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0 [all剑]正道（限）（民国背景已完结）|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0 [all剑]正道（限）（民国背景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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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覺菲才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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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2-05-2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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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披襟
楼上传来隐约的人声，剑无极摸了摸那外套后循声而望，同时也往楼梯处走去。但他还没上到一半，书房的门就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小烈，你回来了。”
出现的人正是史艳文，门是半开的，他站在房门口，没有问剑无极为什么一夜未归，也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外留宿了。
史艳文不问，剑无极自然也不会主动招供。他嗯了声，点点头，目光顺着门边缝隙朝里边瞧。不过他这样的偷看举动持续了不到半秒，做父亲的就把门开到了底，让他进屋详谈。
屋里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史仗义和史存孝，他们一个横眉冷对，一个愁眉紧锁，看起来氛围很有些僵硬。剑无极本欲走到史存孝身边去，却在中途被史仗义抬手一捞，又被按着肩膀带到了他身侧。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史艳文作为一家之主，此时如果还不现身，那就实在太失职了。然而即便他回了家，史仗义仍旧不满。他故意和剑无极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指尖在他的肩头点了几下，道：“好咯，这下人到齐咯，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问问我们亲爱的四弟啊，他知道的比我多，又比银燕会讲，对不对，嗯？”
说着，他偏头看向剑无极，脸上这时带着轻佻玩味的笑，夸张刻意。剑无极皱了皱眉，肩膀一耸把他的手抖下去，又在银燕和史艳文之间看了看，才道：“这是怎样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怎样了，只不过他还不清楚史仗义眼下充当着何种角色，也不清楚史艳文的态度，所以就暂且装起了傻。
“小烈……”
史艳文顿了一顿，未及发问，史存孝却已站了出来。“父亲，你不要同二哥生气，他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的。你也别问剑无极了，是我，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事情。
“霜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想联姻，我不能不帮她。剑无极并不知情，还以为我和霜是在谈恋爱，才会想要出力帮忙……他，其实是被我骗了。
“至于二哥，他只是恰好经过救了我们而已，直到霜离开前，他都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之后我请二哥陪我回来，也是怕八刀痕他们找上门。霜说只要我在家，就证明和她的私……逃没有关系，也就不会连累家里人了。
“对不起爹亲，我没想到八刀痕会先发难于你。总之这全是我的错，你要怪要罚，就对着我来吧。”
字字掷地有声，不免让三人均是一愣。而剑无极从这段话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他心想莫非史仗义也掺和进来，晓得真相了吗。
“嚯，我的好小弟，你真是傻得可爱了，”史仗义顺口想说就你这样骗得过谁，但他又看了眼史艳文，硬生生改了口，“当了一回挡箭牌不够，现在还想一个人继续挡下去？你知不知道，不管八刀痕那个老东西追不追得回雨音霜，咱们家的麻烦都已经板上钉钉，少不了了。若你一句话说错，被钻了空子，他们立刻就能带兵踏平这里，再一路杀到正气山庄去。”
“我……”
“存孝，爹亲绝不会怪你们任何人，”史艳文忽地上前轻拍了拍史存孝的臂膀，掌心按上了他的肩旁，“只是小空的担忧没有错，这件事情牵涉太广，我想弄清……也必须弄清真正的来龙去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否则处于被动，祸及无辜，届时又会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呐。”
“但是……”
银燕低下头抿着唇，到了这个份上，个中的关系利害他怎会不懂，可不知是无法开口，还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仍然未发一言。剑无极先是安静地在旁边看着，见他半天“是”不出一个字，局面继续僵持，便只好硬着头皮，摇摇脑袋，不得不替银燕将事实原委一一道出了。
如史仗义所说，他的确是比他知晓更多，且比这傻小弟能言能讲的。在简明扼要地说清之后，他也学着银燕把头低了下去，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过于莽撞大胆了，虽然他们不后悔，可这到底还是会带来不小的麻烦，羞和愧亦是应该的。
“想不到你们把苗王的儿子也策反了？够可以啊，”史仗义嗤笑一声，盯着剑无极微垂的眸，“怎么，是用的你那套手段吗。”
剑无极立时抬头瞪他，随后又赶忙瞄向史艳文。他怕史仗义口无遮拦，于是很快接过话头：“苍狼……越孤鸣其实和你们想的不一样啦，他出手相助，完全是出于自愿。他是位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喔，你的朋友可真多啊。”
“安怎，不行？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到处顾人怨啊。”
史仗义冷笑，心中怒火轻易燃起。他不介意马上就在当事人面前抖出剑无极的秘密，而对方在逞了一时之快后似乎也有些后悔。所幸史存孝已开口劝和，史艳文也介入其中，打断了他们即将愈演愈烈的争执。
“仗义，小烈，我知道你们出发点是一致的，也都可以为了家人朋友两肋插刀。争吵只会伤了和气和情谊，又何必吵呢。”
他不给两个小辈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这件事我大致明白了，仗义还有存孝，你们先去歇息吧，从昨日到现在，想必你们都没有睡得太好。”
“免了，你在家我可睡不安稳，睡着了也怕做噩梦啊。”史仗义丝毫不留情面，却没有拔腿离家的意思。
史艳文轻叹口气，道：“我需要出门一趟，你安心休息吧。”
史仗义原以为他会多待一会儿，听闻此言，他这下便真正收起了笑，拉下了脸。他说史贤人果然是大忙人，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来提审您的儿子们，真是让您受累了啊。
“在这件事上，还珠楼能够提供不少帮助，我也是该去拜访一番还珠楼主的，”史艳文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介意这份阴阳怪气，“眼下自然是没有别的事要忙，拜访完后，爹亲会尽快回来。”
剑无极从他嘴里听到还珠楼三个字，难免有些不自在。他搓揉几下自己的手臂，而史仗义这会儿凑到了他身边，故意一拍他的腰臀，轻蔑地哈了声，道：
“你回不回来无所谓，不过既然要去还珠楼，那不如带上剑无极一起去，他现在和那位楼主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老爹你的面子，说不定还没他大……”
他语速飞快，剑无极去捂他嘴的时候，他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基本说完了。但史艳文听完并目睹了两个小辈的话语行径，也并未表现出惊讶或生气。他上前轻按住了剑无极的前臂，阻止了他跟小空的打闹：
“那就和我一道走吧，小烈。”
将处于矛盾中的两人分开，是史艳文处理纷争的常用方式。史仗义此刻是何种反应——计划得逞幸灾乐祸？还是冷嘲热讽意犹未尽？剑无极看不见，也不想去猜了。他已坐上了汽车的副座，史艳文则成为了今日的司机，而车程的终点，正是他动身回家的起始处。
这辆车是罗碧的，平日里几个晚辈很少乘坐，约莫也只有俏如来坐得多些，因他先前时常要和父亲一同办事。剑无极伸手摸了摸车窗，上边没有什么灰，应是二叔勤加打理的缘故。
“抱歉，小烈，又让你受委屈了。”史艳文忽然道。
类似的话剑无极——每个史家的孩子都听得太多了，因而他只是摇摇头，说这没什么，我和他吵惯了，你把我带出来也好。
史艳文稍一抿唇，随后又道：“实际上，我本就想带你去还珠楼的。”
“为什么？”剑无极有些意外。
史艳文没有立刻回答，他转了个弯，重新走回直路时，才像找到了合适的切入点一般。“当初从正气山庄搬来这里时，除开公馆，家中也购置了一辆汽车，只不过之后不久闹了场旱灾，所以我便卖了它，拿去赈灾济民了。直到罗碧与我相认后，他将全部家当都带了来，咱们家才重新有了车用。”
剑无极注视着他的侧脸，对方娓娓道来，温柔平和，使他不敢也不愿插嘴，只静待着下文。
“说是全部家当，其实也只有这辆车、车上的东西和他自己。他当时还带着伤，就这么一边流血，一边开车，没日没夜地赶了回来，说是认祖归宗，实也算是在逃命了。”
他停顿片刻，偏头看了一眼剑无极，见他模样认真，不禁莞尔，才又将视线放回前方。“他原本……是为苗王卖命效力的。我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仇家，胜负难分，却唯有我先前不知他是我的亲弟，若非温皇先生出手，恐怕我还在与他相争相杀。”
“……竟是这样！”剑无极低呼出声，这些陈年往事他不知晓，又或者连小空和银燕都不大清楚，以致从未有人对他提过半分。
史艳文点点头。“小弟他更早之前就知道了，他……也许是恨我，也许是无法选择，便只能掩藏起自己的面容，在黑暗中度日。但他对苗疆那边倒是真心拥护，从未想过背叛，只是血缘真相一旦揭开，颢穹孤鸣也就不可能容下他了。他怀疑罗碧是细作死士，所以一定要取罗碧的命。”
许多细节被史艳文匆匆带过，他叹了口气，是替胞弟而叹，也是替这世事人心而叹。剑无极听得捏起了拳，即便说得笼统，他也很能够理解，以二叔的性格为人，必定是把苗疆当成唯一的家来对待的，被所忠所信者抛弃，他该有多么悲哀，是何等愤怒呢。
