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0【完結+番外二則】「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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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夜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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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樓發表於: 2017-07-03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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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胆子变大了敢吃醉豆腐了，不知道王爷没有装醉千雪要怎么办，秋江鸿是谁啊？

旧痕方逝新迹覆，凡间匆匆几回停。
滚滚金沙掩白骨，繁华绝代化飞尘。

頂端

千面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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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樓發表於: 2018-12-08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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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喜歡啊！！人物性格特?符合！！如果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可以改變這個結局和宿命嗎？弱弱地問樓樓，還有後續嗎？

頂端

qijianhua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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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樓發表於: 2020-09-15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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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个文儿在乐乎上被吞了好多章，在这边看到，补了点缺，但还是有没补上的。作者看来是脱坑了，两边都不出现了，抹泪，如果能看到补全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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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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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23-08-20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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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第三十一章
  長老在寨子里給他們安排了一棟竹樓歇息，兩人便在寨子里住下了，因著心中始終有種莫可名狀的顧慮，致使千雪始終沒有問出他們什麼時候啟程回苗北。
  競日自己倒真像是土生土長在此處的人，每天除了四處逛逛以外，還跟著寨子里的苗民一起曬草藥、養桑弄蠱等等。反觀千雪，他倒不喜歡干這麼些瑣碎的事情，又覺得在此白吃白住也不好，便隨著苗民們出去打獵，他本就愛狩獵，故此還有幾分爽快。而且這寨子裡的人，人人膀大腰圓的，狩獵之時更似乎會擺出特殊的陣型，即便面對獸群，也進退有度，故而每次都收穫甚豐。
  寨子里的生活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平靜得，讓人有些懷疑其真實了。
  競日隨著寨子裡的人在養蠱房裡盤桓了一些時日，晚上回來便會在蠱房帶回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蠱，有的長著詭異的顏色，有的長得一口森森白牙，有的宛如一條蛆蟲，津津有味地坐在等下搗弄。
  每次看著這些東西，千雪都不由得想起某個遠方的損友，禁不住頭皮發麻。
  終於在一天，競日經過一番若有所思過後，定定地看著千雪說要他吃下去的時候，千雪炸毛了，“我拒絕！為什麼無端白事要我吃這些東西啊！”
  競日看看手裡捧著的竹筒，又看看千雪煞白的臉色，忍不住笑出了聲，“小千雪難不成是怕這些蠱？”
  千雪驚覺地往後面退了兩步，“我……本狼主沒在怕！”
  “這對身體有好處。”競日眨眨眼睛。
  “是說就算對身體有好處，也應該你吃是哦！你看看你……”
  “那小王陪千雪一起吃？”
  “別妄想！”
  “你陪小王吃？”
  “不可能！”
  ……
  話語衝口而出之後，千雪才發現，這一來一往，竟是出奇的熟悉。什麼時候……又是什麼人……
  正被自己的思緒困擾，他自然也無暇去留意競日此刻臉上的神色。
  猶豫……動搖……都不是應該出現在他臉上的神色。
  於是競日歎了一口氣，自憐自艾地，“小千雪果然厭煩小王了，連對小千雪好，也要遭逢懷疑啊。罷了罷了。”
  千雪欲言又止，競日這手段太老套，但偏生他就吃這麼一套。
  他張嘴想要妥協時，對方卻已然帶上門出去了。
  晚飯的時候，競日從外面拿回來一壺湯水，說是阿喀熬多了，便分他們一點。千雪掃了一眼他額上的細汗與不易察覺的一點爐灰痕跡——這又哪裡是阿喀熬的？千雪既然猜中了湯水的來路，心裡不疑有他。向來都是自己喂王叔吃藥的，難得一次被鼎鼎大名的競王爺服侍，千雪只覺得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舒坦。
  苗疆北競王熬制的湯水！
  湯水滑入喉嚨，味道倒是甘甜可口，他待會定要誇誇他家王叔賢惠了，然後一絲異樣的感覺傳來——
  千雪慘叫一聲，“王叔你！”
  “怎麼樣？”
  千雪一想到剛剛夾雜著湯水被他吞進肚子里的東西他就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是沒見過溫皇養蠱，甚至他也在學醫初期也接觸過——本來嘛，苗疆人學蠱來得更合適，但是他一看到那些蟲子就渾身發毛，如臨大敵，後來也只好放棄了蠱術轉而攻藥理。
  還沒來得及回答——千雪只覺得小腹間猛然升起一股熾熱之氣，然後便是鑽心的疼痛，如同被萬蟲噬咬，他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競日倒也沒有太著急，執起千雪的手感受了一下脈象，便將他移到床上。
  千雪醒來時，那陣痛感已然過去，競日拿著一方濡濕的手帕在給他擦臉，他甫睜開眼，錄入眼簾的便是他若有所思的樣子。
  “千雪，你現在——可有什麼感覺？”
  千雪白眼一翻，“有啊，痛死的感覺。”
  “除了痛之外……你……就沒有想起什麼？”
  “啊？是說你不要轉移話題……”
  “千雪，”競日冷肅著臉色打斷了他的話頭，“你認真想想，你從哪裡來？”
  千雪鮮少見到這人臉上擺出這麼嚴峻的神色，他能力卓絕，便是再困難的事情在他眼裡，恐怕也不足為意，如今這麼認真的態度，到底是……“啊？你到底是……”
  話未說完，一股血腥氣便湧上了喉嚨。
  “咳咳……”
  千雪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嚇得競日臉色一白，“千雪！”
  “我……我沒事。”千雪看他臉色煞白，知曉他擔心，想安慰他兩句，體力卻無以為繼，又暈了過去。
  競日眼裡有鋒芒乍現，他抓住千雪露在被褥外的那隻手，越握越緊——地上的血跡中有一點焦黑，他將之捻了起來，仔細審視發現是一具焦化的蟲尸。
  他手中氣勁一凜，將之捻成了了粉末。

第三十二章
  千雪其實幾乎沒見過競日煩躁的模樣，對於他而言，這人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人，更重要是，他很少失算。既然沒有失算的機會，便也少有不安地時候。智者的情緒顯露于外，無疑是將弱點暴露人前，他知曉自己應該去安慰他，告訴他沒關係，只是一個小錯誤罷了。
  但是事實上，自從那日之後，他便時常昏睡過去，偶爾清醒的日子，更是覺得五內俱焚，似乎身體里藏著一把刀子，狠狠地攪動內臟。
  他每每清醒，都要花費全部力氣去抑制住自己不至於痛呼出聲……
  他曾試過一次，方才說出了王叔兩個字，想說個笑話逗他，見著競日的臉色稍微有些好轉，但是後續的話語都淹沒在忽如其來的痛楚當中，他便看著競日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握著他的手越來越冰冷，而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隨著日子的流逝，他的情況並未見好轉，競日的臉色越來越差，起初他還會拿些藥湯來與他，但是那些藥不是把他噎了個半死就是加深了痛苦，身體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地反抗外來的一切。
  到後來，千雪迷迷糊糊中看到的，是一張煞白煞白的臉，幾乎要分不清，是他的病嚴重些，還是競日的情緒嚴重些了。
  千雪無疑是不願看到這樣的他的，太過失態，但同時，又發自內心有種奇妙的愉悅感，這個向來從容不迫、談笑風生的人，為了自己露出了些許慌張地顏色。他心中暗暗有種將天人拉到泥濘里與自己一起滾得滿身污濁的快感，他感受到了自己原來之于競日，亦是有一份地位的。
  而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幾乎有大半天的時間都在昏睡，偶爾清醒過來，也是動輒吐血與抽搐。
  到第五日的時候，競日恢復了平日的樣子。
  他仔細掖好千雪身上的被褥，又喝了一杯茶，走出門去。
  到阿喀的竹樓前，他穩了穩情緒，盡量將多日來的急切都壓下，恢復如同往日的樣子。
  推開木門，阿喀盤腿坐在案前，案上有茶水正沸，裊裊煙波升起。
  阿喀抬眼笑了，伸手虛請，“競日阿哥來啦，喝茶。”
  競日絲毫不領情，“秋先生。”
  阿喀眉頭一挑，歎道，“何須如此著急呢。”
  “若是小王未曾記錯，先生答應了小王的要求。”
  秋江鴻點頭，仰頭飲盡杯中熱茶，并點了點面前的茶杯，“事情雖急，仍有暇顧得上一份閒心。”
  競日手裡握著那杯熱茶，卻難以溫熱冰涼的手，他只是冷眼地看著秋江鴻，秋江鴻也不為意，淡定地續了一杯又一杯，過了許久才悠然歎道，“這新采的高山茶，看來是比不上競王爺的萬花茶了。”
  “先生。”
  “唉——秋某向來言而有信。”
  競日手執著一杯早已冷去的茶，目光仍如同初進門時那樣，定定地看著秋江鴻。
  “王爺聰慧，豈不知錯不在秋某？”
  “是。”競日頷首，“出手貿然，此乃我之過。”
  “所以，王爺——緣何找秋某興師問罪呢。”
  “因為先生所應承的，乃周全小王身邊之人——而非，不經由先生之手即可坐視。”
  “哎呀……競王爺，話語之中竟還有如此陷阱，就不能真誠相對一些？”
  競日眼中鋒芒一閃，終於飲下了手中的冷茶，“此刻小王心情實在不佳——先生，彼此而已。”言下之意，竟是要秋江鴻將客套省下。
  秋江鴻笑道，“哈。他體內之蠱，是受王爺此前放入的赤炎蠱所傷，人與蠱同，被傷便會狂性大發，固有他今日的痛楚。王爺回去之後，可用猛獸之血生服，即可緩解。”
  已得解法，競日不再耽擱，微微欠身算是謝過，便往外走去。
  “但是——王爺須得記著一件事，若是再妄動那蠱，吾也料不得後果。況且——競王爺要解此蠱，可有問過宿主的意思？千雪王爺又是否願意解此蠱呢？”
  “王爺，莫忘記與秋某之局，千雪王爺無事之日，便該是下一步棋的落子之日了。請了。”
  競日略一點頭，“感謝先生守信，請了。”
  不解……也是，他不一定願意解開。
  但美滿的假象，並非他之所求。
  既能勘破世間事，緣何執迷一點虛妄。
  好的，壞的，鮮血淋漓的，美滿溫馨的，終歸都是自己的。
  當局者迷，但此局，便是在局中，他也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三十三章
  千雪是活生生被一股濃重的膻腥之氣激醒的，隨著一股外來血氣在體內遊走，似乎有什麼東西饕餮大食了一番之後，徹底地消停了下來。
  這折磨他多日的東西終於是安靜下來了，千雪如蒙大赦，便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
  “唔——”
  第一時間錄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皙的臉，眼睫如織，唇上還有未及擦淨的血跡，映得唇也紅紅，人也艷艷。
  千雪幾乎蹭的一下臉便冒起了熱氣——
  無論多少次，在這人面前，他總是如同不識情事的毛頭小子。
  瞧著他情況像是好轉了，競日便慢條斯理地撐起身子來，拿過一塊帕子，把嘴邊的血跡擦乾擦淨，又自桌上拿起一杯茶，漱了漱口，吐盡腔間的血腥味。
  蠱蟲發作來得兇險，去的時候，倒也是乾淨利落。
  千雪從床上跳起，湊到競日的面前，不無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
  競日拿自己的杯子另倒了一杯茶，遞給他，搖頭道，“不是我的，你難道嘗不出那是牲畜之血？”
  千雪接過杯子，一時間卻不想去喝，便笑嘻嘻答道，“我哉呀，就是關心一下！”話畢便想湊過來，競日一手摁在他的臉上，見他還有心情逗趣，便知道蠱蟲已被暫時安撫，自然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先把嘴漱乾淨了。”
  千雪自然從善如流，等他吐掉口中的血水，競日卻又認真了臉色似乎有話要說，他也不好意思再湊上去佔便宜了，便端正了聽他說話。
  “千雪，這個寨子恐怕不簡單。”
  “嗯？”
  “你之前與寨民去狩獵，難道就沒發現什麼？”
  千雪神色一凜，便仔細回想狩獵經過，他跟著寨子裡的人出去打過幾次獵，收穫頗豐……嗯……是什麼不對？……人……獵物……
  “隊形！”
  “是，身為邊陲小寨，如何能有如同軍隊一般的行軍陣型？此為其一。另外，你可還記得我們剛入村時遇見的那位長老？”
  “是阿喀的阿公？”
  “是，依照阿喀的年紀來說，她的阿公早已耄耋之年，承受一位成人身量的人的衝擊，腳步又怎有可能如此之穩？”
  “難道是——”
  “此為其二。”競日點了點頭，然後語氣轉冷，“小王這幾日在寨中盤桓，走動間發現寨子西邊有上鎖的庫房，小王無法觀視內中情形，但是穀物的氣味，應是沒有認錯。每日三更都有人前去照看，只要凝神細聽，便不難覺察到金戈交鳴聲。此為其三。”
  千雪緊蹙著眉頭，聽他如此說來，這個寨子定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寨子……南苗邊境，又是誰的勢力。
  忽然——千雪眼神一冷，捏住了手裡的杯子，語氣森然，“黑苗？”
  競日難得收起了笑意，略微有些慎重地點了點頭，“而且……小王恐怕，這只是冰山一角。”
  “那我們馬上走！”
  競日搖頭不語，只是喝著杯中茶。
  “恐怕——兩位，是走不了了。”
  房外傳來一聲輕笑，竹樓的門無風自開，站在門前的，正是一襲錦衣的秋江鴻！那長老垂手恭謹地站在他身旁，儼然一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
  千雪一拍床沿，將掛在上面的笑藏刀一把震下來，拿在手裡馬上便退至競日身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秋江鴻笑道，“千雪王爺何須如此戒備？競王爺一次，千雪王爺一次，秋某可算救了你們兩次啊。”
  救競日的……
  “你是秋江鴻？”
  “正是。”
  “你到底想做什麼！”
  秋江鴻倚簫自笑，“秋某，來落子。”
  競日歎氣的聲音傳來，“小王已棋差一步，先生又何須如此咄咄逼人？”
  “乘勝追擊，難道不是落棋之規？”
  “如此咄咄逼人，”北競王似笑非笑，“先生焉知，這不是請君入甕呢？”
  忽聞身後有異動，千雪驀然回頭，只見競日好整以暇地站了起來，運掌于前，笑得風輕雲淡，掌勁與他之功體牽引，是輪迴劫！
  “哎呀——競王爺果然深藏不露，借由秋某之藥恢復功力，秋某實在大意了。”
  “先生之才，經天緯地，算無遺策，著實謙虛了。”
  若不是場合不適宜，千雪馬上就要給這兩人翻個大大的白眼了，這互相恭維溜須拍馬，不嫌尷尬嗎？！
  “哈，既然競王爺功體已然恢復，想必闖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請了。”秋江鴻一派淡然，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他們脫逃的樣子，甚至還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競日也不含糊，越過千雪便朝前走去，秋江鴻帶來的人馬將他們團團圍住。
  卻聞前面的競日一聲輕笑，“千雪，小王的背後，便交你了。”
  恍惚間，千雪的腦袋裡似乎出現了什麼畫面，一種期待已久的感覺，幾乎——讓人瞬間便渾身熱血沸騰起來。笑藏刀锃然出鞘，千雪功體外放，激起一陣陣氣爆，他的神色一派肅然，絲毫不見平時的嬉笑，“無人可以傷你，除非我死。”

