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9.2【剑龙群像】黑白变奏（第二部下重修完结）F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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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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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八章）

第八章

“幽灵间壁”位于新城闹市区最繁华的夜街。酒吧的老板娘名叫苏安，是中央调查局四分之三的女朋友，攀亲道故也算是剑子的朋友。四分之三为人木讷少言，不善言谈交往，虽然因工作关系与周三聚会的人群常有接触，但相较起来，还是作为亲属的苏安更混得开。和往年平安夜一样，幽灵间壁提前打烊，将场子空出来给这群周三固定聚会的人开派对。

和往年一般，酒吧装潢得十分又圣诞气氛，吧台上、窗边、天花板上都挂了泛着银光的彩条，餐桌换上一整套圣诞装点，七彩轻气球三三两两飘在半空，还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彩灯，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大半是参加派对的人入门时作为门票挂上去的。吧内灯光暗得恰到好处，足够突显霓虹球的旋转彩光，又不至于太过刺眼。柔和的光影在墙壁上如潮水般流动，配合着慢板的圣诞曲旋律，充满了情调气氛。

剑子一如既往几乎是最后一个来到酒吧。和往年不同，这一回迟到让他觉得无比沮丧，因为他今天特意早早放下手中工作到幽灵间壁赴约，誓要洗去他过去的污名。只是天不遂人愿，他在路上遇上了堵车，等待时百无聊赖便开始四下张望，而正好车窗对出就是某个广场上的大屏幕广告，正播放着以圣诞为主题的情侣对戒广告，广告词是什么来着，哦，对了，“9998，与情人心心相印共此夜平安”。

呃，这不该是情人节广告么，怎么现在什么节日都拿来促销商品了……

啊，这广告词好土，听着就觉得掉价……

啧啧啧，这对戒样式没什么特别的，比起他和龙宿交换的白玉指环和紫金戒指差远了，9998真有人买吗，感觉像百货商场的大甩卖，好掉价……

哎，这么没新意的礼物，大概平安夜要变成分手夜了吧……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托着腮支在车窗边上，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吐槽着，然后等到通车的时候，竟是鬼使神差地驶向了儒门天下的方向。

——那你要一起来吗？

问出那个问题时，他心中很是期待龙宿点头答应。比起那个可有可无的无聊赌约，他更在乎龙宿的意向。他清楚知道龙宿不可能融入他的圈子，但既然公开确认了关系，这人偶尔也该以家属的身份在重要场合出席一下他的聚会。不出所料，龙宿委婉拒绝了，便是表明了态度，他就不好进一步邀请了。而且重要的事，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这么一想，他忽地感到失落，又觉有似一口闷气堵在心头，就当即调转车头重新驶向幽灵间壁。这么一来一回再加上平安夜堵车高峰，不迟到才有鬼。

哎，这样这样瞻前顾后真不像我……

剑子一边自我念叨着，一边颇为颓丧地走进酒吧，本打算整理好心情再去打招呼，却不料被专门等门“迎接”他的慕少艾给一把拉了去。慕少艾一把将他推坐下，脸上堆着像是赶着上市的笑容，随手拿起一杯酒，不由分说就往他嘴边送去，感觉是早有预谋。

慕少艾笑得诡异，劝酒的理由十足充分：“剑子大仙你每回都迟到，再不严惩就太不像话了。来，把这杯干了。”说着，他拿着杯子就硬要往剑子嘴里强行灌去。剑子顿时警铃大响，心中满是疑惑，只觉莫名其妙就骑虎难下了。他见躲不掉，不想这派对才开场就被酒泼个满身，便无奈妥协接过酒杯，按要求一口气把酒干了。他喝完一大杯，心想这样总成了吧，却不料素还真紧接着凑了过来，那笑容灿烂得令人背脊发凉。素还真一边为剑子的空杯续满酒，一边附和道:“你迟到让大家久等，可不是消了慕少艾一个人的怒火就算了。你应该给每人都干一杯。”那话透着寒笑，说得那叫个咬牙切齿。话说完酒也满了，于是他用眼睛示意剑子可以干了。与素还真相交多年，剑子一看知道他这后辈肯定是狐狸尾巴被踩到了，就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踩上去的了。这一回他可不想再不明所以就范，正想说些什么推托，却不期然听苍发话了。苍板着脸义正言辞道：“素还真说得不错，你该喝，不然你总得不到教训。”话是如此，但苍看他的神情却是温柔放心的。和素还真不同，苍一向正经，不会无故起哄。

难、难道是……

他瞳孔一缩，脑中有什么想法要冒出，只是还没出来就被其他人的起哄冲得无影无踪了。这会儿，别说秦假仙之流老不正经的人了，就连一向少言的羽人非獍和四分之三也对他露出柔和的笑意，还有一些还不太熟被拉来撑场子的人，一个一个的，像炸开了锅一样，都一拥而上开始轮流为他倒酒，一股不把他灌醉誓不罢休的劲头，感觉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他这回是真阴沟里翻船，翻得不明所以，还无法反抗，一轮下来，已经喝了十几二十杯了。还好他酒量向来拔尖，不然早平躺在沙发上了。

正当他以为终于挺过去的时候，在吧台忙活了一晚上的苏安终于闲下来走到席边。她本来不过是想叫四分之三去帮忙把下酒菜和点心搬上桌，正好看到剑子已经到了，便热情招呼道：“呀，我们的大主角已经来了啊。”她之前一直在准备酒点，错过了刚刚的好戏，完全不知道剑子已经被灌过一轮了。她听说了剑子和龙宿的好事，由衷为他们高兴，兴致一来，就自桌上随手拿了瓶人头马xo，替剑子倒了个满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豪迈地拍了一下剑子肩膀，恭喜道：“听说你和龙宿在一起了，好样的，我还没恭喜你呢，就先干为敬了！”说完，她一口气把一大杯人头马xo给干了。也不知是谁玩笑了句“苏安真不愧是女中豪杰”，马上就有人跟着起哄，说连苏安都干了，剑子你可不能输给女人。

剑子这会儿是真笑不出来了。这酒再怎么说也是液体，不是空气，这么个喝法，他就算不醉也喝不下了。而且刚刚这群人还算有点良心，灌的是啤酒，度数不算太高，可这一大玻璃杯的人头马xo干了是真得烧胃。然为势所迫，他只能硬着头皮干了这杯。他才喝完，就马上感到喉咙冒火，酒劲猛冲上脑壳。也不知是那个杀千刀提了句“对了，剑子和龙宿在一起了，我们刚刚还没贺喜呢”，然后一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敬酒。

剑子喝着喝着是真觉得头开始昏沉。虽然他早明白自己是遭设计了，但面对邪恶的元凶和一群帮凶，他实在是独木难支。他一边勉力推拒源源不断递过来的酒，一边垂死挣扎道：“你们够了，我一会还得开车回去……”然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素还真冷冷打断了：“剑子前辈，喝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别挣扎了。”慕少艾也跟在一旁无良地附和劝酒，仿佛剑子欠了他一大笔钱。

元凶过于邪恶，挣扎无用。剑子挣扎着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转向坐在对面自顾自喝酒没怎么参与围剿的拂樱，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选择对这人装可怜求助道：“好拂樱，正义的拂樱检控官，你帮帮我这个受害者。”剑子话音才落，坐在拂樱身旁的枫岫便忍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他毫不意外地看到拂樱微笑着拿起之前苏安留下的人头马XO，往剑子的酒杯倒满，听他毫无同情心道：“这酒你确实该喝，平了众愤你就能柳暗花明了。”

