗主所谈论之物，特来告知，兼商讨之后动作。”
“什么。”原无乡豁然站起，将对面的人吓了一跳。然而此时也无暇他顾，只急急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他在此地等候良久，宗主久久不归，”小道生有些怯怯地说，“便先行离去了，说是故人忌日要赶去祭拜。不过他有说，祭拜完了之后还会再来。”
原无乡闻言怔忡了一会，慢慢平复混乱的呼吸与心神，复又缓缓坐下，头脑中飞快思索。一时间，室内静得如同无人。
“宗主，”小道生小声问道，“需要去找那大……天剑非天么？”
原无乡看了他一眼。
叹了口气，“此事吾会处理。你暂且宽心。”
少年有些惶恐的又一揖，“只是宗主过于劳心，吾辈想不出什么方法能为宗主分忧。只恨不能仗剑江湖，如宗主一般护佑苍生，唯有门内诸事多留心一些，尽微薄之力罢了。”
原无乡注视着这个青松翠竹般的少年，松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想到了已然逝去的另一个。
“你们少年人啊，先好好修身养性、练好一身本领，未来必然可期。不要急着涉足江湖，替人分担也好、行侠仗义也罢，保护好自己，才是不辜负了众人的期许。”
“宗主，我道真弟子，又何谈畏惧。”小道生挺了挺腰板，神色认真，任谁见了不称一声宗主教导有方，后生未来可期。
“若要历练，也非是不行。”原无乡想了想，一手化出一张地图，“现下道真弟子大都在秦山南麓协助当地平民撤离。此处村落距猂族驻地最远，且地势平阔，你便随师兄们去罢。”

送小道生离开之后，原无乡扶额闭目良久，摇摇头，轻吐一口长气，这才从众多思绪中逐渐抽离。拿出一张新信纸，蘸饱墨水，思索良久，才慢慢落下笔去。

而远在九天之巅，天剑非天不久便又收到了来自原无乡的讯息。细细看来时，多是简单的让自己小心，近来不要冲动到处打架，在山头上好好看日出、休养好身体云云。
非天素不喜欢别人啰嗦唠叨，但看到原无乡的信时，只觉心下温暖熨帖。尽管上次战后出现的短暂气空，在调息之后便消失无踪，他早就没再放在心上。看罢，非天又是小心将信折好，放进信封，与之前的来信收在一起。
——倒是上次自己一时冲动，没有把持好，最后还担心原无乡会责怪自己；但道者只是无奈叹了一声，轻轻捏了下自己的脸颊，说无妨。
那双看向自己的眼中，永远复杂深邃，却又始终无奈、温柔又包容。
非天不知其意如何，却莫名沉溺又感到安心。这一生若长夜般神秘莫测，又如白昼一样热烈追索。在这二者之间，他能确切触碰的，便仅有这温柔包容陪伴的那一个人而已。

天剑非天闭上双眼，于巅峰处独自听猎猎风声。
但穿过风声进入他耳中的，却隐约有一曲悲怆又深情的箫声。虽跨越千万里，却让他心头产生莫名共鸣的异感，似是他从未见过，却久违的亲切与温暖。
“嗯。”
非天心生疑问。片刻，便决定追随自己的直觉，化光而去。

荻花簌簌，斜阳依依。断剑残坟前，一人默默仃立，轻抚骨箫。
伤感或是追念，相思或是愧欠，不曾多言，又何曾能畅快一言。
“剑尊，当年你我同醉，怨去吹箫，狂来说剑，引为人生一快。如今你之忌日，歧天人唯有一曲为祭。”言罢，将那随身之箫置于唇边，诉不出的柔情凄怆，便随着乐声，汩汩流泻，娓娓道来。
“剑尊啊……”合上双眸，奏者忘情，竟不知听者在侧。

旁侧的山峰上，黑发身影负手而立，若有所思。待一曲罢，才缓缓开口。
“吸引非天前来的，便是你与这口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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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1-03-17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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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一

剑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挡在剑尊的坟墓前，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剑尊已无法再见到此情此景。
——且无必要护着藏着，来者神色并无恶意。