頂端

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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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54樓發表於: 2023-08-20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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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第三十四章
  輪迴劫最為擅長的便是群攻，所以黑苗即便來多少人，也不曾叫他們兩人狼狽。但是忌憚著始終沒有出手的秋江鴻，競日不敢底牌盡出，且戰且退。而秋江鴻與他身邊那名老者跟著，也只是遠遠地看著，似乎並沒有插手的意思。
  儘管有所疑惑，但這無疑是對他們有利的僵局。
  “若是主人不方便，屬下可以出手。”
  老者垂手侍立在一旁，說話的卻是清亮的少年人的聲音。
  秋江鴻轉頭掃了他一眼，“可以，只要你有信心不被他看破身份。”
  老者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按下了手裡的劍。
  在戰圈之外，有另外一雙窺視的眼睛，在場能覺察到他的人並不多，但一定包括了站著的主僕二人。老者不由得看了一眼樹上隱蔽的某處，然後那氣息變得更淡。
  秋江鴻笑道，“若是無聊，不妨猜猜，為何我要留著那個眼線。”
  “苗王若獲得更多情報，就能掣肘競日孤鳴，主人與他的局，也包括了苗王這顆棋子。”
  “然也，還有呢？”
  “屬下不知。”
  “多疑的人，只會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老者目中有亮光閃過，似有所悟，“主人是說……”
  “哈，”秋江鴻淡笑了一聲，“要勝我——仍是差得遠了。”
  老者拳頭有一剎那地攥緊，繼而又放下，仍是恭恭敬敬地彎下了腰。“主人之能，原非我所能及。”
  秋江鴻卻不再理他，只是遠遠地看著距離他們越來越遠的競日與千雪二人，臉上的笑便不禁更濃郁了些。“北競王，當真是一個好對手。”
  隨著距離寨子越來越遠，競日的眉頭卻越發地緊了，凝著一種不安——秋江鴻並未出手，無非兩個理由，其一，他並不認為此事需要他出手，也就是，除了黑苗的人以外，仍有勢力在針對他們。若是此項，便是兩個方向，苗王與章靈中的其餘勢力。
  其二，他有不能出手的原因。若是此項，則就意味著，秋江鴻的身份不簡單。
  而無論哪一項的後果，就如今的處境而言，都對他們不利。
  看著自家王叔的樣子，千雪似乎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擺脫了身後的追兵，仍是小心翼翼地戒備著。
  腳步一歇，他翻掌把競日的手腕攫住，凝神觀視脈象，競日倒是沒有反抗，乖乖地站在那讓他觀視。隨著千雪的眸中的疑惑更甚，他才悠悠說道，“恢復了，全都恢復了。”
  “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之前經脈受損之象……”
  想通了關竅，明白此刻即便煩惱也無用。競日倒是一派悠閒地看著他，一點沒有逃難的模樣，他想了想，“千雪，你認為我為什麼會冒險用輪迴劫功體行星辰變招式？”
  千雪一愣，這個問題他之前倒是想過，但是當時事出危急，後來更是勞心競日的傷，再後來便棄諸腦後了。
  是啊，一個算無遺策的智者，為什麼會兵行險招？
  除非——這對於他而言，根本不是險招。
  “是，那日秋江鴻送我回客棧之前，我向他討要了一樣東西。你替我診脈之時，那道護住心脈的氣息便是那物。”
  千雪嚇一跳，“他的東西你也敢吃！”
  競日無奈，“這不是重點，況且之後的九花玉露，不也是他送來的。”
  “對厚……”千雪摸摸腦袋，似乎也在詫異為何自己會突然沒有想起九花玉露的事情，似乎是有些迷糊了，就連那日秋江鴻來到洞穴的事情，也是模模糊糊的。
  他自己還未覺得有什麼不對，競日的神色中倒是添了一分隱憂，蠱毒未解，這埋下的針線，卻又不知那人要何時提用了。
  “元一蠱，你應該在萬濟醫會聽過。”
  “是——是元一蠱，固本培元，續命療傷。他怎麼會有那種東西……連溫仔都……”
  “他與我達成的協議便是，立馬離開章靈，我與顥穹之事，不能牽連到章靈。”
  千雪眉頭一皺，“他到底是敵是友？”
  “此人行事，似乎並無目的，只是隨性而為。”
  “但他——是他治好了我？”
  “是，但是，也是他種的蠱。”
  千雪又楞了一下，“是了，是他下的蠱。”
  競日眼中精光一閃，蠱毒發作過一次，到底還是有所變化的。千雪如今對不久前發生的東西，為何印象會如此模糊。
  “王叔，那他是誰，你有想法嗎？”
  競日搖搖頭，“線索太多，太雜，如今尚且不能蓋棺定論。”
  如今之計，唯有讓棋局進行下去，只要落子，只要思考，便會有線索浮出水面。
  他有種隱隱的感覺，這一切，都會隨著秋江鴻的身份而浮出水面。
  千雪想了想，“你說他要你離開章靈，甘講他是為了黑苗？”
  “是——也不是。我與他，第一個約定確實是如此。但是他後來的決定，卻讓我疑惑了。既然要我們離開章靈，他又為何要喬裝成阿喀，引我們入寨。顥穹的眼線，定然也隨我們埋伏在了寨子附近，如此行徑，不亞於矛盾相交。”
  “眼線？”
  “是，方才在寨子里，你應該也能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視。”
  “可他如果是黑苗之人，便與王都世代對立，如此將自己的勢力暴露在王兄眼前，豈不是……”
  “此人行事，乍看怪誕異常，前後矛盾，但其中必有考量。他將實力暴露給顥穹，又……自顥穹眼前放走我們……嗯……”
  難道是——
  “他要顥穹來打章靈！”
  競日忽然覺得頭痛萬分，若是如此，依照顥穹的性子，黑苗實力竟發展至此，得知情況的顥穹定然會以苗軍傾巢而出。
  千雪也是一副愕然的模樣，“這是個陷阱！我要去告訴王兄！”
  這性急的人乍一下跳起來便要動身，競日卻一把摁住他，“你現在去——沒有用，顥穹疑心重，探子回報秋江鴻並未出手，任由我們脫逃，在顥穹看來，這定然有詐。只怕如今，他會認為，我們與秋江鴻是一丘之貉。”
  “怎會……可是，若是王兄真正將苗軍帶來……我去找王兄解釋！”
  “千雪，”競日的語氣忽然冷了下來，“秋江鴻佈下此局，便預料到了一切的變數，以顥穹的個性，你有幾分把握能說服他？況且——”
  遲疑間，稀稀落落的蟲鳴聲驟然停歇了下來，林中傳來一陣殺氣。