求助失败，剑子闭着眼一口气喝完整杯，就当即眼一闭头一歪靠倒在沙发上装死。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一闭眼，酒意更上头了。困意迅速袭来，他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等他猛的清醒，一看表，已是将近凌点。他一惊，倏地站起，随手拿起外套就要告辞，却猝不及防被慕少艾整个儿拉着重重坐了回去，头都被震昏了。等他再抬头，人已被团团围住。他正着急，枫岫就笑着先一步开口：“不急，这不还没拆圣诞礼物嘛。”话音一落，慕少艾又紧紧拽上他的手臂，笑着道：“龙宿可以等。再说了，主角通常都是最后一刻才登场。”

他闻言眼睛瞠大了一些，忽地低下头不说话了，一反方才的急切。然后大家开始互换礼物，再懒得搭理他了。等过了一会，他见礼物交换得差不多了，才抬头看向一直坐在正对面的枫岫和拂樱，突然伸出手不满道：“你们拿了我的礼物，回礼呢？别想着趁我醉了酒就赖掉。我算是想明白了，这群人里最黑就是你们两个。”

拂樱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剑子看，直到剑子主动别过眼，才笑了笑，往沙发背舒服一靠，翘起二郎腿，抱起手，却也没打算说些什么，也没有打算回礼。一旁的枫岫则一如既往地“哎哎”叹气，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吧里循环播放的圣诞音乐就停了，继而钢琴声响起，是耳熟能详的《铃儿响叮当》——是现场钢琴弹奏。

听这欢乐的圣诞歌曲用纯钢琴叮叮当当演奏出来，剑子一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曲子单独用钢琴弹出来还真不如播放器放的来得有节日气氛。”

坐在剑子旁边的慕少艾轻轻笑着调侃着问：“那品味出众的剑子大律师觉得什么曲子用钢琴弹出来才有味道?”

“这……”答案呼之欲出。剑子垂下眸，却是踌躇了。

这时身为好友的蔺无双替他回答了，声音很直：“我知道，剑子最喜欢听《献给爱丽丝》。”蔺无双这么一说，连坐在他身旁不苟言笑的练峨眉也忍不住笑了。剑子一怔，不及反应枫岫就已经扭头对着演奏台弹钢琴的人吩咐道：“麻烦换一首《献给爱丽丝》吧！”

明明是在围攻之下连连溃败，剑子却不思反击，反是更安静了。他一言不发，悄悄竖起了耳朵，觉得心跳明明很缓，去如同老鼠捣米般闹腾。

他感觉已经天荒地老了，悠扬钢琴声才再次响起，是《献给爱丽丝》。

熟悉的曲调，熟悉的琴技，夜风轻拂，湖面水波起伏，银月无声，落在崖边古堡的露台上。那一夜，本不过是计划之内暗流汹涌的交锋，只是一切落幕后，遗留脑海中不褪色的，却是那盘旋不绝献给爱丽丝的永恒旋律。

是龙宿亲自给他演奏的《献给爱丽丝》，只为他一人。

他抬起头，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看着原本挡住他视线的人群约好般的散开，就像戏要开场了，舞台的帷幕恍然拉开，然后万众瞩目，主角闪亮登场。聚光灯下，主角正优雅忘我地弹奏着钢琴，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每一个琴键在他的弹奏下仿佛有了生命。

是龙宿！真的、真的是龙宿……

望而却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熟悉的打趣声传来：“怎么，爱丽丝还愣在这不过去，真醉了？”他还没反应，就又有另一把声音接着调侃：“不是要礼物么，还不快去领？可别再无赖我们黑心了。”他这才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枫岫和拂樱。这时，拂樱又一脸认真地补了一句：“先说好，你输了的那份赌金还是要给的。”他心头激荡，哪还管得了这两人寻他开心，心不在焉地道了声谢，很快站起身，勉力平复心跳，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才故作镇定地朝表演台走去。

看着剑子欲盖弥彰的背影，枫岫往拂樱身边挪近了一点，凑到对方耳边问：“话说回来，你到底和龙首说了什么？”

拂樱坐起身，自桌上取了几种酒，一边随意混到杯中，一边回道：“没什么。我不过告诉他，剑子很希望他出席而已。”说着，他尝了一小口调好的酒，递给枫岫，“嗯，这个不错，你尝尝？”

枫岫接过杯子浅尝一口，故作惋惜道：“就这么简单？那剑子应该押龙宿会来才对，可惜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多尝了两口杯中的酒，越喝越觉得对口味，尤其想到是眼前的人调的，心情就更愉悦了。

“只是让你尝一口而已，”拂樱劈手夺回酒杯，一脸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然后挑眉续下话：“这句话一定要其他人告诉龙首才有效果，而且一定要是和剑子不熟的人。”

“哦？”

“他们都太聪明了。”拂樱故意睨了枫岫一眼，冷笑一声，“聪明人最怕就是失败。我所做的，不过预先告知结果而已。”

枫岫无视那话中言外之意，耸了耸肩，拿起自己的酒杯，故作打了个寒战，感叹道：“哎，真可怕，拂樱真能看透人心。”

“少来，”拂樱见怪不怪地戳穿道：“你不正因为清楚这点，才找上我吗？”

“真了解我。”枫岫一副无所谓地晃了晃酒杯，放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站起，一个旋身转到拂樱面前。他伸出右手，身体微微一躬，邀请道：“那我现在邀请你跳一支舞，你说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拂樱抬眸微笑着搭上伸出的手，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不过是跳一支舞而已。”

枫岫握住拂樱的手将他一把拉起，故意凑到对方耳畔，暧昧道：“也对，只有自作聪明的人才会探究每个动作背后的真意，然后沉迷其中。”

拂樱对枫岫过于亲密的举动并不在意，反而更贴近了些，也跟着暧昧地笑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也不是。”

这样正是恰到好处，合时能够共舞一曲，散时能够各自离场。

“那跳一支舞最好，我领舞。”

拂樱牵起枫岫的手走入舞池，如是说道。

[ 此帖被ltian28在2023-01-31 13: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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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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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九章）

第九章

远离市区的山中瞭望台上，剑子和龙宿将车停到山边，肩并肩靠坐在车头。两人不待圣诞钟声敲响就悄然离开了幽灵间壁的派对开车上山。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层云已散，天空一片清朗，像是被白雪洗净了般，映衬得漫天繁星格外耀眼。山下是灯火辉煌的无边城镇，顶上是广阔无垠的璀璨星海，都离他们很远。天地浩瀚，仿佛只剩他们彼此相偎。

剑子向后仰着，双手撑在车盖上，昂头看向天空，脸颊仍泛着红晕，姿态很是慵懒惬意，一反往日的拘谨，明显酒劲还没完全褪去。龙宿侧脸看去，不禁莞尔，又想到不久前这人被灌酒吃瘪的情景，便忍不住揶揄：“真难得看你吃亏。”

“你道这是谁害的？”剑子扭头瞪过去一眼表示不满，随即又心情大好地“哼哼”两声：“不过吃亏就是占便宜。再说了，”他挑起眉，得意一笑：“我没猜错，不是吗？”

