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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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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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樓發表於: 2016-08-02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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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温皇走过小巷那一层浅浅的积水的时候可以听见雨水四溅的声音，雨滴一串串从黑伞的边缘滑下来。雨下的比他刚去咖啡厅的时候大了不少，铅灰色的天空边缘有沉闷的雷声滚过来。
同等的，后面那鬼鬼祟祟的一队人的声音在他的耳中也是十分的明显——但是就算是明显也没什么办法，他仿佛对此毫无知觉地往前走着，默默地腹诽他的演技可以去拿一座奥斯卡。
后面跟踪他的明显是凶岳疆朝的人，这完全在意料之中。
他记得彼时——在他们还没有潜入凶岳疆朝的会场的时候——默苍离站在正气山庄的窗户边上与他进行了那次谈话。默苍离一态反常地没有拿着他的平板，两只手都撑在窗框上，看上去显得特别的严肃正经。
你完全可以拒绝我的提议，就这一次，我什么都不会说。默苍离说道，他是极其认真严肃的模样，但是这种话说出来的话和他的风格十分的不符。窗外吹进来一点点带着草叶清香的暖风，他们就在这样一个看上去好像很轻松的环境里谈起了他们的下一步棋，平静的好像完全没有在谈论生死。
那个时候温皇的嘴角还是勾着笑，他说，我知道你如果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其实是不会找我来谈这个的。
默苍离用那种冰冷而无生气的目光审视着他，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温皇说，而且我也很清楚，如果我拒绝了你的提议的话，就等于我们已经默认放弃了苗王……和千雪的性命。
是，如果你拒绝，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们了。默苍离回答的声音很轻。
那你就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他说道，他们都知道他的语气显得过于轻松了，带着惯常的那种轻飘飘仿佛不在意的味道——而事实完全不是如此，实际上他可能会为了他做出的决定赔上性命。
在这句话之后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然后默苍离才问道：那军师那边……？
我去跟他说。
——当时温皇这样沉稳地回答道。
然后三天之后神蛊温皇按照计划出现在凶岳疆朝宴会的现场。
之后又五天，正逢应诸阳休假，这是一个下雨的日子，他打着一把黑伞出现在咖啡厅的门口。
而现在温皇在春天寒冷的雨里面缓慢的前行，尾随的人正悄悄的跟上来，有意把脚步声压得很低，但是实际上在温皇耳中这么做无济于事。这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进展，宴会事以后“温皇和任飘渺是一个人”这个真相一定被凶岳疆朝的人知晓，现在他的处境和由于地门洗脑之后真实身份暴露的其他智者一样危险，更别提刚才他还明目张胆的接近了应龙师的儿子。
想都不用想，应诸阳身边肯定跟满了监视他的行踪的、凶岳疆朝的人，应龙师看上去完全不信任他的小儿子。
温皇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步数，然后猛地一转身，他手腕一翻顺势合上手里的长柄黑伞。水珠甩起来，伞尖用力刺向为首的一个跟踪者的腹部。
——可惜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长柄伞而已，就算它长得再怎么有绅士风度，也不能防弹或者摇身一变变成一把枪，这不是那种电影。温皇一击得手以后就松开手，雨伞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砸的水花四溅。与此同时他一步冲上去，一拳砸在被伞戳的后退一步的那个人的脸上。
这边跟踪过来的就有三个人，从小巷另一头出口处包抄过来的还有两个，看上去还有几个是要翻墙过来的。说真的，凶岳疆朝的人海战术玩的还是不错的，温皇想道。不过以他的水平眼前的对手看上去不是很难对付，而且由于这地方离警察局实在太近，他们显然都没有拿枪，搞不好默苍离一个人都能全打趴下。
（如果冥医在场的话，他一定会告诉他这位曾经在一所医院工作过的同事……他真是有点高估默苍离了）
可惜，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这个时候第一个人显然已经被打晕了，他的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后面另一个人毫不犹豫的跨过他的身体冲上来，温皇架住他的攻击，能听见后面小巷出口那边有人在逼近。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的确有人翻过小巷的墙跳过来，那个人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清晰的水声，那个声音刚好在温皇的身后响起。温皇想转过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或者是他有意把动作放慢了一拍，那些人是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的——那个人扬起手的时候带起了细微的风声，那在铺天盖地的雨水里并不明显，温皇可以感觉到后脑一阵钝痛传来，视野向着满是水洼的地面倾斜。
然后他眼前一黑。

凤蝶走进正气山庄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一个房间里——包括本应在苗疆处理苗王失踪以后没完没了的繁杂事物的竞日、应当继续卧床休息的赤羽、还有最近一直在陪床（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那个伤势并不需要陪床）的欲星移。
现在这个房间里挤了太多人，但是好像还是弥漫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所有人都盯着公子开明，而公子开明坐在沙发中间，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
凤蝶进来的时候，只有史艳文分给她一个目光，藏镜人就站在史艳文的旁边，他也看着公子开明那边的电脑屏幕，脸色阴沉得令人感到难受。凤蝶默默地抬起手，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一个白瓷杯。
她没有说话，而史艳文开口的时候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他说：“凤姑娘，把东西放在那里就可以了，我之后会交给天门——”
但是凤蝶打断了他说的话，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指了指摆弄电脑的公子开明，开口的时候声音发哑。她问道：“那个是不是……？”
“是。”出乎意料的，开口的人是赤羽，现在他看上去惊人地苍白，红发散下来衬在皮肤边上显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艳丽色彩来。他对凤蝶说道：“凤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等到有什么事情需要还珠楼，我们还会联系你。”
“不，让我也看看，”凤蝶摇了摇头，她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既然军师大人之前选择把这件事告诉我，想必也……”
默苍离在远处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赤羽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策君，劳驾把视频打在大屏幕上吧。”
公子开明还没说话，那边铁骕求衣皱着眉头开口了：“可是——？”
赤羽摇摇头：“我没事……而且我相信凤姑娘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一次公子开明一态反常的什么也没有说，这个房间里也是有投影仪的，站在他身边的上官鸿信把投影仪的遥控器递给他。很快，投影仪就运转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等待投影仪把影像投射在房间的白墙上的这段空档里，凤蝶轻声问道：“针孔摄像头装在什么位置。
“在同一边的耳钉里，”公子开明简短的回答道，这简直不是他的风格。他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十分的阴冷，他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过于白的指尖掠过漆黑的键盘，“另一边的耳钉废苍生进行了一些复杂的改造，所以只能把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装在一边，之前我和我和进行过测试，发现这样画质很难保证，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投影仪的光束就亮起来，白墙上映出了一方屏幕。
公子开明没有抬头看屏幕，他的电脑上面显示着更为复杂的信息——有标识位置的小红点在电子地图上一闪一闪，还有的窗口里好像是雷达的东西在黑色平面上一圈圈发射着电波。他伸手拿过放在桌子上的笔，在一些白纸上潦草的写着些什么。
与此同时投影到墙上的画面终于显示出来——画面不仅变形还布满了噪点。因为针孔摄像头是上在耳钉上的，所以这个视角实际上与戴着那个耳钉的人相似。画面上可以看见一些散落下来的黑发、人的腿，然后就是一大片地面。
“他还没有醒。”欲星移很冷静的说道，但是实际上他正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皱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把袖口的布料揉成一团。
与此同时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镜头里，由于角度问题这个人只露出了身子很一点点下巴，但是那并不妨碍他们认出那个人是谁。竞日孤鸣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微微后退了一步。
但是在别人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他眼里的波涛汹涌。
他十分轻柔地开口道：“……小千雪。”

温皇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昏暗。
尽管后脑隐隐作痛，但是他依旧很快判断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这是一个不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上去很厚重的铁门，地面是水泥的；而他被绑在椅子上，这把看上去很结实的金属椅子倒是没有固定在地板上，但是这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以及，有人在他的身后，还不止一个人。
果真，后面一连串脚步声响起来，一个人走进他的视野，脸上挂着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是鬼天牛。
“你终于醒了，温皇。”鬼天牛慢腾腾的说道，声音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层层回响，估计他是觉得这么说话很有气势吧，温皇面无表情地想道，“还是说，应该叫你……任飘渺。”
这简直是揭穿什么大反派的身份的时候的经典台词，但是既然本来就是反派对反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温皇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鬼天牛身上，因为他很快注意到了跟着鬼天牛绕到前面来的那三个人。
苍越孤鸣，和千雪。
而缺舟一帆渡就在门口站定，他的表情疏离而平静，就好像面前的一切都同他没有关系。
他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觉得事情要变得更糟。
千雪看着他的目光是陌生而冰冷的，那对他而言并不熟悉，但是他想，平时千雪注视着他们的敌人的时候，大概就是那样的目光。
而另一方面，如同他推测的那样，他们现在在地门的另一个实验室里，至少这是一个好消息。
——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当天早些时候公子开明就已经破译了凶岳疆朝据点的地点，现在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按照九界的效率把那些据点端了一半都有可能了。在这个时候如果鬼天牛拖着一个人质进出凶岳疆朝的据点当然是十分的危险，还是去地门的实验室比较安全一些。
可以说，如他所愿。
温皇基本上没怎么听鬼天牛说话，实际上无非是要先说你敢单枪匹马闯我们的居住区真是很有勇气，然后再嘲讽结果没几天就被抓了也不过如此，最后威逼利诱如果你把九界最近的计划都告诉我就能饶你一死。
这个世界上的反派，都是这么没创意。
鬼天牛那边的滔滔不绝终于告一段落，温皇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嘴角还是挑着讥讽的笑。
“……哈。”他慢悠悠的笑了一声，然而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就算不说话也可以嘲讽满点的人。鬼天牛从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眼中读出了这么一个意思：眼前这个人当然什么都不会说，在他这种人还在凶岳疆朝的最底层摸爬滚打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是还珠楼的楼主，而任飘渺，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
“没关系，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鬼天牛冷笑道，他往后退了一步，向着边上挥了挥手，“就算我不能让你开口……也总有人能让你开口，我相信，那是你会想见到的人。”
——果然，温皇想，在他看见这几个人的一瞬间，就已经猜测到了这种可能性。
温皇被绑在椅子上，他微微的仰起头，看着千雪孤鸣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站在远处的缺舟正盯着他们的方向，灿烂的金色眼睛里是一种探究的神色。
千雪的眼里是一种空洞的冷，他的步伐很快，未曾犹豫，在走过来的同时就猛力一拳打在温皇的颧骨上。
沉重的金属椅子翻倒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温皇能感觉到本来已经淤血的后脑再次撞在地上发出一阵闷痛。他微微张开嘴，从唇间逸出一阵沙哑破碎的笑声来。
千雪孤鸣就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眼中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酷神色——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或者为了救对方豁出性命，在逼命时刻血肉交融，过去这个人眼里总是一种温暖的笑意，那是一种全然信任的眼神。
而在这个时候，温皇只能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千雪，这不是你的错。”
而回答他的，只是重重的落在肋骨位置的一脚。

竞日孤鸣紧紧地盯着投影。
他看上去除了没有挂着惯常的那种温和笑意以外，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此时此刻他正用牙齿咬着口腔内壁，直到咬出一丝血腥味来。
赤羽站的离他很近，在这个时候他不敢去看赤羽脸上的表情，但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赤羽从表面上看应当也冷静的与他一般无二。
凤蝶站的笔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其实她有可能已经泪流满面。
房间里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史艳文听见他身边的藏镜人嘴里吐出许多恶毒的咒骂来。他有点想叹气，但是最终没有，最后他只是把一只手搭在藏镜人的肩膀上——后者肩上的肌肉紧绷着，整个人都气得微微发抖，不过他并没有避开史艳文落下的手。
千雪的身影在镜头里一晃消失了，几秒钟之后他的身影又再次出现，然后镜头一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盖在镜头上。
他们都听见赤羽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是水刑。”

当一块毛巾盖上温皇的口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的要发生什么事。
作为任飘渺，他被敌方俘虏的情况实际上极其少见，但是他心里完全清楚那些流程是什么——况且，还珠楼作为一个完善的情报网，也同样精于刑讯。
他很清楚，这种东西实际上不会杀了他。
但是温皇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千雪可以恢复记忆，这种经历会不会杀了千雪。
这个时候千雪已经从他的视野之外拽过来一条水管——这个房间还真是准备充分，根本是用来干这个的也说不定——他能感觉到冰凉的水开始浇在他的脸上面。
水在不断的涌过来，而毛巾的存在又阻止人把水吐出来。温皇能感觉到空气好像在被逐渐吸走，在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勉强屏住呼吸；但是很快，在空气缺乏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阻止自己条件反射的呼吸和吞咽。
他能感觉到冰凉的水猛地涌进鼻子和嘴里面，它们呛进气管和肺里的时候带来了剧烈的疼痛，那种感觉火烧火燎地顺着肺部蔓延上来；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但是这样只能呛进更多的水。他开始在椅子上疯狂地挣扎，可惜人被绑的结实，金属与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分多钟，然后水管被移开了，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干呕着，脸上都是水——或者眼泪，现在很难分辨这些东西——支气管分泌出大量的黏液，所以现在他脸上是黏腻的、湿漉漉的一片，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只能看见眼前都是一片晃动的影子。
温皇可以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鬼天牛弯下腰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一点，另一只手把毛巾拽开，他听见这个人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你愿意说什么了吗？”
温皇从喉间模糊地发出一个音节来，能听出来是一个“不”。
鬼天牛冷笑了一声，重新松开手，温皇又倒回地面上。
——现在，他心里唯一的一个念头是，赤羽最好没有在看这个画面。

*关于黑伞的吐槽：
没错，就是kingsman里那个功能诡异的黑伞。
“这不是那种电影”是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水刑：
"水刑"(waterboarding)，一种使犯人以为自己快被溺毙的刑讯方式，犯人被绑成脚比头高的姿势，脸部被毛巾盖住，然后把水倒在犯人脸上。有关专家说，这种酷刑会使犯人产生快要窒息和淹死的感觉。
水刑就像是个单向阀。水不断涌入，而毛巾又防止你把水吐出来，因此你只能呼一次气。即便屏住呼吸，还是感觉空气在被吸走，就像个吸尘器。"水刑"自中世纪问世以来，一直被公认为是一种酷刑。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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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樓發表於: 2016-08-02 16: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四