“你……可还认得我？”
本该是敌对之人，但剑劫看着对方熟悉的面容，以及有距离的神色，心下戚戚，却又忍不住发问。
非天端详他的面貌。
“见过。”他笃定点头。剑劫深吸一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就听非天继续平静答道，“初掌此身时，与你有一面之缘。”
剑劫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是啊，那时他眼睁睁看着收天眼中出现旭日轮，再后来耗尽九阳真气，再看到收天变为这般模样，什么也不记得，只执着于战斗。
现在依旧不认得他。

希望落空，理智回归。当年收天年幼之时，将其魂识分为两半，镇压其中那含有剑魔宿命谶言的一半，他便是在场的见证者之一。这段时间以来，他在混沌的思考中，稍加推演，便知晓天剑非天，即为那自幼被锁链所束缚、未曾见过人世的那另外一半。
好战，冷沉，独立，是自己对天剑非天的印象。
预言中可能挑起兵燹之祸的剑族血脉。虽现在剑族已可称覆灭，但那预言依旧是压在剑劫心头的一块巨石。
他提醒自己，不可心软。
况且这是剑尊墓前。他的决定，早在那时便已明晰；自己守护收天的誓言，也犹历历在耳。

“你来此处，是意欲与我一战吗？”剑劫沉声问道，从背上取下劫之道，在地上轻轻一顿，散起些微黄沙。
非天摇了下头，“不，只是有所感应，觉得必须来此。”
“大约是你和收天的共感所致。”剑劫低头看剑，神色晦暗难明。“同出一魂，但你与他终究不同。吾有承诺在身，所以必须定下立场。抱歉。”
“你之功体未至巅峰，待你恢复，天剑非天允你一战。”
剑劫闻言，自嘲地笑了声，“那此生怕是没机会了，吾已是剑灵之身，功体再难竞全。吾之所求也早已不在此。”
拔出劫之道，寒光照亮了剑劫的半张脸。语声尚未落地，一影忽而迅捷移动，“这次，请你指教了。”

这几下如兔起鹘落，敏捷异常，但天剑非天也非凡俗。左右侧闪，乌发翻飞，始终令歧天人难以近前。灵力未发，唯快而已。昏暗天色下，唯有看不清的剑影和飘飞的荻花见证了这沉默的试探。
非天看出歧天人的剑招看似狠厉，却处处避开要害，想着对方似是倦收天的故人，又看着面善亲切，便也不着意进攻，处处不着痕迹地让招。然而方如此判断，那剑竟忽然自无数虚招中直指咽喉而来！

天剑非天讶异了一瞬，仍有余力格挡。退守偌久，终于出手，双指夹住了剑的前段。
但这一瞬的迟疑，便留出了空门。
——那一招仍是虚晃，实际的进攻为带着一少许金色灵力的一指，点中非天膻中。
非天只觉一小团火热之气入了体，一时顺经络游走，扰乱自身的灵气，一时竟疼痛难当，但回头再去寻时，那一道真气竟似被什么吸收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剑劫低声惊道，“成功了！收天果然还在！”

非天面色沉了沉，欲开口说些什么，忽而起手运功，一指运起红色灵力，携风而去。
剑劫躲避不及，下意识以剑格挡，却挡了个空。

意识之境内，倦收天将灵气回转了一个周天，轻轻吐出一口气，身旁的透明护罩已然消失。
握了握拳，金色道者缓缓收势。他的灵气虽尚不足以压制天剑非天，但这许多天来此身终于不再算是虚弱。此前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小簇九阳真气，如星坠一般自意识之境的天空垂直而落，击碎了这护身气罩便河川归海一般回到了他的体内。
纳气于身，运气修行，本是道门中人之常法。此一点九阳真气虽不多，但足以让道者苍白的面庞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倦收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默默思忖。
未知此次九阳真气是何人所发。他先前感知到天剑非天与人相争，便心下不安，却难以挪动，唯有心焦。原无乡自上次一见，一去数日无消息，但料想不至于与天剑非天大动干戈，让他心下稍安。但之前言及九叔去追查九阳真气的下落，莫不是……
玄色身影在不远处带着雪花化现，神色漠然，背上所背——竟赫然是劫之道。
“九叔！”倦收天猛然起身，心下一凉，之前为原无乡的劝说所全然压下的不安，此刻全然爆发。
那双金眸忽而璨璨流光，倏尔逼近天剑非天。