“那，二叔跟温皇的关系……也是因为这个？”他原先不知该说他们是关系好还是关系差，也想不明白，但如果知道了这段往事，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是，大抵在罗碧看来，如果不是温皇先生推了一把，他也就能一辈子留在苗疆，与我继续那样斗下去吧……”史艳文又摇了头，“不过我是真心感谢温先生的。噢，除了温先生，你二叔还有一位至交好友，是颢穹孤鸣的亲弟，名叫千雪孤鸣，他亦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对你二叔照顾甚多。若有机会，我也带你们认识认识。”
剑无极嗯了声，随即又垂下眼来。“但是，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起这些？”
他的确是不解，所以才问，而对此一问，史艳文再次沉默。车程过半，他不能再继续绕弯子了。剑无极见他不说话，不解之余，又无端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就像孩童做错了事，在长辈要教训他之前，总会先有一段暴风雨前的宁静的。
所幸史艳文不是一位传统的家长，他不会带来暴风骤雨。在又行过一个路口后，他终于开口道：
“一开始，罗碧根本不肯叫我兄长，连名字都不愿意喊，好像会脏了他的嘴一样。只肯叫我‘史狗子’，你说是不是很好笑？但后来……后来就好了，慢慢的，总是会好的。
“我只是突然又想起，想起了你很小的时候——还在你那个家里的时候，你曾经叫过我史叔叔。我说，我比你父亲要大，你该叫我伯父才对，当时你还不信，也不肯叫。后来到了我们现在的家，你才慢慢改了口，愿意叫我史伯父了。”
他目不斜视，语气温和，不给剑无极一丁点引开话题的机会：
“可是如今，你为什么不再这样叫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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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2-05-27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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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昭然
剑无极并未预料到，在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场面竟会是这样的和缓平静。
他当然设想过千百次，认为这秘密要么是烂在他肚子里直到他死，要么是被史仗义当众公布，令他不得不去寻死。两者之间，后者的可能性实在很大，而寻死的途径也是非常之多，所以他的设想大多也就在这些可能和途径中转换跳跃。
但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想，是史艳文亲手揭开了他的秘密，尽管方式是这样的轻柔，态度是这样的谨慎，却也改变不了他已被开膛破肚的事实。
剑无极无法解释，也不肯去编造什么蹩脚谎话，他支支吾吾，更显心虚。史艳文在他的支吾中保持着沉默，亦是有所思量。这提问原本不算什么问题，若放在旁人身上，至多是长辈与长大后的小辈之间的一句玩笑，玩笑而已，笑一笑就过去了。
然而眼下的人不是旁人，史艳文悄悄瞟了一眼剑无极，见他脸也红了，甚至好像出了汗，可他仍旧没有开口，没有大大咧咧或冷静异常地给出一个完美答案。此刻史艳文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这样的确定让他似乎松了口气，却紧接着又叹了气，问道：
“你和温皇，是在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更加直白，不仅破肚，简直是把心肝也剖开了来。剑无极愈发无措，愈加无言，连着两场情感刑讯，任谁都会目眩耳晕，肝肠欲断。
因知狡辩已经无用，他本想有一答一，承认说是，但他心里一直惦念着对方为什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他的吗，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呢，便就没经头脑，开口将这所想给说了出来。
“你是怎样知道的……”
史艳文不知他问的是哪件事，但他早已决定要开诚布公，就先道：“你近来去还珠楼去得勤，我与温皇上回见面时便提了一提，他虽未直接回答，但……”
话音一转，转不出下文，他只好改说我并不是反对自由恋爱，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该高兴才是。
他说着高兴，语气和面色却无半分欢喜之意。剑无极转过脸愣愣看他，张了张嘴，也只是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史艳文就了轻，重则是避不开的。他平时难得犹豫，今天却是犹豫了一回又一回，最后他干脆加快车速，将这剩余的路途走完。待行至还珠楼的门口后，他把车一停，熄火关窗，才在这样隐蔽的空间内与剑无极面对面地相视了。
“我原先一直把你们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仗义或者存孝，皆是一样。可现在想来，果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若能早些劝阻……或是引导开导，或许很多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少年人依然呆愣着，肉身呆愣，心却狂跳，他害怕听到史艳文接下来要说的话，恨不得夺门而出，但他出不去，他的腿有千斤之重，将他钉在了这小小的车里。
“小空……和你说了什么？”他说话有些不大利索。
史艳文摇摇头，伸手去抚了抚剑无极散乱的发。“不是仗义，是精忠。”
竟会是他！
剑无极倏然瞪大了眼，无需他考虑怎么组织语言，史艳文就又道：“他与仗义还俗已久，后来又总要随我外出，诸事缠身，不得空闲，便也就不再去庙中跪拜礼佛了。
“但是上周五，他与我一同回了家，傍晚时分却又悄悄出去了。我看他近日十分憔悴，担心会出意外，于是跟在他身后，一路随行，最后正是来到了慈恩寺。
“他该是知晓我在后边的，或者说，精忠本就想让我去往那里。
“他在菩萨面前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出来看见我也没有惊讶，只是领着我去了一处清净角落。
“然后他告诉我，他已在菩萨面前交代了罪过。”
而这罪过的内容，剑无极那晚已经听见。
“但他又说，他并未打算赎过，”史艳文的手放在剑无极的肩上，拨了几下他颈后的发丝，“所以他也必须要对我坦白，并祈求我不要怪罪仗义。”
讲到这里，他眼前好似又浮现出了长子那张脆弱而坚韧的面庞。史艳文长叹了气，收回了手，这时剑无极却像抓住了一点丢失的心神般。他还是望着史艳文，问说那你怪不怪他们呢。
史艳文继续摇头：“我为何要怪他们呢，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们呢。”
若他从来都是一个好父亲，当初又何至于让年幼的骨肉独自逃亡流离，险些要天人永隔呢。史精忠和史仗义因有彼此才从流离中熬了过来，他的失职，他的缺席，他始终的舍小家为大家，叫他又有什么立场在多年后的如今去斥责拆散他们呢。
——他唯一能做的，该做的，便只有尽其所能去弥补他们了。
“那……你怪我吗。”
剑无极忽然道，声音比往常小了不知多少倍。史艳文倏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随即无奈微笑，再次轻叹。
“我怎会怪你，你不怨我，我就已经知足了。”
他的语气嗓音总是如此儒雅温柔，若非他的确是雄韬武略，本领高强，恐怕谁也不会把他和那名百战百胜的史将军联系到一起。不过此时这份温柔只会让剑无极更加酸楚，眼前也跟着迅速聚起了水雾。
“可是你……你本可以永远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的。”他哽咽着，吸了两下鼻子，又仰起头想把眼泪给逼回去。
“是，你也说是‘装作’，”史艳文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看见精忠和仗义这般，我便想到了你，如果他们的痛苦已被治愈，那你一个人又待如何呢。”
他说完顿了顿，改口说虽然你现下应该不算孤身一人了。剑无极闭眼再睁，不置可否，只又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他的。
史艳文想了两秒，还是如实回答：“最开始我只当你是孩子心性，因为家里……便是单纯地更依赖长辈而已。但……”
但直到他年岁愈长，不仅没有减少依赖，反而变本加厉，眼神炽热缱绻，甚至从某一天起再也不叫“史伯父”开始，史艳文便清楚明白，他已无法履行要护他一世安顺快乐的承诺了。
剑无极仍定定地看着他，若说一切暴露在温皇面前时，他是半生半死，分不清虚幻现实，可以口不择言，那么眼下他是再清醒不过，本该是保有自尊，放弃言语，就此打住的。只是由于他已被无情兼深情地先审过了一遭，脸皮大抵也厚了些，有些话要说出来，便就不那么难了。
“你……”目光停驻在对方无瑕如玉、清朗如月的面容上，少年同时伸手攥住了他搭在自己身侧的腕，“你有没有，曾经……”
曾经对我动过心呢？
几个字出口，剑无极才发觉自己的音色已是近哑了。他微别过脸，轻咳一声，像是壮胆，然而乱跳的心忽也跟着慢了下来，因这问题的答案，并不可能有第二个。
“小烈，”史艳文反握住了他的手，引着他放在自己膝头，“你永远都是史家的一员，是……我的儿子。”
他本以为剑无极又会落泪，或是强撑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脸，于是他将他的手抓得更紧，想要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但出乎意料，在下一秒，剑无极就倾身贴了上来。实际上，这可能也不算太出乎意料，史艳文下意识闭上眼，他的手被挣开了，便就学对方一样的动作，也环抱住了他的腰背。
这一吻如果能圆了他的梦，抑或仅仅只是能让他高兴些，又有何不可呢。
吐息之中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旋即柔软的触感落下——落下的地方却不是唇，而是略有偏差但意味截然不同的颊边。
“多谢你……”
几滴雨水落在地上，仅留下一点见日即消的潮意。滚滚而来的无声惊雷，至此终算是收了场。
楼内。
此刻的温皇是容光焕发，精神无比，他不仅睡足，而且吃饱，正在闲云斋摇扇读书，悠哉悠哉。这会儿他得了手下人的通报，说史家父子一同到了，楼主大人听完头也不抬，只一扬手，让人把他们给请到这里来。
闲云斋不是谁都能久留的，剑无极原以为他们若要谈事，会在楼里选个偏僻幽静的包厢，就像上回跟苍越孤鸣那样。但既然要在闲云斋谈，那或许就有更加隐蔽，不可泄露的内容了。
这样的猜测好像没有凭据，毕竟剑无极没见过温皇在闲云斋里长久地办事。只不过他也有先入为主的思想——闲云斋对他来说算是一座秘密金屋，他与温皇在里边谈情说爱，自然觉得那不是用来谈论什么阴谋阳谋的地方。殊不知或许它本就是个豢养计谋的所在，只是在这段日子里，被他剑无极给鸠占鹊巢了。
他对计谋机密通常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这会谈的双方又都是他再亲近不过的人，也就无需他潜入去打探情况了。且他刚受了这两人一轻一重的爱之刑责，尽管结果不差，但到底是剖开了心意，伤了心神，即便可以恢复，也是得花时间的。