虽然废苍生提供的窃听设备很糟糕，但是在正气山庄的所有人都还是能听见那些让人感到不愉快的声音——混乱的喘息、支离破碎的咳嗽声，或者是拳脚落在肉体上的闷响。
针孔摄像头传来的画面怪异地扭曲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看清千雪在画面里显得十分陌生的面孔。水刑还在继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过程重复许多遍完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甚至，如果他们足够有经验，还可以想到之后的许多步骤。
上官霓裳现在也站在这个房间里，毕竟这是未来计划成功实施之前重要的一步，羽国之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更别提她哥哥就也在正气山庄。现在上官鸿信把她拽到他身边去，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其实那是没必要的，公子开明想，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实际上并非脆弱之人——其实在这个地方的女孩子们应该都是那个样子，他们可以看见凤蝶笔直地站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如果不是看见她脸上那些狼狈的泪痕的话，别人恐怕会以为她并不在意。那是在神蛊温皇身边长大的女孩，而温皇的确把她教得很好——而上官鸿信现在的行动大多出于作为哥哥的直觉而不是作为墨家钜子的大弟子的理智。他们从血腥中走来，但是雁王还是习惯于把他的小妹庇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兴许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都有自己需要保护的东西。
史艳文能感觉到藏镜人的肩膀在他的掌心微微地发抖，他不引人注目地把手滑下去绕过藏镜人的手腕，能感觉到藏镜人几乎是立即就握紧了他的手，指尖用力地陷进他的皮肤里去。
画面一直在摇晃，因此可以想象到某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怎样剧烈地挣扎着，录下的那些混乱的声音实在是令人感到不舒服。然后一直安静地站着如同空气一般的默苍离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得与过去一般无二。
他说：“军师。”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而赤羽信之介把目光从投影的方向转向他，默苍离看见他的眼睛亮得就好像有烈火在熊熊燃烧。赤羽用一种极其克制的语气对他说：“我没事。”
于是默苍离点了点头，就如同认可了他的说法——但是其实羽国人的视力一贯很好，从那个角度他依旧看见赤羽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手掌里，有一丝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

这不对，苍狼想。
——倒不是说他真的能说出哪里不对劲来，但是这场刑讯充满了不对劲的怪异感。他可以看见千雪，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千雪，但是苍越孤鸣依旧觉得，他的小叔不会愿意这样做的。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苍狼站在墙角看着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整个水刑的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本来梳在脑后的头发已经有一部分散落下来，湿漉漉地黏在看上去很苍白的脸上面，那个人尽量在地面上蜷缩起来，颤抖着咳嗽着。
千雪看了鬼天牛一眼，那边鬼天牛不耐烦地点点头说“继续”。
这不对。
在苍狼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有点焦急地说道：“王叔……！”
千雪回过头来，有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叫我什么？”
苍狼把话说出口以后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来都是叫千雪小叔的。“王叔”这个好像宫廷剧的称呼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个称呼就那样猝不及防地从他的嘴里溜出来，他连阻止一下都没来得及。
苍狼没有发现的是，站在他身边的缺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他看见温皇的眼里带的一点笑，那简直和一个倒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狼狈形象十分的不搭配。鬼天牛看着动作忽然停下来的千雪，皱着眉头刚想说什么，就被缺舟打断了。
“让他们两个去休息。”缺舟特别平静地说道，这句话说出来顺口到好像鬼天牛其实是他的手下一般。
“什么？！”鬼天牛很不高兴地回答道。
缺舟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表情是一种一贯的温和，那种表情会把他如同利剑那样尖锐的内里掩盖下去，但是其实并没有人能忽略这种气质的存在。他说道：“他们两个都是地门的人，当然可以由我来安排。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可以换我。”
鬼天牛没说话，倒是苍狼惊疑不定地看了缺舟一眼。
“你们两个可以先回去。”缺舟告诉他们，平静而无感情，他们并不能猜测他的意思。
他没有转身，但是依旧可以听见两个人走开的声音。合拢的铁门被打开，外面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在地面上映上一条白亮的细线旋即又消失。缺舟一帆渡向依旧倒在地上的温皇走过去，他把之前一直别在腰上的横笛抽出来，他用手握着笛子的一端，手腕一抖，笛子另一端近十厘米长的细长利刃铮然弹出。
事情并不是很难解决。
毕竟，鬼天牛是那种很典型的黑帮小头目——手上有一点权势就总是想使唤别人动手的那种。这种性格十分烦人，但是至少好处在于，缺舟不至于担心他亲自上手结果把眼前这个人弄死了。
凶岳疆朝的人想从温皇嘴里榨出关于九界的一切信息以扳回一城，而缺舟一帆渡有自己的考量。
——他关心的，其实只有无水汪洋。

温皇的姿势导致他现在只能看见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不过听声音鬼天牛应该一直站在房间远处没有动，这倒是一个好消息。他的视野里有一只手伸过来，由于他直接倒在地上，所以那只手就落在他的头发上。
他看不太清楚，毕竟刚才说不定有几吨的水直接浇在了他的头上，现在他眼睛里好像都是水。
刚开始的动作有点犹豫，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并非难以察觉——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温皇想。眼前这个人并不想亲手做这个，但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动手了。
这个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椅子腿摩擦过地面发出特别让人不愉快的响声。那一瞬间温皇简直生出一种头皮要被扯下来的错觉，他挣扎了一下，随即有一只脚用力踢在他的小腿上。
温皇闷哼了一声，小声说道：“……还挺敬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上本来声音已经沙哑，所以站在房间尽头的鬼天牛肯定没听见。温皇把眼睛里的水眨掉，看见缺舟一帆渡就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就挂着一个平静的神情，但是那双郁金的眼眸看上去十分明亮。
“我们没有很多选择，”缺舟轻声回答道，他基本上只是嘴唇动了动，很努力才能听见他发出的声音。他倾身凑近温皇，那些浅色的发几乎扫过温皇的脸，“我想和你谈谈。”
“那你为什么不——！”温皇想说的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卡住了，因为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喊出来——在火光电石的一瞬间，缺舟已经捉住了他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左手，下一刻那把名为天人的笛子上的利刃就已经刺穿了他的掌心。
手上密集的痛觉神经在一瞬间就把这种剧烈的疼痛传达到大脑，让他的身体剧烈的发颤。温皇根本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好不容易松开牙关的时候发现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一丝血水顺着伤口淌下来。
温皇注意到，鬼天牛正看着这边，他在看清缺舟的刀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来。
缺舟皱着眉头把刀抽出来，温皇能听见血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沉闷的声响。他忍着疼痛动了动手指，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有知觉。
——他意识到，缺舟刚才那一刀其实极其的精准，完全没有伤到肌腱和韧带。
空气中已经可以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温皇心里很清楚那个伤口再怎么说出血也很多，而他现在根本疼到头发晕，这样也许鬼天牛会尽快结束这场刑讯——因为凶岳疆朝的人心里很清楚他们要对付的任飘渺，他们知道这一开始就是一场持久战。他们不介意把战线拉长到很多天甚至几个星期，而这种持久战的前提是他们至少要在最开始保持温皇的体力。
那样的话，他们必须停下来给他处理伤口。
也就是说，在几十分钟之内，他们应该会给他潦草的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把他扔在这个地方，也许还会提供十分刺目的灯光和随便什么噪音，折磨他，让他无法分辨时间，等等等等。
但是至少不会出现水刑或者拳打脚踢，还有其他什么花样。
血从刀锋上一滴一滴淌落，缺舟再一次拽起温皇的头发，他的动作看上去很凶狠——实际上也很疼——但是他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说：“你知道，就算这里是地门的地盘，我也不能随意出入这个房间。”
温皇看着他，他开始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疼痛，于是努力在嘴角挑起一个笑容来，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俏如来对你的……印象很好。”
“那孩子太善良。”缺舟平静地说，他把天人的刀尖凑近了温皇的嘴边，刀尖轻轻刮过温皇的脸，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微微地提高了声音，“把血舔掉。”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在横笛上装伸缩刀啊，而且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温皇默默地腹诽了一句，虽然他知道这种恶趣味会让画面真实极了。他的头发被缺舟抓得很紧，根本没办法低下头，尽管已经猜出了眼前这个人的目的来，但是冰冷的刀尖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还是引起一丝瑟缩来。
他微微地偏过头，用牙齿咬住刀尖。
血腥味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但是他还是盯着缺舟，眼里有一点痛楚和许多笑意。他们所在的位置十分之好，鬼天牛的视线基本上被缺舟的背影挡住了，他的牙齿搁在令人不适的锋利的金属上，声音有点含糊，但是还是安安静静地说：“你想问什么？”
缺舟把刀抽出来，温皇的嘴唇上也抹了一片血红，那和之前他咬出来的伤口上的颜色混在一起，都是他的血。缺舟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那有一个十分复杂的答案，包括了废字流提供的定位系统和扫描装置，还有默苍离残忍的计划。但是温皇知道，缺舟想听的大概不是那个。
默苍离对他说，你知道如果你去的话，也有一定的可能性会死。
当时他回答，但是我是唯一一个能去那里的人。
刀在缺舟手里转了一个圈，刀尖他下颌和脖子的曲线往下滑，然后利落地挑断了他衬衫上的扣子。温皇挑着眉看着缺舟用刀把他的衬衫挑开，由于他的双手被拷在椅背上，所以衣服只能晃晃悠悠挂在他的手肘。他好整以暇地开口道：“你知道这样让你看起来好像是个什么变态么。”
“难道你需要的不是这种效果吗？”缺舟安静的反问道。
温皇想，其实你也是如此，这样伪装自己显得好像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实际上你才是最大的变数。
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
与此同时刀锋已经顺着温皇肩膀的皮肤向下划去，鲜血一下子涌出来，痛感足够尖锐而且出血很多，但是并不致命。
等到鬼天牛过来检查的时候，这些伤口看上去会足够吓人。而且幸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道割伤，要是鬼天牛亲自动手的话，估计要在他身上刻带翼的龙的花纹了。
温皇说，我来这里是为了苗王和千雪孤鸣。
缺舟打量着这个人——大部分时间存在于这个城市黑道的怪谈与传说里。现在的神蛊温皇看上去苍白而严肃，但是眼睛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笑意。
缺舟回答道：“我明白了。”
地门的上一个实验室覆灭以后他和千雪孤鸣谈过，不管是不是拎着反坦克武器谈的，到底都是谈过。千雪看着装着名为无水汪洋的药品的瓶瓶罐罐，开口的时候声音显得异常的坚定。
我并不会真的忘记他们的，他说，我的王叔，我王兄，我的兄弟们，还有苍狼。
缺舟相信无水汪洋是不会出问题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他现在已经可以发现早一些被洗脑的独眼龙和苍越孤鸣似乎已经开始缓慢地恢复记忆，虽然现在千雪孤鸣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迟早会想起一点什么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现在他看着神蛊温皇，好像想从他微微泛着一点幽蓝的眼里找到一个答案。
缺舟俯下身去把刀子上流淌着的热血抹在温皇的嘴唇上，同样坚硬的刀背硌过柔软的皮肤——这并不是什么无意义的恶趣味动作，虽然看上去的确很像。因为温皇能感觉到，在缺舟的背影完全挡住鬼天牛的视线的时候，他没受伤的那只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温皇看了缺舟一眼，缺舟直起身来的时候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我想要更多的……证据。”
“唉，那你还得等。”温皇同样轻声回答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目的。
温皇合拢了那只手，胳膊上伤口里的血顺着手臂的曲线蜿蜒流下，便也被他握在手里，在一片黏腻中他能感觉到手里东西的是一截铁丝。

当画面上所有能看见的人都消失了以后，现在在正气山庄的人们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当然脸上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智者就是这种无论心里怎么惊涛骇浪脸上都一点表情都没有的一群家伙。
竞日最先开口：“那个缺舟一帆渡，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画面上只能看见他用刀的动作，看不见伤口，但是从他用刀的动作来看，好像伤的不重。”铁骕求衣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他和风逍遥相处太久了，让他对刀的理解格外透彻。
“我觉得缺舟先生……大概想帮温皇前辈。”一直没有说话的俏如来轻声补充道。
不过这个帮的方式看上去还真是挺别具一格的，欲星移腹诽道。他思考着说：“不过我不太明白他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欲星移顿住了，因为默苍离安静的穿过房间，看上去就好像是幽灵或者影子，他打量着投影上昏暗的房间，轻声说道：“……是证明无垢之间计划一个错误的证据。”
而策天凤经历过了无数令人悔恨的错误，那些血与尸体的故事被堆积在记忆中一个很小的角落，但是在某些特别的时刻依旧会浮出水面。默苍离注视着投影里的那一方黑暗，尽管那个人已经从房间里离开，但是他还是觉得缺舟一帆渡那个犹豫的表情看上去极其眼熟。
——就好像是过去某个时刻脆弱的自己。
其他人都安静下来，他们各自思量着这些对话的含义，没有人注意到赤羽信之介离开了房间。
亦或是注意到了也没有阻止。

赤羽回到了自己在正气山庄的卧室。
这一次刑讯已经结束，在十几个小时里不会再次开始。他关上门，于是房间里隔绝出一个别人不能入侵的世界来，他靠在门上，慢慢地滑坐到地板上。
他知道公子开明那边还在进行的工作——另一个耳钉里的定位装置已经定位出了地门的这个实验室的模糊地点，而扫描设备正在公子开明的电脑上绘制这个实验室的结构图。
但是那也只是一个特制的耳钉而已，就算是废苍生已经竭尽全力，那东西依旧很不完善，如果他们想获得精确的信息，唯一的方法就是等。
他记得公子开明那带着笑的眼睛，但是他说出口的话是阴郁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他这次只说了一遍。
公子开明说，至少四十八小时。
现在赤羽很没形象地坐在地板上，一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什么图像要浮现出来，鲜血或者是痛呼，要么是一双有点发蓝的眼睛。他们并非坚不可摧或者强大到常人无法匹敌，而赤羽信之介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疲惫地张开手，指甲已经刺破了手心，手掌上一片鲜血淋漓。
“……两天。”赤羽信之介喃喃道。