“哼。”龙宿本能撇开眼冷哼一声，过后又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剑子的双眸，似想从中窥视些什么，却终是耸肩失望道：“真没意思。”他有些后悔，在幽灵间壁不该以那种方式登场，竟错过了这人看见他时那一刹的神情，到底是惊喜，还是如现在一般的早有预料，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表情。那是难得能窥视这人内心的机会，即便是有心人蓄意制造的机会，就仅仅那么一次，要再找下一次机会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这么一想，他略微垂下眸，心中苦笑。其实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没有亲眼认证而已。拂樱早就告诉了他答案，那个人，不，那两个人都太精明了。是故意的，他故意以那样的形式华丽登场，沉醉在自己的钢琴演奏中，那样就看不到了。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也就不会被感情左右。这么想着，他忽地感到剑子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那人道：“还好没猜错，真是太好了。”那语气像是松了口气，隐隐含着欣喜，让他心头发颤。他一个没忍住，猛地抬头，不期然就撞入了这人的满眼星辰中，见这人弯着眼眸露出柔和笑意，又听他再补充一句：“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他一怔，别开了眼：“你醉了。”

“我没有。”剑子闻言不满地皱起眉，腮帮仍染着酒醉时的红晕，看着像是鼓了起来，让他整张脸给人一种小孩子闹别扭的感觉，说出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我是真希望你来，真的。”他又重复强调一遍。说出这般直白的话来倒真像是醉了。

“少来。你不是赌我不来吗？”龙宿将眼别得更开了，“别以为你这么不要脸我就会心软帮你填了你输了的那笔赌金。”

“疏楼龙宿，”剑子一下坐直，满脸是不高兴：“你这人是真偏要在别人调情时抬杠吗？”

“说得好像我调情时你不会打岔一样…….”龙宿撇着眼本能反驳了一句，感觉到落在脸上的视线越来越灼热，更是不自在，不由得抬手挡住，佯怒道：“你好好说话，不要这样直勾勾看着我！”

“看你好看不行吗？”剑子笑容扩大。

“你别以为装醉就可以胡言乱语不要脸了。”龙宿收回手，狠狠瞪了过去，“对我不管……”

然，他还没说完，就被剑子倾身吻住了嘴。湿热的气息中混着酒香，让人一下就醉了。

一吻结束，唇舌依依不舍分离开，剑子看着龙宿意犹未尽的模样，坏笑着故意道：“好了，回礼呢？”

感情这吻就是他的圣诞礼物？龙宿差点没直接翻白眼，又好气又好笑：“剑子仙迹，你可真够无赖的。”

“这不给你表现的机会嘛。”剑子笑得更欢了。

“哼哼，”龙宿冷笑着横了剑子一眼，是真懒得浪费时间争辩，直接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个按钮，“那你看好了。”

霎时间，漆黑无人的瞭望台整个亮了起来，有光芒在头顶接连绽放，以不同的形态，然后如金色雪花般簌簌落下，仿佛星辰落下凡间，落入剑子乌黑的眸子里。这样铺张的浪漫对有钱人而言不过是平常消遣，算不上特别，可剑子仍是忍不住心头震撼，瞳孔不由自主放大。他有些不敢置信，这种属于恋人的浪漫，竟在切切实实发生在他和龙宿身上，简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明明他们都已经过了追求浪漫梦幻的年岁。他并不觉得反感，直觉有什么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故意吐槽道：“这种用钱堆出来的浪漫，毫无新意，龙宿你是八点档霸道总裁爱上我……”他还没说完，就冷不防被龙宿一把揪住衣领往下扯，毫无防备下失了平衡，整个人压到了龙宿身上，嘴落到了龙宿的双唇上，还没说完的话一下就被堵了回去。感觉到龙宿的舌头攻城略地侵入他的口腔，他一面回应着享受，一面心里默默把后半句补完：果然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爱情片看多了。

漫长一吻后，他微微撑起身，便见对他龙宿挑眉，听他调笑道：“不过前奏罢了。”他立即领悟，俯身再次贴上对方薄润的双唇，孜孜不倦吮吸着，舌尖一点一点往内深入，然后趁喘息片刻，他坏笑着接下话，意有所指道：“那我可以开始正餐了么？”然后他见龙宿仰躺在车盖露出张扬笑意，骨节分明的长指挑开了自己的衣领，指了指颈窝之处对他邀请：“那你可要好好享受了。”他怔了一下，便应邀埋下了头。

感受到湿热的亲吻，龙宿自然而然仰起头，让对方能埋得更深，本能伸手环上对方的脖子，轻吟着张开眼，看向那天空那被无数人歌颂过的浪漫星海。其实，在他看来挺无趣的。星空无论如何变幻，还是同一片星空，而这山顶的瞭望台，就算被烟花点缀，也还是同一个瞭望台，就如同这个苦境，时局日新月异，也还是同一个苦境，由这片土地滋长出来的争斗，看似变幻无常，实则本质不变。世间以前，只要看透了本质，就会变得频繁而毫无趣味可言。

所以，偶尔蒙蔽一下双眼也不错，尝试着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抗争，仿佛相信会引起质的变化。

一时间，心底似有什么遗忘的东西掉了出来，他不禁道：“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去看看别处风光……”

忽如其来的邀约，又赶在这特殊时期，剑子一怔，停下亲吻，眼神有一瞬凝滞，暗暗皱眉，接话探问：“那叶口月人领地如何？” 他故作随意地补充解释：“听说玄空岛的建筑风采与苦境大不相同，应会是别有风味。”

仿佛话还没完就被一盆冷水泼下，龙宿冷冷推起剑子，眯着眼不悦道：“你是偏要这时候说煞风景的话惹我生气吗？”

“呃，”意识到自己解读过度，剑子不由得有些愧疚，立即打圆场道：“我只是有些意外龙宿会有闲情去旅行。”

龙宿闻言反是自己愣住了。他垂眸轻轻笑了，眼底深处似有掩埋已久的时光在倒流。然后，他重新对上剑子的双眼，抬手抚上他的侧脸，颇为怀念道：“你知道吗？年少的我从来不是想当什么律师、政客、商人。”

“谁年少时没有过一两个蠢念头？”剑子不以为然道：“我还想过行走江湖当游侠呢。”

“你那是武侠小说看多了。”龙宿直接丢过去一个白眼，又不由得笑道：“但现在也没差。”

“龙宿呢？”他状似随口接话，一双耳朵却竖得老高。

“呵呵，比你实在。”龙宿抬身凑到剑子嘴边蜻蜓点水了一下，“那时……呵，我想，踏遍霹雳大陆每一个角落，将各地风土人情文化习俗研究透彻，编撰成书流传后世，”他说着渐渐垂下眼帘，变成了轻喃，“啊，真是……真是再单纯不过了，最初的愿望。”

剑子停下亲密举动，撑起身低头看着龙宿，是真的惊讶了，却又禁不住暗自警惕。并非因为龙宿过往的景愿完全不符合他对这人的认知，而是因为这是龙宿头一次对他提及这般私密的往事。他和龙宿都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类型，即便正式交往了，他自认自己还没准备好和龙宿分享过多自己的私事过往，也认为龙宿应该和他一般。原本他以为这一连串对话不过是和往常一般胡诌闲聊，却不料越聊越深，让他一时分不出话中真意。若龙宿所说是真，他不知这人忽然剖白，是单纯因为他们关系的转变，还是另有目的。即便关系变亲密了，他还是他，龙宿也还是龙宿，他们最初结交的目的并没有消失。于是他没有进一步探究，只是故作惋惜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噫，一点都不可惜。”龙宿将剑子细微的神态转变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却不戳破，仅是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勾起嘴角，又吻了吻剑子的唇瓣，故作煞有介事道：“上天这样安排，就是为了让我遇到你。”