所以他没有跟着参与他们的密谈，只问了一嘴凤蝶和霜的状况后，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去外边待着。他害怕被留下，不肯留下，便是动作相当敏捷，瞬间逃之大吉了。
两名长辈并未阻拦，剑无极很快就回到了大堂内。恰巧今日又有唱堂会的，他给自己挑了个好位置，要了零嘴和茶水，也不知心情好坏，只努力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
戏唱着，来来往往的人不胜枚举。不多时，随风起就端着一个食盘噔噔噔上了楼，他的脚步声较大，引得剑无极投去目光。不过随风起是从来不怕被看的，他目不斜视，走到某间包厢里送上了菜，又提着食盘噔噔噔地冲出来，一溜烟地蹿下了楼。
剑无极被这动静打断了雅兴，很想跟过去拌几句嘴，理论一番，气他一顿或是被他气死。但他很快又想到了比拌嘴更重要的事——随风起上来时手里端的是一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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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2-05-27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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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若揭
汤是什么汤，并不重要，只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还有一盆汤，就不免让剑无极想到了梦虬孙。
梦虬孙早就回了海境，他来得突然，走得匆忙，而彼时剑无极正和温皇打得火热，两名少年就皆是勤苦忙碌。因此也是在梦虬孙回去后与剑无极打了通电话，他才晓得他离开的事情。
如今又过数月，期间除开和温皇相识交往，进展神速之外，剑无极还新结交了苍越孤鸣等几位好友，并又把凤蝶她们的事摆在首位，从旁协助处理，仔细想来，竟也没再和梦虬孙联系过了。今天这无意出现的汤算是提醒了他，而少年人又忆起前段时间似乎听见了楼内人的一两句闲话，说南边现在也很不太平。久未通话，加上一个不清不楚的不太平，梦虬孙的处境仿佛是不大乐观，剑无极当即不再拖延，便就立马起身去找电话了。
另一边，两名大人物的对谈才刚刚正式地切题，因仓皇而逃的剑无极短暂地先成为了他们对话的中心。一个说多谢你近日来对小烈的照顾，另一个则说你情我愿，何须一谢呢。
如此谈了几句后，气氛融洽和谐，意思也已表清。尽管他们之间称为情敌或是翁婿关系都不妥当，但这番点到即止的文明对话接近尾声时，好似是将一份庇佑关爱进行了交接，交接完毕，再不妥当也妥当了，而任何一方也都无需再有重负。
又过了好一阵，至剑无极快步进入闲云斋时，有关正事的对谈也已告一段落。史艳文和温皇各自端着一只杯子，无言品茶，见他来到，还未发问，就听得他深深地喘了口气，道：
“八刀痕死了。”
语毕，温皇稍一挑眉，史艳文则是蹙眉垂眼，但两人均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来。
“消息可靠吗？”温皇问。
剑无极用力点头。“刚刚小空跟银燕来了电话……”
方才剑无极一直守在电话机前，梦虬孙那边是无人应答，他拨了又挂，挂了又等，等了又拨，反复数回，也仍没得到回应。剑无极心中愈发不安，正欲去找人打听打听海境的近况时，电话却是主动地响了起来。
“喂……”
“喂你好！我要找剑无极，麻烦让他接一下电话！”
“啊？”剑无极愣了一愣，“银燕？”
电话那头的确是银燕不错，确认过身份，他就立刻压低声音道。“剑无极，八刀痕死了！”
他一番话讲得没头没尾，先把结果拎出，再倒着往回说到起因。不过剑无极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对方哪怕是打哑谜他也能明白，更不必提这区区倒叙了。
倒叙叙完，便是开头，不过这开头也不是八刀痕的根本死因。那时戮世摩罗救下了银燕和雨音霜，也有意无意地做掉了一车八刀痕的手下，为防追踪报复，顺便还想探探形势，他就又接着派出了一小支人马，继续盯梢跟踪。
八刀痕亲自追捕逃婚的闺女，而戮世摩罗的人又像黄雀似的悄悄紧随其后。一个跟一个地跟了将近两天一夜，谁也没有什么实际收获。雨音霜和凤蝶估计已经安稳地到达了上海，后边的去向会不会更改，便是只有她们自己知晓了。原以为八刀痕寻女无果，就会适时改变策略，先回到老巢来另寻方法。然而他那脑瓜还没来得及开窍，却是被人先开了瓢，回天乏术，一命呜呼了。
“那，那是谁干的？”剑无极问，“这样一来，颢穹孤鸣会不会怀疑是我们……”
“如果不是我让人去跟着，那孤鸣老贼想怎么栽赃都行咯，”声音由远而近，史仗义这下接过了电话，“是残忍联盟的人下的手。”
剑无极皱了皱眉。“他们又有什么仇怨？”
“苗疆跟我们有什么仇，他们之间就有什么怨，”史仗义轻笑一声，“你以为八刀痕处心积虑要攀上苗疆，是为了什么。残忍联盟那么多分部，这两年陆续随着正规军队一同迁来，又是为了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剑无极自然清楚其中利害。“但是……我们说是残忍联盟的人做的，颢穹孤鸣就会相信吗。”
“人证物证俱在，他不信也得信。”
史仗义的语气很有些骄傲，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剑无极则是纳闷，心想当场捡些带有标志的东西是可以充作物证，但对方也大可以抵赖不认，且人证又是要怎么算呢。不过他没有再问，因为问了也没有用。
“行了，没别的事，你就把这个告诉史艳文吧，”史仗义又开了口，“哦，还有，银燕要在我这里住几天。”
剑无极又皱了皱眉。“你们不在家？”
“哈，我们为什么要在家，反正家里也没人，我这儿可是更热闹。做哥哥的带小弟结交朋友，长长见识，不是应该的吗。”
“……随便你，”剑无极不想跟他浪费口舌，只是忽然拔高了音量，“银燕啊，你要是想回家了一定要说，我可以去接你！骑脚踏车去！”
这一嗓子吼得史仗义立刻丢远了电话，他很有心直接将其挂断，但银燕先一步抓住话筒，同样大声地回应了对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史仗义在一旁又嗤了声，若不是离家前银燕执意要随他一道，舒缓了他的郁结，约莫今日这场通话，他和剑无极必可以找出一点小事吵起来，进而惹得他火冒三丈，直接去还珠楼抓人开揍。
剑无极不知银燕帮他免了一顿揍，在嘀咕几句后，见银燕又拿着话筒贴到了小空耳边。小空瞟他一眼，还没问怎么了，剑无极便在那头又道：
“小空，八刀痕的死……真的只和残忍联盟有关？”
“怎么，不信我？”史仗义语气冷了些。
剑无极抿唇摇头，随后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没有，只是觉得这太巧……也太快了一点。”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还嫌有些人死得太慢呢，”史仗义从银燕手里夺过了电话筒，“杀个人而已，要是我做的，难道还不敢认吗。”
“……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怕有人设了套。算了，不管这些，我还是先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吧。”
“哦？你倒是想得越来越多了，我还以为你每天只知道轧姘头，脑子都睡傻了呢，”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戏谑，不等剑无极开骂，又继续道，“好了行了知道了，我的眼线还在跟进，免你老人家来操闲心。”
这回说完，通话才结束，剑无极放下话筒，在原处又站了会儿。八刀痕死了，也不知道霜会不会伤心后悔，尽管这对父女之间充满了虚情和假意，利用和抗争，但那毕竟是她的亲爹。这世上应该没人会因亲爹去世而拍手称快吧。剑无极叹了口气，心想道。
而现在想也是空想，他忽然不再想了，只又去拨了一次梦虬孙那边的电话，不过依旧是无人应答，好似电话机是被谁丢进了水底一样，否则总该有个活人能听见，能来应一声吧。
八刀痕的事与梦虬孙的事，眼下都成了十分重要的事。剑无极也不打算去找别的人探问了，他当即转身，拔腿就走，准备先告知温皇跟史艳文前一件事，再向他的楼主大人好好问询后一件事。
听完了剑无极的叙述，两位长辈的神情依然与先前没有太大变化。剑无极在他们之间看了又看，一下也摸不清这情况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温先生，”史艳文率先开了口，却是对着温皇一抱拳，“事已至此，一切……就按照你的安排来吧。”
“不用再考虑了？”
史艳文摇头，神情凛然。“若是艳文能想出更周全的法子，今次也不必来向楼主讨教了。”
“史将军谦虚了，温某此计不过是雕虫小技，眼下能派上用场，无非是走运，占了个先机而已。”
这哑谜剑无极肯定是听不懂的，不过他不着急，也不插话，就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地讲了一轮。接着史艳文起了身，即刻就要告别，剑无极上前两步跟在他身边，说了句我送你吧。
“小烈今晚不回家吗？”
“不回了……最近都不回了。喔还有，小空说银燕这几天也跟他住去了，所以……”剑无极舔了舔唇，替史艳文抻一抻衣摆，把前边的褶痕给抻平了，“你跟俏如来或者二叔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就放心去办吧，免担心我们了。”
史艳文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仔细看过他的脸，发现这善解人意绝非勉强。同时他向温皇那边也看了一眼，见对方悠哉地又在喝茶，仿佛早就料到剑无极会留下一样。史艳文的手则是从那绒绒的蓝发往下，落到少年的肩上轻拍两下后，才收了回来。
“好。”
等剑无极陪史艳文走到大门口，看他上了车，又目送车辆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中后，他才略有怅然地踱回了温皇那边。
温皇这会儿没有喝茶，他捡起了先前没看完的那本闲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剑无极逐步靠近，他也视若无睹。
“你们刚刚都讲什么了？”剑无极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一把抽走了书本。
温皇偏过脸看向他。“嗯……讲了很多。”
“比如呢？”
“比如，你。”
“我？讲我做什么。”剑无极立时有些不自在了，他关上书，把它放在桌上，目光游移，不太敢和温皇对视。
温皇亦没打算逼人看着自己，他只捞起对方的辫子绕在掌中，道：“若讲的是你的好话，你也要怕吗。”
“……谁怕了，我，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咧。”
剑无极晃晃脑袋，把辫发拽回来，转而握住了温皇空落落的大手。十指相扣，一点若有似无的莫名隔阂才就此完全融化。
“我是认真的，你们是在商量什么，又有什么安排，要想什么法子啦。”
“问这么多，对你不见得有好处。”
“哼，神神秘秘，难道我还会透露出去不成？”
温皇不答，只用另只手按了按他的唇，剑无极知道他是嫌他吵了，但他偏偏不肯住嘴。
“安怎，别小瞧我啊。且不论我也是帮助凤蝶她们的主力之一，刚才有关八刀痕的事，要不是有我在，怕是小空都不知道该怎么传消息来呢。”
“哦？还珠楼的电话就在这里，不会长腿跑了，他为何不能传递消息呢。”