*天人：
原理和钢卡式甩棍相似，刀片甩出来的时候依靠簧片固定在笛子一端的内壁。
……只是不确定，这样笛子还能不能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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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樓發表於: 2016-08-0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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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这一天早晨，赤羽信之介醒得很早。
他还是住在正气山庄——当然，他在别的地方也是有房子的，但是现在就算他回去也只有一个人，那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晚上完全没有睡好，梦里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譬如说，多年以前蓝衣人拂过琴键的指尖，无双开火以后枪口冒起的白色硝烟，温皇淌着血的掌心。
然后他从梦中惊醒，被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
而正气山庄笼罩在一层轻柔的绿色纱幕里，窗外晚开的桃花，也颤颤巍巍地开出了第一枝花。

“军师，你的脸色不好。”
他走进客厅的时候欲星移这样说道，这一天欲星移并没有去北冥封宇那里陪床，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鳞王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陪床。这一天北冥觞也在正气山庄，就好像欲星移之前说过的那样，他真的要帮助北冥觞处理海境的事务了。
要不然就只能把北冥华从国外叫回来了——欲星移这样假惺惺地威胁到，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对北冥觞说这种话对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而已。
鳞族师相自然是把海境放在第一位的，尽管这样可能会让北冥觞憎恨他。
但是欲星移并不在乎。
说到底，他的职责，也只有海境而已。
他们按照公子开明破译出的那份资料上记载的地点监视了凶岳疆朝在城市各处的据点，九界各方面都派人参与了这次行动。各种意义上的，这个城市笼罩在浓重的阴云之下，一种压抑的气氛已经扩散开来，所有或多或少的不合法的场所里，都应该有人交换着这样的消息——就要变天了。
因此，此时此刻九界大部分领导人都在正气山庄，当然苗疆这方面的事情应该是被颢穹孤鸣交给竞日处理了，现在竞日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一大堆资料，不时用笔在上面做个记号；无情葬月也不在，不过道域一直不怎么管这种事，那倒没什么奇怪的；北冥觞站在角落里，整个人显得局促极了，就算他再怎么看欲星移不顺眼，也知道自己其实比欲星移差远了；而这一天上官霓裳也在房间的一角，她和北冥觞年龄相仿，但是气场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更成熟，更冷酷，更加的无所畏惧。
而就在这个时候，俏如来走进房间。
他看上去也有些憔悴，脸上的黑眼圈简直明显极了，他对赤羽说道：“赤羽先生……我们晚上一直在监控温皇前辈那边的情况。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给温皇前辈处理了伤口，提供了饮用水，但是没看见有食物……”
“我知道了。”赤羽点点头，他的声音听上去过于沉着了，甚至让人听起来觉得他并不真正在乎。
那是完美的伪装，而他们每个人都精于此道。
北冥觞在角落里，欲星移其实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前面，但是他并没有发现。现在他皱起眉头来，犹豫了犹豫，还是开口低声叫道：“师相？”
他真的很少管欲星移叫师相，现在一开口觉得简直尴尬极了。
欲星移看向他，安安静静地说道：“太子。”
北冥觞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他这一天早晨才不情不愿的来到正气山庄，然后就了解到了智者这方面的计划——当然也包括温皇的部分。
而这并不是一个他所了解的世界。
在他所想的那个世界里，当然不可能有人会为了弄到一个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和平面图而以人质的身份深入敌营。他在这个黑暗的帝国里长大，对这种事有所了解——他知道这种行为的后果会是什么。
那无非是受伤或者死亡。
在这个早晨，北冥觞看着赤羽信之介走进房间，后者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阴影，但是神情平淡到好像并不在乎。
他问：“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句话太过简单，但是欲星移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鳞族的师相微微笑起来，那个表情落在北冥觞眼里倒是添了几分残忍的味道，他说，一向都是这样的，太子。
为了达到某个最终的目的，牺牲自己，牺牲亲人和朋友，牺牲所爱。
性命、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是智者，他们从未把它放在第一位，他们一向如此。
而这并不是一个北冥觞所熟知的世界，他并不了解，在此之前，北冥封宇甚至有意地不想让他去了解。
现在史艳文站在房间中央，白衣看上去纤尘不染，他太适合白色，尽管他们这些人应该融入更深沉的黑才对。藏镜人站在他的身边，摆着一副很严肃的表情，他们两个看上去太过相似又在哪个方面截然相反，就好像是光和它映下的暗影。
对凶岳疆朝的行动正在进行，他们基本上已经监控了凶岳疆朝已知的所有据点，但是现在还没到可以动手的时刻。
——因为他们还在等待其他的消息，来自天门的消息，来自还珠楼的消息，一个能改变局势的转折点。
他们依旧很有耐心。
公子开明直接把各方面的行动进展打在了大屏幕上面，正气山庄现在相当于是一个指挥中心了。史艳文就站在窗前的一点点逆光里头，对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作出安排。
连默苍离也没有插嘴——他并不擅长处理财政和经营上的事务，但是监视据点这种事做起来可能并不比史艳文差。但是这到底是九界联合的行动，所以这并不是适合默苍离开口的时机。毕竟他只是阴影里的掌控者，他是智者或者是行动的策划者，而不是真正在台前发号施令的人。
不过，在其他方面，其实他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凶岳疆朝不可能没有其他动作。”默苍离忽然说道。
那边史艳文正在电话里给他的哪个手下安排事情，闻言也停下来，看向默苍离的方向。
而默苍离没有看他们——他注视着窗外，注视着地平线远方那些绵延不断的荒野和阴沉沉的铅灰色的天空，就好像不在意似的。他说道：“现在九界密切地监视着凶岳疆朝的各个据点，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这么大的动作也不可能不被对方察觉。虽然现在温皇在他们手里，但是他其实并不是应龙师对抗九界的有利筹码。”
“地门那边还有苗王和千雪孤鸣。”史艳文皱着眉头说道。
“是，”默苍离点点头，“但是从苗王失踪开始苗疆一直按兵不动，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北竞王处理——这并不是一个很难打探到的消息。凶岳疆朝方面应该会认为苗疆打算放弃苍越孤鸣，把权力转交给竞日。”
竞日安静地补充道：“而且另一方面，看昨天缺舟一帆渡对鬼天牛的态度，他和凶岳疆朝之间的关系也不一定很好，他也不一定愿意把小千雪他们交给凶岳疆朝。”
史艳文皱起眉头来，看起来他也联想到了不好的方面，他慢慢的说道：“所以……”
默苍离点点头，他再说出那可怕的结论的时候依旧显得极其的冷漠：“所以，在凶岳疆朝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应龙师可能会去寻找更重要的筹码。”
他依旧没有看向众人，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窗外的景象。而在外面，天色正在暗下来，尽管这还只是在上午，但是天空阴沉得好像即将入夜。天际的阴云中沉闷地滚过几声闷雷，奔过这人烟稀少的郊外和更远处的荒原，那些没有长出新叶的树木干枯的枝桠之间惊起了黑色的鸟群，它们哀叫着冲向天空。
终于要下雨了。

戮世摩罗不耐烦地用手敲着方向盘。
这天是他和煞魔子一起在街上巡逻的日子——这个城市的治安太差，这种事情是所有人都要轮班去做的。这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是最近九界那边出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们越和凶岳疆朝撕得如火如荼，警局就也跟着越忙。结果现在所有人的班都倒得乱七八糟的，本来他们两个人不应该这一天出去巡逻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排到了现在。
不过说真的戮世摩罗觉得这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被警局的人盯得越来越紧了，他完全没有任何机会联络史艳文，也根本没有可能见到煞魔子。
在里里外外检查了警车里没有窃听器以后，戮世摩罗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头还是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似的。他说：“你那边怎么样？”
“我想办法联系了师兄一次，”煞魔子安静地回答道，“也许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回去？”戮世摩罗嗤笑了一声，“辞职吗？”
煞魔子扫了他一眼，开口的时候怎么听怎么嫌弃：“想得倒是挺简单的，但是我估计我得直接跑路，那些人不会放我辞职的——但是你呢？”
“我？等他让我走的时候我再走罢。”戮世摩罗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用多言，煞魔子看着车窗外面，他们已经远离了市中心，警车正拐进人烟更加稀少的巷子，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他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中午去哪吃饭的问题。他说：“你们的关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不好。”
戮世摩罗笑了笑：“传闻中是怎么说的？”
煞魔子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就猛地颠簸了一下，在马路上拐出一个方向诡异的弧线来。
戮世摩罗一脚踩下了刹车，刹车刹得很急，要不是煞魔子系着安全带，他差点要撞到挡风玻璃上去。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车轧到了什么东西，好像爆胎了。”戮世摩罗回答道，他推开车门下车去，煞魔子想了想，也跟着下去了。
这个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雨，刚开始是一滴一滴，很快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戮世摩罗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城市春天这种莫名其妙的天气，他用手微微遮挡住前额，去检查汽车的轮胎，然后猛地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煞魔子在他身后问道。
“不对，”他简短地说道，眉头皱得很紧，“四个车胎都爆了，有人在地上撒了钉子。”
这个城市的治安问题大家有目共睹，但是这并不是说地上撒满了钉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戮世摩罗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他把手按在腰间那把警用的Glock17上面，微微的咬住了下唇。
煞魔子看着他，神情同样严肃。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戮世摩罗就忽然一把把他往边上一拽，两个人卧倒在地就势在地上一滚，就闪到警车后面去了。
——但是还是晚了。
因为与此同时一声枪响，拽着煞魔子卧倒到车后面的戮世摩罗痛哼了一声——煞魔子看见，一颗子弹擦过了他的腿，虽然看上去伤口不是很深，但是现在依旧有鲜血渗出来。
煞魔子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推断。
开枪的人枪法很准，以及——
他们想抓活的。
好在雨才刚刚下起来，地上只是湿漉漉的，并没有积水，这倒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两个人趴在地面上，能看见有一群人从小巷两头包抄过来。
“哈，肯定是凶岳疆朝的人。”戮世摩罗笑道，他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有点微微地发抖，但是这句话冷冽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那不是煞魔子所熟悉的那个玩世不恭的警察，而是同属于黑暗世界的帝王，“应龙师那老家伙连这么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等了吗？”
戮世摩罗最近没有和史艳文联系，当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煞魔子最近可是联系过梁皇无忌了，他知道九界那边对凶岳疆朝步步紧逼，要是凶岳疆朝走投无路对他们两个动手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们中间的有一个人，可是中原领导者史艳文的儿子。
以包围圈的形态逼近的人们看上去人数还不少，而他们两个只是出来执勤而已，一把枪里面也只有一个弹匣。煞魔子把他的配枪抽出来，看着戮世摩罗靠着车子的侧面慢慢的站起来。
他说：“你……”
“我要掩护你离开这里。”戮世摩罗安静地回答道，他挑了一下眉，不知怎么看上去轻松极了，“总得有人通知中原。”
“你受伤了。”煞魔子冷静地指出。
“你在警校的时候有一次体能训练方面的成绩比我高吗？”戮世摩罗反问道，他现在站直了，血顺着腿上的擦伤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流下来，在地上洇开了鲜红的一片。
现在已经是瓢泼大雨了，在嘈杂的雨声里面，戮世摩罗把黏在额头上面的湿发顺到脑后，嘴角依旧勾着一个笑容。
他把一只手按在警用配枪的枪套上面，另一只手把挂在腰间的一把武士刀抽出来一截，那些金属在雨幕中泛着森冷的光泽。
¬¬——那就是逆神。

这是很疲惫的一天。
从公子开明破译出凶岳疆朝的信息到这个早晨，史艳文基本上就没睡。他现在站在客厅里看着投影打在大屏幕上的一大堆资料，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不适。
那是很怪异的疼痛，从胸口猛地炸开，来得突兀而让人猝不及防。史艳文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一双手忽然伸过来扶住了他的肩膀。
藏镜人皱着眉头问道：“史艳文？”
这种不适感来的快去的也快，疼痛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史艳文只感觉身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他盯着藏镜人带着隐忍的关心的面孔，无意识地吐出一个名字。
“……仗义。”