“呃…..”猝不及防的转变，剑子一时无言以对。

“呵呵，很浪漫吧？”

“大冬天的，已经够冷了的，好吧。”

“那就做些暖身的活动，别停下来。”龙宿说着，抬身凑到剑子耳畔，呵了口热气，吻上了对方的耳垂。

两人互动没一会就有了感觉，便很快移动到车内。剑子一下将龙宿压到后座，迫不及待褪去这人身上的衣物，简单暖场后很快就挺入这人身体的最深处，一下一下律动。高潮过后，两人瘫倒在后座喘息。过了一会，龙宿抬手再次环抱紧剑子肩膀，又开始了亲吻，旧话重提：“西方颠覆苦境传统的文化建筑，四魌赖以生存的神奇巨树，道境特有的道教风采，北域强悍的军火气息，天外南海的种族多元化……霹雳大陆是如此广阔，苦境不过是一隅之地……”他这么说着，声音听着很是向往。

剑子任由龙宿亲吻，感觉体内才平静下来的欲望又涌上来，心绪也因为龙宿的话起了波动，感觉到龙宿真意，竟是一时无所适从，不由得皱眉问：“你离得开么？”

“你愿做陪么？”龙宿反问完又立即补充一句，“就现时此刻。”

于疏楼龙宿而言，凡事不过一个“想”字。想要的时候，即使细如尘灰，对他而言都有要到手的千般价值；不想要的时候，再贵重如权势，根本不值一提。他早决定了，他这一生就是要这般任性放纵，任何人事物都不能掌控他的决定，任何人事物都要臣服在他的脚下，他要尽情挥霍所有，赌上烟花绽放的一刻，不为任何人事物停留。他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如何，但这一刻，或许是因为圣诞的焰火格外艳丽，映得眼前之人格外美好，让他忽地起了想为这人停留片刻的念头，于是他便提出来了。反正，也不过是这一刻而已。

仿佛是同样感受到了此刻的美好，剑子确认道：“就现时此刻么？”

“是。”

“那好，我愿意。”

剑子这么说了。

剑子将龙宿送回家时已是凌晨。大寒天时又是半夜，穆仙凤竟站在门口张望等门，剑子开着车远远看到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心中焦虑。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他敏锐察觉到这女子在看到他和龙宿脸上表情明显是松了口气。他知道他们开始亲热后龙宿便关了手机避免打搅，但既然今晚之事是龙宿的安排，穆仙凤肯定知情，而这向来知晓分寸的侍女不该为龙宿迟归失了联系而忧心至此。然而，龙宿下车后没等穆仙凤开口便责备了两句，穆仙凤便没再有机会多言，他见状就算心中有疑也不好多问，只能就着车窗和龙宿吻别后就开车离去了。

龙宿和穆仙凤目送剑子离去后才转身回屋。大门一关，龙宿眼神立即变得冷冽，一反方才与剑子吻别时的温情。他一边脱着外套，一边用眼尾斜睨着穆仙凤问：“发生什么事了？”他清楚穆仙凤不是一时失态。

穆仙凤接过龙宿的大衣挂好，立即小跑去大厅取了一样包装成礼物的小方片盒子和一张黑暗风格的卡片毕恭毕敬地递给了龙宿。龙宿光看到卡片就觉得恶心。他皱起眉，打开卡片，第一眼就看到内里满是血溅的图文，看着十分可怖，而那血溅的痕迹，感觉并非卡片本身的恶趣味图纹，而是真血溅上去的痕迹。卡片上写着“给王子和王子的圣诞礼物”，署名北川炼。这话写得意味不明，而他与剑子晚上又有单独活动，也难怪穆仙凤担心。

“煞风景的人真是哪都不缺。”龙宿冷冷看着卡片上的字迹，淡淡总结了一句。他知道送卡片之人是算准了他家仆人收到“礼物”时会联系不上他，才故意如此恐吓，一如既往的性格恶劣。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关了电话，不然是真什么好心情都被扫光，只是可怜了他家凤儿担惊受怕一整晚。然后，他把卡片重新交给穆仙凤吩咐道：“明天拿去分析一下上面的东西是什么。”他倒是想看看那人到底大胆到什么程度。然后，他拆开礼物盒，里面是一张光碟。光碟上没有任何标记，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他挑了挑眉，让穆仙凤去准备热咖啡，自己则来到一楼的小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播放光碟内容。

光碟内是一段影片，播放开始画面模糊，只能听到“噼噼啪啪”的枪弹声，还时不时夹杂了迫击炮的轰击声。不一会，画面开始清晰，可以看出是小范围的武装冲突攻防战——某处沙滩上，一道沙袋堆成的掩体墙划开了交战双方的攻防线，一方猛烈扫射，另一方疲于防守。拍摄的场景十分有限，集中在沙袋城墙的地方，看不出冲突的全貌。摄像头移动拉近距离的过程中，龙宿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心中有了谱，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谑笑。

这时候，穆仙凤泡好咖啡端入书房，借着将咖啡递给龙宿的时机瞄向电脑屏幕。实际上她在小厨房远远就听到枪林弹雨的声音，心中既是忧心，又是好奇。只可惜，她看了才没几秒，视频就结束了。视频的最后，摄像头拍摄下了沙袋前方沙滩的远景。她看到进攻一方的战士，穿着少数民族特色的服饰——是叶口月人部落的服饰，她之前的资料上看到过。

是已经打起来了吗？

她皱了皱眉，不禁想到刚刚送自家主人回来的人。那人有意促成苦境与叶口月人和谈，就势必要走一趟叶口月人领地。想到方才自己被主人责备时那人开着玩笑替她解围的样子，一如既往轻松无事的模样，让人无从关心，她不禁脱口道：“叶口月人和B区的形势已经那么严峻了吗？那剑子先生……”

她还没说完就冷不防听到耳边传来冷淡的戏谑声：“怎么，担心你的剑子先生了？”她一惊，这才反应到自己多口，立即补救道：“我这不是替主人担心么。”

龙宿抬眸瞥了穆仙凤一眼，勾起嘴角故意曲解道：“怎么，你也想我去叶口月人领地掺一脚？”

穆仙凤一惊，想到早晨在疏楼祖宅的误会，急忙辩解道：“真的不是凤儿将剑子先生和蜀道行之事透露给老太爷，凤儿也不知道老太爷怎么会知道，”她深深低下头，“主人，请您一定要相信凤儿。”

龙宿不作回答，只是故作突发奇想道：“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他好像是你的恩人来着，也莫怪你担心他。”

穆仙凤闻言垂下眼帘，眼底眸光波动了一下，闭上眼，叹气道：“确实，是剑子先生发现了年幼的凤儿，将我从那个残酷的家带了出来。但是，”她重新睁开眼，抬眸看定龙宿，坚定道：“是主人收养了我，真正给了我安身之所。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主人给的，有主人才有如今的凤儿，主人才是凤儿的恩人。”

龙宿只是轻笑一声，并不回话，也没给任何反应。

穆仙凤摸不清龙宿想法，只能忧心道：“凤儿更担心主人因着剑子先生的缘故受制于老太爷，被迫做不想做的事。”

“没人能逼迫我做不想做的事。”龙宿喝了一口咖啡，眸中冷光一闪，“再说了，若他那么容易就受到威胁，就太弱了。”他说着扫了一眼穆仙凤，“我的身边不需要弱者。”