剑无极眼睛一转，不以为然。“你跟他很熟吗，还是他会愿意在发了脾气之后跟史……伯父说这些啊。”
温皇睇他一眼，淡淡开口。“你倒是很了解他。”
“喔，晚上难道要吃饺子吗，”剑无极夸张地嗅了嗅，“好浓的醋味啊。”
温皇又不回答，只是这次他身体力行，亲自出马，不容异议地让剑无极安静了下来。这个吻来得突然，也来得有些迟了——毕竟两人已经分隔了好几个小时。
专制独裁，讲不过就耍流氓，真不要脸！剑无极闭上眼，揽住温皇的脖颈，身体跟着渐渐发软。他的身体缴了械投了降，只能在心中骂了几声，便算是无力地控诉反抗过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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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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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2-06-01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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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更了好多，all劍當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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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覺菲才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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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2-06-06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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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暗潮
亲是永远亲不够的，两人腻在一块儿闹着，闹了半晌，才因一份探子传来的消息而稍微收敛了些。
剑无极挑了挑眉，小声说还珠楼的讯息居然如此灵通，怪不得你不在乎小空那边的口信呢。温皇屏退了那名手下，随后一拍剑无极的腰侧，说看来你在还珠楼的时间还是太少，所以太不了解还珠楼。
“哼，我要那么了解干嘛，还珠楼又不是、不是我家。”
“是吗？那四少爷最近都要留在这里，是准备长久地住店呢，还是想来任职帮工？”温皇抚了把他的脖颈，手掌顺势就按在了皮肉上，不让他有躲闪的机会。
剑无极的嘴还有些红肿，他伸手摸了摸唇，又顺着摸了摸下巴，说安怎，我要是打算住店，你还要收我的房费不成。
温皇也去摸他的唇，反被剑无极一口咬在指尖上。他没用力，丝毫不疼，于是温皇也没有收回手。“岂敢，你肯赏光住下，温某已经是荣幸之至了。不过，我倒是更想雇四少爷来还珠楼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剑无极不知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便是推了推面前的手，抬眼与他对视了。
温皇一哂，不肯明白地回答，只凑到了他耳边去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剑无极立时就被这悄悄话给吹红了脸，他又无甚力度地哼了哼，说我得考虑考虑，还得看你愿意开多少工钱了。
温皇坐直了身子，很满意他这口是心非的状态。“唉，劳动了您的大驾，温某实在也是惭愧，所以这工钱……就用还珠楼来抵，您意下如何？”
这话的真伪度就更难判别了，剑无极只当他没睡醒在说胡话，可这胡话又实在很动听，他像被人喂了勺蜜似的，心也难免跟着动了。
“傻子才信你喔，”剑无极故作嫌弃地皱皱鼻子，“而且我一不杀人，二不买命，要还珠楼做什么。”
“凤蝶走了，未来总要有人接我的班吧，”温皇又抬手拍拍他的后脑，“怎么，现在不想报仇了？”
“……”
剑无极顿时无言，蜜也瞬间被消化殆尽——对方的这两句话，他都没法给出回应。凤蝶那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本领，此项职务，想必他不能胜任；至于报仇……剑无极心想，眼下的日子可以算是十分好过，他也没有受制于谁，总能够自己给自己拿主意，且还有了一位甜蜜爱人，堪称是生命、爱情和自由三者兼得，所以报仇的念头，便也在这样的兼得之中慢慢淡了。
温皇见他不说话，于是再叹口气，说看来是还珠楼难登大雅，入不了你的眼了。剑无极立刻捶了他一下，说少在这里假鬼假怪，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这个意思，同时也认为自己不能草率作答。他平日里可以嘻嘻哈哈，像个不谙世事的少爷，但真到了这种大事上，责任重大，不可随意，他又岂能不知。
因而剑无极目前不愿停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跟温皇绕圈子，更不肯被绕进他的圈套里，恰好他又想起了另一件较为重要的事，就紧接着道：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嗯？”
“是关于……”剑无极望向温皇的脸，“关于梦虬孙的。”
温皇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只是拨了拨剑无极的刘海，说梦虬孙怎么了。
“我刚才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现在又联系不上，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
“你是给他海境的住处去的电话？”温皇问着，见剑无极点头，才又道，“也许他此刻不在家呢。”
“是吗……”剑无极皱起眉，“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那边也不怎么太平了，我担心……他会出事。”
“嗯，海境眼下是不算太平，不过应该还没到会出什么大事的地步。”
楼主大人悠悠开口，调整姿势，舒服地靠在了柔软的座位里。剑无极赶紧贴上去追问，说这是什么意思。
“连自家都顾不上了，又要去管那些天边的闲事？”
“喔，自家的事你不是不肯让我管？那我问一问别家的事，总不会妨碍到什么吧，”剑无极推了推他的胳膊，不准他把眼睛闭起来，“还是说，你是故弄玄虚，不懂装懂，实际如何你也不清楚？”
不知是激将法有用，还是这关子已经卖足了，温皇在他的推搡之下依旧阖起了眼，只不过并未一秒入睡。他不轻不重地斥他一句，精确地捉住剑无极那愈发胡闹的手，扣在自己身侧后，才如他所愿，将海境的局势一一道来了。
一方之势，原本就不是三两句话说得清的，剑无极在旁边听得心情起起落落，喜忧各半。他与梦虬孙交好，自然不希望他堂兄那一派失败落难，且北冥封宇本身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海境近些年在他的管理下，也并没出什么岔子。那个什么鳍鳞会，听起来就只是一帮草寇土匪，这世间又哪有正道上的人不支持正道人，反而去支持土匪的呢。
讲述期间，温皇时不时就会作出停顿，剑无极每每听到紧张时刻就要被吊上一回，他生怕温皇会当场睡去，下一次要撬开他的嘴可就更不容易了。于是他手脚并用，最后总算听完了大概情况，而温皇也挨了不少拳头巴掌，剑无极尚不知这些日后都是会要他还的。
“所以……梦虬孙，该不会是去鳍鳞会卧底了吧。”他做了个有点道理但又无凭无据的推断，然而温皇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学着动用情报网。
好嘛，还是绕回这上面来了。剑无极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不回答好，也没说不行，但似乎是没有先前那样抗拒了。在方寸之地，知天下大观，不动声色便能制衡四方，说实在话，这是门独一无二的好本事，而现今的还珠楼也有些独一无二的地位。独一无二，还是很有点吸引人的。
反正祸害遗千年，温皇又不会早早地驾鹤西去。有他坐镇还珠楼，那我在旁边帮一点小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年人心想。
想过了，想好了，倒也不急于即刻给出回答。此时剑无极见他依然闭着眼，就问他要不要去睡，还是吃过晚饭再说。
“几点了？”温皇突然问。
剑无极看看外边，又眯起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座钟，答说快七点了。温皇说那就先去吃饭吧。
“咦，奇怪喔，我还以为你可以不吃不喝，只要睡够了就能活下去呢。”
“晚上应该会有贵客来访，不吃不喝，哪来的力气谈生意呢，”说话间温皇已经起了身，要往楼里去，“何况我若死了，你不是就得守寡了吗。温某自认是很有良心的，又怎么舍得让你沦为寡妇呢。”
剑无极这下翻了个大白眼，顺着他的话说那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您老人家啊，温皇则摇一摇头，很大方地说不必客气。
在这般如常的打情骂俏中，两人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许是真的饿了累了，又放松了下来，剑无极胃口极佳，吞下半只蹄髈，大嚼一整只鸡，吃得是酣畅淋漓，好不快活。温皇没有他这样强盛的食欲，只是十分斯文地填了填肚子，连一口也不愿多吃。
剑无极问他就吃饱了吗，温皇嗯了声，说这样就很好，人一旦吃得太撑，脑子就会变慢，变得不灵光。剑无极以为他又在拐弯抹角地讽刺自己，还只来得及哼出一声，剩下的话就被走进来的一名手下给截了回去。
“楼主，贵客到了。”
温皇点点头：“先请他去闲云斋吧，我随后就来。”
那人领了命离开，剑无极抓着个鸡腿也跟去了门边，他一边张望着一边嘀咕，先说难为你今天还约了不少人啊，又说这是什么大人物，还得请到闲云斋去，那我待会儿要去哪里啊。
“非也，这名贵客乃是不请自来的。至于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同我一道也未尝不可。”
而剑无极这时已经瞧见了楼下那位穿堂而过的“大人物”，他先是如遭大敌，紧紧地盯住了他，接着又盯起了对方身后的一部分人，在仔细分辨过后，又发现那都只是些随从，并没有他想见的谁。如果单单只有这位“大人物”到来，剑无极便是绝对不会与温皇一起走了。
“……你故意的吧。”
剑无极打了个饱嗝，把光溜溜的鸡腿骨头丢回桌上，一时也是吃不下了。温皇早料到了他的反应，并不怕他会跟去旁听。苍越孤鸣不在，他必不肯单独面对颢穹孤鸣；就算苍越孤鸣跟着来了，楼主大人也有多种办法打发这两个小辈到一边待着去。
因而温皇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衣衫，又拍了拍剑无极的脑袋，说你当我是故意的也无妨。随即他便是昂首阔步、从容大方地走出了包厢，只留下了他的年轻爱人在屋里。任他是在不满抱怨，还是要去找乐子打发时间，温皇暂且都不会干涉了。