第三十五章
  “不用費心去找了，如果我猜的沒錯，顥穹……很快便會追來了。”
  千雪便似乎突然醒悟過來，他自然是可以去找苗王說清楚分明白的，但是苗王不一定會聽他的，二者——無論是將之帶到苗王那邊，還是任由他一個人面對接踵而來的追殺，都顯然不是一個好辦法，千雪眼神一凜，“走。”
  競日看著千雪拉著他的那隻手，他方才勸人頭頭是道，待到對方真要為了他捨棄去報信時，他卻遲疑了，且搖了搖頭，“千雪，你知道此舉意味著什麼？”
  “什麼？”
  “你——有負苗疆了。”
  “我……”千雪抿著唇，“你說的，就算我去，王兄也不一定會聽，況且，就算王兄真的帶著苗軍前來，即便與秋江鴻交手吃一點虧，那仍有補救的方法。但我……我若是離去……”你卻遭逢不測，那便是追悔莫及。
  “千雪……你有想過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
  “從前的你，會做這樣的決定嗎？”
  千雪忽然神情一肅，“你這些日子，又是遮掩，又是試探，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我願意為苗疆死而後已，苗疆國祚對千雪孤鳴固然重要，但是——”
  “我要的，從來就不是繁榮興盛，卻沒有了親友、沒有了朋友、沒有了你的……苗疆。”千雪語帶顫抖，這也是自從競日受傷醒來，他第一回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
  競日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該更相信我一些的，小千雪。”
  千雪只是搖搖頭，“無論你說出什麼理由，我都絕不可能丟下你。”
  “其實，事情並非到了無可轉圜的地步，仍有一個辦法，可以扳回棋盤上的劣勢。”
  千雪深知若是讓他家王叔開口，那麼他便沒多大的機會堅持自己的意見了，畢竟他總是能將事情說得合情合理，非如此不可。故而千雪再次搖了搖頭，“不需要。”
  競日卻未理會，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顥穹忌憚最甚的，首先是黑苗，然後便是我。若是我身亡……”忽覺手上一痛，竟是千雪指上的力度。
  他衝口而出，“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捨身就義的時候！”
  競日盯著他的眼睛，“小王首先是孤鳴王族——其次，才是競日孤鳴。”
  “不可能，你說服不了我，我不會答應。”
  “顥穹其實說得對，小王有不臣之心，若是父王未死，這苗王寶座，本該是小王的囊中之物。小王的母妃，也無需為了保護我而懸樑自盡……小千雪啊，小王本來，便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的。無論是對於苗疆的和平、或是對於顥穹直系、或是蒼狼，小王都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只小王我在一天，苗疆便有可能亂，顥穹有可能死，蒼狼有可能夭折。”
  “即便如此，你仍不願意放棄小王？”
  千雪愕然，這中間的事實太過讓人驚訝，但是事實上，當競日把這些事情說出的時候，他卻感覺到內心並無幾分訝異——似乎，他原本便知曉這些事情。
  忽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如同被利劍穿過，千雪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毫無血色，他緊緊地抱住腦袋，發出了一聲痛哼。
  競日一驚，隨即反應過來是他體內的蠱蟲又在發作——一絲苦笑浮現在他的臉上，秋江鴻，你……
  此間不見野獸出沒，也無從去尋生血服之，他便劃劍指稍微隔開了一點腕上的肌膚，將之遞到千雪的嘴邊。
  飲下了一些鮮血之後，蠱蟲被安撫下來，千雪終於恢復過來，他二話不說馬上撕下一塊布料包住那個傷口，競日聽之任之，許是為了安撫，順帶著語氣也溫柔了不少，“若是好些了，便認真聽小王說。”
  “此事——遠比你所想的嚴重。若是顥穹認為小王與秋江鴻聯手，這于他而言，是足可滅國的威脅，他將傾全力一搏。但苗軍不能盡出，若是王都空虛，便會引動各地部落作亂。各方勢力皆在虎視眈眈，王室、苗疆都輸不起這一步。若是小王身亡，顥穹自會判斷黑苗勢力無需苗軍傾巢而出，單是一個秋江鴻，他至少會留幾分兵力牽制各方。”
  見千雪仍是鐵青著一副臉色，他便知曉千雪絲毫無有同意的意思。
  心底一鬆的同時，亦有一絲不忍閃過。
  他早便該知曉的，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究其根底，不就是為了自己那一點可憐的安全感找一個寄託麼，哈。
  若是那時的他，又何曾想過，何曾敢奢望過，會有人真心以待呢？
  “但小王所說的犧牲，卻也並非如你所想，顥穹並非秋江鴻，要騙過他，並非那麼艱難。”
  “但是王兄勢必會親自前來，如何能夠騙過他？”
  “其中關隘，便是——你啊。”競日啜著笑，似乎在說一件與他絲毫無關的事情，“顥穹終究把你當成王弟，若是千雪認清了小王的真面目，手刃逆賊，至少能瞞住顥穹一段時日。”
  “你要我出手傷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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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23-08-20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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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第三十六章
  叢林中兩人急急而奔，藤蔓盤繞在參天古木間，有絲絲亮光，影影綽綽，映得泥土一片斑駁。山中水汽浸潤，山泥也甚是鬆軟，兩人奔出一段靴子上便染上了不少泥漬。
  競日本性喜潔，卻也只能兀自忍耐。
  “近了。”千雪神色肅然。
  “嗯。”
  青羅峰的地形他們雖不說完全熟悉，但是經過這些日的探索走動，至少會比初入此境的顥穹更為熟稔。
  出了這片杉木叢便是開豁的地形，而背後，是一幢雲霧繚繞的斷崖，無路可逃。兵者，勢也。若是佔據有利的地形，將者心中的勝算與自信必會大增，相應的，警惕性便會大大下降。
  他們賭的，便是這個機會。
  身後追兵的氣息已近，這片杉木也已然走到了盡頭。
  前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兩人的聲音錄入追蹤之人的耳內，“黑苗暗藏如此多的兵力，定是有所圖謀，我要回去告知王兄！”
　顥穹一愣，不由得收剎了腳步，這……是千雪的聲音。
　“你不能回去，顥穹不一定會聽你的，況且——你回去，小王的行蹤便會暴露了。”
　“你！”
　“千雪！你是想讓小王死在顥穹手裡嗎？”
　“我……可是……苗疆……你做什麼！”
　林中傳來一聲悶哼，隨即便是金鐵相交的聲音。
　武者五感甚是靈敏，顥穹雖為靠近，卻能感覺到兩種熟悉的功體相碰撞的氣息。這是……
　“競日孤鳴！”
　千雪摸著自己的胸口，剛剛競日印上來那一掌，雖然只是做做樣子，但是仍是隱隱發悶，這人要不要這麼用力！
　他腳下發力，正要追著前面那人朝前掠去——
  “千雪！”
　他的腳步應聲而停，似是驚嚇到了一般，倒退了兩步，“王兄。”
　“你的傷……”顥穹將目光凝聚在千雪那隻捂著胸口的手上，千雪抿著唇，一言不發，只是眼神間稍稍透露了一些受傷，“孤王早就提醒過你了！競日孤鳴，不可信！”
  千雪仍是一言不發，並且沒有走開的意思，顥穹冷哼了一聲，深知現在還是正事為重，若是此番一舉拿下競日孤鳴，少了他的勢力，黑苗那邊的行事，也可少幾分掣肘。
　如今千雪與那人生了間隙，自然是最好的——他無須擔憂千雪攔路而不得不傷害這個唯一的王弟。
　言語間，前面便傳來探子回報，“王上，吾等已將叛賊競日孤鳴包圍。”
　顥穹便沉聲應了，睨一眼千雪，縱身往戰場趕去。
　
　競日站在一眾兵士中間，神色戒備，見到千雪與顥穹同來時，眼神間出現了一縷無奈，轉瞬便消失無蹤。時刻關注著他的神情的顥穹卻看到了，並且心思隨即活絡了起來。競日孤鳴其人智計卓絕，武功也屬上乘，若是執意頑抗，未必能畢其功於一役。若是如此，千雪是一步好棋……嗯……
　輪迴劫功力最擅群攻，縱使圍著他的兵士數量再多，也不過是送上門的肉盾，顥穹神色一動，便起手加入戰局，拳勁掌勁甫相交，便是兩敗俱傷——顥穹退了兩步，而競日，則直接吐了一小口血。
　千雪在旁並未插手，心卻像懸在空中，他這麼吐一口血。千雪就如同自己也被打了一掌般，握刀的手猛然緊了緊。顥穹再要上前時，他一步跨出，沉聲道，“王兄，我來。”
　顥穹又審視的目光掃了一眼千雪，似乎舉棋不定，又窺到競日的神色似有所動，指間微微發力，他目光一閃，點了點頭，並且拍了拍千雪的肩頭，“小心。”
　競日卻是忽地笑了，他站在那裡，微微將手舉在胸前，“千雪，你想好了，要與我為敵？”
　千雪抿著唇，似是掙扎，又似是為難。
　“為了苗疆……”
　“逆賊逞兇，千雪！”
　千雪聞言將笑藏刀一橫，“你早便不在乎這一點親情了，也不在乎苗疆了，否則……又怎麼會……”
　“哈。小王的小千雪啊……來吧。”
　刀掌相交，散發出陣陣氣爆，周圍塵土飛揚，旁人誰也看不清他們的神情，在靠得極近時，競日做了一個口型。
　“動手。”
　千雪猛一發力，刀勢凜冽，將競日震開三丈，更雄悍的刀勁步步緊逼。
　顥穹始終未動，他能看出千雪已然將自己的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而競日孤鳴……卻未將輪迴劫發揮到極致。
　他的神色依舊是淡然的，甚至帶著一絲笑容，顥穹卻不期然地從上面看到了一絲猶豫，而這絲猶豫，讓旁觀之人心下篤定。
　性命相搏時，哪怕是一絲猶疑，都能讓一個絕頂高手輸掉性命。
　笑藏刀隔開了掌勁，千雪催動星辰變，眼看著便要貫穿競日的胸口——
　他有把握，競日事前服下的九花玉露，足以保住心脈，刀入體三分，瞞過王兄之後他再施藥急救，便可起死回生。
　他有把握……
　他有！
　拼盡了全部的理智，卻仍舊……
　眼前忽然有模糊的景象閃過，有人千里縱馬要趕往哪裡去？在門外徘徊又為什麼？一張憔悴的臉，死寂的宮殿，釋然的笑容，孤雪千峰的地窖，等待之人心如死灰的神情，懷中失卻溫度的尸體，這是什麼……
　千雪的臉色忽地變得煞白，那張形同枯薧的臉與面前這張豐神俊朗的臉來來回回地佔據他的思緒，最終——混為一體。
　笑藏刀刀勢一滯，顥穹眼神一凜，虛空滅功體始動……
  在笑藏刀刀勢凝滯的一瞬，競日便心知不好，他方才為了讓千雪與他的決戰看起來更可信些，便賣了傷勢與顥穹，若是此時讓顥穹動手，那便是真正的再無生路。
　心念急轉間，他順著千雪的刀勁往後退去。
  千雪頭疼欲裂，卻仍舊想都不想地便伸手想去拉他。
　“王叔！”
　背後是斷崖，之下是青羅峰南面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一步踩空，他甚至來不及看千雪的反應，兩隻手的指尖微微一觸，仍不及回味那一點冰涼，他便墜了下去。
　顥穹甫看千雪收剎刀勢便知曉他中計了，而競日孤鳴失足落崖，千雪猛然間叫的那聲王叔讓他心道不好，急飄上前卻仍是——
　徒勞無功。
　顥穹呆滯地看著他伸出的那隻手……方才有布料的觸感一劃而過，“千雪！”
  即便是他深知這個王弟與競日孤鳴過從甚密，甚至三番兩次助他逃走，顥穹仍然未曾太過懷疑千雪，千雪性情疏爽，從來就不是什麼陰險狡詐之輩——更重要的是，自從父王死後，他一個人磕磕絆絆地帶大了這個弟弟。
  雖然他總是斥責千雪的放蕩，但是——
  說沒有感情，那都是假的。即便在盛怒之時，他仍未下定決心殺掉這個王弟……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給孤王去找！”

  兩人前後腳落崖，千雪腳步踩空的那一下便看到了懸崖壁面上攀生著的藤蔓，他伸出手抓著其中的一根，然後快速地滑落，也顧不得手上被藤蔓的倒刺磨得血肉模糊。
  滿心著急，滿心惶然。
  山風凜冽，他甫開口喊聲便消散在狂風中。“王叔！”
  “競日孤鳴！”
  雲氣霧氣盤繞，人只能看到周遭一點情況。
  便在層層白霧中，傳來一聲微弱的應答，“別喊了，顥穹要聽見了。”
  千雪心中一驚，猶如死裡逃生，端端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手攀著藤蔓，一手慢慢順著岩壁摸索過去。
  直到他能夠看清楚那人的臉，心中懸著的石頭方才堪堪落地。
  但這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如今看來，競日大概是算準了他會有所紕漏，也早想好了後路，若不是他追著下來，說不定……
  “別想了，先下去吧。”
  競日像千雪這般用手攀著一枝藤蔓，手上也盡是鮮血，猩紅猩紅的刺得人眼睛酸痛。然後他的另外一隻手，從那邊摸索過來，顫顫巍巍地抓住了他扶在岩壁上的手。
  “好。”
  兩人便沿著藤蔓往下一點一點走，攀到半途時，千雪忽覺手上的藤蔓有一閃而過的虛墜感，便停了一下動作。
  競日那邊一時間沒注意，兩人便有些高度差了，千雪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忽然發力甩開了競日的手——
  “啪——”千雪所系得那根藤蔓應聲而斷，然而期想中的墜落感卻只維持了一瞬間，一隻手抓住了他。
  從千雪的角度往上看，競日孤鳴咬著嘴唇，唇上沾著方才吐血未擦乾淨的血跡，再添上些新的傷痕，他的手指蒼白發青，青筋暴起，抓著他的那隻手猛力拉扯之下，先前未好透的傷便迸裂開來，一滴滴血順著他蒼白的手臂，一滴一滴打在千雪的臉上，他顯然是強弩之末了——
  千雪沉聲道，“你放手。”
  競日孤鳴的手一震，任誰都要以為他即將抓不住了，偏偏他又未曾放手。
  這種時候，他仍笑得出來，他未曾低頭，“好啊。”
  千雪甚至來不及反應，吊著他的力量一松，競日孤鳴果真放手了——
  放的是那只抓著藤蔓的手！
  “王叔！”
  來不及責備、來不及詢問、千雪緊緊地抓著那隻甫鬆開藤蔓便再也抓不緊他的手。
  狂風何其凜冽，而他尚且能看清他臉上燦爛的笑。
  “小千雪，這一次，我可是聽你的了。”
  話語在山風中一吹而散，可是千雪聽得分明。