气氛一触即发之际，却闻非天低声道，“他无事。”

——天剑非天的那一指，携风略过歧天人的脸侧，向后而去，轰然冲击，烟尘散去后，赫然见到另一持剑散发之人。

“是你。”非天冷沉开口，“战中偷袭，颇为不智。”
“天剑非天。”那人向前走两步，露出俊美却有一丝邪气的面容来，“本为剑劫而来，未料你也在此。那正好——”
那把精巧的剑翻飞着向前，轰然落在那人身前，激起荻花纷纷飘洒。
“风月主人，异天魔皇，携全部提升功力，在此请求一战天剑非天，一解逐日之招。”

未知如何短短旬日提升如此之快，天剑非天难得对此人之能为正颜以对。两人战得黄沙漫漫，烟尘蔽日，竟许久难分高下。

剑劫握住手中之剑，紧觑战场。
以少量九阳真气试探有效，他距离带回倦收天只差这一步。与剑尊之承诺，与收天之情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此刻犹豫。
但看着天剑非天苦战未果，甚至似乎在战斗许久之后有气力难继之象，却倔强地一步不退，那双异色的眼睛之中，烧灼的不屈光芒竟与自己记忆中的收天别无二致。

“天剑非天与倦收天有许多不同之处，但本质仍是相通的。九叔可能对此不够信服，但若能与天剑非天多有相处，便能验证这一点。他与倦收天一样，赤诚、坚韧、善良，且永不退却。”银发道者的温润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吾知九叔救倦收天心切，我又何尝不为此焦心劳思，心急如焚。”
握着银扇轻轻一揖，道者的神情恳切认真到令他难生辩驳。
“但……原无乡在此冒昧恳请九叔，在做决定之前，请三思。”

剑劫歧天人，在此刻竟咬紧牙关，踌躇了。

风月主人怀着不胜即死之心，与非天愈战愈烈，手中长剑旋划飞舞，灵光四射。非天以剑指勉力相接，竟首现劣势，一泓热血突兀落于黄土之上。
“天剑非天，接住。”
忽而耳畔传来风声，非天分出一只手接住，触手温热，更为强烈的熟悉与又悲伤的温暖之感袭上心头。
回头看向背后的剑劫，只看对方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却不明朗。

一低头，手中沉甸甸的，是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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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1-03-17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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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二

倦收天低头，眼睫低垂退后一步。
“抱歉，或许吾该信任你。”
非天面上狂色傲气不变，冷冷答道，“随便你。”

朔风吹动二人衣摆，在两人之间仿若隔出一道看不见的镜，映出两道肖似却又迥异的身影。静默持续了许久，似乎两人都不想开口，却又都没有离开。

“所以……九叔现下在何处？”
金发道者终于打破了些微尴尬的沉默。
“离开了。并未多言，只说是与人有约，有事相商。”非天回道，“他……是你九叔？”
倦收天甩了下拂尘，微微点下头，“是吾的义叔，如师如友，于吾更是恩重如山。倦收天此生，当不负九叔恩义。”
非天没有答话。
所谓恩义，他未曾经历过，无从理解，也并不在意。
“等你真的有机会恢复再说吧。”非天硬戳戳地回道，面无表情。
倦收天看了他一眼。
“你当时为何会去找他？之后又出手相救。”
“直觉罢了。”非天简单答道，“天不认识他。”
迟疑了一会，又道，“但……他是真的很关心你。”