*逆神：
参考美国冷钢三美武士刀，长约40厘米，重四百七十克左右。这种刀所使用的三美钢专门为制作刀具而发明，中心是极其坚硬的高碳钢，两侧各镶嵌一块韧性和弹性都很好的不锈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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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16-08-04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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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一些雨水顺着湿发渗下来，沿着刀锋的纹路也有水在往下滴。这可能是春天最大的一场雨，在戮世摩罗眼里对方的身影都成了水雾里隐隐绰绰的影子。那些雨水也发冷，把他的皮肤冰的沁凉，但是他还是挑起一个笑容来。
就好像胜券在握，就好像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一般。
煞魔子有点忧虑地看着他，但是最后只是把手枪推弹上膛。
他们两个肩并肩站在雨幕之中，铺天盖地的雨水把衣服都淋湿了，重重的垂坠下来。戮世摩罗向着煞魔子打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们在警校学到的手势，就如同他们不能抛弃的过往一般——煞魔子会意，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戮世摩罗微微地转身，向着汽车的另一侧，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样东西来。
是断云石。
煞魔子：“……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的？”
戮世摩罗没有看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嘴角上面挂了一点笑容。盯着戮世摩罗在雨里显得湿漉漉的侧脸，煞魔子忽然有了某种猜想——断云石这种一看就和鲁家有关系的东西肯定是从黑市上弄到的，而最近戮世摩罗一直被警局监视着，肯定不可能搞到手。
他想，戮世摩罗可能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到了自己可能会有离开警局的这一天。
他也为未来的一切牺牲做好了准备。
这个时候那些凶岳疆朝的人正在逼近，他们无比谨慎地握着枪呈半圆形包抄过来。戮世摩罗一抬手就把手里银色的断云石扔出去，与此同时手一撑汽车前盖，整个人从车前面翻了过去。
那边的人看见戮世摩罗从车的另一边一冒头，下意识的就想要举枪射击，但是与此同时传来爆炸惊天动地的一响——那颗断云石在雨水的掩护之下已经滚到他们的面前，一片火红瞬间把为首的几个人吞没其中。
那颗断云石爆炸的范围并不大，但是也有效的阻止了后面的人的视线。在同一时间戮世摩罗跳过警车，快速向前冲的同时压下身子，一个滑铲冲进爆炸后的滚滚浓烟中。
他从烟与火的另一面忽然冒出来的时候，对方由于被遮挡了视线完全猝不及防，他滑到冲得最向前的那个人身边，一只手撑地止住了前冲的势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上的逆神猛然出鞘。
戮世摩罗一刀砍在那个人手上，在他还没有完全向前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脚腕发力站起来继续向前奔跑。他手上用力把逆神抽出来，刀尖一转就又刺进了第二个人的腹部。
这一刀一直没到刀柄，那个人血肉模糊的伤口撞到他的手指上面，连刀柄上都喷上了一层黏腻湿滑的血迹，但是它们很快就会被雨水冲刷成更浅的颜色。戮世摩罗没有把刀抽出来，而是顶住这个人的身体一路向前，把他当做盾牌挡在身前。
他们就这样猛地撞到了第三个人身上，戮世摩罗用没有握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这个人手里枪，枪口一偏好几发子弹打向天空。戮世摩罗抬起脚一脚踹在了还被挂在刀上的那个人的腹部上面，把他的身体推出去的同时把刀拔出来。那个人的后背直接撞上了第三个人的胸口，与此同时戮世摩罗再次抬去握刀的手，直接抹了第三个人的脖子。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手指松脱开来，于是他拽着那把枪的枪管把枪从那个人的手里抽出来，两个人的身体一起倒在地上。而戮世摩罗把枪在半空中抛了一把，枪在空中旋了半圈，他顺势握住它的枪柄。
那是一把突击步枪，弹匣基本上还是满的，他微笑着把枪口转向了冲过来的其他人。
在同一时间煞魔子躲在车后面看着戮世摩罗的背影，雨水已经很快就把刚才腾升起来的火焰和浓烟压下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大片斑驳的灰烬。
煞魔子可以看见戮世摩罗的动作是冷酷而高效的，此时此刻戮世摩罗已经把弹匣打空，把那把枪抛在了地上。他似乎很习惯每砍一刀就轻轻地抖一下手腕，那些血珠和雨水就沿着刀锋和血槽一路往下落，在地上终于积起来的水洼里溅起一点涟漪来。
他想这个人到底也是当年警校的高材生，他们那一届考第一的人物，现在落到这种处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感觉。但是煞魔子知道他留在这里也只是拖后腿而已，他最好还是赶紧撤退然后把消息带给中原比较好。
另一边戮世摩罗打到一半就听见身后几声枪响，远处有几个敌人忽然倒下，于是他知道煞魔子开始撤退了。他倒是不是很担心煞魔子那边的情况，他基本上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那边巷子的出口处巷子也没有人把守，煞魔子跑不出去才是见鬼。
他甚至分神想了想这个一丝不苟的严肃警察——他们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是同级的同学，他知道这个一撩就炸毛的年轻人当年肯定是心怀正义的想要当一个好警察的。
只是他后来见到了梁皇无忌——然后再后来，梁皇无忌就走了。
所以可以说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他们后来成为了现在的样子，无非是因为爱上了什么不该爱上的人，或者是血管里流淌着谁的血。
……血管里流淌着谁的血，应诸阳也应该是那样的。
戮世摩罗把一个人摔在一地水里的时候看见煞魔子撤退的方向已经没有人影了，有几个人后知后觉地追上去，但是看时间应该已经晚了。
他的嘴角还是扯着那个笑，那是他惯常的样子，就好像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一般。煞魔子走了，那就好——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地知道，他肯定是跑不出去了。
之前腿上子弹的擦伤其实并不是那么浅，血是流了很多，而且现在伤口基本上疼到麻木。如果说他可以靠着肾上腺素撑到现在，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对方还有十几个人在现场，更不用说他隐隐约约听见雨里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搞不好是凶岳疆朝的支援来了。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煞魔子可以跑快点，至少不要等到中原有人回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是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堆了比较好。
他花时间想了想史艳文，他那一脸严肃的大哥还有肯定是充满焦急的小弟。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
戮世摩罗能感觉到已经受伤的那条腿上一疼，本来已经麻木了的感知似乎又躁动起来，那是一种尖锐的、如同被火灼烧一样的疼痛。他终于膝盖一软，跪倒在积水里面。
他倒下的瞬间有东西从他的警服外衣敞开的领口落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戮世摩罗下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他看见那是他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水洼里。
然后，在他的注视之下，手机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他在嘈杂的雨声里听见了一个熟悉的铃声，而那个铃声是特殊的——那是史艳文的电话号码。
他鬼使神差地向着那个方向伸出手，但是支撑身体的手肘上很快被人踢了一脚，他一下子倒在水洼里面，脸重重的砸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面。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手机被打得在地面上弹跳了一下，闪着幽微的光芒的屏幕再一次暗了下去。
戮世摩罗慢慢地闭了眼。
背景里面都是轰隆隆的雷声，逆神从他已经僵硬的手指之间滑了下来，然后他听见有人踩过水洼，雨水溅开的时候发出了很清楚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脚踩上了他腿上被子弹贯穿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疼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应龙师站在雨里，向着他慢吞吞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没有接电话。”
史艳文放下手机，喃喃地说道。
雨水把窗户玻璃冲刷得一片模糊，屋子里也只剩下雨声和雷声了。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不谈对方手上多了一个筹码的问题，他们这边损失一个人都是对战斗力的削弱，更别提失踪的这个人会让大部分人心生顾虑。
“如果他真的落在应龙师手上，有可能在哪里？”但是，出人意料的，史艳文再次开口的时候说出口的就是这个。他刚才声音里仅存的那一点点颤抖和无措都已经消失不见，几秒钟之内就又变成了那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中原领导者。
“如果是在我们已知的那些据点的话，我们一定会发现。”默苍离的语气十分的安静，“在那些地方都安插了人监视。”
“那方面吗？”公子开明接口道，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声音依旧很轻松，“没有消息毫无消息根本——没有消息。”
“在确切的知道他的情况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史艳文安静地说道，他的眼睛扫视过众人，眼里是一种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蓝色，“先继续进行刚才的工作吧，我们很快要准备突袭凶岳疆朝的第一批据点了。”
温皇那边仪器工作的一切顺利，估计再几个小时以后就能把地门那个实验室的内部结构全部扫描出来；而天门那边给的消息是再过四个小时左右之前交给他们的东西的检验结果就能出来；所以正气山庄这边也快马加鞭地准备起来，在他们最后与应龙师对峙之前，至少要在手里拿到最重要的筹码。
北冥觞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在特别冷静地忙自己的被分配的事情，就好像现在不是温皇在别人手上而且史艳文的二儿子又忽然失踪了似的。
他转过头，看见欲星移在低声地讲电话，电话那边估计不是午砗磲就是申玳瑁。听内容他们是在计划海境突袭凶岳疆朝据点的事情了。欲星移放下电话，看见北冥觞正脸色很难看地盯着他。
北冥觞还没有开口说话，欲星移就已经懂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太子。”欲星移用一种在北冥觞听起来过于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们现在也帮不上他，那就只能等。”
……纵然有可能迎接死亡。
“……就是因为这样，王才不愿意让你过早的接触海境的事务啊。”欲星移用轻得几乎是叹息的声音说道。
他记得北冥封宇说，我宁可他一辈子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希望他的双手沾染鲜血。
——可是那只是想想罢了，他依然是海境的太子北冥觞。
北冥觞张了张嘴，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也没有说出口。与此同时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面色严肃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梁皇无忌手里握着他的手机，沉声说道：“刚才煞魔子联系了我。”
史艳文抬起头来。

当戮世摩罗被拖到一把椅子上绑好，脸上毫无新意地蒙着的那块布被人粗暴的扯下来的时候，他看见的还是应龙师那张不怎么符合大众审美的脸。
他处于一个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仓库还是什么、反正落满灰尘的地方。他向着应龙师挑起一个笑容，他的牙齿露出来，让这个笑容显得不怎么友好。
“戮世摩罗，小空，或者……史仗义。”应龙师喃喃地念过这些名字，那实际上对他毫无意义，“原来那个卧底一直在我的身边，你藏得这么好。”
戮世摩罗斜斜的扫了他一眼：“严格来说，我的上司是帝鬼。”
“那种有勇无谋的人不提也罢。”应龙师沙哑地回答道，戮世摩罗注意到他手上握着一把短小而尖锐的匕首，那在黑暗的屋子里泛出一点寒光来。
“你想问我问题吗？一般剧情都是这么进展的是吧？”戮世摩罗笑起来，他看上去还是过去那种惯常的玩世不恭的味道，看上去让人感觉格外的火大。
“我对那些秘密不感兴趣——不管是你的还是整个中原的。”应龙师答道，这张年迈粗糙的脸上裂开一个笑容，他慢慢的抬起手来，“戮世摩罗，你本身就是一柄尖刀，可以洞穿别人的心脏。”
戮世摩罗的心里闪过一个名字。
他想，也许真的麻烦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他的身体不可抑止地微微向后仰，应龙师手里的匕首薄而利的刀尖擦过戮世摩罗的颧骨。
戮世摩罗的笑意未曾减退，甚至看上去更加凶狠，他自己从未在乎，现在也无所畏惧——因为从他进入警校的一开始就多少预料到了这样的警局。
……只不过。
只不过他会想起那个人，他更加年轻的时候实打实地憎恨过的、他的父亲，他会想起那蓝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洋一般的眼睛，然后感到一点点的难过。
他不愿意想象史艳文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铺天盖地的雨水里，史艳文从巷子的地上捡起了那把从头到尾都血淋淋的逆神。
其他人都站在他的身后，在白茫茫的雨幕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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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6-08-04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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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当他们回到正气山庄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藏镜人能看见史艳文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粘在皮肤上，那个景象或多或少地让他感觉心里不太舒服。史艳文本来就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洁净以至于纤尘不染，看上去绝对不应该是这种狼狈的样子。
现在的史艳文手里握着那把逆神，上面的血水滴滴答答在洁净的地面上拖出一条细长的红线来。
而煞魔子就站在房间的一角，把自己蜷缩在梁皇无忌递给他的大衣里面。他之前从未来过正气山庄，现在在一大堆黑帮老大之间就好像是什么炸毛的小动物。
其实这也是可以想象的，要不是因为他的师兄，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警局，而是会永远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小警察。实际上，就算是他不能放弃梁皇无忌，其实他也不会真正背叛警局，在这个方面应该是应龙师多疑了。
事情进行到现在这一步，很难说是谁在逼迫谁——在温皇去见应诸阳的那一天，应龙师就应该明白他与凶岳疆朝的关系已经被九界知晓了，现在他选择对戮世摩罗和煞魔子下手，也应当是一种反击。
在温皇和默苍离敲定了最初的计划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煞魔子没办法再向他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他只能告诉他们他和戮世摩罗分开是在什么地方，但是现在在那里只能找到一把遍布血迹的刀。在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公子开明排查了一遍那个地方街道上的摄像头，但是实际上大部分摄像头都是坏的，这个城市糟糕的基础设施建设第一次对他们的行动也产生了阻碍。
在正气山庄里，对抗凶岳疆朝的部署还在进行，就算是现在再出什么乱子，他们本身也不能再有丝毫不理智的行为。此时此刻史艳文刚刚挂断黑白郎君打过来的电话——后者带了一队人直接把殒飞流名下在豪宅区的那栋房子给围了，那可真是他的风格——史艳文在电话里好说歹说，让黑白郎君现在先不要动手，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窗口的赤羽。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外面的光线很昏暗，而后者的目光怔怔地盯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中的一点，红发一路披散下来颜色就好像是熊熊燃烧的火苗，他显得极端地克制冷静又同等的魂不守舍。
很难说现在他和史艳文的感受谁要好一点。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清楚的，他们拥有过人的智慧，但是在成为一个智者之前，他们首先是一个人。
——所以是人就有弱点，是人就会心痛，虽然已经把心藏起，但是到底无处安心。
史艳文把手机握在手里，感到有一丝的恍惚，紧接着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他回过头，看见万雪夜从打开一条缝的门边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纸箱。万雪夜十分冷静的开口道：“很抱歉打扰，但是有人把这个箱子放在了正气山庄的门口。”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没有任何署名和地址吗？”结果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上官霓裳，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从她哥哥身后探出头来，双马尾还摇摇晃晃的，除了毒舌方式十分耳熟以外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传说中的羽国之主，“恕我直言，你知道这有可能是炸弹吧？就算我哥对爆炸物很有研究，你也不能这么草率的——”
“……小妹。”上官鸿信用一种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特别习惯的伸出手把他妹妹揉回他身后去。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么的，大家都觉得上官鸿信的脸上分明写着“你看你看我的妹妹就是这么聪明懂事哼”。
“让她放下，”默苍离忽然开口道，他用手指了指桌子的方向，万雪夜依言走过去把东西放下。而默苍离眼中依旧是那种死一般的平静，就算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十分的吓人，“其实公主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相比起爆炸物，更有可能是别的东西……史君子，你明白我的意思罢。”
史艳文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轻轻一颤，不过他瞬间的失态被很好的压了下去，但是其他人还是能发现那一刻他的指尖在微微的发抖。
北冥觞看见屋子里的人几乎都是面色一变，但是他依旧没有明白，于是看向欲星移，刚刚好撞上了欲星移同样望过来的目光。但是，在他能开口之前，欲星移抛给他一个很严肃的眼神——那甚至冷硬到有点不像他惯常的那种温和的样子了——明显是在示意他不要说话。
北冥觞皱起眉头来，他用力地咬住下唇，注视着房间中间的其他人的一举一动：现在万雪夜已经把那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纸箱子放在桌子上，自己退出去了。
史艳文向着桌子的方向慢慢走过去，手上握了一把小刀，白亮的刀片在他们的视线里微微的摇晃。
藏镜人皱着眉头说：“史艳文，你——”
“小弟，我没事。”他那样很安静的回答道，刀尖划过纸箱封口上的胶带的时候发出一些让人感到不愉快的刺耳响声来。他就那样极其平静地打开那个箱子，安静的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手稳定的仿佛不曾颤抖。
他们都能看清，那是一个并不算大的圆柱形玻璃瓶，里面是微微的泛着淡黄色的福尔马林，还有漂浮着的、边缘略微有点破碎的半个眼球。
——没错，半个。原先虹膜上面那些漂亮的金色现在已经黯淡无光了，破损的眼白部分满溢着恐怖的血色；瓶子里只有眼球的前半部分，福尔马林里有一点好像是凝胶的东西悬浮着，让这个场景看上去吓人又恶心。
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没人任何一个人说话，那个瞬间这个地方安静到仿佛末日将临。所有人都看着史艳文，但是后者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看上去就好像是那种木然而雪白的大理石雕像。他把那个玻璃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然后另一只手从箱子的底部拿出一样什么东西来，一扬手扔给了公子开明。
他用与平日一般无二的语气说道：“策君，放一下这个。”
公子开明条件反射地扬手接住了那个东西，那是只是薄薄的一张——他低下头，看见那是一张光盘。
这张光盘里的东西会是什么不言自明。没有人开口，平静的好像不曾惊讶，如果这个房间里的人不是大部分都是智者那边的人的话，现在可能已经是充满怒火的骂声一片，但是他们是智者，所以他们不会。
倒是藏镜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十分明显的怒气，他再一次说道：“史艳文。”
“我没事。”史艳文也同样这样回答道，他的声音是异常的寒冷且坚硬的，藏镜人甚至都能看见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风暴在酝酿，天基本上已经完全黑了，那些隐隐绰绰亮起来的闪电把他的面容映得深邃而骇人。
他们看着公子开明把光盘放进光驱里面，播放器弹出来的窗口是一段画质很模糊的图像。
录像里面是一个同样昏暗的房间，应龙师不出所料的站在房间的一角。房间中间的椅子上绑着戮世摩罗，而椅子边上站着一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的人。
“那个人是谁？”竞日用手指向着那个人的方向点了点。
结果回答他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人叫飙刑飞折。”煞魔子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可置信，他顿了顿，声音听上去有点犹豫，“他是……我在警局的同事，应龙师手下的人。”
“这倒是不难想象。”赤羽慢慢地说道，“应龙师也在培养自己的心腹，而且看上去他大概并不相信应诸阳。”
……这一点倒是猜对了，他想。
这个时候应龙师从远处慢吞吞走到画面中间来，他的脸上挂着一个让人感到十分不愉快的笑容，他就这样笑着说道：“你好啊……史艳文。”
史艳文看上去很平静，他在电脑屏幕闪烁不定的光芒之间站得笔直。
“我真的不愿意进行这种对话，但是最近的九界还是做得太过头了。”应龙师继续说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地谈一谈……毕竟你们似乎从我儿子那里拿到了不少资料，虽然我不认为你们已经破解了，但是事情再这样进行下去开始不行的。”
他往边上跨了一步，把镜头前面的空间让出来——然后所有人都看见飙刑飞折向着绑在椅子上的戮世摩罗的方向走了过去，手上的匕首显得森冷锐利。
他一把抓住戮世摩罗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匕首的刀尖对准他的右眼——
“爹亲！”俏如来失声道，他可以看见他的父亲的面色如同死了一般惨白，眼睛里是一种吓人的空洞。
刀还没有落下去，但是藏镜人先动了，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史艳文的手腕，把他拽过去直接按在怀里；他的手按在史艳文的后颈，迫使他不能抬起头来；藏镜人用的力气是那样的大，最后很可能在史艳文的皮肤上留下糟糕的淤青来。
就在同一时间，视频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痛呼，那个声音里面饱含的痛苦和颤抖听上去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戮世摩罗应该知道他们在进行拍摄，所以那一声呼喊最后不知道被他用一种什么样的毅力压了下去，只剩下一个有气无力的、发抖的尾音。
史艳文在藏镜人的臂弯之间猛烈地挣扎，他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俏如来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这个样子——眼角嫣红而面色惨白，眼里的蓝波涛汹涌到几乎能把一切人和物吞没。直到默苍离扔给俏如来一个严厉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
于是俏如来走过去，想把那个装着眼球的玻璃罐从史艳文手里抽走，可是他的手握得是那样的紧，俏如来几乎是把他的手指掰开才把那个瓶子拿走的。那东西离开了他的手以后史艳文好像终于失去了支撑身体的那点力气，全靠藏镜人抓着他才没有倒下去——不过他的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小小的一方画面。
飙刑飞折把那把刀交到应龙师的手里，应龙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刀尖——眼球就挑在上面，鲜血、房水和玻璃体一起顺着刀尖湿漉漉的往下流。
“我希望你们能改变主意，晚上七点之前把围在我的据点之前的那些小喽啰都撤走。”应龙师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东西和光盘一起寄到，如果七点以后还有人在的话，寄过去的就不只是眼睛了。”
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画面一闪就灭掉了。
陷入一片黑暗，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史艳文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戮世摩罗——一只眼睛半眯着，胶状的玻璃体以泪水的姿态从眼角慢慢滴下，里面还掺杂了一丝殷红的血迹。他用唯一能睁开的那只眼睛看着镜头，眼里的金色亮得如同大火。
他无声地做出那个口型。
“不用管我”。
视频结束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史艳文从藏镜人怀里挣脱出来，虽然眼角还有一丝水迹，但是他明显已经恢复了冷静，冷静到自己好像没有一瞬间的崩溃。
然后默苍离替所有人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会答应他的条件，”史艳文安静的回答道，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他无视了身边藏镜人那个震惊的目光，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想查查视频里这个地方在哪。”
“不用查，”上官鸿信忽然说道，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因为我去过这个地方。”
“师兄？是不是就是你前几天失踪的时候——？”俏如来问道，他手里握着那个瓶子，在这一瞬间好像又抓到了一点点的希望。
上官鸿信点点头，简单地说：“是。”
之前实验室那件事雁王失踪归来以后曾经给他们了一个疑似是凶岳疆朝据点的位置，当时被他们怀疑是应龙师自己的秘密据点。但是公子开明的那份资料里并没有这个地方，在这次针对凶岳疆朝的活动里这个地点也就被忽略了。
这件事大家当然都是知道的，现在想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默苍离把目光转向史艳文，他并没有问出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问什么。
“袭击凶岳疆朝据点的计划，照常进行。”史艳文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声音坚硬如铁，所有人都看见这个平日里温和有礼的男人眼里那种冰冷而狠戾的神色。
他说——
“而戮世摩罗是我的儿子，他的事情，就由我们史家来解决。”