第三十七章
  千雪是被一陣冰冷的水汽撲醒的，渾身上下只能感覺到極致的冷，這種冰冷又讓他極其熟悉、極其親切、極其……絕望，仿佛在什麼時候，他也曾在這樣的冰冷中，渡過了一段漫長的日子。
  王叔……競日孤鳴！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塊淺灘上，前面則是一淵深潭，有瀑布在山腰處傾瀉而下。他半個身體都浸在潭水中，濕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潭水冰涼，刺得手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五臟六腑也有不容忽視的尖銳的痛楚，大約是從懸崖上摔下時的衝擊造成的。
  然而他都顧不上這些，“王叔……王叔……”
  他竭力睜大發澀的眼睛，他只記得競日鬆開手以後，他將其攬在懷裡，隨後是一陣徹骨的痛楚，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在哪……在哪裡……
  千雪自己走路也不利索，跌跌碰碰的，沒有——視線之內沒有……
  腳下磕絆到一顆石頭，他便狠狠地朝前一摔，手上、臉上、手肘上盡是擦傷，傷口粘著沙石，他顧不得太多，一陣莫可名狀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
  在哪裡……出來……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
  “競日……孤鳴……”
  腦海中隱隱約約似乎閃過什麼破碎的畫面，雪夜裡跋涉千里的歸人、森森庭院前莫名的掙扎，失之毫釐的最後一面。
  痛楚襲來，千雪眼前一黑，捂住頭，發出了極其悲愴的一聲叫聲。
  “啊……”
  然而他卻依舊掙扎著，惶惶然地用膝蓋在沙石上摩挲著，手腳上滿滿是被尖銳的石子劃破的傷痕，鮮血淋漓，“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出來……出來！”
  他不敢、也不願意將目光轉向深潭，他怕、怕一轉頭，就看到最難以接受的一幕。
  “不要……不要……”
  “出來……出來啊……”
  他甚至懷疑自己也快死了，不然為何寒冷自內而外，幾乎要凍住了他所有的感官。就算要死，即便要死……我也……千雪終於轉過頭——
  玄色幽深水潭里，飄著一片白色的影子，他覆住水面上，隨著瀑布傾瀉而下造成的波浪，緩緩地浮動著。
  千雪手腳并划地游了過去，那人抓在手裡，就像一塊要將人五臟六腑都冰凍起來的寒鐵，冒著森森白氣，感覺不到絲毫人的溫度。
  千雪擁著他往後游去，根本不敢用手去探他的鼻下，就如同上一次一樣，他唯一能說服自己做的，就是拼命地帶著人，走下去……
  用盡力氣告訴自己，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
  終於回到了潭邊，千雪將人放在淺灘上，他自己的嘴唇也凍得發白，而競日的臉色隱隱現出一股青氣，兩瓣嘴唇如同紙糊一般，白得發紫，了無生氣地微張著。眼睛無力地合著，似乎永遠不會再有睜開的那刻。
  黑色的髪如同水藻一般，散開在淺淺的水裡，襯著那張極白的臉，現出一種淒慘恐怖的顏色來。
  千雪的手禁不住地在抖，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摁住競日的腹部，用力壓了一下。然而那人卻正如一具尸體，除了隨著他的手勁微微彈動一下，根本一絲反應也無。
  他還是鍥而不捨地進行著按壓的動作，“醒過來……醒過來啊……”
  聲音中帶著顫抖、恐懼、甚至是絕望。
  他就如同一句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嘴裡喃喃著相同的話語。
  “不要……求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按壓的力氣越來越小，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也在逐漸遠離，與此同時，心底深處卻隱隱產生了一絲陰暗的快意。
  也好，一起死吧。
  他就這麼模糊地想著，木然地一次又一次按壓著。
  終於——
  “咳……”
  一大口水從競日的嘴裡咳了出來，他仿佛遊魂一般，幽幽地睜開了一絲眼縫。還未看清楚周遭的情況，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拉了起來，摁進另一個同樣冰冷的懷抱里，抱著他的人在渾身發抖，如同篩糠一般，如同落葉一般。
  他力氣之大，幾乎讓競日模模糊糊地有一種錯覺，他要被揉碎在他的骨里，注入他的血里。
  兩個人用這種既慘烈又痛苦的方式，終於確認了彼此的安然。
  而競日也無暇去理會身上的痛楚以及徹骨的冰冷，都不重要了，只要……還活著就好。他將頭靠在千雪的頸邊，他的臉頰是冰冷的，千雪的頸也是冰冷的，而唯有這份冰冷，見證著他們仍舊沒有失去彼此。
  活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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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發表於: 2023-08-20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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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第三十八章
  隨後競日發起了高燒，燒得整個人暈暈乎乎地，臉頰染上了嫣紅的顏色，讓這個人看起來至少有幾分活氣了。
  自從離開了官道以來，這人便不曾再穿過他那套繁複的袍子了，這幾月下來，他幾乎要看習慣這人素衣散髪的模樣了。這番樣子好看倒是好看，但少了那些珠寶玉器的綴飾，整張臉便顯得素白素白的，他唇色也極淡，瞧著沒有精神，著實像是一個重病之人。
  千雪歎了一口氣，往爐火里添了幾根乾柴，再擰乾浸泡在木盆里的手帕，替換下競日額上已然變得溫熱的那塊。做罷這些，他用手探了探競日的臉頰，熱度雖還沒有完全下去，但是已經比剛到這裡時好太多了。
  似乎最近以來，他受傷比吃飯睡覺還來得頻繁，舊傷未好，新傷又添，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的。
  “冷……”
  燒得迷迷糊糊的人喊了這麼一句話，千雪一愣，隨即一陣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走至這般地步，到底是誰的錯呢？
  是他的錯，王兄的錯，抑或不過是——命運作弄。
  他將人從榻上攬起，連同被褥一起擁入懷中，他功體雖是陰寒之屬，但費一番力氣之後，也能轉換成陽剛之氣，散發出熱度。千雪周身一陣熱流散出，昏睡著的人似乎在沉沉中感覺到一絲熱源，不需他再主動，便整個人縮進了他的懷裡。
  彼時競日在寒潭中嗆了一些水，勉強清醒了一些時候便又昏過去了，千雪外傷雖多，內里卻並無什麼大礙，他便背著沿著樹林蹣跚而行，終於找到了這處村落。
  此處已然距離斷崖底下的寒潭有三里之遙，是山中一處自給自足的村落，此地無有直接通往外界的同道，隱蔽難尋，自然也少見外人，乍逢兩個面生之人，沒有將他們趕出去已屬大幸，但仍舊以帶有敵意的眼神看待他們。
  數十戶人家，避外人如同蛇蝎，見他們走近便閉戶落窗，即便敲開了門也是百般推脫。直到走到如今他們落腳的這處農家，當時敲開柴門，那老翁也是警惕地看著他二人，戒備十分。千雪說明來由之後，老翁搖搖頭，正想說話，衣角卻忽然被一隻小小的手拉著搖晃。長得精靈可愛的小男孩從老翁身後探出個頭來，對上千雪的目光又趕緊縮回去，露出一隻粉紅的耳朵來。
  “阿公，收留他們吧。”男孩軟軟地哀求道。

  嗑——
  千雪將懷中的人放開，又仔細替他掖好了被角，以防有風溜進去。
  一開門，只見這家的少年站在門口，眼神中帶著一絲猶豫，糾結了一下，還是將手裡的木託盤塞到千雪的手中。千雪定目一看，木盤上放著三個小碗碟，內中裝著一些粗麵饅頭、扮涼菜，還有一碗撒了肉末的白粥，上面還飄著零星的爐火灰燼。
  雖是十分簡陋的吃食，千雪卻不由得笑了笑。
  “是送我們的嗎？”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紅，訥訥半天說不出話來，又對上千雪一貫熱誠的目光，心下十分害羞，轉身便想走，千雪急忙拉住他，滿臉笑容，“著急撒，不是送我們吃的嗎？”
  接著便順勢從他手中接過托盤，更揉了揉頭髮，“多謝你。”
  少年臉更紅了，見千雪拉住他一時也掙脫不開，便老老實實地紅著臉道，“送……送給兩位先生的！”
  千雪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半蹲下身子，平視著少年道，“喲，你還會稱呼先生啊。”
  小臉如同被胭脂染過一般，紅得都要滴血了，千雪才推推他肩膀，“去吧。”少年甫得自由，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奔去，這家裡的老丈拄著拐杖等在那頭，見千雪看了過來，便朝他點點頭，但仍是抿著唇，並非和顏悅色的模樣。
  他牽過少年的手，慢慢地往外踱去，快要走出院落的時候，少年驀地回首看了一眼千雪，雖然仍有遲疑，但還是怯怯地喊了一句，“希望先生早日康復！”
  這倒是讓他有些不解了，千雪失笑，隨即感受到身後的氣息，回頭便見一人披散著一頭黑髮，倚在門框邊，笑著看他。
  “怎麼出來了？”千雪緊走兩步伸手去扶，並且攬住了他的肩頭，為他擋了一點風，競日也不推遲，借著他的力一步一步往回走。
  “想到誰了？”
  千雪歎了一口氣，“那副假大人的模樣，蒼狼不也是那樣嗎，是說，也尚久沒見過蒼狼了。”
  競日似乎不意外，“蒼狼啊。”
  一聲呼喚如同歎息，似乎有千言萬語蘊含在其中，讓千雪的心不由得為之一堵，這一絲忽然起來的情緒，卻又不知道根由從何而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對方的手握得更緊，手臂間的接觸傳遞著兩人的體溫，驅散了一點經久不衰的寒氣。
  “等這些事了結之後，我們便偷偷去王都一次看蒼狼吧。”
  冷清的房內有誰的一聲輕咳幽幽地傳了出來，“好。”

第三十九章
  南苗地處南邊廣闊的水澤環繞之處，水汽蒸騰，更是比其他地方要來的濕熱得多。密林之中瘴氣橫行，霧氣深重，若是對當地地形不甚熟悉，便容易迷失在其中。
  這樣的環境，適合游擊，卻不適合大規模行軍。
  “報——”營帳外傳來士兵的聲音。
  “進入吧。”回以沉穩的語氣，顥穹孤鳴坐在簡易的王座之上，面色八風不動。
  “稟報王上！之前派出去斷崖下搜尋的人已回來了，並無發現！”
  “嗯……下去吧。”
  “是。”
  崖下並未尋到尸體，這個結果讓顥穹有些緊張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他已將苗疆七成軍力調派過來，勢要一舉殲滅黑苗殘存在南苗的勢力。
  若是競日孤鳴未死——
  不免放縱了一個變數的存在，但是千雪……千雪還活著，也不失為一個下策。只要千雪仍活著，以他的心性，絕不會放任競日孤鳴做有損苗疆的事情。
  他將目光移向擺在面前的沙盤，南苗地勢複雜，他雖有探子回報，已經掌握黑苗的大部分駐點，但仍不免有疏漏之處。
  甚至——
  探子所回報的秋江鴻此人，讓他甚為忌憚，若是此人與競日孤鳴聯手……顥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來了嗎？”顥穹對著空氣沉聲道。
  在燭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一縷比黑暗更深沉的影子回答道：“就在三里外。”
  罷了，他既已調派軍隊，也不可能回頭去重新排布邊防再增添兵力，只能將希望寄望在此人身上了。

  雖然明白苗王與秋江鴻開戰之事迫在眉睫，但是苗王調派軍隊仍需要時間，故而千競兩人也未曾太過著急。這一路下來受傷的受傷，中蠱的中蠱，便是生生死死之間，也不曾停下腳步半分。
  如今在這避世隱居的山村里，倒是讓兩個人的步伐都慢了下來。
  這人從前總在裝病，如今倒真有幾分弱不禁風的模樣了，尤其是入夜便畏寒怕冷的。又興許是這次的傷實在太嚴重，或是別的什麼緣由，這向來看上去笑容可掬實則內心誰也走不進去的人，竟一時間將態度軟了下來。
  晚上冷了便自動自覺地縮去千雪的懷抱中，蹭著他胸膛的一點溫度入睡，口裡有時更是夢話連篇。
  在千雪的記憶力，競日鮮少說夢話。他倆自幼雖然輩分有差，卻是自小玩大的，在千雪尚未意識到自己對這個王叔有所圖謀之前，他們一直都是抵足而眠，同睡一榻的。
  千雪自己睡覺不安穩，經常半夜就摔下了床，經由下人之口更是知道自己夢裡都會胡亂喊些不太文雅的話。
  但是競日是不一樣的，無論是在尚且年幼他們同眠的時候，還是長大之後，他輕聲靠在宮梁之上，屏著呼吸看著這人入睡，他都是極安分的。雙手交疊在小腹處，錦被堪堪沒過肩頭，連頭髮也是被理得一絲不苟的攏在腦後，那張斯文秀氣的臉表情也很端正，微微抿著唇，斂著眼，連眉毛也不帶動半分的，更別說開口說夢話了。
  千雪那時就不免腹誹，他這個王叔，真是整個孤鳴王室里，最懂“禮教”為何物的人了。舉止克制、矜持、有禮，但同時，即便他如何說笑，如何調侃，如何禮待下人，他依舊覺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與這個人總有著很遠的距離。
  如今——不，也許是自崖下那次擁抱開始，似乎有什麼悄然變質了。
  競日的舉措在他面前，逐漸地變得不是那麼的“有禮”了起來，他也不避忌在他面前帶著凝重的神情沉思，甚至，入睡時冷了便摸索過來，趴到他的胸膛上，或者將被褥捲起來，半分也不留給千雪，還是這些接連不斷的夢中囈語。
  他笑的時候減少了，千雪卻莫名地覺得，兩人，更親近了。
  千雪有時候半夜醒來，一邊極其順手地伸手給他捋好蹭得雜亂的一頭長髮，以免勾斷時將他驚醒，迷迷糊糊地聽見他喊些奇奇怪怪的話，斷斷續續的，聽不清，也聽不懂。
  有時候明明千雪都已覺得兩人擁在一起，熱得快要出汗了，他卻仍是像感受到莫名的寒意一般，整個身軀縮了一縮。
  千雪喟歎，他並非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從競日第一次設計讓他吞下蠱蟲問的話開始，再到後來他屢次每逢想到什麼事情頭殼便如同裂開一般痛苦，迫得競日須得以血飼之。他雖不愛多想，卻並非莽夫，他知道自己似乎是遺忘了什麼。
  而且，腦海中似乎有一塊禁地，一旦涉足，裡面盤踞的東西便會毫不留情地攻擊他。
  也許——
  他的異常，便是與自己所遺忘的東西有關吧。
  否則為何每次試圖深究之時，身體中的蠱便以凌厲而尖銳的痛楚，阻止于他？
  千雪將懷中的人攬得更緊密了些，儘管他額上已有些汗意，他仍是驅動星辰變的功力，將之轉化成熱量，安撫著懷中莫名瑟縮的夢中人。
  前路猶長。