倦收天复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
“这是何意？”
“无事，只是你我同据此身，但吾在世百年，所见所感，你竟从未经历过。实可谓造化弄人。”道者此行一遭，很难不对这番无常心生感慨，于道之体悟又有了新的进境，“道极而返，归于阴阳，譬于你我，便是一而二，二而一，穷神以知化，辐辏而轮转。”
非天神色一凛，负手转身，神色不豫，“勿作无谓之想。天之命途，自有定数常轨，天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
“吾不是这个意思。”倦收天无奈摇摇头。
非天转身意欲离开，却被对方叫住。
“天剑非天，吾有话同你说。”

而远在道真总坛，原无乡听闻剑劫此次拜祭故人意外对上天剑非天，起初将手上玄涛握紧了一瞬，后听闻剑劫将来龙去脉分说详细之后，方才放松般地吐出一口气。
“多谢九叔。此次非天难得遇上此番对手，若九叔在此关头选择不顾一切灌入九阳，怕是会对其神魂造成冲击，对倦收天而言，也可能因这一瞬而有所损伤。”见剑劫面露疑惑之色，原无乡便耐心解释道，“近来吾也查阅道真相关典籍，得知在双魂共存之身，在一魂灵气难继之时，若属于另一魂识的灵气强力压逼，恐对前者造成不可预料的伤害。”
“竟有此事？”
“然也。”原无乡谦卑地行了个礼，继续道，“之前倦收天气尽而非天出时，天剑非天在意识中将倦收天以所谓永眠之术封印，实则让其魂识休眠，现在想来，实是保住了倦收天的一线生机。”
歧天人握住茶杯的手久久凝住，为这一事实而感震惊。
“他为何会这样做？”剑劫回想着天剑非天那极美也极熟悉，却冷然无波的脸，自己都未察觉声音的颤抖，“他们……不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吗？”
“九叔，天剑非天不也对您多加保留，甚至在知晓您立场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出手相救吗？”原无乡神色温柔却坚定地看着剑劫，大胆向前推进了一步，“或许……您也该将他当做另一个侄子看待。”
剑劫手上些微一颤，出卖了主人开始动摇的决心。
“九叔。”原无乡的声音如水一样，清澈却暗含力量，或许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包容而不具侵略性的坚韧。他看出剑劫的彷徨，轻柔安慰一声，却依旧开口劝说道。
“您在非天身上看到的，绝不止于双魂共感所致。深藏的风骨不能骗人，更何况是如此关切倦收天的九叔——上次会面，原无乡所提，也绝非妄言。”
轻轻地，恳求地，原无乡说出最后一句：“原无乡希望，天剑非天与倦收天能够共存。”

意识之境的风将倦收天额前垂落的两缕金发吹拂飞起。沉默一晌，金发道者低声道，“见你之后，吾曾想过，此身远离红尘却拘于红尘，经年之下，虽享爱戴荣光不计其数，但那又何尝不是身外之物。或许，同你一般无拘无束，潇洒恣睢，更为快意。”

非天的异色双眼终于看了过来，但倦收天继续道，“——但那只是一念。重来一回，倦收天还是会选择成为倦收天，不可能放下属于倦收天的担当与责任。情仇、磨砺、欣慰、苦痛，它们成就了吾，也让吾坚持下去。失却那些漫长的历练磋磨，或许能得一时快意，但抵不过失去自我的迷惘。”
难得说如此多话，更是未曾剖白过自己，但倦收天此刻之感悟，如钟磬涤荡，仿若闭关之中忽得道体悟，如死复生带来的信念彻悟此生，便是忘情忘性，不吐不快。
“虽修道者本当清心寡欲，本是远在世外的北极魁斗，落入尘网也许是一种堕落。”道者的声音，低沉稳重，娓娓道来，却自是坚定不悔。
“但想通此处，便再无妨了。”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仿佛再无难处可以忧患道者之心。

非天听罢，若有所悟。最后却只开口道，“你想通便罢，冷暖自知。但应知非天此生也未尝有任何憾恨。”
两人双眼一照，竟似说开了什么。或许毕竟是一魂双生，心照不宣，各自立场便无需再多言。
非天忽然想起原无乡曾经叮嘱自己，与倦收天之间的关系需要他们自己去厘清；那人当时清明的目光，此刻仿佛忽然照眼。
不知是过于熟悉与信任他们二者，或是因通透灵明而早有把握，非天此刻念及当初，竟觉得原无乡也许早知晓了此刻终会到来。
那人清澈如水，却也沉渊若海。对自己万般包容，坦诚而对，却尚有千万尺的深邃兼有深情，为自己所不知。
天剑非天此刻想问一问倦收天对原无乡的看法，直白如他也这样做了。