毕竟那是颢穹孤鸣，不是一般的“大人物”，是需要他费上一点力气去布局交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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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覺菲才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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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2-06-06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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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涌动
闲云斋。
颢穹孤鸣带来的随从们排成两列，部署在进入闲云斋的道路两旁。温皇从他们面前走过，是处之泰然，从容不迫，仿佛这些人压根就不存在一样。直至走到院落门口，大约是人手有限，又或者他们的主子不准他们靠近，以防窃听，这下便是再无半个守卫了。
而当他踏入屋里时，颢穹孤鸣正坐在沙发的中央处。他面前的茶还没有动，温皇的步伐就稍快了些，在离颢穹孤鸣面前的茶几还有两步远时停了下来，同时恭谦地向他拱了拱手，说让苗王久等，真是罪过。
颢穹孤鸣面色不善，却也压着火气一般，只嗤了声。“我可没看出来你是在认罪，何况你的罪，恐怕一句两句也是认不完的。”
“唉，温某可是诚心诚意，有一片义胆忠肝啊，”温皇微微笑着，站得笔直，“只不过苗王今次不是来问我的罪的，我又如何能主动伏法呢。”
“哼，好大的口气，你敢确定我今天一定不问罪，不杀你？”
“唉，观这天色已经不早，苗王突然驾临，只带了数名随从士兵，若是专程为了问罪，以您的能力，又何须等到这时呢，只要一声令下，即便是光天化日，温皇也难逃一死啊。”
他稍一停顿，语中带笑。“所以苗王此行，十有八九不是来叫我认罪的，而既不是问罪，也必不可能是叙旧，那么就只能是来做买卖的了。做买卖而已，还是寻上门的急买，无论如何，温某都应该留有十成的底气啊。”
“你的聪明，一如既往，”颢穹孤鸣的脸色又沉了沉，“令人讨厌。”
这不是什么好话，但温皇也当好话收下了。“过奖，过奖。温某是生意人，对待买卖自然要上心，不‘一如既往’，又哪来的资本去揽生意呢。”
言语往来间，温皇一直站着，颢穹孤鸣则占据着一方沙发，倒很像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样。他对温皇的语气也如同对待下属那般，与其说是谈生意，不如说他是在发号施令。
“八刀痕的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苗王不再与他浪费口舌，直切正题，“是谁下的手，有眉目吗？”
“据我所知，是残忍联盟的人干的。”
“哼，残忍联盟算老几，虽然八刀痕跟他们有旧怨，但那边向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更是与我结盟，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是这群人太傻，还是他们太不把苗疆放在眼里了？”
“哎，还请息怒，”温皇宽慰着，忽然笑了一声，“这件事确有蹊跷，只不过要弄清楚是怎样的‘蹊跷’，也还得找到证据才行。”
“你没有太多时间，”颢穹孤鸣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无端有些不悦，“三天，给我抓到真正的凶手。”
“好。”
温皇一颔首，连半点条件也没讲，看样子是很有把握。颢穹孤鸣虽不喜欢他这个人，但对他的能力还是很信得过的。于是他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去拿那杯茶，同时也不再看对方了。“第二件事，就是雨音霜。”
实则这两件事，原本就算是同一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他霸业之途中应得的那份助力。八刀痕早晚都是要死的，如果他在雨音霜嫁到孤鸣家之后才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颢穹孤鸣完全有理由接管他的全部势力，这股势力成了自己的力，难道不比攥在旁人手里更妥帖吗。
然而雨音霜还没过门，八刀痕就在抓回她的路上先死了，不得不承认，颢穹孤鸣此刻是有那么一点后悔的，他高估了他这便宜亲家的能力，若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会同意对方亲自出马逮人。
再者，残忍联盟本身或许是不比苗疆强大，他看不起这帮人，但他们既然来到了中原，就有敢来的底气。这底气不是别的，正是中苗共同的难缠之敌，日本皇军。如今八刀痕一死，两家的联姻又还没成，这块无主的肥肉必将引起一番争夺。现在颢穹孤鸣如果想要名正言顺地吞下这些人马，并且服众，那么找回雨音霜和替八刀痕手刃仇家，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这个也好办，比起得罪哪个派系，找一个小姑娘的下落还是容易许多的。”
“务必要抓活口，”颢穹孤鸣听他将两件事都应了下来，便就握着茶杯饮尽了茶水，“至于报酬，你开个数吧。”
“耶，报酬的事先不急，”温皇见他喝了茶，轻轻一哂，随即才在旁侧的凳子上坐下了，“温皇尚有一问，想要问问您的态度。”
颢穹孤鸣瞥他一眼。“说。”
“如果残忍联盟的人的确是愚蠢妄为，那苗王对他们是会网开一面，还是非杀不可呢。”
“我还以为，你是足够聪明的，”老苗王的神态在此刻又变得十分轻蔑了，“残忍联盟不该如此妄为，在这个时候他们只能是太蠢，因为有人在背后唆使利用，所以才是‘蠢’。你，明白吗？”
温皇继续笑着，好像不怎么领会他的指教。“既然一定有人教唆，那残忍联盟也就不用偿这份债了。唉，苗王果真是宽容大度，颇有仁君风范啊。”
不待颢穹孤鸣开口，他又道：“只不过王的仁慈，在这些蠢货的眼中，会否是一种退让呢。而在向真凶讨债的同时，得了您宽恕的那些人，会不会又不识好歹地插上一脚，恩将仇报呢？”
“你想说什么。”
“唉呀，温某还能说什么呢，无非是想替苗疆献一份力，又担心苗疆的安危和颜面啊。”
颢穹孤鸣向来没有什么耐心，他皱起眉：“不要婆婆妈妈地绕弯子。”
“实则温某想说的，王还不清楚吗？这背后唆使之人，确实十有八九就是出自于史家。但知道是史家又有何用呢，眼下若与中原开战，日本方面不是正好趁虚而入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要做猎物还是猎人，王应该不会选不对吧。”
从颢穹孤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他的脸只是沉着，沉着，似乎在以一种王者的威严来应对这份煽风点火。半晌，他才似斟酌完毕一般，盯着温皇那一成不变的微笑，道：
“你的计策？”
“出自于残忍联盟的那些凶手，死还是要死的，而且得快，不然八刀痕手下的人恐怕要变。杀完之后，再去和日本军队那边谈判，由他们作为中介稳住残忍联盟，不算我们低声下气，失了面子，而天皇军队才是掌握实权者，许多条件就也更好讲些。”
“比如？”
温皇轻笑一声，并不直接说明。“下个月，史艳文会在老宅正气山庄举办一场不小的宴席，将要请来不少亲朋宾客。待王收到邀请之后，便可以抓住这大好机会，以最少的兵力，解决长久以来的争斗了。事前拿出一半的领土作为利益，与日方谈妥，叫他们不要插手，等事成之后……收编了中原的力量，要想把东瀛人赶回日本岛去，还怕做不到吗。届时天下已定，谁又敢不服真正的王呢。”
“嘴皮一碰，说得简单。无缘无故的，史艳文为什么要宴请四方，他不像是那种铺张高调的人，”颢穹孤鸣尚看不透此事的可行性，眉头皱得更紧，便对先行条件提出了质疑，“何况，他未必会往我这里发来请柬。”
“哎，这并非是无缘无故。史家的二公子，想必您也是有所耳闻的。他与家中几个兄弟截然不同，行事张狂，手段狠辣，近一年是愈发离了正道，纠结了一帮亡命之徒，打出了一番名声，他‘戮世摩罗’的名号，恐怕比‘史家二少’这个称呼还要响亮啊。”
温皇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睨了眼对方的表情，见他不搭话，便是继续道：“前些日子，他与人闹了场生死之斗，斗得险些丧了命，也不晓得是他自己懂得怕了，还是他父兄对他进行了更为厉害的约束，总之事到如今，他终于肯答应遣散他那一帮子人，回到家中老老实实地跟着父亲和大哥学些正事了。因而史艳文才少见地要请各路人士就宴，一是为他儿子的转变高兴庆祝，二也算让大家做个见证，不许他反悔。”
颢穹孤鸣这下嗤了一声，对这种过家家似的拉帮结派不以为然。但他忽然又像串联起了什么一样，问温皇说他是和什么人搏的生死。温皇略一沉吟，答说当时回报的消息并不很详尽，只知道大概是残忍联盟的一派分支，但具体是哪一支哪些人就不清楚了，毕竟打打杀杀的事每天都有，没有什么重要角色死亡，也就不会去详查细究。
于是苗王又冷笑了起来，他心想，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告天下改邪归正，不是史家的小子知道怕了，该是那位一家之主怕了才对。残忍联盟，戮世摩罗，史家，八刀痕，真是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祸水东引，好一个金蝉脱壳啊。
温皇看他模样，心下亦知他所想，可仍少不了要继续在旁边推波助澜。“下午是史艳文亲自来的，他本是想到还珠楼来办酒，不过呢，我又劝了劝他，认为不管是出于经济，还是出于心意，都是在正气山庄办更合适。最后他只在我这里雇了几个厨子几个跑堂，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做法了。”
“嗯，不错，”想通了其中关窍后，颢穹孤鸣的神色终于和悦了些，也认为那封请帖是必然会到手的了，“继续说。”
“厨子占领了厨房重地，跑堂又负责厅堂要地，到时候无论是下毒，还是投放迷药进行剿杀，皆是易如反掌。史家人一命呜呼，那便是群龙无首，剩下的八方宾客不足为患，且若有那想投诚的，王不费一兵一卒，坐享其成即可，真可谓是一石二鸟啊。”
这样的规划实在是很理想，仿佛就该如此。但颢穹孤鸣在理想之余，还是保有着常年累月的多疑猜忌。他先是点头，后又问说史家人会这么易与吗，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万一他们存有兵力来个鱼死网破，岂不是要吃大亏。
“耶，王多虑了，他们既然是出于这等意图而摆的酒宴，那就是把和平放在首位的，正气山庄平日并没有人把守，我也已旁敲侧击地问过，史家军仍会留在城内，至多带一小队人马临时去看家护院罢了。而苗疆的人马则可以多多地带上，埋伏在正气山庄四周，那里丛林环绕，也适合藏身，若有变故能及时赶来，总不至于出事，”温皇依旧是气定神闲，就算颢穹孤鸣还有一百个疑问，他也能从容解惑，“不过，这是不会有变故的，我温某人做事，王难道还不放心吗。”
他这一句随心随意的补充，倒的确让苗王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他一边想，一边也不再发问，对于温皇的安排，他没有不满意的理由，而离这场宴席还有一段时日，他也可以派出自己的人去打探打探，万一有鬼，他还有无数反悔的机会。