“是凤儿失态了。”穆仙凤恭谨地认错。

“而且，”龙宿轻勾嘴角，剖为嘲讽道：“你以为他老混迹穷人堆就真是毫无背景的平民了吗？他家要集合起来，也是硬石头一块，要对付麻烦得很。不然我和他交往，你道疏楼家能这么容忍？”他这么说完，穆仙凤还没来得及接话，书房的电话就响了。他瞥着电话，挑眉调笑道：“看，这世上不解风情的人怎么这么多，偏挑这大过节的打电话来烦。”

“好歹这位挑您回到家的时候。”穆仙凤轻笑着接下调侃，知自己主人这是不再介怀早上的事，便松了口气，很识相地离开了书房。

等房门关上龙宿才接起电话，不等对方发言便笑着道：“好久没联系了，谈无欲。”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不满的揶揄声：“就算我没跟龙首恭喜您和剑子学长有情人终成眷属，您也不用这么大整蛊，故意找秦假仙查我，引起那家伙的注意。”

“呵，你那副尊容就勾引人注意了。” 龙宿耸耸肩，不以为然，“说吧，主动找我有什么事？”

谈无欲沉默了半晌，才对龙宿提出了一句请求。

龙宿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状似随口探问：“为北辰集团之事？玉阶飞似乎很看重你。”

谈无欲没有直接回应：“我可以保证北辰集团不会涉入叶口月人的事，如此也算帮了大忙，对剑子学长而言是，”他顿了顿，才强调道：“对您也是。”

“以我和剑子的关系，帮了剑子，自然就是帮了我。”龙宿嘴角弯着，眼中笑意却瞬间隐没，“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素还真的味道了。”

“别跟我提那人！”谈无欲本能回了一句，深呼吸一口气：“不比龙首，才是越来越有剑子学长的味道了。”他故意挑衅道：“听闻龙首近期似乎还亲自接了几个芝麻绿豆的老城区小案子。如此关心民生，真不像您华丽无双的风格。”

“别提了，麻烦。”龙宿碎了一下嘴。

“杜一苇朋友那案子……”电话另一头，谈无欲眼神凝了一瞬，他不信龙宿专门接这个案子就仅仅只是为了钓他。

“不是说了吗？麻烦。”龙宿顿了顿，算是松口给了一记定心丸，“但还不会是你的麻烦。”

“哈!”谈无欲会意，也打着哈哈接话：“处理的人是玉阶飞，自然不会是。”

“专门让我帮那个忙，是怕某人在检控局独木难支，决定回来帮他了？”

“别提他，晦气。”谈无欲恼怒了一句，又叹气道：“我只是找回了学法的初心罢了。”

“初心么，呵，那还真无聊。”

“不求初心，那龙首所求为何？”

“.…..”

对话戛然而止。既已达成协议，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两人道了声别就各自挂断。龙宿站起身来到窗边，抬头看向天上孤高的明月，手搭在窗台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初心么……

这种保质期短暂的产物，有几人能封存，又有几人能回首。

蓦然间，他想起不久前那个只有一瞬的共同旅游的承诺，那也是和他最初的景愿息息相关。初心不再，却得以一瞬相诺，刚刚好。世道恒变，岂能如初，真意往往只停留一瞬，转眼即逝，永恒如初才是最美丽的谎言。

他对着明月举起了咖啡杯，敬了一下，才喝上一口咖啡：

“叶口月人么，真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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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章）

第十章

龙宿收到的那短视频被拍摄时慕少艾正好在现场。

慕少艾有一个朋友名叫惠比寿，是苦境的名医之一，在苦境北部地区的公立医院就职。这人仁心妙手，每年都会定期到苦境边缘地区义诊，与叶口月人领地交界的B区是其中一处。B区是苦境东南一个很小的边境区域。严格来说，真正位处苦境边境交界的是叶口月人领地，但鉴于叶口月人在苦境的特殊地位，苦境也好，霹雳大陆的其他地域也罢，提及苦境东南边缘区域都是指B区。因着与叶口月人的频繁冲突，近这两年来B区的形势愈发不稳定，谁都不知会不会一个搞不好全面战争就爆发了。寿比惠老婆担心他的安危，今年便死活不让他去。那女人是个母老虎，家里又有点背景，就特别骄纵，这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闹出来了，惠比寿实在拗不过，又不想辜负B区居民的殷殷期盼，本是为难得很，却不料一向怕麻烦懒得动的慕少艾竟主动请缨代为走一趟，事情才顺利解决。慕少艾本来也就打算在B区呆两三天，毕竟法医部常年缺人手，假很不好请，然后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叶口月人的边界突袭。

慕少艾这一趟行程很紧凑，几乎没什么闲逛的时间。义诊事项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预备用的帐篷也搭好了。除了义诊，他还要去当地的医疗机构开讲座解答一些医学疑难。苦境边缘地区的医疗技术相对落后，药物设备不齐全，医务人员的水平更是良莠不齐，他还需要给这些医务人员一些额外指导。他虽然正职是法医，但同时也是苦境中央医院的挂牌名医，专精药理学，用药手法独树一帜，在苦境很有名气。他直到临上机回中部地区前才真正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B区城镇给人感觉很乡村，没有高楼林立，都是些老旧的白墙灰瓦平房，不少房屋外墙上覆着绿色植被。城区到处是草木，不少大树更是已有年岁，光树荫就能将房顶整个覆盖。整个小镇远远看去就像和森林融合在了一起，给人宁静平和的感觉。城区内的商店酒馆如常开业，居民悠闲地在镇上走动聚会闲聊。走在小镇上，慕少艾完全感觉不到报纸传媒所渲染的因与叶口月人形势紧张而产生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沿着城区主道走往古叶河边，本是想遥望一下河对面传闻中叶口月人的领地。古叶河是叶口月人领地和苦境B区的交界河流，两边自古隔岸相望，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他还没走到一半，情势剖变。

铛、铛、铛——

急促的钟声毫无预警响起。一瞬间，安静的小城像突然炸开了锅，原本在外闲逛的居民纷纷麻利跑进就近的建筑物内，然后“啪啪啪”，所有店铺楼房的门窗一下就都关了起来。五分钟不到，这里俨然已如一座空城，街道上空空如也，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只剩下尘土飞扬在空中，还有慕少艾一个人愣头愣脑地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到一大队当地警员和民兵自愿团全副武装沿主干道冲往前方处古叶河浅滩。他顺着看去，远远看到浅滩上有一道很长的沙袋围墙。有民兵认出了他，便过来好心告诫让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被波及到了。

一切看似混乱，实际上却进行得十分井然有序，并不像突发状况。心有疑惑，他便偷偷跟了上去。B区的冲突事件他在中部地区的新闻简报和网络视频看过不少，但都是些剪辑过、为内容服务的片段，实情如何，他并不清楚。机会难得，他便想亲眼目睹一下战况。

在中部地区，很多人见慕少艾是法医，便认定他只是个检验尸体、专研医术的书呆子，只会在验尸房养尊处优，给他打上“不禁打”的标签。当然，他瘦弱的身形以及偏柔的面容也容易给人这样的错觉。然而，实际上他身手不错，胆子更是大。没一会他就来到沿岸附近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躲起来观战。很快，飘着浓雾的河上开始陆续出现前行的船只——是叶口月人的小型战船。然后，他看到了史上最匪夷所思的简陋攻防战。