倦收天看着非天，神色坦然，目光转得柔和。
“他啊……是吾红尘中最深的牵绊。”

静室内咔哒一声。剑劫将空了的杯盏置于桌上。
原无乡的话，剑尊的嘱托，心头环绕。倦收天，九阳真气，天剑非天，如何抉择。
心头挚爱也是此生最痛，临死前看着他的神色，决然但恳求。
一如原无乡为倦收天和天剑非天相求时的眼神。
闭上双眼，转过头。
“抱歉，但吾与剑尊有过约定。吾……只考虑收天。”

明明是自己发问，倦收天之回答也不可谓不诚恳。
但天剑非天心下，还是有不知何来的不满缓缓升起。
“天不会将他让给你。”挑衅似的说了一句，非天双眼毫不畏缩地看向对方。
倦收天失笑，“也不用你让。”
说者是一个意思，在听者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向来容易招人忌恨的北芳秀，常常不知为何就挑起了一战。

天剑非天闻言只是一旋身，劫之道旋转着从背后飞起，插入两人之间的雪野。倦收天虽不明就里，但这显然的挑战姿态，他又何会退却。一运力，天鞘晨曦也应声而现。
“上次只是拳脚，这次天要见识见识你之剑法。”非天负手昂然战立，黑发飘飞尽显狂色。“依旧不用灵力。但天此次不会收手。”
“倦收天应战。但你为何对吾道真功法如此感兴趣。”
天剑非天未料对方的关注点在此处，认真回想了一瞬，才回答。
“道真典籍，有其可取之处。尤其是其中双修之法，功效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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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1-03-19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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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三

倦收天一边同非天对招，一边暗自思忖自己为何有些生气。

他也并非不知道天剑非天对与原无乡之间的情感，乃至肉体关系。原无乡从不对他有所隐瞒，早在他复苏之际便将记忆分享于他。
但他当时只顾着担心原无乡的安危，余事不谈；且非天同是他一魂所出，并不在他介意之列。

——但双修不同。少年结契，心灵相通，此法于他，于原无乡，皆有着不同的意义。天剑非天说出双修之法之时，“功效甚妙”一语中隐约的轻佻感，带来的冒犯冒犯，不仅是对他，也是对原无乡的。

而天剑非天想法则颇为简单。他生性直接率真，对于原无乡的占有欲几乎毫无掩饰。倦收天那似乎原无乡理所当然归他的态度，令他心下恼火。

两个性情迥异又微妙相似的人，遇到此时情境便不再多说，闷声战了起来。然就算再气，对于之前约定的不使用灵力之规，双方依旧是默契地谁也不打破。
劫道古拙沉朴，金锋锋锐流光，两厢极端剑光交织下，寒日斜照的雪原尽是神兵相击的铿然之声。
倦收天运剑画圆，一手运掌，剑诀与形意相融，攻势冷静精准而连绵不绝，恍若朝阳初升之时的延绵群山；天剑非天则随心而为，非神非魔剑道诡谲惊艳，率性中兼有自然鬼斧神工之巧。道真顶峰剑者，剑族千年传说，猝然相击，恍若荡出滔天波澜。
各擅胜场，各有所长，一金一黑两道身影，似惊鸿，若游龙，在剑影纷然中时近时远，激烈碰撞。

剑劫离开之时未说他将去往何方，只在转身离去前用力按了按原无乡的肩膀。原无乡看到对方眼底欲言又止的翻涌情绪，却也只能无言。
他有他的坚持，却也完全能够理解剑劫的决定。世事多无奈，个中辛酸无力，他也并非第一次尝到。就算希望再强烈、身段再柔软，也永远有不能及之事。
但原无乡不会就此颓丧放弃。就算世人皆不能理解，他也要尽自己所能，在救回倦收天的同时，保下天剑非天。
原无乡在檀木桌前坐了一会，盯着袅袅熏香，想着该给九天之巅发一封讯息。但提笔偌久，直到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之上，他也未措辞好如何开头。