“还珠楼楼主，从来是名不虚传，我，自然放心。”他说着，算是给这场会谈画下了句号。
要事会谈一结束，两人就又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杂事，好像是要把一场阴谋给掩藏起来一样。聊着聊着，温皇提到千雪孤鸣，说许久未见好友，不知他近来状况如何。
“他啊，”提及这个弟弟，颢穹孤鸣的表情总是说不出的复杂，“不成气候，没出息。”
“哦？此话怎讲。”
“我让他待在苗北，是想叫他少去惹是生非，而不是要去学竞日孤鸣的那些妇人之仁。也不知道这位小叔父有什么迷魂汤，灌得他们一个二个都去讲和平，谈忍让。和平？哼，家中无兵，手中无权，谁跟你讲和平。我原本看苍狼学了那些歪理，只道他像他娘，性格柔软，没想到千雪也成了这样。苗疆若要交到他们两个手里，我可是放不了心！”
说着，老苗王似乎有了冲动，几乎想把千雪孤鸣也立刻抓到身边来，免得其再受和平之气的荼毒。然而他当然不能这样做，千雪是他派去监视竞日孤鸣的，虽然这小叔父百病缠身，十分无害，但家里没了自己坐镇，苍狼也跟了来，若连千雪也离开，那就真是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了。
温皇无意再听孤鸣一脉的恩怨纠葛，所以立刻又岔开了话题，并盘算着如何尽快把这尊贵客给送走。
实际上他和千雪也是常有联系的，这名性格直爽义薄云天的好友，并非颢穹孤鸣所言的那样成了一位婆妈的人，他只是远没有他大哥这么野心勃勃而已。况且千雪孤鸣的一颗心，现在也几乎全部放在了他们那位小叔父身上，整天想着法的给他治病养身，便是野不起来，勃也不大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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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2-09-25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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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谈天
这边两位阴谋家，关着门在谈论一些坏气熏天的诡计，而剑无极在那厢也是很快坐不住了，想要找一点事情来消遣。但他没有趁夜出门的欲望，也不肯随便再和随风起之流斗嘴，思来想去，他就又跑去了电话机前，还搬了把椅子，是一副要讲上许久的架势。
要通了电话，这回很快就有人应了，在报上自己的姓名和目的后，剑无极就耐心等着那名传话的小厮去请人过来接听。话筒那头是静的，夹杂着阵阵电流声，听得人心中愈发安宁，片刻之后，便有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紧接着，则是苍越孤鸣抓起话筒牢牢贴在了自己耳边，急切地喂了一声。
“剑无极！”得到了仆人的禀报，孤鸣大少爷就已高兴得立刻飞奔前来了，开口时高兴溢于言表，又顺着话筒一直溢到了剑无极那头去，“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天实在匆忙，什么都顾不上，后来我也没法再溜出来见你，你……没出事就好。”
剑无极听了他的话，听出他的情绪，想象着他又喜又忧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扬了起来。他抿着嘴，手指拨扯了几下电话线，说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是不是被你爹关禁闭了。
“是……”他又突然止住了声，随即轻叹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窝囊。”
“怎有可能，你那是讲义气重情谊，现在也是不愿意再给家里添乱嘛，哪里又扯到没用和窝囊上去了。”剑无极连声宽慰，又怕他继续钻牛角尖，便想迅速转移话题，谈点别的。
凤蝶和霜的现状是绝不能提的，因为隔墙有耳；也不能谈他和温皇的进展——这是个人私事，况且他们也不是那些女学生，能够毫无忌讳地讨论意中男子，说些闺房秘话。因而短暂地考虑过后，剑无极还是只能聊到浅显的吃喝玩乐上去。
“你爹准备关你多久啊，我也想见你了，银燕跟着他二哥去住去了，先前说带你去茶馆听人说书，也一直耽搁着还没实现呢。”
苍越孤鸣愣了愣，因为“想见你”三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难得一闻的。“我……如果你想见我，我随时都可以出来。”
“啊？不怕你爹了？”
“父亲他……其实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他不让我出门，无非是怕我还和，咳，那件事有牵扯。如果只是与你见面，应该就没关系。”
他说到一半，声音就轻了下去，而讲到后面又莫名有些羞赧之意，便是一轻再轻，直到说出没关系时才重新变得肯定。这轻和之声钻过电话机，钻进剑无极的耳中，也不免叫他感到一阵酥麻，酥得半边面颊脖子的皮肤上都泛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唉，这可不好说，万一苗王他老人家看见我，以为我想拐带你，又要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呢。”他故意说着，语气则很轻松，完全是在打趣。
苍越孤鸣却不清楚他是不是还在记恨，尽管对方看不见，可他还是急得皱起了眉：“当时父亲正在气头上，一时冲动之举，还望你多多包涵。”
他替父亲解释着，又即刻补上了一句，说若可以的话，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到你面前来，向你赔罪。这话很有点亲昵意思，假使换个场景，譬如小情人之间拌了嘴惹了气，各自分居，一方请求另一方原谅时，好像也是能够用的。
剑无极，因为这样一句类似于情话的言论，而在电话这头闹了个脸红。他的心仪之人总是性别为男，所以在这方面远比苍越孤鸣要敏感，于是他不甚自然地咳了两声，也不逗他了，只说好了好了，我像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苍越孤鸣又微笑了起来，同时半低着头，盯着电话机上的一圈数字和转盘，仿佛是想透过它们直接看到剑无极一样。
“哼，知道就好，”剑无极把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以一只脚为支点，让椅子向后翘去，“其实你爹现在就在还珠楼，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跟他一起来的。”
“他是在和温皇先生谈正事吧，一般这种情况，他不会带上我，更何况……这是特殊时期。”
剑无极点点头，嗯了一声，正要顺势提起八刀痕的事，但嘴张到一半，还是觉得隔着电话与对方说这些不大妥当。他在还珠楼，自是不怕被人听见这已知的消息，然而苍狼那边可就说不准了。“不过要是你在，我们俩还能找个安静地方，说些……嗯，有意思的，不像现在，想说什么还得怕人偷听了去。”
苍越孤鸣则觉得能和剑无极说上话就已经很有意思了，他这小小的抱怨便是显得更有意思。然而对方说得也不错，要是他在，他们便可以面对面坐在一块儿，再把门一关，就什么都能够讲。
“不然，我们明天就见面吧。”他提议道。
“真的？”剑无极语调上扬，很有些喜意，“但万一你爹就是不准你出来呢。”
“不会的，你不用担心，”苍越孤鸣给了他定心丸，“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我去你家……”
他忽地顿住，这才意识到剑无极眼下可能还留在还珠楼，随即他又想到对方和温皇的关系，就试探性地重新开口：“你是在还珠楼住下了吗。”
“啊，嗯……是。”
“那我就到还珠楼门口等你，再一起去外面吃饭吧，好不好。”
也好，眼下若是苍狼极力要来还珠楼逗留的话，颢穹孤鸣恐怕又会起疑心。剑无极想，同时干脆地答应了他。苍越孤鸣再笑了笑，说自己知道一家俄国饭馆，味道很好，剑无极回说那就去那里，接着又笑他，说不愧是大少爷，已经把这边的吃喝玩乐全都摸清楚了啊。
“也没有，最多只有吃喝而已……”大少爷不知自己为何要辩解，而电话里的人则嘻嘻哈哈了一阵，说我又不会管着约束你玩乐，怕什么。
苍越孤鸣无奈地摇头，说我也没有怕。剑无极再逗了他几句，随后苍越孤鸣就听见那边变得嘈杂了些，又安静了些，再就是剑无极飞快地说了两声不见不散，电话便匆匆地断了。
通话突兀中止，苍狼却还留在原地。他回想着与剑无极的对话，即便大多数都是废话闲聊，但在此时此刻，仿佛每个字都有了味道，可以供他好好咀嚼回味一番。
他往回走，走了没有两步，就看见了躲在拐角处，行踪鬼祟的一名仆人。该仆人正是之前先接起了电话的那一个，苍越孤鸣极快地蹙了眉，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无视对方。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上前问道。
那仆人手里拿着块抹布，边装模作样地擦着摆放在一旁的架子花瓶，边回答说小的是在打扫卫生。
苍越孤鸣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一只贴在墙上的“耳”，但庆幸和剑无极只讲了些不痛不痒的琐事。他看着对方，对方倒是越擦越镇定了，末了，苍越孤鸣只能是作罢，准备离开，而那镇定的小厮这时竟还更加大胆，主动说道：
“少爷，您刚刚……这是有少奶奶的消息了吗。”
虽然雨音霜还没有过门，但孤鸣一家上下已然把她当成了少奶奶来看待。苍越孤鸣顿时警觉起来，说何出此言，那只是我的一位朋友打来的。
“是，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有罪，”这人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又堆上了笑，“不过看您一直笑着，又温声和气地讲了这么久，还以为是……是少奶奶找着了呢。”
大少爷一时怔了怔，警觉放下，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一阵莫名悸动。他不再和这厮多言，只摇摇头，敛了神情，径直大步地往自己卧房里走去了。
而还珠楼那边，剑无极挂断电话的原因，正是颢穹孤鸣又带着他那群随从卫兵，浩浩荡荡地穿堂离开了。他一走，代表温皇也结束了公事，果不其然，在队伍的最末，他看到了温皇的身影。遥遥地送走了老苗王之后，楼主大人目光一扫，很快就找到了在楼上探头探脑看情况的剑无极。
他上了楼，剑无极已挂断了电话，但椅子和电话簿都还在，温皇挑了挑眉，说这是和谁在谈天说地呢。
“还能有谁，你跟那老子谈正事，我就跟他儿子聊闲事呗。”他倒是没有隐瞒温皇的意思，一面说着，一面把椅子挪回了原处。
温皇对此并不意外。“聊的是闲事，还是要紧的事？”
剑无极闻言撇嘴：“当然不会是要紧事，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嗯，我看你的确不是很聪明。”
“我呸，一天天的只会打击我，”他又推了一下那椅子，把它摆正，“明天中午我要和苍越孤鸣出去吃饭。”
“好，去吧。”
擅长喝醋的楼主这下却是非常大方，剑无极喔了一声，说答应得这么快，不怕我们又搞什么小动作吗。
温皇看他一眼，将他搂了过来，说到目前为止，你有什么小动作是瞒过了我，或者没有主动坦白的吗。剑无极刚想选出一二来反驳，然而他发现自己确实是说不出这一二来，就只得又哼一声，说我前天吃了个南洋大菠萝，没给你留，你不知道吧，同时跟着温皇回到了二人的居所内。