叶口月人的船只先是占领了河中央突起的一小块陆地沙洲，把上面标了苦境的旗帜统统拔了，迅速换上叶口月人的旗帜，然后继续驶到B区浅滩停靠，士兵纷纷下船立好盾牌准备开始进攻。只是，说是进攻，却也仅是将盾牌立好，然后原地开枪扫射，完全没有要推进的意思，连战船上装备的迫击炮都没用上，看着也没携带其他更具有杀伤性的武器。而另一边早在防线上备战B区警员和自愿民兵也不正常。在叶口月人战船停靠到士兵排好阵摆上盾牌开战这段最容易受袭的时间段内，他们竟没有抢占先机开枪扫射。在受到攻击后也只是躲在沙袋墙后偶尔开几枪，整体武器装备也是简陋得可以。冲突都近两年了，要B区还没向上头申请更高级的武装支援，还真令人不敢置信。

总结下来，所谓的武装冲突，就是双方“过家家”一般僵持在原地互相开枪射击，没有什么高潮起伏，看得慕少艾不禁昏昏欲睡。然而，虽然双方都在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开始攻防，但B区的简易防线也不是搭得十分完善。扫射之下，还是有人被流弹击中受伤。

一段时间后，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被越过防护缝隙的流弹击中，但多是擦伤，并不算严重。忽然的，一声惨叫响起，一个民兵横倒下浅滩上，大腿上血勃勃往外流，看着伤得不轻，大概是被直接击中大腿，就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动脉。身旁的人连忙靠过去将他扶靠到沙包上，替他简易包扎了一下，然而，竟没有前线医务人员帮忙。慕少艾远远看着不禁皱起眉，本着医者父母心，便看准时机，一面避着流弹，一面靠近战火前沿来到那名伤兵身边。

那伤兵认得他，看到他过来很是惊讶：“慕医生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慕少艾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兵腿上的伤口，发现并非伤到了大动脉才松了口气。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简易医疗器具为对方清理了一下伤口，取出嵌入肉里的弹壳，重新包扎好，之后才问：“两军交战你们都没有阵前的医疗人员吗？”

伤兵摇摇头，忍着痛倔强道：“一点小伤我能挺过去，这次是我大意了。他们再过一会就会撤退了，到那时再医治还不迟。”这人长得敦厚朴实，看向慕少艾的眼神异常坚定：“我大不了就残废了，但B区的医生少，不能让他们冒险。”

慕少艾一听便有些生气了：“胡闹！”他向来不喜欢听到病人不遵医嘱，不爱护自己身体，便严肃斥道：“要是不退怎么办？说得轻巧，小伤不好好处理真残废的时候你就该哭了。”

然而，那伤病倒是对叶口月人退兵一事异常笃定：“会退的，这事我们经历过很多次了。”他担心慕少艾不信，再次认真强调：“这次真是我不小心了。”

这么一来，慕少艾的注意力就从伤兵的伤势转到了这场怪异到极点的冲突上了。他才想询问对方为何如此笃定，就听到不远处的战场上响起了一把尖锐冷冽的女声:

“今天就到此为止，撤！！！”

声音才落下，交战双方几乎同时停止了射击。

慕少艾探头往声源望去，看到叶口月人主战船的船头上，站上了一个穿着暗黄连衣民族裙饰披着古旧披风的冷艳女子。那女子挺胸叉腰，手上拿着传音器，身后古朴的披风在河风中飞扬，整个人看着很有架势。没一会，他又听到那女子怒喝道：“动作快，别让伤口碰到水！受了点小伤就要死不活的，还是邪帝大人的后人吗？别在苦境人面前丢了邪帝大人的脸面。五分钟内还没有收拾完回船撤退的，就自己去领罚。”然后，他看那女子说完披风一甩就利落转身消失在船头。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被他照料的伤兵抱不平道：“不过是个女人，看样子也大不到哪去，拽什么！要我说叶口月人那些人也是脑子有坑，这样不顾自己人死活的首领还值得他们卖命跟随？”他没应声，只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那就是传闻中的九幽首领啊……我倒是有听说过不少她的事迹……”

“慕医生，你指的是报纸上公开的那封求救信吧？我看八成是真的。” 插话的是一旁开始收拾装备的民兵自愿者。小规模的攻防战已经结束了，警备解除，正在整装撤离的民兵自愿者也就有了聊天的心情。

慕少艾问:“怎么说？”

一名民兵志愿者回答：“前些日子，叶口月人那边有伤兵发难，质疑九幽的命令，话还没说完就被当场爆头，死状可惨了。连对自己人都这么无情，何况是反对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慕少艾故作惊讶地附和：“被当场格杀了，好残忍。”然后话锋一转，问：“你们都亲眼看到了?”

民兵志愿者道：“这倒没有，聊天时听说的。”

“没看到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慕少艾故作失望摊摊手。

“就算没看到，但肯定是真的。”另一个民兵志愿者靠过来插话：“你想想那封求救信上写的东西就可以想象了。”

紧接着又有人应和道：“虽然没看到，但九幽那婊子骂人的声音我们可是听得真真的，枪声也听到了。有人还看到水上飘了血。”

“对啊对啊！”

话题一打开，一群人就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可叽叽喳喳了半天，却是没有一个人切切实实看到传闻中的“爆头”事件，至于这“处决自己人”的传言到底是谁起的头，也没人有个准谱。

然后，一个看着比较性格火爆的民兵倏地怒道：“依我看政府应该早派人来把叶口月人收了。真不知道上面的人在想什么，竟然下令让我们不许主动伤人，还不许主动挑起是非，一切以防备为主。要不是因为这个命令，我们早在他们登陆时就把他们打得脑袋开花！老虎不发威他们就以为咱吃素的！”

过来检查沙包围墙安全性负责领头的警卫正好听到了，走近就给了那民兵后的脑勺一大巴掌，严厉道：“就你个蠢脑子，你没看出来叶口月人在等我们主动开杀吗？要他们真拿全力攻过来，以B区的守备真能低档吗？”看起来不仅是民兵，连B区的正规警卫队都对中央政府的按兵不动有所质疑，但毕竟受过专业训练，理智还在：“别想东想西，赶紧收拾回去。”

然而，他这么一责斥非但没有平息言论，反是引发在场的人更多抱怨。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那些在领地内工作的亲人还都被扣着不允许离开，万一他们对我们亲人不利怎么办？”

“我看凶多吉少，之前爆炸就伤了不少人，肯定是叶口月人故意设计的。政府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来管？”

“照我说，就是那个叫九幽的女人闹的。之前我们都处得好好的，就她来了才这样。”

“就是就是，我看叶口月人那边也是难。”

“也不知道他们怕那女人什么。”

话题一起来，聚在一块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起叶口月人的事，收拾进度便缓下了不少，连原本过来监督的警卫也忍不住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收拾装备归队！”

就在众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把严厉的声音像是一盘冷水浇下，所有人都噤了声，纷纷埋下头，检查沙包的检查沙包，收拾整理的收拾整理——是警卫队的队长过来巡查进度了。

慕少艾见不好继续明目张胆打探，便主动扶起一旁的伤兵，一半套近，一半关心道：“还能起来吗？幸好没伤到动脉。”

伤兵不疑有他，感激道：“谢谢，慕医生你真是好人。”

“医者本分。”慕少艾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问：“刚刚听你说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伤兵摇头叹气道：“不瞒您说，这样的突袭事件每隔几天就要来一次，我们都习惯了，除了第一次没有准备，造成沿岸不少建筑损害和平民受伤之外，后来都没发生特别大的损伤。”