——也不知他们现况如何了。
前几日一直为正事奔走忙碌还好，一旦开始想，思念便遏制不住地席卷而来。
不止是自幼熟悉的相知与眷恋交缠、深入骨髓的思念，似乎还有与此不同的、带着无奈与宠溺的挂念未知何处生发，愈演愈烈。
换了一张纸，原无乡在纸上落下一行隽秀的字。
“吾今日事毕后来九天之巅一晤，愿安好。”

棋者有手谈之说，剑者焉无武论之理。兵者之争，皆在毫厘，动辄便是如履薄冰，千钧一发；然两位绝代剑者各自舒张开合之间，却是各自游刃有余，又次次毫无偏差，便是强者你来我往中对话。战得酣畅，收天非天剑法各有融合自身特性，一觑之下，皆是坦荡无惧。
倦收天当年曾与独照松月有过一战，便如此般。行至忘我，如入无人之境，到最后，勾划刺削间，所见已非剑道，而是冥冥中如烛照般洞明，可窥者俱是对方的心性。此般虽然手下毫不松懈，绝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却阻碍不了彼此愈战愈激赏，最后胜负分晓一刻，便是互相引为知己之时。

而此刻与天剑非天一战，是时种种皆若重现，甚至在战斗的精妙与刺激之上更胜一筹。加上二人同出一源，其灵魂共鸣更甚。
意识之境不知时序，二人不知战了多久，已各有疲态，兼又各处小伤。
放手一战，各自相搏，倦收天想是早能看出，天剑非天何种心性之人也。于非天而言，又何尝不如此。先前意气所激，冲突爆发，现下想来实是多余的怀疑。
然一者铮然不屈，一个天性倔强，加上此间微妙的对立，谁也不肯率先罢手低头。
一阵快速攻防，激起的剑气将倦收天的衣袍撕破一块，非天额前也有一缕飘飞的发丝被侧锋所斩断。
双方眼神一照，知接下来是最后一招。各自闪身退开丈余，双眼锁紧对手暗下预判来招，同时运起剑招，准备冲击。
忽而有一带着银色灵力的纸鹤穿过意识之境而来，想是在外唤不醒人，便借身上灵气进入，而此身主人对这股银色灵力的来源从未设过防。
两双眼瞳的瞩目下，纸鹤在半空盈盈旋转一圈，化成一封信的模样，悠悠飘落。
倦收天与天剑非天对视一瞬，同时收剑，非天伸手更快一瞬，一把将信抓住，然后挑衅似的又看了倦收天一眼。

倦收天无奈摇头，心想吾与原无乡心意相通之时，哪有你什么事。
“原无乡要过来？”

非天本没理会他，拆开信看后，神色凝了一瞬，一双异瞳对上倦收天的金眸，迟疑地点点头。
此刻二者心下的惴惴，互相共鸣之下，便不得而知。同时某种隐秘的共识也建立起来了。
若让原无乡知晓此战，二人怕是都没有好脸色看。

“先将此地复原吧。”倦收天毕竟做过一宗之主，沉稳指挥不在话下。“崩开的石壁，剑风划开的雪地，都尽量恢复原样，莫让他看出来。”
“此事不难。”非天冥想运力，轻叱一声，灵气扫过此地，便几乎恢复二人剑决之前的模样。
“嗯。你我也需各自整理调息，勿显出异样。”

话一出口，二人方觉之前打得天昏地暗，现下早已周身酸痛，各自狼狈。倦收天惯于维持风度，勉强站着不倒；非天便没那么多拘谨，直接躺在雪地上，黑发宛如掺了金粉的墨汁一样在白雪上泼洒一地。