第四十章
  主人家的小孩很喜歡競日，卻不太親近千雪。等到千雪出門，他便經常從柴門處探出半個頭，怯生生地窺著他們。等到競日恍然抬起頭，笑著朝他招一招手，他便如同幼犬一般，搖晃著尾巴奔過來，靠在競日的袍子邊上，探頭看他在擺弄寫什麼。
  有時競日在練字，簡陋的木案上攤開一張粗劣的白宣紙，他拍一拍少年的頭，笑道：“替我磨墨好麼？”
  少年乖巧地點點頭，一邊推著硯台里的墨塊，一邊執著小壺往里注水，他身高不夠，靠著案几只能斜斜執著那墨塊，前後推著。競日失笑，倒是沒考量到這點，於是他從身後的木桌處搬來一張椅子，將那小孩抱坐在懷中，執著他的手，一下一下打著圈兒推動墨塊。
  這墨未必多少，他卻如同幹著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一般，仔仔細細地研磨著。
  “這墨啊，須得繞著圈，垂直了手，慢慢地磨，知道了嗎？若像你方才那般，便是暴殄天物了。”
  小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臉上的神情還是很認真的，“三兒知道了。”
  這六七歲的孩童，身量雖還沒長開，他這個身子儘管一身功體，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真的養尊處優關了，這麼抱著三兒坐了一塊便覺得有些腰酸背痛的。競日便放開他的手，將他抱回地上，拍了拍他的頭。
  然後拿起架在筆托上的山兔毫，略微沾了一點墨汁，在宣紙上如行雲流水一般，三兒好奇地探頭去看，“北……去沒蒼……，長眠……川……星河。……門月宮悲……，……一夜長恨……。”
  山村的小孩沒上過學堂，頂多在村裡的老人處知曉一點字法，但三兒這個小孩頂老實，便是不認識的字，也絕不肯隨意糊弄，唸起來便斷斷續續的。
  聽著小孩牙牙學語一般的唸著，方才寫罷一手字的人不由得笑了笑，眼神間的莫名暗色也減了半分，他牽過小孩的手，“哥哥教你唸可好？”
  三兒如雞啄米一般點點頭，競日便引著他的手，一個一個字看過去。
  千雪進門便是看到這樣一幅情景，他向來知道自家的王叔是擅長帶孩子的，否則蒼狼也不會一得了空便想去苗北找他，跟他學得滿嘴的之乎者也。
  他此生見過最好看的畫面，就是王叔抱著蒼狼，坐在花几前，一瓣一瓣剝著瓜子米。
  一念至此，千雪的眼神便柔和了下來，他靠過去，將頭顱挨在競日的頸側笑嘻嘻地道，“在看什麼？”
  競日倒是甫千雪一進門便發現了，三兒卻被嚇了一跳，握在競日手裡的小手縮了一縮。千雪笑著拍了拍他，“為何那麼怕？難道你競日哥哥是大好人，我便是吃人的妖怪？”
  三兒訥訥道，“沒……沒……”
  千雪說罷便伸手去掐了掐小孩肉嘟嘟的臉，哼哼道，“小鬼頭。”
  繼而目光又回轉到宣紙之上，唸道，“北龍歸去沒蒼穹，長眠銀川臥星河。華門月宮悲愁影，盡寫一夜長恨歌。哇靠，王叔，你這文采不錯啊，好詩好詩！就是這……這……怎麼說來著……”
千雪撓撓頭，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形容。
  競日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問道，“如何？”
  “啊，對了！”千雪一拍腦袋，“傷春悲秋！”
  競日失笑，他還當這人能說出什麼好話來呢，終究是逾不過他那半點墨水也沒的頭殼。
  “王叔你看你啊，有美人在側，又有兒孫滿堂，出不用賺錢養家，入不用洗衣做飯，還愁什麼？”千雪嬉皮笑臉的，一副不正經的模樣。
  “美人？”
  千雪悍然點頭，挺了挺胸，“是啊，”揚了揚頭髮，“紅髮美人！”
  “兒孫？”
  “對啊！”千雪一把摟過不知所措的三兒，拎到他的跟前，還捏了捏三兒的腮幫子，弄得小孩一副想哭的模樣。
  若是三兒哭了，待會回去還不知要被這家的主人誤會成什麼樣子了，競日懶得再跟這人東拉西扯，從他的手裡接過三兒，輕輕抱在懷裡安撫著他。
  “唉，若是我小個十歲就好了。”
  “別貧了，去開門吧。”

  說是不著急是假的，他們待在這深山老林當中，誰知道顥穹的軍隊什麼時候開撥而來呢，到時候兩軍正面衝突吃了秋江鴻的大虧，便是悔之晚矣。
  但競日仍舊是那副不著急的模樣，有時千雪問得緊了，便睨他一眼，淡然道，“等一個人。”
  所以千雪打開那扇有些陳舊的木門，門外的寒氣撲面而來，隨後他看清了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面帶黥紋的人，千雪忽然便靈光閃了一下，“你……”
  競日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暖融融的笑意，招呼道，“進入吧。”
  那人便朝他點了點頭致意，徑自繞過他入屋了，競日方才安撫好三兒，推了推小孩，緩聲道，“三兒出去玩吧。”
  然後將視線轉向這剛進屋的人，“你來了。”
  千雪方才燒了壺水，剛好晾涼一點了，這時便正好拿過來，給兩人都倒了一杯，還往競日的茶杯裡添了一小片紫姜。
  競日絞起眉，似乎有什麼想說，卻終究沒有說出來，蹙眉將那杯茶喝了下去。
  “大軍還有多少日會到？”
  男人在茶杯中沾了一點水漬，在桌上寫了個三，千雪在一旁倒是看得有些驚異，這好好的人，為什麼不說話？
  競日點點頭，又問道，“只有苗王來？”
  男人搖搖頭。
  “是誰？”
  男人忽然抬眼看了一眼千雪，競日了然，便朝千雪笑道，“看來，事情更難解決了。”
  千雪不明所以，啊了一聲。
  “你是真不懂，或是假不懂？苗王麾下，有誰與你相關，又能將事情弄得棘手？”
  “藏仔？！”
  競日頷首。
  千雪驀地瞪大眼睛，“等一下等一下，若是藏仔來，那說不定……”
  競日搖搖頭，“正因為來的是他，勝算才更低。秋江鴻並非將軍之才，他所精通的，是謀略。”
  又問了一些行軍的細節，男人便恭謹地行了個禮，算作告別，臨行前卻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塞到千雪手裡，千雪鼻子靈，一聞便知是藥材的氣味，正要道謝，那男人甫出了房門，竟然就消失無蹤了。
  “走這麼快是要蔥撒。”
  一回頭，身後的人還在喝著茶，千雪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被踢到角落的薑片，抽了抽嘴角，無奈道，“要扔方才為何不扔，偏要在別人面前假矜持啊？”
  競日笑得高深莫測，然後轉移了話題，“你不問他是誰？”
  千雪正在清點藥材，發現包裹裡面都是些補氣養血，固本培元的藥材，心裡莫名就泛起了酸，張嘴便胡扯道，“還能是誰啊，你會在他面前那麼有禮貌，他又那麼有心還給你帶藥來，肯定是你在外面養的面首了。”
  競日卻端正了臉色，搖頭道，“還是這樣心浮氣躁，但是——你該尊重他一些。”
  “到底是誰？”
  “他現在的名字是戰兵衛，以前，叫夙。”
  千雪瞠目咋舌，連手裡的藥材掉了也沒察覺，“夙，是天闕王……孤鳴的侍衛？”
  競日目帶深意地看著他，“你不認識他？”
  千雪撓頭，嘿嘿笑了兩聲：“天闕孤鳴之事發生的時候，我年紀尚小，見大概是見過的，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也認不出來了。他……他又怎麼會來了你的麾下？”
  “這是你的父親的要求。”
  “那他怎麼會……？”
  “他的舌頭，是自願斷去的。”
  競日閉了閉眼睛，似乎有些感慨，“當年之事，暫且擱下吧。如今顥穹的軍隊距離章靈只有三天的腳程，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他將目光移向窗外——
  苗疆的天，要變了。

頂端

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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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57樓發表於: 2023-08-20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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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第四十一章
  還是那間茶館，還是那張桌子，還是那種茶。
  難為這家掌櫃還願意打開門做生意，可不見旁邊兩家的麵館、首飾鋪均是大門緊閉，這條街上也就這家茶館還開著了。
  上回來，人可不少，如今只剩一個掌跑堂的夥計與挨在櫃檯上昏昏欲睡的掌櫃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哈欠。
  見有兩個生面人走進來，態度也不如何熱情，踢了一腳睡得正香的夥計招呼去，便看也不看一眼，繼續打自己的瞌睡去了。
  夥計手上搭著一塊白巾，見著競日的目光有些驚疑，“喲是公子啊，可好久不來了。”
  白衣的眉眼生得俊俏，脾氣也好，朝他略點一點頭笑道，“難為你還記得。”
  夥計嘿嘿一笑，“公子長得標緻，看起來就氣度不凡，哪裡能忘？”
  後面的玄衣客驀地伸來一隻手，強硬地掰過小夥計的肩，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怎麼不跟我套套近乎？”
  白衣人失笑，拍了拍他的另外一隻手，示意他別嚇壞了人家，玄衣客方才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大馬金刀地往隔間里的圓凳上一坐，放那打了一個哆嗦的小夥計下去泡茶。
  這白衣的是競日孤鳴，玄衣的，自然就是千雪孤鳴了。
  兩人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從那個隱蔽的山村回到章靈，甫一進城，卻發現了不對。
  白衣人憑窗遠望，大街上的攤子與行人較之上次少了不少，偶爾有人走過也是一臉警惕匆匆而行。
  “能看出一朵花來嗎？”
  “不能。”
  “那你看了那么久是在看啥？”
  “唉，”競日沉沉地低笑一聲，“小千雪，難不成要小王回頭跟你四目相對？不嫌尷尬么？”
  千雪砸吧砸吧了嘴裡甜滋滋的花茶，這一次倒是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心裡甜滋滋的。傾著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拿著白瓷杯子，盯著上面的冰裂紋，驀地問道，“說起來，你上次為什麼要點這種茶？”
  競日回過頭，一臉無辜，“小王喜甜啊。”
  千雪狐疑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茶的寓意。”
  競日眨眨眼睛，一臉真誠，“不就是花茶？難不成還有什麼特別的涵義？還望千雪王爺不吝賜教。”
  千雪看這老奸巨猾的人抵死不認，便呿了一口，飲盡杯中。
  “說正經的，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各司其事了，你去找你那好兄弟，提點他一切小心，萬不能小覷此事。”
  “那你呢？”
  “小王體虛啊，為免拖累小千雪，小王還是待在原地吧。”
  “你真會乖乖待在此處？”
  競日拿起千雪重新為他斟的一杯熱茶，頷首道，“這次不騙你。”
  這話說得，仿佛下次又要騙人一般。千雪無可奈何地腹誹道。
  但既然這人已經給了保證，便是不會失信的了，千雪放下心來，眨眼間房中便沒了他的身影。而競日執著空空如也的茶杯，看得出神。
  “你——又會怎麼走下一步呢？”
  ……
  “你說，下一步棋應該怎麼走？”秋江鴻搖著羽扇，瞇著眼睛，一派悠然地靠在榻上。
  旁邊侍立的是一個粗獷的樵夫，單看風格，實在是與此人此地格格不入，而那張周圍滿是虬髯的嘴巴張開，吐出的聲音卻是清越如同少年。
  “主人吩咐的事情，我已辦妥。”
  “很好。”秋江鴻笑了笑，“那人來了嗎？”
  樵夫試探道：“主人要去見他？”
  秋江鴻以扇遮唇，“他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與千雪孤鳴並不相同，去了，只怕就回不來了。”
  “無人牽制他只怕他會壞事。”
  秋江鴻笑道：“誰說沒有？”
  ……
  千雪在林中穿行，謹慎地避開了苗軍的暗哨，身影快如一道閃電。當值的士兵藉由樹梢掩藏身影，忽覺身旁一陣風經過，莫名地轉頭，卻發現只是幾片超側而落的樹葉。
  葉面乾涸，已然失了最後的生機。
  潛入營帳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所幸千雪對此人的佈兵習慣極為熟悉，便是閉著眼睛，也知道哪裡有耳目。
  作為三軍統帥，那位卻鮮少將自己的營帳設在中軍之內，而是在右翼偏後方處。
  武力到達他那種程度，也確實不必擔心外來的刺殺。
  而這個習慣，則給了暗行的人可乘之機。
  一道黑影融入了營帳外熊熊燃燒的火把旁，這是極光處，也是巡營士兵的視線盲點。
  唯一有所覺察的，大概就是營帳內的人了。
  一道極其危險的氣息直衝他而來，千雪閃身進入營帳，隨即一道掌勁朝他劈來，又堪堪在毫釐之間停了下來，燭光一閃，照亮了來人的臉。
  金甲戰神冷哼了一聲，背過手去，“鬼鬼祟祟。”
  千雪笑嘻嘻道，“說得好像你藏在鏡子里就不鬼祟一樣。”
  “你想死？”羅碧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千雪毫不在意地搭著他的肩膀，藏鏡人從小到大就是這副做派，剛開始看的時候確實被他嚇到了，但是相處多了，他不吼兩句威脅兩句千雪還不太習慣。
  “免。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藏鏡人冷笑道：“求本座徇私，放過競日孤鳴？”
  千雪誇張地瞪大眼睛，連連點頭，“誒你怎麼知道，哇靠，真的是如隔三秋啊，藏仔你變得這麼點頭醒尾我怎麼會有點不習慣。”
  “哼，免談，亂臣賊子，殺了乾淨。”
  “算了，我怎麼會指望你這塊榆木疙瘩容情呢？尚好你是別遇到命中註定的煞星，否則你到時候就有得受了。話又說回來，王叔那邊我知道說服不了你，也沒想著讓你徇私。但是黑苗這事你千萬要小心，謹慎行事，那頭頭能和我那黑心肝的小叔有來有往的，不是什麼善茬。”
  “是誰讓你來的？”
  千雪撓撓頭，“怎麼了？”
  “若是競日孤鳴，本座怎麼知道這不是他的詭計？讓藏鏡人把注意力放在黑苗身上，反倒忽略了他這個潛伏的威脅。”
  千雪耷拉著眉毛，“你信不過他，還信不過我？”
  “你為人太過重情，難免被人蒙蔽而無所知。”
  “他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千雪端正了臉色，“他先是孤鳴王族，其次，才是競日孤鳴。”
  “你說這次的事情，是個局？”
  千雪嘴裡叼著根竹枝，臉上的神情卻一點也不兒戲，他慎重地點了點頭。
  “他說，秋江鴻此人，是故意引王兄前來的，就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了。”
  藏鏡人冷哼了一聲，“即便他有再大的能耐，又能耐藏鏡人何。”
  千雪拍了拍他的肩，“總之，一切小心，切勿衝動行事。”
  “竟有一日你對本座說別衝動，哼。”
  燭光一閃，帳內便只剩下一人了。