*关于眼睛：
玻璃体位于视网膜和晶状体之间，是一种透明的凝胶状物体，百分之九十九都由水构成。
需要注意的是，一眼穿通伤之后很有可能诱发交感性眼炎——即，一只眼睛受伤之后，人体淋巴细胞受到刺激之后产生的抗体将攻击另一只眼球组织，最后导致两只眼睛都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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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16-08-04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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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这个季节的天黑得还是比较早，现在已经到了入夜的时刻，在黑暗的房间里只能看见外面还有一点点幽微的光芒，不过那也应该快要泯灭了。
大概很多人都以为绑架案发生的地点会是什么破旧的仓库之类黑漆漆阴森森的地方，实际上并不是——他们位于一栋楼的高层，戮世摩罗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房间里有一扇不小的窗户，虽然由于位于阴面所以基本照不到什么阳光，下雨的时候更是昏暗，但是戮世摩罗至少可以借着那些昏暗的天光看清楚窗户外面露出的一些青绿色的、在雨中摇摆的树梢。
戮世摩罗被绑在椅子上面，椅子是木质的，绑住手腕部分的也只是绳子而已，本来他可以很轻易地面对这种困境，但是现在一条腿上的伤口已经疼到麻木，而眼睛的情况可能也很不妙。
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的情况下视野显得愈加地诡异起来，他想，本来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应有的那种撕心裂肺竟然意外地没有什么实感。或者是他心里有一个部分已经不再在乎了，因为他早已认定他死亡的结局。
人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忆自己的一生，戮世摩罗想道。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凝固的微笑，那好像更像是他的习惯或者是掩盖真心的面具，并非代表了他的内心所想。
在他的记忆里，史艳文也是经常笑的，那种表情是他们完美的假面，有效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心，让一个人显得好像无所畏惧坚不可摧。既然他出生在了史家，那一开始就是他要学习的科目，或许他的表情要更冷更讥讽，也同等地让人生气。
他记得那是他去警校上大学的前夕了，史艳文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好像有一点局促，他只是向着他的父亲露出一个讥讽或者怨恨的笑容来，史艳文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戮世摩罗收拾东西的身影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离开的正气山庄。
现在他一个人在这黑暗而寒冷的房间里想了又想，他人生唯一的一点暖色调在此结束，而警局的故事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到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在窗口消失，那就是死亡的时刻。
他这样很平静地想着。
飙邢飞折一直站在窗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窗外。在这个时候他终于转过身来，对应龙师说道：“疆主，到七点了。”
到了他逼迫史艳文退让的时刻。
——应龙师在各个据点留守的那些人估计也一直在把他们的现状报告给应龙师，不过看应龙师的表情应该是什么好消息也没有。这个老人现在皱起眉头来，他想了想，过了几秒钟忽然嗤笑了一声。
他说：“史艳文也果真如同传闻那般啊……他为了中原，什么东西都可以牺牲。”
应龙师转向现在看起来相当狼狈的戮世摩罗，轻声说道：“那，我也一定不能失约。”
“到了这个时候还把话说的这么文绉绉的干什么，你心里真的不是想要骂人吗？”戮世摩罗哼笑了一声。
应龙师没有说话，不过站在戮世摩罗身边的那个手下反应很快地给了他一脚，这成功的让他把之后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这一脚落在他腿上之前的枪伤上面，激得他痛哼了一声，灰扑扑的地面上溅了几滴血。
应龙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向着飙邢飞折的方向挥了挥手，于是飙邢飞折就向着戮世摩罗的方向走过去，手中还握着那把该死的匕首。
刀尖上那些湿漉漉的血和其他透明胶状物甚至还没有被擦下去，戮世摩罗想道。不过他肯定是没有把这个槽吐出来的机会了，因为下一瞬间飙邢飞折就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得仰起头，刀尖在距离眼睛很近的时候带来一种让人感觉不适的、幻觉一般的刺痛。
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黑暗，只是太疼了，之前的那一次的疼痛几乎深入骨髓，再坚强的心灵也不可能把它遗忘。白色的刀尖在戮世摩罗的视野里微微的摇晃，他不受控制的瑟缩起来。
飙邢飞折扬起手，刀刃一闪——
——然后他们都听见清脆的一响。
那是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同一时刻之前踢了戮世摩罗一脚的某个人忽然向后面倒去，血从额前喷出来。他之前就站在戮世摩罗的身边，倒下去的时候喷出来的血溅了戮世摩罗一身。
飙邢飞折的反应极快，他一步从戮世摩罗身边撤开，喊道：“疆主卧倒！有狙击手！”
这个判断其实非常正确，玻璃上现在被打出一个圆形的弹孔，白色的龟裂一圈圈地扩散开去。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窗外，在街道的对面，在高楼天台有大风刮过的地方，一个白发的青年正在那里，他的眼睛贴近瞄准镜，手中正是属于现任墨家钜子默苍离的那把墨狂。
除了戮世摩罗以外，房间里的其他人纷纷卧倒，戮世摩罗费力的看向窗外——玻璃上的那些白色裂纹使这个行为进行的更加困难起来——然后他就看见窗外人影一闪。
没错，这里保守估计有三层楼的高度，窗外，人影一闪。
戮世摩罗看见史艳文忽然出现在窗外，说真的这个画风简直跟闹鬼似的。不过，显而易见的，史艳文是拽着一根绳索之类的东西从这栋楼其他的窗口荡过来的。他的手臂绷紧了，一只手拽着那根绳子，另一只手握着纯阳。
史艳文的黑发和同样是黑色的大衣在他荡过窗外的时候都在风中翻飞如同鸟翼，而领口那一片衬衫的白色就白得愈加的惊心动魄。他在接近窗口的时候手一松凌空飞了过来，脚重重的落在早已布满裂纹的玻璃上面。
玻璃在这一瞬间的力之下轰然崩落，史艳文随着碎玻璃一起落到室内来，大量玻璃碎片砸在地上如同落下的水幕。他在半空中还未落地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地开枪，基本上每一枪都带起一串的血花。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依旧卧倒在地上，不过纷纷举起枪来。
史艳文落到地上，踩着一地的碎玻璃。他还没有停下向前滑的势头，就顺势往边上一扑，时机把握的刚刚好，一连串的子弹落在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房间的入口那边传来一声巨响。
——是爆炸声。
那个方向是有人看守的，出现这样的声音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应龙师向着那边猛地转过头，刚刚好看见一个身影从大门那边飞过来，重重的落在地上。那是他的一个手下，不过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完全看不出来是谁了。
这个房间的大门已然洞开，藏镜人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雪山银燕。
现在的状况无非说明了一个事实：虽然十分荒谬，但是显而易见的，史家这一共没几个人直接闯了应龙师的一个秘密据点。而且是完全没有什么周密计划的直接从外围硬生生杀进来的，更别提现在这个时候应龙师和他培养的心腹都在秘密据点里。
这看上去根本不是史艳文的作风，而且这种行动计划简直是要被默苍离骂到死的，真没想到俏如来竟然也参与了。秘密据点里的这十几号人就这样被忽然出现的藏镜人、史艳文和银燕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们很快也反应过来了，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混战。
这个场面的麻烦之处在于，房间里凶岳疆朝的人太多，在空间不算很大的情况下莽撞开枪的话很容易误伤自己人，结果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用手边的刀具。
……结果对方就是不算很喜欢用枪而且还特别擅长肉搏战的苗疆战神藏镜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个人还是一下子被团团围住，一下子也无法脱身。而同一时间，飙邢飞折退出战圈向着绑着戮世摩罗的那把椅子靠拢，而应龙师则开始向房间边缘撤退。
银燕看见了飙邢飞折的动作，只是这时候他正和两个人打成一团，只能在一拳砸上一个人的面颊的同时大声喊道：“父亲！”
史艳文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有一个人正向着他冲过去，史艳文一把制住他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把纯阳顶住他的腹部连开了两枪，在这个人的身体倒下去的时候史艳文一跳就越过了他的身子，向着戮世摩罗的方向奔过去。
左边有一个人向他冲过来，不过被藏镜人一绊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前方有人斜插过来想把他拦住，史艳文并没有停下，紧接着呼啸的风声掠过他的耳际，墨狂的子弹一下子击中了那个人的额头。
史艳文的身边有躯体在倒下，鲜血溅上他的袖口；他的手里握着纯阳，别人的血也在他的指尖流淌。他的亲人们可以帮他拦下阻碍他脚步的敌人，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飙邢飞折举起刀子——
史艳文的手一把攀上了戮世摩罗的肩膀，他把戮世摩罗用力往边上一拽，椅子一下子倒下，两个人滚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里。
飙邢飞折的刀子还是落了下来，刀尖擦过了史艳文的肩膀，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割伤，血液随着刀落下的动作喷溅出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鲜艳到不真实。
这一下戮世摩罗整个人都被史艳文护在身下，刀子落下来的时候史艳文疼的一颤，然后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戮世摩罗脸上显现出的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是中原领导者史艳文的儿子，他早已接受了自己有一天会被抛弃的命运。
“……你来了。”最后他低喃道。
史艳文只是安静地回答他：“爹亲不会丢下你的。”
这也只是火光电石的一瞬间。
在飙邢飞折再次举起刀之前，感觉手腕上猛地一沉——史艳文已经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借着一只手扣着飙邢飞折的手腕的力量一下子把身子拧过来，膝盖顺势撞上了飙邢飞折的小腹。
飙邢飞折身子一弯，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腿上也被重重的踢了了一脚。他的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被史艳文用力往边上一扯，没有直接砸在戮世摩罗的身上。
他倒地的瞬间就被史艳文扼住了咽喉，后者用力把他摔在地上，与此同时纯阳抬起来抵住了他的右眼部位，然后连开了两枪。
这样近距离的两枪足以把飙邢飞折的头轰成一团血肉，史艳文直起身，刚好看见应龙师鬼鬼祟祟地想要溜出房间，也不知道这种见势不好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直接跑的豁达心胸是怎么来的——此时此刻纯阳的弹匣已经打空了，只剩下上膛的那一发子弹，应龙师的身影在门口一晃就要消失。
史艳文没有犹豫，直接举枪射击。
——枪响。
史艳文看见应龙师的身子一颤，他的整个身子几乎都已经消失在了门外，那一枪大概是打中了他的肩膀，可惜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力。
应龙师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可惜现在并不能去追——那边藏镜人和银燕还在和一堆凶岳疆朝的人纠缠不休，两个人基本上要对上七八个人，在这样混乱的情形里占领了制高点的俏如来也没办法开枪。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就要没有时间了。
史艳文把绑着戮世摩罗的绳子用小刀割开，戮世摩罗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然后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能站起来吗？”史艳文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伤势，只是这样问了一句。他扶着戮世摩罗的腰，猛地一转身，手中的刀子就扎进了一个想从后面偷袭他们的人的脖子。
戮世摩罗的腿疼得厉害，现在整个人都在发颤，史艳文半托半抱的把他拽过了半个房间，有几个人从藏镜人和银燕那边抽身出来，向他们的方向靠拢。
“小弟！存孝！”史艳文向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句，咔嚓一声换了纯阳的弹匣，向着那几个人的位置猛开了两枪。而那边藏镜人利落的摔翻了一个人，也向着窗口的方向靠拢。
戮世摩罗整个人扒在史艳文的肩膀上才能站稳了，他问道：“爹亲，你要怎么撤——？”
可惜这句话他没问完，因为答案来的是如此的简单粗暴，史艳文猛地一拽他的腰，两个人一起从楼上跳了下去。
戮世摩罗：“……？？？”
大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作响，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紧接着两个人就重重的摔在什么还算柔软的物体上面，那东西上面全都是湿滑的雨水，室外大雨还在铺天盖地往脸上砸。
……戮世摩罗意识到，这是一个气垫。
史艳文把他往边上拽了拽，然后藏镜人和银燕就吧唧一声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发现这个气垫显然是被拉在一辆卡车上面的，不得不说这辆车停的地方真的是很好，要是稍有偏差他们都会变成人行道上悲惨的一滩红色的。然后气垫一晃，显然是汽车发动起来。
戮世摩罗感觉到全身都在疼，他勉强动了动，用尽力气往驾驶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他觉得他还不如不看。因为，显然，他认出了开车的那个人的后脑勺：单马尾，还扎着毛茸茸的白色发饰，简直不能更眼熟。
在最后他精疲力尽的昏过去的前几秒，他还在迷迷糊糊的想，他真是不是很看得懂他叔父，所以到底为什么他堂妹明明才十七岁就已经会开车了，而且开的还是一辆卡车？！
戮世摩罗的视野迅速的黑暗下去，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史艳文伸出手把他揽在胸前，手指温柔地擦过他眼睛下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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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發表於: 2016-08-04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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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默苍离站在窗口。
雨正在变小，雨点不时会落在那些水洼里一滴两滴，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来。天还有一点点是亮的，有着微弱天光的深蓝色的天空上有一团团深色的云在散开，好像是成片的鸦羽，它们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苍穹的尽头，形成了一种壮美的景象。空气就好像是满溢了看不见的冷泉那样的清澈透明，风里都是青草和泥土发苦的味道。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赤羽信之介和默苍离并肩站着，前者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地扬起来，在暗色调里也好像是跳动的火焰；竞日孤鸣站在房间的一角，脸上面无表情，只剩下眼里的波涛汹涌。
他们可以说是创立了所谓的“智者”组织的最初几个人，不过本来应该是四个的，现在他们中间少了一个人，那个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有些晚。”竞日的眼睛扫过屋里悬挂着的钟表，慢慢地说道。“其实你也不能肯定史艳文一定能赶回来是不是？”
“是。”默苍离转向竞日，他说话的调子过于的冷了，如同他往常那般，“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如果那个人不联系我，那么就算是史艳文回来了也没什么用。”
“如果如同咱们猜测的那样，应龙师已经知道了咱们所有人的真实身份。”赤羽说道，他慢慢地皱起眉头来。
竞日微笑着摇了摇手指，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本来不应该包括你的，默苍离……毕竟就算独眼龙也不知道你在金光大学的身份，你的大学教授的身份暴露，说到底是你自己的失误。”
“不过那样至少可以等那个人打电话给我，我的一个号码在大学那边也很容易查到，如果他联系不上我只能证明他的愚蠢。”默苍离冷冷地说道。
“四十八小时，他还是没有联系你，或许是你看错他了。”竞日笑了笑，这个笑容是了无神采的，就好像是习惯了的假面。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默苍离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默苍离眨了眨眼睛，安静地说道：“我没有。”