日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一时只闻各自喘息，无人说话。

“你之前说双修之法，”沉默许久后倦收天缓缓盘膝，坐在一旁，低声道，“你让原无乡教你的？”
非天很是坦诚，“是。甚至可以算天逼他传授，但原无乡也鲜少拒绝天。”他侧过头看向灿金色的道者，“你很介意此事？”
倦收天摇头，“吾未曾怪过原无乡，吾可以明白他当时所想。但你不该对此事如此轻佻。”
非天不语，神色有一丝茫然。
倦收天接着说，“此术以心灵相通为本，一旦确定共修道侣，便是一生之事。他愿传授你，想是某种程度上认同了你。但你应知晓，无论如何，你也不该用功效如何去评断这件事。”
非天似乎有些明白，刚要诚心地点头，就听倦收天最后补上：“况且，论及与他默契相守，你怕是一生也赶不上吾。”

此刻，若不是又一只银色纸鹤忽然出现，恐怕两人又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善罢甘休。
倦收天看着那纸鹤，此刻神色也有一丝不解。
非天用灵力引着那纸鹤落在自己手上，化成新信后将其打开。

再抬首时，那双金蓝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孩气的委屈：“他又说，今日有急事，来不了了，让我们万勿离开九天之巅，不必担忧，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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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1-03-19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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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四

原无乡正欲出门时，遇到弟子匆匆上门回报，道：“秦山前线有村落遇到了猂族袭击，无辜百姓为猂灵夺躯以及挟持。之前去协助撤离的门人正尽力与之相搏，据报已有死伤。”
“什么？何时，何处？”
脑海中浮现之前为他派遣离开的小道子，原无乡心下升起强烈的不安，在听到事发之地时，整颗心终于沉了下去，后退两步，靠在桌沿。
毫无意识地握紧手中银骠，原无乡喃喃道，“是吾之差池。”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语气已趋于冷静，对那弟子道，“此事吾会亲自处理。”
“宗主……”
“但在此之前，吾先写两封信，寄出后便动身。你通知好本门及时戒严，传令高阶弟子协助各长老开启此前所练阵法护佑此方圆百里，余者分散至辖内各镇协助守护百姓。”
“……是。”

意识之境内，二人面面相觑。
“这不寻常。”倦收天道，“原无乡不会无故失约。”
“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事？”非天盯着来信，目光几乎要将信纸灼穿了，却仍旧没有头绪，喃喃道，“他事情倒是一直挺多的。”
多到自他伤愈回归后，能够与自己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倦收天摇摇头，“若是一般事务，顺手处理便罢，就算耗时，略晚无妨，若要失约，必是大事。”他站起身来，看向非天，神情严肃，“吾放心不下，想回道门看看。”
“天同意。”非天说着便意欲起身，倦收天向他一伸手。
非天盯着那修长有力的手，只停了片刻，便坦然将手放上去，让倦收天将他利落拉起。
男人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简单，要打随时可能动手打一场，但若为了某一重要原则达成一致，同盟的建立也可以十分迅速——即使二者都心知肚明，他们本质上依旧存在着对立的关系。
更何况除却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双方因为至高的剑决而对彼此心性业已心中有数，就算二人都是独立不群的性子，此刻也足以交托宝贵的信任。

“道门之事，容吾先行，请给我一些时间。”倦收天看非天站起，便迅速开口。
非天本欲拒绝，想说自己无所畏惧，但又想起之前因自己而为原无乡带来道门麻烦之事，只得勉强点头。“有理。天暂不出面，你自行留意。若有差池，天不会再救你。”
倦收天莞尔，回道，“自然。吾知你想独占原无乡之心，必不让你如愿。请。”