第四十二章
“主人此話何意？”
  秋江鴻拿羽扇輕輕敲了敲樵夫的手臂一側，“他知曉我的目標是他，苗軍的事情只不過是個餌食，但即便知道是陷阱，他也必須入局。”
  “情啊——總是誤人。”
  “主人無情么？”
  “噫，吾若是無情，便不會留他選擇的餘地了。”
  “主人只是為了自己的惡趣味罷了。”
  “哈，你倒是學得像。”
  樵夫低下了頭，心中有些莫名的緊張感，他不是那個人，鮮少敢這樣與面前的人說話。方才也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熱，便將調笑的話說了出口。
  秋江鴻睨他一眼，繼續道：“藏鏡人越是謹慎，此局吾之勝算越大。”
  見樵夫眼中仍是有疑惑，他卻也不加解釋了，只是遙遙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心中湧起幾分意興闌珊來。
  高處不勝寒，知己……甚少啊。
  故而他才要緊緊抓著那人，千方百計要與他開一局。

  千雪回到茶館時已經夜幕初臨了，街上行人幾乎絕跡了，連茶館里也是靜悄悄的，只有二樓一燈如豆。
  千雪孤鳴是一匹孤狼，他的侄子蒼越孤鳴從前這麼評價過他。他從不會因為什麼人什麼事而駐足，除了……競日孤鳴。
  若是從前的浪子，夜深了，便帶上一壺好酒，說不定還會有一兩個臭味相投的好友，爬到高高的飛簷上，仰頭看著月光，飲盡壺中物。
  大笑兩聲，再對那些被人絆住了腳步的人嗤之以鼻。
  千雪亦是如此，他很早便意識到，他有一個國，他可以為苗疆鞠躬盡瘁，但他卻無法勉強自己長久地駐足在一個地方，他沒有家。
  一個……他願意為此束縛住漂泊的雙足，甘心畫地為牢的所在。
  他嚮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嚮往刀光劍影間的恩義情仇，唯獨難耐一份會隨著時間越趨平淡，終落得兩看兩相厭的下場。
  他以前從不覺得，長相守是幸運。
  而今——他的腳步倏忽加快了些，瞧著那一點燈光，心中溢滿融融的暖意，驀地產生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一種明明知道，是自投羅網，作繭自縛，猶甘之如殆的感覺。
  借力翻上二樓，朝窗裏露出一張不羈的笑臉來，“良人可曾想某？”
  競日正在看書，聞言抬起頭來，笑吟吟道：“無端豎子，奴要喊人了。”
  千雪跳進窗裏，將頭靠在他家王叔的肩頭上瞧他手中的書，臉挨著臉，鼻息噴在對方的臉上。競日倒也無所謂，那一顆心寄存在這胸膛裏，長久以來，正如借居籬下，雖然有一方棲身之所，卻從沒有實在的待在“家”裏的輕鬆感。
  從前即便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姚金池身邊，他也無時無刻不警惕著，他在童年時飲過一杯鴆酒，最初的競日孤鳴死在了喜妃懸樑的那一天，活下來的，是一個卑鄙自私，心狠手辣卻又惶惶不可終日的可憐人。
  他從前尋尋覓覓了半生，以為群臣環繞，掌生握死的權力能讓他安眠，但是到頭來，他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卻在安然之後迎來了另一種愁苦，他困於，每一縷記憶都是對再也回不去的人的怨訴。
  他猶然不後悔的，哪怕再一次，他也不會放棄付命一搏的機會。
  但……這終究，已經不是那個他了。
  他得到過那個位子一次，隨之而來的孤寂，讓他在隨後的五年裏，只能困守一方故園，那些過往的，真實的、或是虛假的甜蜜，就在心裏釀成一道苦酒，愈飲愈醉，愈醉愈清醒，將他逼到絕路，直到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年幼的競日孤鳴沒有死去。
  他在那些這個競日孤鳴無法接受的虛假的甜蜜裏活著。
  誠然可以再來一次的，重複上次的路，而這一次他相信自己會做的更好。天既然眷顧於他，這些紛繁的軌跡他已看得明白，若是重來一次，他有自信、亦有實力，不會給蒼狼留下任何的機會，他也可以將計謀設好，讓千雪心甘情願地陪在他身邊。
  但正如競日孤鳴臨死前那一剎那的唯一所想一樣，他……累了。聰慧如同競日孤鳴，已經走過的路，他便再也不感興趣。
  他想給自己另一個選擇……一個，需要時間來證明對錯的選擇。
  千雪……
  是眼前這個人，不管記得亦或是不記得，他都不曾放棄，用一切的努力來溫暖這顆心，讓它終於破開重重冰障，穩穩地落了下來，回到現世來。
  他重新活了一次，實實在在的，為自己活了一次。
  沒有仇恨，沒有惶恐，沒有擔驚受怕，沒有費盡心機。
  無論是怎麼樣的競日孤鳴，好的，壞的，總有一個人，會從始至終，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旁。
  “千雪，小王有沒有說過……萬花茶的涵義？”
  千雪抬起頭來，略微詫異地看向他，“現在倒不裝了？”
  某人臉上的表情愈發地柔和，沒了平時層層疊疊的偽裝，也沒有了那張名為親切的面具，而只是這麼住住地看著他。
  千雪低低地笑了一聲，“但是，”他直起腰來，順手拉了一張梨木圓凳到近前坐起身，他用雙手捧著他的肩，一點一點掰了過來，那雙蔚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競日孤鳴，他鄭而重之地道：“我不想讓你先說。”
  “王叔……競日孤鳴……你缺個下人嗎？會暖床那種。”
  那人眼底下有紅暈，不知是在他忙活的時候偷喝了酒還是怎麼，現在含著笑，便連那一片艷紅也鮮活起來，帶著嬌艷欲滴的紅，映著燭光，讓千雪生出些夢幻的感覺來，他感覺不太真實。
  他說：“小王身邊有美嬌娘不知凡幾，你五大三粗的，不要你。”
  孤狼湊上去，先是舔了一口大尾巴狐狸的鼻尖，看著一點點不易覺察的粉色染上了他的臉，“你不缺不要緊，本王缺。”
  “本王缺一個，能夠讓本王留戀的家。”
  競日孤鳴的眼裏似乎含了一汪水，柔柔地蕩著，泛著深邃的波光，千雪看得心驚膽戰，覺得自己連魂魄也似乎要被吸進去。
  於是他吻住了那片薄薄的眼皮，似乎能感覺，那之下的異動，一點點滲透進他心裏。
  競日孤鳴閉著眼，於是他就沒看到，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裏，滴下了一滴，連眼睛的主人，也未曾發現的淚水。
  不管記得與否，從千雪孤鳴八歲起，他等了將近半輩子，等過了活著的時光，等過了死亡的分別，等過了上輩子，等過了這一世……
  而現在，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刻。

第四十三章
  顥穹帶來的兵力是訓練有素的苗疆正規軍隊，更兼有戰神藏鏡人將軍，九界之中，恐怕還沒有哪一方的勢力能夠輕視其戰鬥力。
  這對於秋江鴻所率領的黑苗勢力來說也是同樣，兩軍一觸即見高下，黑苗的勢力呈收縮的態勢，以抗衡苗疆部眾。
  藏鏡人得千雪之告誡，便穩住了想要速戰速決的心思，以包圍之勢一點一點蠶食黑苗的力量。
  從戰術上或是思慮上，此法都一點紕漏也無，但他能夠百戰不殆多年，心中自有一股野獸的直覺……
  似乎有哪裡不對。
  而有相同的直覺的，並不僅限於藏鏡人。
  戰兵衛在遊走收集交戰的消息，千雪與競日兩人游離在兩軍之外，換下了一身惹眼的玄衣白袍，在章靈城外的一處傍著溪流的小寨藉口採藥治病住了下來。
  競日便配合地總是咳一咳，露出一張不太見血色的臉，這人演技已然出神入化，倒也沒有人對此起疑心。

  千雪將他家王叔圈在懷裡坐在床上，瞧著他怎麼也養不肥的小身板有些惆悵，這骨頭啊，怎麼就越發地硌手了。
  競日這個人，想事情的時候，哪怕千雪對他上下其手也沒太大的反應，他蹙著眉，也不知道在煩惱什麼。
  千雪將頭挨在他的頸窩子邊，問道：“有什麼不對么？”
  “嗯……”
  “你之前讓我帶給藏仔的話，他應該放在心上了。”
  競日搖搖頭，“問題不在於藏鏡人，秋江鴻此人即便智計卓絕，在將兵方面，絕對比不過你那兄弟，他是個聰明人，絕不會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你是說，他還有後招？”
  競日捏了捏眉心，現在的日子雖然不用煩心裝病的事情，卻也是思慮甚多，他即便輪迴劫功體在身，仍是不太習慣這種程度的耗費精神。
  況且他心中有了著急的意思，若是此役秋江鴻勝，王室那邊便不可能壓下部族的動亂，鐵軍衛的兵力就勢必轉移，而如此，無論是中原、亦或是他界，將風雲變色，都來分一杯羹。
  問題……出在哪裏？
  千雪瞧他想得入神，自己也幫不上忙，便伸手去替他揉太陽穴，他雖專修是藥理，但這種推拿活血的小手段，可半點沒有落下。
  推著推著，便發現懷中的人沒了聲息，勻長的呼吸一下一下地，竟是不經意便睡著了。
  千雪也沒有叫醒人，他這幾日思慮太重，即便是夜裏也並不能很安穩地睡，想來也累得緊了。他將人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床上，替他掖上了被子，拉上了帳子。
  然後他推門走了出去，打算找寨子裏的苗民拿錢銀換些補氣養身的藥材，弄些藥膳好讓競日起來的時候能吃點東西。
  寨中的男人此刻應該在外面狩獵捕魚，這來來去去的，便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們。
  一位老婦背對著千雪，拿著鈀子在禾場上犁著谷，他叫道：“老人家！”
  見老婦沒有反應，千雪便靠得更近了一些，又叫了一聲。
  老婦這才轉過身來，笑得臉上的皺紋也一條條更深了，“是你呀，小後生。”又轉頭瞧了一瞧他那屋裏，樂呵呵地笑道：“你朋友又睡下了？”
  “是啊，他有些累了。”
  老嫗聽聞他是來求些藥材的，忽然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後生，你是不是會瞧病？”
  見千雪點頭，老嫗指了指不遠處的自家的木樓，比劃了一下，“我那老伴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今天上吐下瀉的，後生，你給他瞧瞧？”
  千雪笑道，“這有什麼難的。”
  事實上，那老丈也並非什麼大病，不過就是吃了藥性相衝的東西，藥力在體內衝撞，便有此外癥罷了。
  “老丈，你可要管住嘴了，不能再亂吃東西了。”千雪笑道。
  那老丈躺在床上，聞言瞟了瞟嘴，看見自家婆娘惡狠狠一眼瞪了過來，“不就喝了點冷溪水，有什麼大不了的，瀉兩天便好了，現在好了，又要吃苦藥。”
  這話千雪聽了個一小半，也只能感慨，從來忌諱投醫者，真是哪裏都不缺啊。
  他收了銀針，心中記掛著競日，便拿著老嫗給他的藥材與一隻大母雞，往回走了。
  先回房看了一眼，見競日還沉沉地睡著，便給他理了理被稍微踢開的被子，千雪拎著東西往屋後走去。
  回去的時候，一推門競日便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
  千雪捧著手裏熱氣騰騰的藥膳雞湯，笑道：“這起來可湊巧了。”
  競日嘴刁，不吃太油膩的東西，所以這老母雞，千雪過了一遍水才下鍋熬的，喝起來十分清甜，還帶著一股藥材的香氣。
  他看著競日一勺一勺地喝著，時不時還伸出手去給他理偶爾掉落下來的碎髮，替他繞到耳後。
  “你這是哪裏來的雞？”
  “今天出去幫人看病，那老婦人說什麼也要塞給我的。”
  “看病？”
  “哦，就是那個臭脾氣的老丈啊，寨子東邊那個，你還記得吧，他喝了冷溪水，一時腹痛，又胡亂地用了藥，藥性相衝導致的腹瀉而已。”
  競日眼皮一斂，湯也喝到了底。
  千雪掀開蓋子打算給他再舀上一碗，競日便摁住他的手，“你喝吧。”
  “你不是說我胖了嗎，還讓我吃？”
  競日正想著事情，聞言一愣，“什麼時候？”
  “我們從苗北出來那會啊。”千雪笑道。
  然後北競王便笑了一聲，“胖了了便胖了，多養一隻家犬，小王還是養得起的。”
  這幾日可難得瞧見這人的笑容，千雪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仰頭便把剩下的一碗雞湯喝盡，然後變了臉色。
  腹中的絞痛來得突然，卻又不陌生……就像是——
  之前競日餵他那蠱那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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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發表於: 2023-08-20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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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第四十四章
  千雪的痛楚來得快也去得快，不過片刻之間，出了一身汗，便消停了一下。
  競日的臉色比他還煞白，他將他便拍了拍自家王叔的肩，“沒事，別擔心，就是……舊癥復發一下罷了。”
  而競日的臉色並未鬆懈下來，腹痛……雞湯……老丈……藥性……
  共通點在……
  溪水。
  不……不可能，如若在水中下毒，無異於絕戶計，水脈四通八達，黑苗軍隊也不能倖免。
  秋江鴻既然身為黑苗之人，又怎麼可能……
  但他將黑苗勢力暴露於顥穹眼前，本便與他身份有所矛盾。
  若是真的行此手段，那這人，便是個瘋子。
  見他神色不對，千雪便問道：“怎麼了？”
  競日神色慎重，還帶著一點驚疑的意思，將推測一一與千雪分說了。
  千雪卻搖一搖頭，“我雖不敢斷言說這世間的毒我都認識，但若是中毒，我不可能沒有覺察。”
  “這便是疑點。”競日搖搖頭，“還有一點，這症狀，只出現在你與那老丈身上。”
  言下之意，便是村中同飲一條溪流的水的人，包括競日自己，也並無不良反應。
  既然不是毒……
  “蠱？！”千雪瞪大了眼睛。
  競日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而屋頂卻忽然傳來了一聲輕響。
  “進來吧。”
  一道人影毫無聲息地便從窗外飄了進來，戰兵衛站在桌旁，未及停頓，便展開了手中一張紙條。
  “苗軍有異。”
  千雪心中一咯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試探道：“腹痛？”
  戰兵衛點了點頭。