在同一时间，卡车在路上奔驰——这种车开到这个速度转弯的时候都要有侧翻的危险了，藏镜人扒在驾驶室后面的小窗里往里看。可惜那窗户太小他翻不进去，要不然他应该挺想接替无心的。
¬——在这里我们要强烈地谴责一下北冥觞。
和他同岁的上官霓裳是现任羽国之主，拎得了长刀拿得了沙鹰，虽然穿着一身洛丽塔风格的衣服但是保守估计比俏如来能打；比他小三岁的忆无心，开得了大型车开得了飞瀑，就差去夏威夷学开飞机；年龄只比他小几个月的、他的女朋友飞渊，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直接把他打飞了。
不过幸亏现在北冥觞不在这里，要不然真的够他无地自容一会儿了。
而忆无心的情况着实有些复杂，她小时候和梁皇无忌生活在一起。当时苗疆和中原还撕的如火如荼，那个时候的藏镜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姚明月直接送到孤儿院，然后被梁皇无忌领养了——其实话要是这么说，如果藏镜人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真相的话，搞不好忆无心的后爸就是煞魔子。
……所以说，世界这么小，真的。
当年的状况实在太混乱，就算是梁皇无忌也不能一心一意地护着这个小姑娘，她如同处在那个环境里的所有孩子那样成长起来，就好像是银燕或者俏如来。等到藏镜人终于知道忆无心是他的女儿以后，事情已经变成了这种样子：
那个时候中原和苗疆的事情终于有所缓和，西剑流之乱刚刚平息，“智者”正准备要创立。藏镜人终于可以溜进一次正气山庄点看女儿而不被打出来，他先是在正气山庄门口碰见了看着好像要出去买菜的银燕——希望不是火锅——然后在他的指点之下来到了正气山庄的靶场。
在那之前，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忆无心，只是从照片上看出那是个长得乖巧可爱的女孩子。结果他到了靶场就看见那个小姑娘握着手枪对着二十五米外的胸环靶，黑白郎君就站在她身后帮她调整握枪的姿势。
这个中原有名的狂人在那一瞬间甚至显现出一种沉静到有点温柔的味道，他的手绕过忆无心的肩膀，把无心的手腕轻轻地抬高。
……藏镜人忽然觉得有点想打他，大概是直觉吧。
而另一方面，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就算一定要有一个男人环着他的女儿的肩膀，也应该是献上鲜花或者是邀一支舞。他的小姑娘应该是天真无邪得如同从蜜罐里长大，而不是握着那些冰冷到残忍的枪械。
一声枪响，胸环靶啪的一声倒下，心脏的位置是一个焦黑的空洞。
史艳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刚相认不久，从相看两厌发展到了一种更加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情绪中。他听见史艳文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史艳文眼里看见了同样无奈且痛惜的情绪。
他们没有选择自己的命运的权利。他们没有，他们的儿女同样没有。
史艳文的手落在他的肩膀，那是第一次，他没有拍开史艳文的手。
而现在藏镜人从带了模糊的水汽的小窗里看着忆无心的背影，好在车上其实没什么特别沉的东西，方向盘不至于转不动。那个女孩的单马尾一甩一甩，上面扎的毛球也跟着晃悠。
然后他忽然听见了后面的响动。
他一回头，看见身后有两辆摩托车追上来，毫无疑问都是凶岳疆朝的人——也不知道应龙师都撤了他们还追个什么劲，咽不下那口气吗？——每辆摩托车上有两个人，坐在后座的那个人手里拿的枪械看上去火力挺猛的。
藏镜人简直想骂人了，但是想到史艳文家里的那个脏话罐，不知道怎么又把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之前他们已经把气垫的气放了，卡车后面的车厢空空的什么遮挡物都没有，摩托车上的人一开枪，他们几个就直接卧倒在车厢里，史艳文在扑到戮世摩罗身上把他护住之前开了一枪，撞针击发底火，子弹旋转着沿着膛线高速射出——然后开在最前面的那辆摩托车油箱上面火光一闪，整辆车都淹没在炸开的火光里。
另一辆车从卡车侧面高速驶过，子弹疯狂的打在车身的金属板上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摩托车迅速超过他们，很快就要与驾驶室齐平——
“无心！”藏镜人喊道，他们被火力压制到只能卧倒，他只能抬起手来，把手里的飞瀑向着驾驶室后方的那个小窗掷过去。
前面忆无心扫了一眼后视镜，她抬起手来的时候指尖刚好勾住飞瀑的扳机护圈，她勾着扳机护圈把这把枪在手里一转，枪柄旋了半圈撞上她的掌心。
与此同时摩托车已经赶了上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她。摩托车上的两个人看见开车的只是一个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
但是忆无心可没愣，她用手里的飞瀑对准摩托车的方向直接开了一枪，车窗是没有打开的，子弹嘭的一声打在窗户玻璃上，瞬间就爆开了一片白色的龟裂。那颗子弹在强大的穿透力的作用下穿过了玻璃，然后击中了摩托车驾驶员的头颅。
史艳文看见那辆车一下子失去控制翻滚起来，它随着一声巨响撞到路边去的时候，他说道：“无心也长大了。”
“那我宁可她永远不长大。”藏镜人冷冰冰地说道。
史艳文叹了一口气，他让戮世摩罗枕在他的腿上，现下手指轻轻擦过戮世摩罗的头发。他看着他的儿子苍白的面孔，小声说道：“我都明白。”

默苍离放下电话的时候，那辆卡车刚好驶进了正气山庄。
“怎么安排？”赤羽问了一句。
“杏花担心交感性眼炎的问题，一会他要给戮世摩罗动个手术。”默苍离注视着窗外，那些流云在他眼里映上了瑰丽的影子，“等史艳文把自己收拾一下，两方面一同出发。”
不过竞日倒是看了赤羽一眼，后者就站在桌子边上，安静的把凤凰刃插到绑在腿上的刀鞘里去，然后把本来属于任飘渺的无双放进身后的快拔枪套。他弯下腰去调整军靴的系带，束成马尾的长发沿着肩膀滑下来，露出一截看上去特别白皙的脖颈。
——但是他们并没有看上去这样柔软而脆弱。
竞日问道：“不过，军师，你的伤真的没问题了吗？”
赤羽硬邦邦瞄了他一眼，反问道：“我都休息了多长时间了？”
竞日孤鸣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说不定，他们有一点点私心，但是并不会说出来。毕竟虽然他们是智者，但是首先还是一个人。
要承认他们被感情左右是那么的难，就好像他们会显得更加脆弱到不堪似的。那是弱点或者伤疤，没有人会主动提及。他们不发一语，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藏镜人敲了敲史艳文房间的门，史艳文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
……然后藏镜人一进去就后悔了。
史艳文显然刚把那一身血迹和雨水洗掉，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西裤，光着脚在屋里，笑吟吟地看着藏镜人。
藏镜人：“……你为什么让我进来？！！”
“唉？”史艳文竟然很认真的打量了藏镜人一下，他的语调里带了许多笑意，声音怎么听怎么无辜，“小弟为什么不能进来？”
藏镜人：“……”就不能和你说话。
他深呼吸了半天，心里惯常的把史艳文这个切开黑翻来覆去骂了半天之后才开口道：“小空怎么样了？”
“冥医在给他动手术，那只眼睛残余的组织最好全部摘除，要不然会有点麻烦。”史艳文终于收了笑，他微微地垂下眼睛，走过去把放在床尾的干净衬衫拿起来穿上，想了想，接着说道，“他会没事的。”
藏镜人看着他一颗一颗的扣上衬衫的扣子，这个男人真的很适合白色。那些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把肩上衣料的棉布洇得微微湿润。藏镜人着迷似的看了半天，忽然反应了过来，嫌弃道：“你到底有没有擦头发？”
史艳文只是微微笑。
于是藏镜人冲进浴室拽了一条毛巾出来在史艳文头上一通狠揉，后者微微地向后躲了一下，然后藏镜人恰好看见他还没扣好了领口下面、淋了雨水之后显得异常的白的皮肤，那上头有一条发红的旧伤疤。
藏镜人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腹在伤疤上面微微擦过，史艳文的皮肤是一种滑腻的触感，有伤疤的地方有些微的凹陷。然后史艳文很安静地说道：“啊，那个是小弟你的刀留下的，你还记得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可思议的柔和，就好像追忆往昔。
而藏镜人其实当然是记得的，他记得他在这具身躯上留下的所有伤疤，多年以后的现在那一切好像愈加地刻骨铭心起来。
但是他只是皱着眉头、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他说：“一步禅空来了。”
史艳文嗯了一声，问道：“是无水汪洋的解药彻底制作成功了？”
毕竟交给俏如来使用的那一版解药还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恢复记忆以后天门那边并没有停止研究，这样说起来俏如来根本是一个小白鼠。
“是，名字叫灭却之阵，你能告诉我现在的研究人员起名的水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藏镜人帮史艳文擦干发尾，把毛巾拎在手上，忍不住吐槽道。
史艳文笑起来，藏镜人瞪了他一眼，说：“别笑，你给你儿子起的名字也没好到哪去。”
“啊，那小弟想必认为天地不容客是个好名字……？”史艳文笑着说。
藏镜人简直想把手里的毛巾糊在他的脸上，但是他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当天早些时候史艳文流泪眼角嫣红的样子，所以到底没有那么做，只是伸出手把史艳文头上刚才被他揉的乱翘的几根头发抚平。
“赶紧穿好衣服，”藏镜人这样说道，“我们就要出发了。”