秦山南麓，残阳如血。低矮的村落剪影慢慢溶进黑暗里，安静得如同死寂。
而村外的平路上黄沙漫天。哭喊奔逃的百姓，声嘶力竭挥招的道人，狂笑挥刀砍杀的猂者，一时乱作一团，难分彼此。就算逃入十数道人围成的保护圈中的百姓也并不安稳——一人原本抱着羔羊，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忽而身躯一震，眼神发直，夺过身旁农人的锄镐突然开始挥舞砍杀，激起惊声一片。
“他被猂灵夺躯了！众人远离！”声音嘶哑但还能听出一丝稚嫩的南宗服色道子最先发现问题，大声疾呼，挡下一群妇孺，挥着剑迎上那身材比他高壮许多的身影。
铿然冲击，那剑应声而断。沉重的铁镐眼见就要以万钧之力扫上小道子尚未长成的身躯，以及他勉强挡住的瘫在地上的孱弱百姓。身旁其他道人反应不及，已难以施救。
周围仿佛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着那挥舞的重器在空中移动的轨迹，已有人捂住双眼不忍再看。
忽而一道沛然锋锐的银芒发出轻短的破空之声，自半空穿云而来。看似轻巧迅捷，却撼然撞上那散发着沉钝铁光的重镐。持镐之人登时虎口崩裂，血流如注，铁镐重重落在地上。
有道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涔涔热汗，嘶哑着声音，眼神燃起希望。
“是原宗主！”

“啸傲八表域中，独骋威雄，惯玄影无踪，任太虚，萧瑟鸣风。”清朗诗声伴着潇洒银影自空中落下，银发四散飘飞。玄解双手斜刺按下，磅礴灵力四周横扫，众人顿感烟尘尽去，天地清明。
——那道灵气中暗含南修真清心镇静之符咒，不仅让本门之人及百姓心神稍定，也暂时制住了猂族之狂乱激烈攻势，将其短暂定在原地。
“宗主——”方才还勇敢上前的小道子，看到熟悉之人挡在面前的背影，眼眶一热，嘴一撇差点哭出来。原无乡站定转身，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扶住他的肩膀，点住两处穴位，随后一股清润内力缓缓流入其脏腑，克其惊厥。
“宗主……”小道子吓了一跳，似乎想要躲开，却被原无乡按住，温声道，“无事。”
稍候一晌后收手，再环顾四周流血流汗的门人，轻轻开口道：“诸位道友，辛苦了。”
“宗主！”“宗主！”几近精疲力竭的道人们，此时七嘴八舌地叫成一团。前后夹攻，身心俱疲，早已难以支撑，原无乡此时的出现，不啻于在前线落下了定海神针，顿时士气大振。

“吾既来此，众人可稍放心，原无乡必尽力护大家平安。”原无乡稍稍提高声量，目光环视众人。“此处忽而兴乱，其来有自，烦请诸位道友念起《太玄经》，护持百姓，吾将在此以道真阵法，暂抑猂族之能。”
“至于你，”原无乡转身看向小道子，“你年龄太小，能为不足，就先在一旁观视吧。”
小道子还想说什么，却看原无乡神色温和却不容置疑，只得“是”了一声，蔫蔫地退开。

道真至阵，巧夺无极，运剑可绝杀千里，用气则可净化抗魔。虽失却一人，但四成功力也足以应付此下算不得高明的低阶群敌。
原无乡运起双掌银骠，掌生太极，如伞盖凌空，遮罩此方大地，随后运化银色灵气，源源不竭入阵而去。
——但行至半途，原无乡竟觉有一丝异样。
按理说道长魔消，此阵一出，当会感觉到对面会逐渐弱化消解，但他的感受不是如此。那股隐隐的劲力，仿佛有灵一般，消二分，又长三分，似是拖延，又仿如引诱，慢慢引导他消耗更多灵力。
此招甚是隐秘温吞，却也甚是毒辣。若中途撤阵，两厢冲击，各自反冲，现场的平民与普通道生皆会受到殃及。为今之计，唯有以更强的阵法之力将对方彻底扑灭，否则到最后便是自己消耗过度，无力再战。

但此刻巧夺无极缺了一半，他能做到的极限便是如此，除非……
似是应他所想，天际忽而金云翻涌，照亮落日已没、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
“江天一色无纤尘，鱼龙潜跃观道身。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

余光可见金色道影在身旁化现，衣袍飘飞，是令人安心的檀香气息。
原无乡忽而鼻子一酸。
就听那并肩之人的声音低低在耳畔响起：“吾来助你。”

金色辉光融入阵中，忽而华光大盛。
道真绝世之阵，终于重现尘寰。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