“是这样啊。”慕少艾点点头提醒道：“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过了一会，他又故作随口问道：“听你们刚才谈话，似乎对叶口月人本身意见不大，反是对九幽很反感的样子。”

那伤病叹息无奈道：“我们就隔着河住，大家都是邻居，很久以前一直往来，过去的二十多年就更亲近了。他们吧，高傲是高傲了点，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要不是那九幽，哎，”他长叹一口气，倏地忿忿不平道：“我们一向相安无事，要不是她能像现在那么乱？她不仅对自己族人残暴，还想祸害苦境，简直有病，她……”他这么一激动，就又扯到了腿部的伤，不禁“嘶”地一声，这才停下抱怨。

慕少艾象征性地安抚下他的情绪，又替他再次检查伤口，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等他将伤兵送到医务所要离开时，伤兵心生感激，好心劝道：“慕医生，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不安全。”他听了不禁心生愧疚，含糊应了一句，没再多话就离开了。

等河滩彻底清理完毕已是日落十分。将近入夜又经历了一场战事，此时此刻的河滩很静，一个人都没有。若非刚才在这发生了武装冲突，这红彤彤的夕阳映照着林镇自古叶河缓缓落下，颇有些长河落日的悠然感。

离开医务所后他再次回到河滩，遥遥看向对面叶口月人领地。想到之前听到的信息，他便联想到早几天和他同一班飞机过来如今正在领地内调查林地爆炸事件的佛剑，不由得有些担心。随后，他在河滩一带转悠了一遍，不期然看到浅水礁石群处似有些河鱼的尸体。浅滩上出现死鱼并不出奇，可他眼尖地发现鱼尸的腹部呈橘红色，便过去细看。等看清了鱼尸，他不由得惊道：

“这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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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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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砰！

不辨方位的密林深处，忽来一声枪响，一只比成年人还高壮一倍的大棕熊在男孩面前应声倒地。

“哇！好厉害！”差点成为棕熊饵食，男孩却只有一瞬受惊，随即双眼开始发亮，很快转向枪响的方向，也不认不认得开枪的人就拍手叫好：“大叔你好厉害，一枪就击毙了这只大熊。”他似完全不怕生，说着又靠近两步，开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着装完全不同的人，摸着下巴故作老成道：“你真是苦境来的？不像。”

开枪的人神情沉着淡漠，单手持枪，站姿稳健，身后还背了一个大半个人高的黑匣子，光看就很有气势。他先环顾四周，视野之内没发现危险后再闭眼倾听了一会丛林动静，确认危机解除，这才收起枪，转向男孩，奇道：“听你的语气，你知道我？”

“我们这没人穿这样儿，猜就知道了。” 男孩看着十岁左右，身穿以皮革棉布为面料、绣了野兽图腾的服饰，脖子上、腰间和腕上挂了成串皮革或骨制的饰物。他双手枕着头，努力装出什么都懂的小大人模样，头头是道地解释：“族里的人说你叫佛剑，是苦境来的使者，为林地那边的事来的。对吧？”他挤眉弄眼地卖弄着，又绕着男人走了一圈，再次赞叹道：“你长得挺结实，不像我听说的苦境的人。”

男人确实是佛剑。他点了点头，还没开口接话，就被一把焦急的声音打断：“茗儿，别在贵客面前乱说话！”随声赶来的，是一个和男孩穿着类似服饰的青年男子，手上提着猎枪。青年男子名叫骁封璚叶，是叶口月人璚叶部的人。璚叶部专门负责看守外围领地，佛剑此行在林场调查便是由璚叶部负责安排，骁封璚叶则是佛剑的向导。说是当向导，不如说是来监视佛剑的一举一动。他本是和佛剑同行林中，途中佛剑忽地察觉附近有人遭熊袭击，便先一步赶去救援，他则反应慢了一步，随后才赶到。他怒斥一句后便上前去确认棕熊的尸体，确认死透后才安心收起枪，转身来到被唤作“茗儿”的男孩面前责备道：“这时节你怎么一个人下岛，没有大人跟着不知道危险吗？”

南方入冬得晚，尤其是东南湿暖地带，如今仍是棕熊捕猎藏粮准备过冬的时节，虽然已是尾声，但林里仍有不少棕熊出没，而且较往常更为躁动凶残。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成年猎者，这个时节也会选择组队在林中行动。

茗儿听后表情很是不服气，张了张嘴，最终仍是没说什么便乖乖低下了头，看着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做了任性的行为。

骁封璚叶见了缓下语气，皱着眉无奈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你爷爷怎么办？”

这时，茗儿却忽地像小动物被踩了尾巴，猛地抬起头开始大声嚷嚷道：“就是为了爷爷，我才要快点成为勇士打败九幽那个女妖——”他话还没完上就被骁封璚叶捂住了嘴巴。骁封璚叶皱紧眉头，俯身警告了一句“小孩子家别乱说话”，又转而看向佛剑，一脸为难道：“小儿胡言，您……”

“璚叶先生请放心，”佛剑打断了他的话，“叶口月人内部之事我不打算过问。”说完他看向茗儿，奇道：“你刚刚说我不像苦境人，那在你看来苦境人该是什么样的？”

“很弱——” 茗儿想都不想就回了，只是才说了两字就又被骁封璚叶捂住了嘴。看到骁封璚叶脸带歉意的神情，佛剑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又继续问：“怎么说？”

得到佛剑的许可，茗儿一下挣脱骁封璚叶的手，趁机道：“就是很不禁打啊，不像我们，”他拍拍胸口，自豪道：“我们叶口月人个个骁勇善战，可是丛林的勇士。”

“确实。”佛剑点点头，并不否认：“大部分苦境的平民大概连枪都拿不稳，别说用了。”

自己的话得到证实，茗儿却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情，反是不解道：“但是爷爷说苦境的人有我们叶口月人没有的优势，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他用手指抵着下巴，歪过头，“可我们那么都那么强了，还需要学习什么？”说完，他看向佛剑，天真而诚恳地问：“大叔你既然从那来，不如你告诉我吧。”

佛剑闻言一怔，随即一丝不苟的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他看见面露难色的骁封璚叶在给他使眼色，便只是道：“与其由我来说，不如你自己去找答案。”

“嗯嗯，爷爷也是这样说的！你真厉害。”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附和了一句，更是忍不住对佛剑举手称赞：“我觉得你很强，真的。外面的人都不敢随便进来我们的林地，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被野兽给叼了，都弱爆了。”他说着突然上前拉住佛剑的手，一脸兴奋道：“要不，你教我打猎吧。族里的大人老是说忙，都没空教我。”

“又胡言乱语！” 骁封璚叶无奈摇摇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再次插嘴阻止：“佛剑先生来我们这是有任务在身……”然而，他话还没完，就被一把苍老的责骂声打断：“茗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偷溜下岛，是不要命了吗？”

来人看着已年过六旬，头发胡须都白了，但看着还算健朗。他睨了一眼佛剑，连招呼都没打就一把拉过茗儿训斥道：“不要和外人套近！”

“可骁封叔叔说他是我们的贵客。”茗儿不满地反驳。

“贵什么客？”老人向佛剑瞥去个不屑的眼神，又冷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苦境的低等人。”

骁封璚叶皱了皱眉，很是为难道：“老爷子，首领曾交代下要我们礼待佛剑先生，您别让我为难。”

老人再哼一声，没搭理，只是回过头自顾自继续对茗儿训话：“跟我回去！”他扯了一下茗儿的手，见拉不动，又吓唬道：“你偷偷下岛要是被首领的人发现了，看她不把你和你爷爷关一块，到时你想出来都没办法了。”