温皇不理会他的幼稚言论，而剑无极还有点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本想再探探对方今日的两场会谈都谈了些什么，颢穹孤鸣那边不提，家里人家里事，他还是想要弄清楚的。但温皇在梳洗收拾期间就对他的发问相当敷衍，上床之后更是直接开睡，并不肯给他一星半点的讯息。
剑无极很有意赏他几记拳头，可一见到他睡得熟了，不像平常那种装模作样的假寐，且想到今天这两番会晤实在是持续了很久，就又贴心地认为他大概是真的累了，不是在刻意糊弄自己。
他分析得不差，温皇着实是累着了，动脑斗智本身就要耗费体力，而对着颢穹孤鸣，他不能松懈半分，更要说上一车又一车的话语，来让对方松懈。所以他这时已经进入了深睡之中，也一点都管不着枕边的小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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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覺菲才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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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说地
到第二天剑无极出门时，温皇还是在睡。剑无极对此已经习惯，他从温皇这里暂时问不到什么，又在穿衣打扮抹发蜡的期间产生了其他疑问，正好，可以去问问苍越孤鸣。
如果对方知道他疑问的答案，那该是很轻易就能告诉他的，剑无极想。当然，如果他不知道也不要紧，这不是什么攸关性命的大问题，只不过问了，心里就有一点数。
出了门见了面，二人话不多说，直接上车。司机是苍越孤鸣很信得过的人，他一声不吭专心开车，但两个年轻人也没有就此打开话匣子。剑无极亦没详问对方是怎么说服那顽固的老苗王的，反正苍越孤鸣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只管相信他便是。
一路上两人只挑些天气饮食之类的事物讲上三两句，其余时间总是沉默，不过光是能嗅到对方的气息，就已经够让人愉快安心了，所以并无尴尬，到后来索性也不寻话题了，只各自看看沿途风景，等待到达目的地。而很快，剑无极和苍越孤鸣就坐进了俄饭馆里。
饭馆的包间不大，对两个人来说却是刚好；迅速点完了餐，头两道菜上得飞快，也许是提前预备好了的。俄国因与这边相隔不远，对于食物的烹饪之法似乎就也有一些共通性——那一小盆汤菜，看不出是由什么内容物组成的，不过颜色鲜艳，气味酸甜，想必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
陆续还有些肉类和主食被呈了上来，剑无极很少吃俄国菜，见这些东西仿佛是一种西式与中式的混合体，不排斥，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期待。苍越孤鸣见他不动筷子，不知他是讲客气，还是觉得不合口味。
他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而对方不说话时又别有一番魅力，包含着几分忧郁，几分清贵，简直是要惹人怜爱了。
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再加上早年的经历，才成就了这独一个的剑无极。苍越孤鸣心想。
他是知道他的家世的，就算从前不甚清楚，如今也是暗地里摸了个完全明白。这些事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时间久远了一点，要找到知情人，也还是耗费了他一些工夫。他调查剑无极，不为其他，纯粹是出于对这位好友的好奇和喜爱，既然喜爱，就想一探究竟，而不叫对方知道他的探究，或许也不算冒犯。
十几秒过去，剑无极依旧没有动作，他有些出神，眉眼垂下，更显柔态。苍越孤鸣也在这十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他急忙收回自己的眼神，端起手边的小碗先盛了大半碗浓汤，随即又起身用它去和剑无极面前的空碗做了交换。
直至此时，剑无极才有点回过神来，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眼前有汤，他下意识就端起来喝了一口。这种汤入口果然是开胃，兼有清爽与浓郁之味，剑无极眉毛一挑，彻底复活——原来他刚刚在车上逐渐发了晕，晕车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部分情况下他也是不晕的，所以他不明说，只忍下那一肚子的翻江倒海之意，顶着昏涨作痛的脑袋，屏气凝神，不准自己出丑，到现在总算是恢复了元气。
“嗯？”他又饮了小半汤水，忽而对上了苍越孤鸣的眼眸，“你不喝吗？”
苍越孤鸣应了声，这下给自己添了那汤：“我看你迟迟没动，怕你是不喜欢。”
他答非所问，而剑无极也意识到对方这是先伺候了自己。想到这点，他心情莫名地愉快了，倒不是因为喜欢人伺候，而是想对方果然很关心在乎他的感受。
“没啦，是车里有些闷，我一下没缓过来而已，”剑无极抿嘴按下一点笑意，改用勺子去搅动碗里的汤，“结果居然劳动了大少爷替我盛汤，真是不胜惶恐和感激啊。”
“……你，又讲这种话。”苍越孤鸣每每被他揶揄，都不知道是该无奈还是该笑好。他再取了一只小圆面包放到剑无极的碟子里，而剑无极就回敬了他两块炖得软烂的喷香牛腩。
“这不跟你是好兄弟嘛，我可只跟兄弟这样说话喔。”
剑无极说着，却是想到了温皇——他跟温皇常常也会这样相互地讲俏皮话，讲着讲着，通常就会演变成亲吻或者别的什么。他的脸略微红了，好在苍越孤鸣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也在想，想的则是昨晚和那疑似偷听的下人的对话。
本该是对着雨音霜才会有的行为举止反应，又怎么会在同剑无极相处时出现呢。他只敢想一点点，就立刻不肯继续了，而剑无极也没给他再想的机会。已经到了可以安全说话的地方，史家的四少爷也为了转移某些不良思想，便是咬了口圆面包，含含糊糊道：
“你那无缘岳父的事，你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苍越孤鸣的神情倏而变得有些沉重，“我……并不开心。”
他不开心实属应该，八刀痕和他没有怨仇，又因他身为“贤婿”，他对他向来也都是客客气气，关爱非常的。何况苍狼还担心着雨音霜的处境和心情，又怎么可能高兴呢。
“霜呢，她晓不晓得。”他又问道。
剑无极摇头：“应该是不晓得吧。我和银燕都没有与她们再通过信，只有温皇大概是和凤蝶保持着联系的。他会不会告诉凤蝶，凤蝶又会不会告诉霜，那就……无从得知了。”
苍越孤鸣沉默片刻，又喝了一口水。“或者只要她们顺利平安，寻到一个栖身之地就好，有些事情，不知道也罢。”
气氛凝重，剑无极没什么安慰的话能说，他站在相反的立场上，对于八刀痕的死无论如何也难过不起来。几秒后，他夹起一个俄国饺子，直接送去了苍越孤鸣嘴边。“别想那么多啦，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走一步看一步咯。是福是祸躲不过，想想最开始，谁又能料到我们俩现在竟会是这么好的朋友呢。”
苍越孤鸣本就垂着眼，饺子一下占据了他的大半视线，他稍舔过下唇，随即微微低头咬下了那只饺子，鲜嫩弹牙的鱼肉馅刺激了味蕾，他抬眼看向剑无极，然后点头笑了。
“不是兄弟吗，怎么一会儿就降级成了朋友了？”
剑无极故意夸张地挑眉，说大少爷也学会讲“这种话”了吗。苍越孤鸣则继续笑着说耳濡目染，近朱者赤，他不得不会。
“哼，就当你在恭维我吧，”剑无极也喂了自己一个饺子，一边嚼着一边酝酿，酝酿半天，最后装作不经意地开了口，“说起来，之前你要我引见我的女……咳，温皇的时候，我就猜测你可能已经见过他了，但按照你爹跟他之间的相处来看，似乎远远不止是见过这么简单啊？”
“嗯，温皇先生他，原先也是在父亲手下做事的。”
“啊？”
实则跟史艳文在车上的那场长长对话，也让剑无极做了分析，推测温皇跟苗疆的关系应该不差，不过他一直认为他是个中立的角色，还珠楼也是中立的地方，所以和谁的关系都不差也属正常。
“这些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当年我只有……”他回想推算，“应该是十一岁。”
剑无极也跟着掐了掐手指头：“那就是在我来史家的两年前。”
“嗯……那段时间比现在还要糟糕许多，我总记得连着几个月炮火声都没断过。但是之后父亲为了保护我，就把我送到了祖叔那里居住。后来便是听说你二叔……”苍越孤鸣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回家去了，接着离开的是温先生，再然后，还珠楼的名声就从这边传了出去。”
“原来如此，那，温皇是不是还挺厉害的？我看你爹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啊。”他又想起了那当众的两个保命之吻，忽然感到一丝羞赧和甜蜜。
苍越孤鸣无奈地轻笑了，他摇头又点头，说：“温皇先生何止是‘挺厉害’，虽然如今我懂了一些从前不懂的事，觉得他脱离苗疆对我们来说实在可惜……但，他有建立起还珠楼的能力，又怎能一直被苗疆束缚呢。”
“嚯，能让大少爷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啊，看来真是我从前孤陋寡闻，有眼无珠了。”
嘴上这样说着，剑无极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动。从苍越孤鸣的话里，他听出了颢穹孤鸣对还珠楼的忌惮，而还珠楼的能耐虽大，可他并未亲眼见过温皇运筹帷幄或杀人如麻的一面，就也不是很能切实感受到这能耐的具体上限。
他只是再次感慨自己的审美极佳，运气也很好。温皇既站在了他这边，那么于中原于史家而言就是好事，是助力；颢穹孤鸣有所忌惮，就更是个好消息了，毕竟一个人若不惧天不畏地，不顾忌任何人或事，那旁的人恐怕就得因他而遭殃受罪了。
“你可真是，”剑无极这架势就像是对着外人总得说点内人的不足一样，苍越孤鸣只当他在故意谦虚客套，“在我这个刚失恋的人面前，你也要讲这种虚泛的话吗。”
剑无极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可以是弦外有音，虽然苍越孤鸣的语气也是在玩笑，但他还是赔了个笑脸，又大大方方端起汤碗，说失礼失礼，那我就自罚三杯吧。
三碗好汤下肚，剑无极堪堪打了个嗝，苍狼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他身上，怕他喝太急呛着，又怕他灌了个水饱就此停箸，便是给他再夹了一筷子菜，说光喝汤一时撑了，没多久就会饿的，再多吃点吧。
“别人劝酒你劝菜，你倒是真贴心。”
剑无极本就没有下桌的意愿，而对方体贴如此，则让他玩心大起。他微笑着吃了块土豆，就装模作样地说但我是真的吃不下了，怎样办呢。
苍越孤鸣信以为真，微微蹙眉，后悔不该让他连灌三大碗汤。“那……吃不下就别勉强了，要是等会儿饿了，我们再去面包店或者咖啡厅坐坐。”
看人神情诚恳，确实是在认真思考，剑无极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他晃着腿，故意去碰了碰苍狼的腿，说不怕我一天吃八顿，把你的钱包吃空了吗。苍狼又连连摇头，真诚地说不会的，你想吃十顿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你。