——现在才是决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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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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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1)

57樓發表於: 2016-08-04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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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鳞鱼的场合

——————————————

泉客

有的时候，智者们会有这种猜想。
——比如说：温皇和可能和默苍离勾结，私底下以卖队友为乐。
这种猜想当然是不能证实的，但是现在欲星移盯着惯常收集信息布置任务的温皇，表情就像很久以后听说自己要假扮成清纯女学生去勾阔佬的凰后一般阴郁。
当然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凰后得知自己不得不去扮演年方二十清纯可爱的女学生的时候，也只能拿欲星移这件事安慰自己了。
“这次的目标和他的接头人约在水族馆碰头，”温皇还拿着一沓资料一本正经地说着，好像其他人看不出来他在忍笑似的，“先不说这个目标为什么有这样的童心——但是你知道的，水族馆的监控系统可不怎么好用，很多摄像头都是坏的。师相，这是监视目标最好的办法。”
欲星移瞪着他：“就算是我做人失败，我也不认为泡在鲨鱼池子里是监视目标的好办法。”
“不是泡在鲨鱼池子里，老三，”默苍离皱着眉头纠正道，“是在海豚馆里扮小美人鱼。”
欲星移：“……”你真的觉得哪里好一点吗？！
以上的对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的任务目标哪根筋没搭对决定去水族馆和接头人碰头，智者们要分部在水族馆的各处监视他们。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欲星移的岗位在养海豚的水族箱里……对，不是水族箱边上，是水族箱里。
显然，海豚馆需要一个陪着海豚游来游去、外加逗小孩子开心的小美人鱼，那真跟童话故事似的。
沙发另一边上官鸿信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里头包含了趣味和讥讽，可能还有“欲星移你也有今天”一类的意思。默苍离的目光慢悠悠扫过去，就跟阅兵一样。他说：“鸿信。”
雁王一向拿他师尊没辙，尤其是默苍离只叫他的名字的时候——这种事一年也出不了两回——于是上官鸿信收了笑，转向欲星移说道：“三师叔，我们都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
……重要的是他的表情竟然还很真诚，之前有谁见过表情真诚的上官鸿信吗？！
“通讯器在水里不能用。”欲星移挣扎道。
坐在雁王边上的公子开明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件东西来：一个蓝色的耳钉，而且居然还是海星形状的。他用电视购物一般的语气说道：“废字流新品，防水的耳钉式通讯装置，而且透过特殊设计声音还能——在——水——里——传——播！”
欲星移耳边几乎响起了废苍生那沉稳可靠的声音：防水耳钉式通讯器，是您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良品。
“……我没有打耳洞。”欲星移努力把这几个字挤出来。
“没关系，”打耳洞了的赤羽带着一种迷之轻快说道，看来他真是被温皇给带坏了，“那个是个耳夹，没有耳洞也可以戴。”
“那可是专门为师相你定制的啊。”不但同样打了耳洞、而且还跟总是想说服赤羽跟自己戴一个款式的耳钉的温皇毫无助益地补充道。
欲星移觉得自己偏头痛都要犯了，他绝望的说：“说实话，任务的这个部分你们计划了多久了？”
“按书面报告开始写的日期算吗？顶多半个月吧？”铁骕求衣思考着说。
竞日抱着茶杯窝在沙发里，闻言摇了摇头：“不对，从默苍离去废苍生那儿订购防水通讯器到现在，再怎么也得有一个月了。”
“那是你算差了。”凰后轻抚着嘴唇，笑着说，“从发现那个目标喜欢在水族馆接头，然后我向钜子提议设置任务的这个部分开始，应该已经两个月了吧？”
整个过程中俏如来都在那安安静静地站着，小绵羊似的。现在终于忍不住说道：“五师叔，虽然是你向师尊提议的……但是计划最开始是我提的啊。”
欲星移：“……”我现在回海境还来得及吗？

说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得不好，但是水族馆修得倒是很气派，虽然欲星移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要在海豚馆扮美人鱼的原因吧……好吧，就算他游泳的水平真的众所周知的优秀，其实也不至于被坑到这样一个境地里去。
鬼知道是什么原因，钜子的恶趣味到底是不可用正常人的思维丈量的；另外就是，温皇平常看上去是那么懒的一个人，这回还珠楼竟然只隔了一个下午就把在水族馆工作的假证件给他弄来了；然后总喜欢把工作推给自家大鸟的公子开明就给他来消息说，他已经黑了水族馆的员工系统，把欲星移的假身份给加进去了。
所有人看上去都齐心协力地想把他往火坑里推，真是莫名其妙。
在任务的计划里凰后的位置离欲星移特别近——也在海豚馆里，在纪念品商店里卖海豚玩偶还有各种钥匙扣什么的。只要不让凰后假扮什么清纯可爱的女大学生，让她当个和蔼可亲的售货员还是可以的——结果欲星移就看见凰后朝雁王去要那个长得特别像一个很丑的钥匙扣的间谍照相机去了。
“要是你敢偷拍，我就把你拿雁王和公子开明当蓝本写原创小说，最后还发到网上去了那件事告诉雁王。”欲星移后来想方设法截住了凰后，威胁她说。
“噢那个，”凰后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我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
欲星移：“……”你们都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凰后向他露出一个可以被理解成“对于你的处境我很遗憾”再加上“但是看你吃瘪我还是挺高兴的”的笑容，涂得鲜红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大反派那样令人不寒而栗——比如说，《海的女儿》里那个用小美人鱼的舌头换双腿的巫婆吧。
“任务就在明天了。”凰后笑眯眯地对他说，紧接着她微微地提高了声音，那听起来还很富有戏剧性，“等你满了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准许你浮到海面上去。那时你可以坐在月光底下的石头上面——”
欲星移毫不客气的把他喝水的杯子朝凰后扔过去，可惜只是个纸杯。

很多水族馆里都会有那种安排：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然后里面有很多可爱的海洋生物在游来游去。这个水族馆也不例外，不过除了各种海洋生物以外，现在还多了别的生物。
公子开明和还珠楼联手做的假资料简直无懈可击，海豚馆的负责人完全把欲星移当成了刚刚来上班的新员工，在他开工之前拽着他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毕竟游泳说到底还是很累的，他们之前似乎一直是轮班制度。欲星移是初来乍到，他的工作时间说到底也只有闭馆之前的那一个小时，他想着默苍离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所以欲星移来的时候其实是来接上一位“美人鱼”的班——他看见那是一个细腰长腿的漂亮姑娘。
更重要的是，这个姑娘他认识。
——未珊瑚。
“呃，”他愣了一下，眼下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位熟人了，他们任务中可是有一套独立的代号的，“……贵妃娘娘。”
这个代号很诡异，听着就好像她和北冥封宇是一对似的，不过说真的，当年他们刚开始这么叫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以为她真的和北冥封宇是一对。
“叫得这样生分，我可是在休假中啊。”未珊瑚笑道，和蔼到好像要图谋不轨，“还是说，师相你不知道我周末在这里工作的？”
……其实你们都是看热闹来的吧？
“那个，珊瑚。”欲星移艰难地说，扬了扬手中负责人发给他的蓝色鱼尾巴，“你看，我在任务中，你是不是……”
“不是，”未珊瑚毫无罪恶感地拿着她的手机说道，“我想看你穿这件‘工作服’的效果，我又没什么事，可以晚点走的。”
紧接着她又毫无助益地补充道：“我一会儿拍张照片好么？我觉得梦虬孙他们大概也会想看的。”
欲星移：“……”
未珊瑚笑盈盈地顿了顿，看着欲星移的表情，然后又说了一句：“我觉得也没什么吧？我听说你还照过你们钜子的女装照呢。”
这时候那个蓝色海星形状的耳夹已经夹上了——欲星移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他做出的这个决定，因为默苍离在通讯频道里冷漠地说道：“呵。”
……他深深地觉得这事要完。

海境的皇贵妃未珊瑚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女人，等到欲星移给自己套上了那条蓝尾巴，喂了海豚几条小鱼交流感情以后，她才握着装满欲星移黑历史的手机满意地离开了。
欲星移在原地心累了一会，紧接着他就听见钜子那有气无力又莫名嘲讽（虽然应该只是九算条件反射式般的感受）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响起来：“老三，你怎么还不下水，目标都要进门了。”
欲星移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潜入水中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再会吧。”
那耳机果然在水底能用，他听见公共频道里凰后“哈”地笑了一声，凰后说：“你自己玩这种梗不是也很顺手。”
“通讯静默。”默苍离冷冰冰地提醒道。
在水里别的声音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杂音。一条海豚跟着他游下来，在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来。隔着厚厚的玻璃，那些来水族馆玩的小孩子兴奋地把手掌按在玻璃上——他记得他和北冥封宇小时候也来过这种地方，在水下通道里抬起头来可以看见鲨鱼从头顶上方游过去的白色影子。
在这种静谧的环境里人很容易回忆起很多事，从后往前倒叙自己的一生——然后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今天好像是他自己的生日来着。
欲星移对这个日子没什么实感，在海境北冥封宇的生日基本上所有人都记得，但是他们的师相则不是这样的——倒不是说其他人不记得欲星移的生日，而是他们真的很难找到欲星移的人影。忙起来的时候欲星移白天一般都不在海境，过生日的时候可以从他的书桌上找到北冥封宇给他的礼物盒子，以提醒这个特殊的日子微弱的存在感。
他浮上水面去换气——他在水底憋气基本上能憋近三分钟，这很挑战人体极限，怪不得要被塞进水族箱里——虽然他刚才把心思放在了别处一会，但是还是看见了那个目标走进来了：他可是九算之一，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分散注意力的。
他向别的人汇报了一下目标现在的位置，然后很真诚地问默苍离：“我估计这人走过去你们也不会让他活着回来了……”废话，要是这么一个目标都解决不了，他们真的还是去看小黄鸭爆炸比较好，“那么，我能先上来吗？”
——全身上下就套了一条尾巴，到处都湿漉漉的，玻璃另一边还围了一群捂脸尖叫的女孩子。
“不行，”默苍离很认真地回答他，“至少今天是你是水族馆的员工。”
“不要做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事。”铁骕求衣竟然补充道。他假扮成了水族馆的保安，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故，背景里都是一片打斗的混乱声响。他竟然还能抽空在通讯里说话，说好的通讯静默呢？！
所以老二你凑什么热闹？我带来的那些百里闻香你都白喝了吗？！欲星移默默地腹诽道，又一个转身潜了下去。
这个任务虽然安排起来很麻烦，但是其实比较简单。其他人那边的任务进行的的确很顺利，又过了半个小时，听起来那边都开始打扫战场了。而欲星移自己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猫腻——把他安排在这个奇怪的位置上并不是必须的，现在看起来，那个目标经过的路线只留凰后一个人也完全能照顾到，他不相信默苍离没有想到这一点。
片刻之后他又浮上水面一趟，那条海豚老往他身上扑。通知游客十五分钟以后闭馆的广播响了起来，公共频道里面的人们已经从今天晚上吃什么聊到了明天早晨吃什么。
“那我也上去了？”欲星移问道，越觉得这件事有猫腻，他倒是越小心谨慎起来。
温皇在通讯里头轻声笑，现在他的声音比起任飘渺更接近平时那种低沉，就好像是他说“温皇一向以诚待人”的时候的调子。他说：“哎呀，师相，为什么这样着急呢？海豚馆里也没什么人了吧，不被人注视着的海底，应该格外美丽吧。”
再听不出他的意思就真没救了，欲星移满心疑惑地最后一次潜进水底——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确是没有别的游客了，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伫立在玻璃前面。
隔着那一层微微泛着蓝色的海水，他看见北冥封宇的一只手压在玻璃上面，另一只手抱着一束蓝色的矢车菊。
欲星移鬼使神差地游过去，几只海豚好像喜欢围着人打转的小狗那样跟在他身后。北冥封宇向着他微笑，他伸出手，隔着玻璃把手按在北冥封宇的手掌上面。
而欲星移不知道的是，在很久之前，竞日孤鸣被困在沉入河里的汽车里面的时候，也做了类似的动作。在命悬一线，或者是更为静谧的时刻，这样的动作似乎都能表达相同的含义。
北冥封宇把嘴唇贴在玻璃上，对他做了一个“生日快乐”的口型。
欲星移向着他微微一笑，在水里他那些浅色的头发是散开的，飘荡起来就好像柔软的锦缎。北冥封宇看着他把手臂搭在身边那条海豚的背鳍上，由它带着一起向上冲出水面。银蓝色的尾在灯光下闪出几星亮光来。
那个瞬间北冥封宇觉得，他的师相，封鳞非冕欲星移，也如同童话里那般美得不可方物。