  顥穹鐵青著臉色，竭力忍住一掌轟向眼前之人的心思，他震怒道：“三軍倒了四成，你跟孤王說毫無辦法？！”
  藏鏡人單膝跪在地上，那顆向來高昂的頭顱難得低下了，他帶來的兵士，無緣無故便開始逐漸倒下，雖然仍有呼吸，卻如同死尸一般，叫不應，喚不醒。
  隨軍的醫者一一探看，卻皆信誓旦旦地說士兵並無中毒，只是昏睡不醒罷了。
  短短三日，便倒下了四成的兵力，而且這速度，仍有加快的跡象，最遲兩天之內，苗軍便會全數倒下。
  所幸黑苗那邊也並無動靜，不知是沒有察覺這邊的異動亦或是有自己的想法。
  既不是毒……他心中第一時間便想到了蠱。
  若是能請來那人，便能知曉是否真是蠱蟲作祟了。
  但還珠樓在千里之外，遠水救不了近火。
  “一天，給我一天時間。”
  顥穹的臉色仍是很難看，卻頹然點了點頭，示意藏鏡人離開。
  藏鏡人金甲颯颯，仍是一副不世之姿。
  既然遠水救不了近火，那這能救火的近水，便只剩下一人了。
  “你說，苗軍中接連有兵士倒下昏睡？”
  藏鏡人目光倒是瞧也未瞧一眼坐在一旁的競日，臉朝著千雪。“是。本座這次來，便是要讓你隨本座回去看症。”
  千雪遲疑地看了競日一眼，但情況的危急顯然讓藏鏡人失了耐性，他冷笑道，“千雪孤鳴，你是孤鳴王室中人，你難道要袖手旁觀？”
  “我不是這個……”
  “千雪去也無用。”仿佛空氣一般在一旁喝了半天的茶的人終於悠悠然開了口，千雪鬆了口氣，如釋重負，他就怕他家王叔要看戲看到尾呢，指不定他就要被暴怒的藏仔揍一頓了。
  “你是何意！”
  “小王說，千雪去也無用，因為這不是毒，是蠱。而千雪，也身中此蠱。”
  藏鏡人一震，轉頭看向千雪，千雪摸摸鼻子，無奈道：“前兩日，我便有腹痛的症狀。”
  “你回去吧，此事，小王自會解決。”
  “本座憑什麼相信你？”
  千雪心中一緊，正要說話，競日卻摁了摁他的手，露出他慣常的那副表情來。他雖然有所改變，這改變，卻仍只是之於一人而言：“羅碧將軍以為，你還有別的選擇么？”
  ……
  青羅峰中的苗寨仍是他們離去時的那副樣子，只是少了一絲人氣，仿佛一片死域。
  偌大的花山場上空空蕩蕩的，不復舊時熱鬧。
  千雪心中有些惴惴，卻不知從何開口。競日手隱在袖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憂慮。
  兩人站定在從前阿喀的木樓前，“你在這裡等我。”
  他推開木門，便自有一股涼風，無聲將之闔上，把千雪的目光截斷。
  房間正中央擺了一張木案，上有茶具一套，博山爐中燃著香料，有裊裊的煙氣飄動。秋江鴻一身靛青色袍子，閉著目，坐於那之前。
  “競王爺來了。”
  競日理了理衣襬，面對著秋江鴻盤腿坐了下來。
  秋江鴻以沸水漱了一遍茶具，方才用木夾自雕花瓷盅裏取了兩片茶片，青色的柚子皮被雕以蟲魚鳥獸的形狀，其中花紋，有比翼而飛的鸞鳥，也有並蒂而生的蓮花。
  清甜的香氣自熱茶中升起……
  一時間兩人無話，似乎都看入了神。
  終於，競日執起了茶杯，“小王來，了結此局。”
  秋江鴻低頭飲了一口茶水，這非他平日所愛的類型，太過甜膩，也太過沉重，但他仍是飲得十分專注。
  “請王爺落子。”他道。
  “小王並未想過，先生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秋江鴻搖搖頭，笑道：“只要遊戲盡興，又何妨一試？”
  “那便請先生出題吧。”
  “哈，爽快。”秋江鴻將杯中茶水飲盡。“飲香雙蠱，攝之則眠，蠱蟲寄居於體內，至多一月，便會蠶食盡血肉，藥石罔效。”
  “既是雙蠱，想必便有母蠱。”
  “王爺猜得對，此蠱雖無藥可解，但母蠱一死，萬千子蠱便會隨之消亡。”
  競日將手掌放在眼前，翻來覆去地看著，也不知在想什麼。
  “這母蠱，並不在秋某身上。”
  兩人一來一往之間，盅裏茶片已盡。
  秋江鴻將杯中倒扣在案上，“母蠱，在千雪孤鳴身上，寄體一死，此蠱自然不藥而解。”
  “這萬花茶，哈。”
  “競王爺，這一局，你輸了。”
  話畢，秋江鴻再不留戀，轉身間衣袂飛揚，羽扇輕搖，舉步間，人便已消失在屋內。
  競日聞言毫無所動，執起案几上的一杯茶，杯壁猶溫，他淡然啜了一口，“小王，當真輸了嗎？”

第四十五章結局
  “競日你——沒事……吧？”
  千雪實在等得著急，心裡又慌得很，他沒有功體保護，生怕秋江鴻對競日做出什麼事來。久等不開，便耐不住性子一腳踢開了房門。
  秋江鴻不知何時離去，已然不在，唯余競日一人坐在茶几旁，斟茶喝著。
  千雪緊走幾步，“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競日抬頭，搖頭。
  千雪撓了撓頭，挨著他坐下了，一邊還毛手毛腳地蹭了蹭競日，“我等得著急，解決了？”
  競日點點頭。
  “我已經把行裝收拾好了我們待會就啟程回孤雪千峰。”
  千雪絮絮叨叨地，臉上還帶著笑，“回去之後我就找機會把蒼狼接過來，你不是喜歡蒼狼嗎，我們再也不管苗疆的事情，就我們三個人。只要你不回苗北，王兄也該消了疑慮了，屆時我們可以去周遊各地。你喜歡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們便去道域、或者中原，玩累了再回苗疆隱居。”
  “千雪。”
  “嗯？”
  “你……還是……”雄渾的輪迴劫功力透體而出，競日孤鳴運掌，“太天真了……”
  千雪被一掌震開，幾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競日孤鳴，“為什麼！”
  “這不是你第一次被放棄……”
  隨著歎息般的話語，千雪腦中忽然閃過些破碎的畫面，他頭痛欲裂，抱著頭嘶吼，“為什麼……連你也……出賣我……為什麼……”
  第一次說出口的話語，卻是無比熟悉，似乎在什麼時候自己也曾說過。
  面前仿佛出現了一張人臉，白髮蒼蒼，面容與他有幾分相似，千雪喃喃道，“王兄……”
  “這樣也好……”嘴角湧出的血似乎沒有停下來的那一刻，苗王的手頹然落下，最終閉上了眼，在他的懷裡失去了最後的氣息。
  然後又是另外一張人臉，披散著黑髮，神態狂亂，一雙蔚藍色的眼睛看著他，“千雪……”
  “替我照顧無心。”藏鏡人跪在地上，束手就戮。他卻怎麼也下不了手，刀鋒一偏，終於還是錯開了。
  最後……最後是一張他即便閉著眼也能描摹出來的臉——“競日孤鳴！！！”
  他又喃喃地伸出手，似乎想挽留些什麼，“王叔……”
  視線中有一人背手而立，曼聲說出的話語輕飄飄地，卻毀掉了所有的一切，“小千雪，王叔當真不願，也不忍殺你啊。”
  怒意狂飆、戰意狂飆，星辰變的功體外放，形成寶藍色的氣爆，千雪擎著刀，卻在發抖，“不能原諒……不能原諒！”
  為什麼連你……也背叛我……
  競日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哀傷的神色，而轉瞬即逝，“捨棄，本便是帝王的功課。”
  千雪的刀一刀快過一刀，卻無法突破輪迴劫的防線，他眼中的癲狂越甚，甚至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妄，他只知道滿腔的恨，必然要有一個宣洩口。
  競日孤鳴起勢，運動輪迴劫功力。
  千雪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唯余下那一人站著，背對著他，笑得輕巧，似乎將那些殺戮、背叛都融成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他握著刀，滴滴鮮血從刀刃上流下，運動全身的星辰變內力，嘴角溢出血絲，幻化成一個個影子，襲向面前之人。
  鮮血沸騰到極致，功體運轉到極致，驀地，有什麼在他心中發出了一聲哀鳴。
  兩大極招相交，煙塵滾滾，整棟木樓轟然四裂。
  一片迷蒙中，一人跪著，一人站著。
  笑藏刀的刀刃透體穿過，鮮血自刀刃與肉體的縫隙中潺潺流出，競日孤鳴跪在地上，竭力地想抬頭，千雪手一松，刀刃被抽出，沒了他的支撐，競日往前倒去……
  記憶與現實衝撞的極致混亂終於安穩了下來……沒有王兄，沒有藏鏡人，也沒有，篡權殺親的北競王。
  他記得他有個很討厭的人，苗疆狼主向來放蕩不羈，哪裡會甘心待在一個地方不動彈？他每每犯了錯，王兄便將他押往苗北交由那人整治。
  那人確實很喜歡捉弄他了，他也不是沒有察覺，每次在他吃癟時，那人嘴角壓制不住的笑意，他嘴上總是喜歡抱怨的，但是內心……甘之如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便不敢再回苗北，怕面對那人，怕聽他笑，又怕聽不見他笑，怕看他病，又怕他不病，怕治不好他，又怕治好了他——那他當真，沒有藉口強迫自己去苗北了。
  他也忘了多少次，雪夜裡徘徊在北競王府門口，上房爬墻，偷偷掀開一片瓦塊，確認那人睡得安詳，卻不敢進門叫一聲王叔。
  他總以為他是一個勇敢的人，倒是到頭來，他既不敢面對他的感情，又不敢面對他的背叛，更不敢面對他的死亡。
  他在大雪裡跋涉千里，最終卻因為一時的躊躇，見不到那人的最後一面。看著他飽經折磨，卻無能為力，最終抱著他的尸體躲到孤雪千峰，不敢面對他已死的事實，更不敢一個人繼續活下去。
  他是個懦夫……
  即便再一次重來，他猶然是個懦夫。
  懷著別樣的心思，卻從來不敢說出口。偷偷摸摸地做些親近的事情，為他的病操勞，為他的處境煩惱，卻從來不敢告訴他——
  千雪孤鳴愛他。
  他若是能早些說出口，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路。
  他狠狠地一跪，抱住倒下的人。
  “你騙我……你又騙我……”千雪的聲中帶著哭意，帶著顫抖。
  明明是醫術高超的醫者，此時此刻卻像一個絲毫不懂醫術的人一般，千雪伸手去摁住那處傷口，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將他的手、他的眼、他的世界，盡皆染成一片血紅。“別流了……別流了……求你……”
  他的聲音茫茫然，帶著讓人不忍卒讀的悲愴。
  “咳……”
  沾滿了血的手慢慢舉起，似乎竭盡了力氣，只觸了觸他的臉便無力垂下，千雪一抖，將那隻手覆住，貼在自己滿是淚痕的臉上。
  競日猶然在笑，只是笑得很吃力，稍稍扯動嘴角便是撕心的痛。
  “小王……自私……不想……再……守著……回憶……了……”
  “對不住……千雪……又……騙了你……”
  對不住，從前的信任，對不住，今日的欺瞞。
  “王叔……我帶你回去……我帶你回去……”
  千雪將人輕輕背到背上，將競日的兩隻手交纏在自己的胸前，用手穩穩地托著他。這一世人，他明明已經背過他很多，明明已經習慣……這一次，卻感覺整個人顫顫巍巍的，走每一步，都是莫大的艱難。
  競日的頭靠在千雪的耳側，呼出來的氣息，越來越輕。
  “我帶你去找溫仔，他一定有辦法，他一定有的……你別睡……”
  “好。”
  “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就回孤雪千峰。”
  “好。”
  “到時候我把蒼狼接過來，你不是喜歡他嘛，我們一起養他。”
  “好。”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出去玩，你從前還沒走過江湖吧，我帶你去看看。”
  “好……”
  酸澀的眼淚模糊了眼前的視線，競日孤鳴靠著他，猶如熟睡了一般。
  “王叔……”
  “競日孤鳴……”
  沾滿血污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