“哎呀，你怎么比笨牛还好骗、好说话啊，要换成是他，肯定不会理睬我，只会叫我赶紧吃别浪费，再给我八顿打还差不多。”
“我……”
苍越孤鸣张了张嘴，正想解释说万一你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要这样呢。可一看到剑无极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他又觉得这话没必要直说出来。
“银燕和你是手足兄弟，了解你的深浅，所以才能与你百无禁忌吧。”
“这话讲的，怎么有一点酸溜溜的啊，你不也是我兄弟吗，”敏锐捕捉到对方的小情绪，剑无极又一扬眉，从人碗里叉来了半块咬过的胡萝卜块，当着他面一口吃了下去，“都是一样，都百无禁忌啦。”
见状苍狼微怔，并没有想到他会吃了自己的剩菜。他心中立时涌起了一团复杂的情感——复杂，却是甘甜十足，甜到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了先前的那个疑问。
当然，这么一会儿工夫是思考不出什么的，因而片刻后，大少爷又轻轻笑了起来，应了对方的话。在达成了彼此间可以随心所欲的共识之后，他和他就继续轻松惬意地享用完了这顿午饭。
担忧、警惕与压力，眼下姑且都消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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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2-09-25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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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樓發表於: 2022-09-25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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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开宴
请帖已在接下来的三日里全部送了出去，虽然纸上书写的宴客理由不甚明了，但口口相传的消息总比书文要快，也更加生动详细。至传播到了一定程度，正气山庄的这场盛宴就引起了哗然，轰动响亮，久久不绝。
哗然的原因各有不同，有人对此进行了批评，斥责说在这亡国之际，他史艳文怎么还有心思为了儿子去办酒席。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表示出了赞同与祝贺，并反驳那些人说哪朝哪代也没有规定过不许宴请宾客的，何况史将军为国为民付出了那么多，如今他的叛逆儿子终于懂事要学好了，他难道还不能高兴一回了吗。两派来回打起嘴仗，最后也是少数服从多数，不好听的声音就被按了下去。
史家人不在意外面的声音好不好听，只全心全意做着筹备。而“叛逆儿子”本人这回也是毫不叛逆，配合得很，因为除了剑无极，全家人都不再积极地往外面跑了，多半时间都是留在公馆里，让这个家少见地有了家味儿。且此番行动又是为了除掉多年的宿敌，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史仗义都是乐意至极。
另一边，剑无极在还珠楼也没闲着。原本史艳文担心儿子们的安全，不愿让他们插手太多，对这收养的小儿子更是疼惜，就与温皇二人互踢皮球，想要糊弄他直到事情结束，但剑无极的条件得天独厚，惯会撒娇，在连番软磨硬泡之下，总算成功地争取到了一部分差事。这差事还很重要，他提前知道了当天的流程，又与那几位被选中的厨师伙计已经混熟，并及时地参与了大人们放置炸药的策划。
“可是这样的话，正气山庄不也就没了……”看着史艳文在一一确认地图上的爆炸点，剑无极叹了口气，凑过去挨着他研究起了图纸，“非得如此吗。”
“不至于没了，只是有一部分会受损而已，相比之下，可能受到波及的其他人才令人担心。到时候就辛苦小烈了，需多留意不让宾客往那几处地方靠近。等两波炸药被引爆后，颢穹孤鸣他们定会察觉出异常，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温皇坐在另一侧，听完喝了口茶，接道：“再等第三波炸药点燃，该死的就死完了。你们按照定下的路线走后面离开，到了后山树林入口，会有还珠楼的人开车接应。”
他这话是说给剑无极听的。枪杀是一定的，但制造混乱和处理善后更加重要，否则这番大力气岂不是白费。剑无极点点头，忽又坐直身子，说那你怎么办。温皇说我不怎么办，总得有人留下来收拾残局吧。
“那你什么时候来和我……们会合？”
温皇摇头笑了笑：“怎么，这样离不开我吗。”
剑无极当即重重咳了嗽，又用眼神示意史艳文还在这里。而做了电灯胆的史贤人也只能无奈微笑，转而自然地引开话题，说我们到时候也要避一避风头的，会合的事，不急在一时。
少年人自觉是有些明白这场宴席的目的意图的，但细想之下又认为很多地方想不通。他想不通是正常，因为长辈们确实有许多事没告诉他。不过剑无极对家里人的安排向来也是二话不说，绝对服从，于是那些细微末节之处，他也就不再揪着不放了。
“嗯……”只是有一件事，他暂且还放不得，“苍、苍越孤鸣，会不会跟着他爸爸一起来啊？”
“大概率不会，”温皇给自己添上茶，“颢穹孤鸣多疑非常，即便是在他认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放下戒备。而他也刚和残忍联盟结了新仇，在这种场合带上他的宝贝儿子，无疑只是增加风险，他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剑无极听完，抿起嘴不知在想什么，两个大人亦不多问，只自顾自又拎出了些细小部分，加以探讨，怕有疏漏。少年有一句没一句地旁听着，基本也没有听进去一二，那时他心中隐隐臌胀的所在，后来似乎消停了许多，而这会儿却又忽然重现，让他很有些不舒服。
他想，苍狼不来，就不会亲眼见到颢穹孤鸣的死状了。可他终究是要面对这件事的，届时又会是什么局面呢。
若对方知道他也为这回刺杀出了力，那还会和他继续做朋友吗。他会不会杀了史家人，包括自己，来给他爹报仇？
他又会不会伤心彷徨，就像儿时的自己一样呢。
想到这里，剑无极就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吸了口气，揉揉眼睛，起身说自己不舒服，想去歇一会儿。闻言史艳文立刻跟着站起，关切地问他怎么了。而温皇只是看了两人片刻，便替剑无极找了借口，说风寒还没好彻底吗，去厨房让人再给你煎副药，喝了再睡吧。
剑无极连嗯几声，心中感慨老狐狸懂我，随即又冲史艳文咧嘴一笑，说没事免担心，小小的受凉罢了，便飞快地跑出了闲云斋去。
然而不论剑无极怀揣着怎样矛盾的心理，他都十分清楚，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能改变什么，也不会去改变什么。
天下之局，在此一举。
大摆宴席的当日，剑无极和家里所有人一样，起个大早，开始忙碌。他前两日就回了史公馆，接着又跟家里人一同回到了正气山庄内。
虽然办酒的由头是假，但在外人看来这到底还是件好事，于是山庄内张灯结彩，也很有些喜气。剑无极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史艳文身后，而银燕则是尾巴的尾巴，父子三人再次确认过了炸药的安置，又理了一遍来宾们的座次，东看西瞧，张罗准备，也差不多就到了该迎宾的点。
史艳文今日穿的与平时不大相同，他换了件黑底银绣的长袍，料子柔软垂顺，行走间衣摆轻扫，颇具潇洒劲姿。而在玄银交错的衬托下，愈加彰显出了这位一家之主独有的沉稳与锋芒，正是安若山岳，架海擎天。
罗碧作为另一名大家长，今天的打扮也是别有不同。他的长袍与史艳文的款式一致，只不过是白底纹金，他的脸又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这会儿露出真容，倒也完全衬得起这一身金白，并还削减了他眉眼间的几分凶戾，若和史艳文站在一块儿，不熟识的人或许会分不出谁是谁。
此时他们兄弟俩的确是一块儿站在了大门口——唯他们两个，小辈们是不在这里的。很快，客人们陆续到来了，基本上都是些拥护史家的正道人士，因而罗碧大多数时间只是负手冷眼，偶尔板着脸点个头，单叫史艳文热情大方地进行寒暄与招待。
至颢穹孤鸣一行人到场时，里面的座位已满了七八成。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罗碧这下已进了厅院帮忙，门前的主人家就只剩下了史艳文一个。
“久候大驾了，”史艳文依然挂着完美温和的笑容，目光同时向后扫去，“没想到令郎也跟着一道光临了啊。”
苍越孤鸣被点到了名，立时也回以了同样谦和有礼的微笑。他正想更加有礼地开口唤对方一声，但在称呼上略作了犹豫，就被他爹给截下了话头。
“怎么，不欢迎吗？”颢穹孤鸣虽不掩饰语气中的傲慢，但接着又一挥手，打发了其余人马，单留下了一名副官和四名保镖。
“哪里，苗王于百忙中抽身前来，已是给了艳文天大的面子。眼下贤侄也在，几个年轻人一起就更是热闹，借此机会增进感情，日后若能共同合作，岂不很好？”
史艳文明白他的举动，也是一种表达诚意的方式，好让自己放心，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由得再看了一眼苍越孤鸣，认为他的确是个好孩子，不应受到上一辈人恩怨的波及。而颢穹孤鸣听了他的话，只在心中冷笑一声，暗嘲对方的天真，心说合作是免了，没用的感情要增就增吧，说不定明年今日苍狼还会给你们烧几张纸钱。
“好，谈感情，讲合作，当然都很好。”
史艳文颔首抱拳，又有了些旧朝人的风姿。“既然如此，还是先入内坐下，我们再慢慢谈吧。”
颢穹孤鸣亦没有一直站在大门口的意愿，他嗯了一声，由史艳文领路，带着他们父子共同大步走进了山庄内。苍越孤鸣跟着两位长辈，刚才未出口的话这时便已完全想好，待史艳文将他们送到贵宾席前时，他趁着父亲与副官耳语，也迅速站到了史艳文身边，轻轻喊住了他。
“史伯父，”他到底没有使用将军或贤人之类的称谓，“剑无极……他应该来了吧，他在忙吗？”
史艳文尾音上扬地哦了声：“小烈应该在后厨做帮手，贤侄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难得来一趟，想和他打个招呼，见一见面。”
他这话说得诚实却又不老实，来正气山庄确实是难的，但和剑无极见面打招呼却是非常容易。史艳文不知他们之间的交情具体到了哪一步，不过从先前发生的事来看，应当是一对很好的朋友，只是长辈到底是长辈，不论这位贤侄知不知道他父亲今天的安排，该留的心眼还是得留。“如此，我待会儿就去叫他过来吧，其实厨房人手也很足够，是他太懂事，自告奋勇要去而已。”
得到许诺，苍越孤鸣瞬时笑容更甚，对着人微微地欠了身，肉眼可见地变得更轻松快乐。
“多谢史伯父，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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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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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