欲星移在员工的专用的换衣间里头简单淋浴了以后，北冥封宇才溜进来。
欲星移看了他手里的花一眼，评价道：“钜子可比我想得有闲心多了……但是，为什么是矢车菊？”
“飞渊推荐的，咱们回去应该查查花语。”北冥封宇若有所思道，“星移，我觉得我认识你以后第一次给你过生日的时候，好像就是来的这个水族馆。”
那可是很多年前了，他们都是爱玩的小孩子。欲星移还记得北冥封宇在水族馆的纪念品商店里买了一个儒艮形状的抱枕来着。
“但是那个时候你看的还是水族箱里的鱼，不是水族箱里的我。”欲星移扫了他一眼，一边擦头发一边抱怨道。
“啊，显然，比起鱼，我还是更喜欢看师相来着。”北冥封宇漫不经心地笑着说。
在北冥封宇这突如其来的直球的攻击下，欲星移还是愣了一两秒。北冥封宇见状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吧，今天飞渊说要做不少好菜……而且如果早点回去，可能还能阻止珊瑚把她照得你的那些照片群发给所有人。”
“怪谁啊？”欲星移吐槽道，“这件事肯定是王跟俏如来提的吧？唉，臣还真是做人失败……”
北冥封宇不由分说的把那一大束矢车菊塞进他怀里，斩钉截铁道：“师相，做鱼成功就好。”
欲星移微笑起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要黑了，黄昏的余晖顺着窗口漏进屋里，天空中堆满了玫瑰色的云块。

（完）

*泉客：
泉客即鲛人，南朝粱昉《述异记》卷上：“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

*矢车菊：
关于矢车菊的花样，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比较普遍的一种是“幸福”，而另一种，是“遇见”。

*关于《海的女儿》：
凰后所说的“等你满了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准许你浮到海面上去。那时你可以坐在月光底下的石头上面……”一句是童话原文。
欲星移潜水之前说的那句“再会吧”是小人鱼满十五岁浮出水面的时候说的话。
故事最后突如其来的环境描写是因为《海的女儿》的结尾：“也是她就跟其他空气中的孩子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入天空中去了。”

*儒艮抱枕：
一种论点是，儒艮就是人鱼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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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hrun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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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58樓發表於: 2016-08-04 20: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期待收到本子的那天_(:з」∠)_
还有两个来月好难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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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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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樓發表於: 2016-08-09 15: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十

这是一望无际的、空洞的黑暗。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很容易产生某种不妙的体验，温皇闭着眼睛，在更早的时候，他还可以数着血从手上的伤口里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来消磨时间，不过到了现在，连那一点血迹也干涸成了深色的硬块。
黑暗让人很难判断时间，依靠着那仅存的那一点生物钟发挥的作用，他可以推断现在外面大概也是黑夜。
——差不多也到了结局即将揭晓的时刻。
温皇可以听见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有谁正大步地穿过走廊，有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还挺耳熟的，好像是鬼天牛的声音。
“什么？！他们那边动了戮世摩罗？”声音越来越近了，大门被用力推开，鬼天牛大步走进来，正对着手里的手机说着什么，“不……我不知道，根本没有人和我或者殒飞流说这种事。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可能并不——”
显而易见，温皇想，应龙师那边终于忍不住对戮世摩罗下手了，听鬼天牛说话这个语气，估计那边的行动也没有成功。跟鬼天牛打电话的应该是应螣，而且很明显应螣也是不知情的——显然应龙师谁都不信任。
但是鬼天牛的话没有说完就硬生生顿住了，他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就好像要等着它张嘴咬人似的，估计是另一边应螣一气之下把电话给挂断了。
鬼天牛在温皇面前停下，而后者并没有睁开眼——这并没有什么新意，他们没办法从这个仿佛处于劣势、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嘴里撬出一点点信息，无论这个人是神蛊温皇还是秋水浮萍任飘渺。
温皇安静地闭着眼仿佛并不在乎，他心里很清楚，等着他的无非是迎面而来的一拳什么的，更别提现在的鬼天牛大概在气头上——这世界上的反派都没有什么新意。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响——微弱的“滴”的一声，从被散落下来的黑发盖住的、一边的耳钉里传出来。
然后熟悉的电磁音从那个被伪装成耳钉的小装置里传出来，那是系统被接进通讯频道的声音。然后，一个听上去十分熟悉的声音就从那里传了出来。
策天凤说：“温皇。”
神蛊温皇睁开双眼。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荒原——的确可以这么形容，这里离市区已经很远了，那些高楼大厦只是地平线上的一片灯火辉煌。这个地方没有得到开发，只能在道路尽头看见一片若隐若现的农田，现在还没有种上什么农作物，朝天裸露着的都是赭红色的泥土。
而那栋看上去阴森森的、有点像鬼屋的建筑就里在路边的一地杂草里，看上去特别符合“毁灭世界的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这种反社会设定。
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把这个实验室的位置和内部构造查了个一清二楚，当然多亏了温皇那边那个发信器。到了现在他们终于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资料，同时天门那边也把那种名为“灭却之阵”的解药分发下来，而与此同时，一步禅空还给史艳文带去了他们一直在等的那份资料。
于是终于到了可以动手的时刻。
俏如来老老实实地埋伏在那建筑物附近，上官鸿信就在他身边，他们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上官鸿信叼着的烟头在一片昏暗之中明明灭灭。
雁王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默苍离看见了大概是要被骂的，俏如来充满忧虑地看着自家师兄，不过默苍离现在不在这里——这次默苍离诡异的和公子开明分到了一组，结果最后竟然是俏如来和雁王一起行动。对此，凰后特别心满意足地对俏如来说，唉师侄，让你和钜子两个人一起行动，我们实在是不放心啊。
……俏如来只想瞪她。
不过其实说不定也只是为了他好，毕竟这一天他还拿着默苍离的枪狙击了一次应龙师的秘密据点，按照计划忆无心带着其他人撤退，俏如来可是自己回去的。按照过去的惯例，其实这一天他不应该出其他的任务，但是现在毕竟是特殊时刻。
现在他们在等一个行动开始的信号。俏如来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这栋建筑物的另一个方向，默苍离正端着那把墨狂，瞄准镜里晃动着的人影正是这个实验室外面巡逻的人。
实事求是地说，这个任务的安排很像是赤羽的手笔，也就是说，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虽然我的智商可以让你无地自容，但是我还是想把你打趴下再说”这样的味道。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一声枪响。
——其实那并不是只有一声枪响，从默苍离所在的位置越过实验室的中轴线，凰后埋伏在于默苍离的位置相对的另一个位置上面。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的枪，两声枪响在这广阔的空间里合成一响，这就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他们两个开枪之后外围放哨的人必然会往发现敌人的两个方向靠拢，其实这也并不一定会给其他人造成便利，因为说不定实验室里面还会源源不断地出来驻守的人员，不过说真的其他人并没有很担心——在他们刚刚拿到这个行动方案的时候，竞日孤鸣用一种诡异的欣慰口吻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人多。
说真的，其他人真的觉得创立“智者”这个机构的这几个人的画风再也不能好了。
反正筹码都拿在了自己的手上，显而易见的，这帮人就直接简单粗暴地动用武力了。
枪响带起层层叠叠的回音来，上官鸿信用手指捻灭烟头，另一只手按下了手中好像是小遥控器的那东西。
轰的一声巨响，离他们两个藏身的地方不远处，实验室的侧门位置冒出了滚滚浓烟。在十几分钟之前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把爆炸物在那个地方安好，躲过那些巡逻的人的耳目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而正如之前霓裳所说，上官鸿信的确十分擅长爆炸物的运用。
上官鸿信把烟头随手甩在地上，站起身来，他回头的时候嘴边带了一点笑意。
“走吧，师弟。”他说道，“注意别拖我后腿。”
俏如来真的不想理他。

视野里有一些晃动的人影。
藏镜人老老实实地躲在一地杂草里，他其实知道此时此刻史艳文在另一边进行一个十分危险、甚至可以说比他们进行的事情更加困难的任务。如果可以的话，藏镜人宁愿和史艳文一起行动，而不是趴在这里沾一身的枯草。
但是最后他还是同意和智者这边一起行动，为了千雪，或者是……温皇。
但是这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藏镜人挑着一边的嘴角冷笑，事到如今他简直想要嘲笑自己了。道上有关于三杰各种各样的传闻，而知道温皇真实身份的人们则纷纷表示，不知道为什么千雪和藏镜人能忍温皇忍到现在还没打死他。
但是那是不一样的，而且也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也许，真的，他们互相欺骗，在某种程度上刀剑相向，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办法轻易放下。
在他记忆里面的某个角落，温皇用手指缓慢地抹掉嘴角的血渍，问道，好友，气消了么。
藏镜人身边爆出一声枪响，凰后就卧倒在他身边，眼睛贴近裂羽铳的瞄准镜，浓黑的睫毛缓慢的眨着。她看上去特别悠闲地翘着脚，高跟鞋就摇摇晃晃地挂在雪白的脚趾上面——藏镜人完全不知道她穿跟那么高的鞋要怎么应付之后的战斗，以及，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某种让他感觉极其不爽的画风。
……他不愿意细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藏镜人看见向他们这个方向靠拢的敌人接二连三地倒下，而在另一边，必然以及有一批人进入了那栋建筑物。
终于到了这一刻。

鬼天牛盯着那个男人。
神蛊温皇能给人带来一种很强的挫败感，那是真的。按照他们之前的调查，这个人算不上是一个特别忠诚的人——当年任飘渺、藏镜人和千雪孤鸣并称苗疆三杰，而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那个有关于背叛的故事：大概就是西剑流之乱的时候，因为任飘渺的背叛，藏镜人差点死在和中原的冲突里，连史艳文都被牵扯到那场纠纷里，等等等等。他们不知道那是一个误会、一个传说还是真实存在的故事，没有人能证实——但是到了现在，他们依旧没有从那个已经伤痕累累的男人嘴里得到一个字。
现在鬼天牛在绑在他的椅子前面站定，那个人微微的垂着头、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疲惫不堪。
此时此刻应螣也在往实验室的方向赶，毕竟这里有他们对抗九界的唯一一个筹码。鬼天牛想应螣大概也是一腔怒火，毕竟看起来应龙师也并不信任他。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鬼天牛看见温皇睁开了眼睛。
那个男人的眼里有一些血丝，面色和嘴唇都发白，但是他的嘴角勾着一点点笑容。
鬼天牛忽然感觉大事不好。
但是已经晚了，温皇忽然动作起来——他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现在脚腕一用力、重心往前一倾就站了起来。鬼天牛还没反应过来，温皇猛地一转身那把椅子的椅子腿就扫过来了，这椅子可是金属制的，沉重的椅子腿直接撞在了鬼天牛身体的一侧。
本来温皇的两只手都是被铁链固定在椅背上的，但是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手上的镣铐忽然咣当落地——鬼天牛并没有看见被他捏在掌心的那根铁丝——现在那椅子不是整个挂在他身后的了，椅背只有一侧还挂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得转了半个圈，椅子腿咚的一声撞在地面上，在地面上滑了几厘米，金属的表面和粗糙的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来。
鬼天牛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幸好被身后的人扶住了。他进来的时候带来三个人，现在众人小心地围着温皇，后者有一只手的手腕上面挂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还缠在椅背的栏杆之间。神蛊温皇站直身子，黑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但是目光锐利的如同利刃，他用没被拴住的那只手把铁链从椅背的栏杆之间往外扯，每一个金属环磕碰过椅背都发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清亮声音。最后，长长的一段铁链被他完全从椅子上拽下来，一端连着他的右手手腕，而已经被他撬开的、连着镣铐的另一端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
鬼天牛在他眼里看到了某种冰冷的轻蔑神色，他无法克制地、不引人注目的后退了一步，然后说道：“制服他。”
这个人是他们剩下的唯一一个筹码，他心里也很清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这个人留住。
温皇看着那三个人一窝蜂地冲上来——凶岳疆朝真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玩人海战术，他想，结果紧接着就看见鬼天牛自己偷偷摸摸地退出了房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第一个人冲上来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被他避过去了，但是因此第二个人直接把他撞倒，他们两个一起摔在地上，温皇看见那个人手里刀光一闪。
温皇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是温皇没有被铁链锁住、但是掌心被缺舟一帆渡贯穿了的左手，那只手上的伤口被潦草的缝合过了，但是现在还往外渗着些微的血迹。他在用力握上那个人的手腕的时候感觉到了连绵不绝的疼痛，与此同时他膝盖往上一顶，把那个人掀下来。
温皇用膝盖压住那个人的肋部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冲过来，他顺势把手往下一推，把那个人手里的刀子反刺进他的胸膛。温皇能感到掌心撕裂一般的疼痛，大概血有渗出来了。
那个人一声惨叫，温皇顺势往边上一滚，躲开了另外两个人的攻击，并且顺手把那把刀拔了出来。温皇几乎在稳住身体的平衡的同时就站了起来，向着那两个人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的动作太快，另外两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他就已经把那把沾满血的刀子扎进了那个人的背部。
那个人身体还没有完全倒下温皇就跨过了他，最后一个人对着他的方向慌忙举枪，但是温皇一下子撞过去，之间把挂在右手上那段铁链缠上他的脖子。
两个人都倒在地上，温皇猛地把手里铁链勒紧。

又是加班到深夜的一天。
——对于元邪皇来说，是的；魔世警局经常加班，而元邪皇可能是他们中间加班加得最多的一个人。这一天他把手里的文件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警局里没有别的人，因为煞魔子和戮世摩罗忽然失踪了，帝鬼那边那些人基本上都出去找他们了。
至于其他的人，他们留在警局也没什么用，于是都被元邪皇打发下班回家了。
这件事本来就很蹊跷，按照应龙师那边的情报，戮世摩罗是中原的人，而煞魔子也和中原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除了警察本身，元邪皇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人有一定要动这两个人的理由。
他把手上的资料都筛了一遍也没什么头绪，把自己收拾好打算回家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是酸痛的。其实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回家的念头，反正那间公寓也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警局的走廊里已经是一片漆黑，而他们都很熟悉黑色——在那样的颜色里，总有什么不可说的阴谋在酝酿。
元邪皇关了自己办公室的灯，然后把门锁好，他陷入里一片深沉浓重的黑色里。然后，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什么冰冷的物体撞上了他的后脑。
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我们来谈谈怎么样，邪皇。”
——元邪皇能听出来，那是史艳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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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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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