第四十六章尾聲
  驛站外站著個藍衣人，看著滿天的鵝毛大雪，一動也不動。
  有紫衣的少女從驛站裏走了出來，手裏捧著一件大氅，一邊說一邊將大氅給藍衣人披上，“主人，今日怎麼勞動了這身懶骨頭，這麼有興致跑到南苗來？”
  藍衣人搖了搖手中的羽扇，卻發現扇出來的風，冷得讓他有些發抖，於是他只好把羽扇收了起來。
  “遊山玩水啊。”
  紫衣少女翻了個白眼，“遊山玩水還帶大包小包的藥材？”
  “噫，出門在外，總怕有意外嘛。”
  “副樓主呢？他把我騙過來了，就是為了給主人泡茶？”
  “怎可說騙呢？他也是一片好意，怕你主人我一人看雪未免寂寞啊。”
  紫衣少女一副我懶得跟你說的表情，準備轉身回驛站裏暖和著，即便跟那不愛說話的酆都月待在一起也總好過陪自家主人發神經看雪。
  忽然——
  一點黑影攫住了她的視線。
  她驚疑地看著越來越近的黑點，那是一個人，身後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跡。
  等到遠來的人終於看得清臉時，她驚叫起來：“義父！”
  那人被這聲高呼嚇了一下，那雙死寂的眼睛在看到藍衣人時，眸中的星火猛地一亮，他提起最後的力氣，“救他……救他……”
  他的力氣早已耗盡，卻仍捨不得停下，似乎一停下，便會被迫面臨最殘忍的局面。
  他背著背上的人很多次了，每一次，都不敢停下。
  因為只要他還沒有放棄，他便不會死。
  “救他，救他啊！”
  他將背上的人送到藍衣人的跟前，藍衣人扶住了那人，他便似乎終於放下心來，向後倒去——
  “義父！”

頂端

苔君

級別: 聖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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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59樓發表於: 2023-08-20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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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0【完结】「千競」杯酒（糧食向小甜餅/中長篇）（真的不虐）

後記
  老實說，我最初看金光的時候最喜歡的角色並不是競日，兩年前棄坑的原因是因為他退場，但是那時候問一下自己，最愛的角色是不是他呢，不是。可能是這種感情經過了時間的醞釀吧，等到幾個月前自己回坑繼續看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到了心裏的順數第一位，且確定不會再動搖了。原劇裏面遺憾很多，也心疼他一個人披著狐裘離開的背影，便有了寫這篇《杯酒》的初衷，我希望能夠給他一個好的結局，身邊有人陪，不需要煩心猜忌，不需要殫精竭慮。兩個人待在一間屋子裏，插科打諢，互相調戲。下雪的時候，有人抱著他，即使不用穿上層層的皮襖也能感覺不冷。
  挑了“重生”這個梗開始寫，是因為我自己想偷懶，不想再花大筆墨去寫怎麼解開千雪的心結，因為解開競日的心結就夠我受的了。
  這篇裏面可能道友們都發現了特別多受傷的橋段，倒是沒多少虐心的，啊，千雪例外，總之還是對不起千雪了。第一點肯定是因為我自己喜歡看受傷的橋段的，只要不死我都很樂意接受（變態）。第二點就是，我真的捨不得這個擔驚受怕了半輩子的人再受什麼內心的煎熬。
  交代一下細節，競日是重生的大家從那首詩應該看出來了，但是最早他露出由頭的，應該是在他第一次自損肺脈千雪發脾氣那裏，他若有所思就是在想千雪為什麼跟上輩子的表現不一樣，他從那裏就開始懷疑千雪的身份了。然後後面他遇到死士的攻擊，傷口卻都避開了要害，是因為他上輩子就經歷過這些，自然就有辦法把自己弄得很慘，卻絕不致命。
    香丸的毒是姚金池下的，但她自己是不知道的，只是“無心之過”，千雪在林子裏發現了廢棄的木箱的時候才會聞了一下就捻散了粉末，競日也因此說他“厭倦”了，因為這樣的事情他經歷過不止一遍了。後面他質問千雪的話，說他是逍遙王爺那裏，用意有兩個，第一個是讓千雪激動，他需要證據來確認千雪是不是也是重生的，第二是，他懷著將最醜惡的自己暴露在千雪的眼前，看千雪是不是會接納沒有帶著那張偽善面具的他，而千雪的回答是，他會陪著競日，無論怎麼樣的競日孤鳴，他都不會捨棄。
  秋江鴻是溫皇的線索，最早在他們第一次落難，千雪想去還珠樓避難的時候提到溫皇會想要與競日一決高下，而後面他假扮成秋江鴻佈局，也是順應這裏寫的。第一次出場的溫皇是掌櫃的身份，他手下的筆跡有劍意的痕跡，所以競日第一點懷疑在這裏，而這個筆跡跟雲來茶館的招牌是一種。秋江鴻出場之後，他們後來再回去雲來茶館，發現只有夥計認識他們，掌櫃卻毫無反應，這就證明了前後的掌櫃不是一個人。後面第一次出場的秋江鴻是秋江鴻本人，他腳步輕浮，沒有武功在身，且著裝奢華身有異香，他的話術會被競日壓著打，也因此消減了競日的防備心。而競日在後面對秋江鴻不一定是秋江鴻身份的第二次懷疑，始於第一次出現的秋江鴻表現出來的對章靈的關心是後面出現的秋江鴻沒有表現出來過的，以及後來出現的秋江鴻的衣品、話術都是不同於第一次的。而千雪懷疑秋江鴻會九花玉露的配方，因為溫皇也是萬濟醫會的嘛。
  競日對千雪的第二次試探在萬花茶梗，萬花茶是示愛的，這裏有點調戲加試探的意思吧，可惜千雪沒懂，但是假扮成掌櫃的溫皇懂了並且很震驚。
  在顥穹來之前，競日服下了秋江鴻給他的元一蠱，這也是秋江鴻會說競日欠他一個人情的原因。
  那封千雪收到的寫著“天運”的信件......是教授寄來的，他問的問題是，為什麼會輸，而教授的回答是，天運，所以論棋藝比不上教授的競日會贏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知道棋局的全盤走向，這也是暗示他是重生的一點。後面用輪迴劫的功力運星辰變的招式也是因為擁有上輩子的記憶才能兵行險招。
  顥穹來的時候，在陣前揭露競日的破綻，千雪的懷疑是對的，競日是故意露出這些破綻的，使局面變成千雪必須在他與顥穹面前選擇一方。這裏涉及到我認為競日的人生經歷對他的一個很大的影響就是沒有安全感，即使有人陪著他他也依然會患得患失，認為在極端的情況下誰都會拋棄他，所以在那之前他要拋棄掉所有人所有感情他才是安全的。所以他設計了這樣一個局面，逼迫千雪做出選擇，而千雪的選擇讓他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了，因為顯然，千雪即使冒著與兄長相殺的危險，也不會放棄他，這讓他感覺安心，這也是競日情感轉變的最大一個點。後面堅定了他想要把千雪留在身邊，想過兩個人的日子是在兩個人在懸崖下絕處逢生那裏，因為經歷過死亡才懂活著的意義。所以自那之後競日就沒有再刻意偽裝自己了，他已經從內心接受了這份感情，認可了自己也愛著千雪，睡覺不踏實，說夢話都是具體體現。
  青羅峰鮮少飛禽走獸的原因是因為黑苗在這裏練兵啊，競日的疑心的開始。
  溫皇在山洞裏要千雪的承諾是讓他服下了一種蠱，從這裏開始其實涉及到心理活動的時候千雪就沒想過上輩子的事情了，你們可以把這個蠱理解成蟲子版的皈依大智慧...... 還有自稱“罪民”，那裏是競日試探千雪是不是失去了上輩子記憶。因為如果是重生的千雪，聽到他自稱“罪民”一定會聯想到上輩子的事情，表情會有變化，而千雪一臉傻樣，顯然就是有問題了。還有後面的喝湯那個事情，那個句式就是經典的上輩子勸千雪讀書的句式，但是千雪沒什麼反應，這也更加深了競日對於他失去了記憶的猜測。然後千雪每一次頭疼都跟他試圖想起不好的記憶有關。後面在懸崖下找到了競日，以為他已經死了，按壓胸口沒有絲毫反應他想著“一起死”的念頭是因為他潛意識裏有上輩子的影子，上輩子最好的結局就是同死。千雪雖然不記得了，但是還是潛意識的關係，他後面跟競日告白的那裏，就是說要不要暖床那裏！其實他是能感覺到自己等這個時刻等了很久的，所謂的等了兩輩子，不管記得不記得，都足以讓他落淚。
  阿喀是秋江鴻的原因是因為他長得好高啊一個妹子能跟千雪和競日面對面的看著，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阿喀的阿公以及後面的樵夫其實是酆都月，具體可以看一下三十四章秋江鴻跟他關於勝負的對話就應該挺明顯了。
  競日因為是重生的，所以他知道溫皇後面的事情，所以他對於溫皇說他“有牽掛就破綻百出”的話，聯想到他後面的改變，就只能笑這個人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也是“自以為是”。
  結局那裏，飲香蠱其實是沒有不良反應的，正常來說會直接進入昏睡的步驟，那些肚子痛的人都是因為喝了冷溪水，就大概類似體質虛喝了冰飲一個意思吧，只有千雪是例外，因為千雪體裏的母蠱把子蠱給吃了，他才會有一瞬間的痛出現。
  伏筆就是以上這些了，可能有些漏了我自己也忘了那就隨風吧！然後解釋一下一些大的情感處理的思路。
  首先千雪的心結在於，他覺得自己始終走近不了競日，也就是他在意識到競日的性格是偽裝出來之後，明白到自己是被“親近”拒于千里之外的。所以他的情感轉折點在這篇裏就是競日逆行功體在顥穹面前救下他那裏，他在那個點確認了自己已經被競日接納了。但是沒來得及發展點什麼念頭就被自家的損友格了盤。
  競日的心結在於他沒有安全感，幼年的經歷讓他把真實的自己藏了起來，後面奪取皇權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更踏實一點，他並不相信露出真實的自己之後身邊的人不會拋棄他，也不相信如果是在天平的兩邊，千雪會選擇他。所以他再三試探千雪，甚至設了很多局來逼千雪在兩難的境地裏做選擇。但是千雪即使要跟顥穹對立也要站在他身邊，即使知道了他的真實的毒辣的、生殺奪予的性格，也沒有放棄他，這讓他開始信任千雪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跟他站在同一邊的，會永遠陪著他的。
  還有關於競日是不是太“無私”太“犧牲”，應該是不會的。在設局以自己“死”來讓顥穹改變兵力派遣那裏，其實從魔戮血戰那就看得出來，競日孤鳴首先是苗疆人，其次才是梟雄、野心家，如果把苗疆的存亡和個人的性命權力放在一個天平上作抉擇，在我看來，競日會選擇前者的。還有結局處他的選擇，其實這裏倒不是犧牲，他說的是他“自私”，因為上輩子他犧牲了千雪，到後面顧影自憐，困於記憶的是他，他雖然奪了權，卻始終悶悶不樂，所以在這輩子重新做選擇的時候，他選擇了“自私”。他不想再一個人煎熬下去，他把這份煎熬留了給千雪，所以他選擇讓千雪殺了他。
  還有千雪相較於競日，把兩個人的感情放得太重這個，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這麼覺得。其實吧，千雪跟競日不一樣，如果把競日跟苗疆放在天平上，除非天平另一端是苗疆的存亡，他會選擇後者，但如果只是一定程度的損壞，不導致毀滅的話，我個人意見是千雪應該會選擇前者。從他處理藏仔那個問題就可以看出來了。再打個比方，如果當初競日沒有驢顥穹，顥穹把進入伏羲深淵的人選定位了競日，千雪如果知道了，他會答應自己進去，但是一定不會答應讓競日進去，就是這個理。
  還有是寫這篇過程中，也略有幾個道友跟我討論過關於競日會不會為了千雪放棄權位、復仇這件事。我的主張是不會，這在劇裏就能找到答案。但是在《杯酒》這篇雖然沒有明說，但實際上確實就是把復仇跟權位放得比千雪輕了。故而就解釋一下我的想法吧，首先大背景是競日也是重生的，對於“權位”“復仇”這些，他已經得到過一次，也就是所謂的執念已消的情況，他也當然知道，隨之而來的除了懷念就是空虛。我願意相信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以他不會再選擇一模一樣的一條路。這也是根據他退場的時候的那幾段再加上自己的腦洞構思的，我始終認為，他最後會輸給蒼狼並非因為他漏算或者真打不過，而是這個絕頂聰明的人試圖給自己另外一條路可以走，一條放過自己的路。
  最後，應該是會有番外的，一些沒解釋的私設以及遺憾希望能夠解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更新啦XD~還有最重要的是，感謝一直看著的你們！請讓這倆沒羞沒躁地過日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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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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