茗儿一听更是激动：“不要！我就要留在这里练习打猎！”他猛甩着手腕要挣脱老人的钳制，“关就关，谁怕九幽那个女妖怪？”

“叫首领！”老人怒喝道：“对首领不得无礼！”

“不、不是！她才不是我们首领，爷爷才是！”茗儿猛地转回身冲着老人怒怼了一声，眼眶一下就红了。

“就算她来历不明，只要她戴着指环，就是邪帝大人的使者，是我们叶口月人的首领！”老人狠狠打了一下茗儿的腰背以做惩罚，“你说话小心点！”

“不是！我不承认！我就不承认！”

“跟我回去！”

“不要！”

“跟我走！”

老人见讲不听，一把抓紧茗儿的手腕，直接要将人拖走，完全不顾在场还有另两个人。

“不要！”茗儿被拖着走，只能回头叫喊着求救：“骁封叔叔！贵客大叔！”

佛剑本就对男孩心生好感，如今见他被强迫，脸色立即变得不善，忍不住跨前了半步想要动作，却被一旁的骁封璚叶拦了下来。他皱眉看向骁封璚叶，见对方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这才冷静下来，又琢磨着那老人虽然说话难听，但并没有害男孩之心，念及“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没再坚持。只是，那老人没走几步，又倏地回头冷瞪了过来。和骁封璚叶与茗儿不同，他能从老人身上感觉到明显的敌意。果不其然，他马上就听老人冷冷下了逐客令：“叶口月人不欢迎外人。”

等一老一小走远，佛剑没多作评注，只是淡淡道了句“我们继续吧”，就转向来的方向往回走。骁封璚叶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跟上，他本以为佛剑会为此发难。他在落后佛剑一步之遥的地方一边行进，一边观察着这人背影，好一会，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不问？”他想，刚刚那一连串对话里应透露了不少耐人寻味的信息，佛剑作为苦境人应该会想要探听详情。然佛剑只是千篇一律回答：“我这回只是来调查林地爆炸之事。”

只是这回吗？骁封璚叶却是如此解读。他琢磨着佛剑的话，又回想起这数日相处的经历，停下脚步，坦言评断道：“先生是个坦率的人，没有传闻中苦境人的奸诈狡猾。”

“苦境中真正称得上奸诈狡猾的人不过少数。”佛剑也停下脚步纠正道：“大多数苦境的人不过是为生活打拼的平凡人。”

“大概吧。”骁封璚叶并不否认。他略微回身看向老人男孩方才离去的方向——茂密林叶间隙后，有岛屿在半空若隐若现。他忽地开始陈述：“我们璚叶部的人专职负责领地安全，简单直接，也和上面的人不一样。我们喜欢坦率的人，但更欣赏强者。”他不讳言：“谁有本事登上首领之位，我们就追随谁。”说完，他重新看向佛剑，由衷赞赏道：“您很厉害，刚刚在那么远的地方仅凭声音就发现茗儿被棕熊追击，还及时作出反应一枪击毙的棕熊。”

“那是我年幼时的生存之道。”佛剑淡淡答了句，又开始继续向前走，“我年幼时经常要跟着大人在丛林原野作战，需要根据声音辨明敌人方向、距离、数量、体积、类别甚至武器。那是基本，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丢了性命，和在丛林求生打猎很像。”

“很难想象苦境会有这种生活。”骁封璚叶很惊讶。

“我那时也不能算是生活在苦境。”提起过往，佛剑不禁皱起眉，“为了任务，我们需要经常辗转不同地域，很少真正融入一个地方去生活。等大了一些，我懂事点，突然就开始质疑自己过去以及父辈们的生存方式，”说着，他似回忆起了什么，眼神突然柔和了起来，“后来，受到母亲引导，再经由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建议引荐，我才去了苦境，过上了过去无法想象的生活。”

“是吗，”骁封璚叶感叹了一声，似另有联想：“放弃过去的生活，不觉得可惜吗？”

佛剑只是道：“总要尝试过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骁封璚叶又问：“那苦境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觉得不错。”佛剑道：“但我给不了你答案。”

“是吗？” 骁封璚叶低喃了一句，跟上两步，道：“叶口月人很好，我们领地很好，是邪帝大人打下来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的骄傲。但偶尔，”他低下声，“我们也会想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老一辈不同，我们这一代其实对你们苦境并不是那么排斥，代首领执政时有过不少往来交流，反而更是很好奇。只是，”他皱起眉头，“我们都不想背叛了自己的荣耀。”

“大概每个人都有过那样的时期吧。”佛剑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哈哈，大概吧。”骁封璚叶也感叹了一句，然偶整理了一下心情：“说了些有的没的，”说着，他突发奇想道：“要不是佛剑先生专门为调查而来，我还真想和您来一场狩猎大赛。”

“那是我的荣幸。”佛剑淡笑道：“璚叶执首介绍时曾说您是璚叶部的狩猎冠军，我也很想见识一下您的枪法。”

“在我的地盘，我可是不会输的。” 骁封璚叶自豪地拍了拍背上的猎枪，然后看向前面不远处的湖沼，加快两步越过佛剑来到沼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回过头招呼佛剑过来：“这就是之前跟你提到的红腹食人鱼湖沼。”等佛剑来到湖边，他才指着有鱼群栖息的地方开始介绍：“在冷天里这类鱼的活性没有这么强，若是其他时节我们会戒备族人，让他们轻易不要走入这片湖沼，尤其是受伤的时候。这类鱼对血的气味很敏感，会很快一拥而上，很可怕。”说着，他侧脸看向佛剑，好奇道：“您怎么突然想看看这种鱼。”

佛剑坦言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在B区义诊，去古叶河边游览时发现了这类鱼，听说源于叶口月人领地，知道我在领地内，就让我顺道来看看。”

骁封璚叶闻言一下就防备起来：“我们叶口月人也需要古叶河，没必要放这类鱼到河里给自己添麻烦！你们苦境别想用这个作为借口……”

“只是奇怪罢了，没有别的意思。”佛剑安抚了一句，取出调查用的相机对着鱼群拍了个照，又问：“但照您这样说，古叶河应该没有这类鱼。”

骁封璚叶迟疑半瞬，终是点点头透露道：“这一带有红腹食人鱼的湖水都不连通古叶河，以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这些鱼怎么会出现在河里。我们的人最近去、呃，”他顿了一下，别开眼才改口继续道：“出巡时，也差点在河边着了道，还好首领及时发现，当机立断开枪把鱼给射杀了。不过幸好那鱼的数量不多，才不至于造成更大的麻烦。”他言语中不由得流露出激赏之意：“虽然是个外族，但首领的果断和枪法并不逊于我们的族人。”

“是吗？我很期待和她一会。”佛剑说完就转身离开湖边，似乎真的就只是来看看，“我们回去吧。”

他来到叶口月人领地已有数日，一直在林地附近调查，还没正式上叶口月人的据地玄空岛和其首领九幽会晤。但由于有九幽首领的交代，他在林地的调查进行得很顺利，如今即将收尾，是时候去报告结果。他知道前日叶口月人一方对B区进行了突袭，但那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不能节外生枝，便没有插手阻止，刚才也没有细问骁封璚叶话中停顿。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有脚步声跟上，便回过头奇道：“怎么了？”

“您，”骁封璚叶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到目前为止有什么发现？”问完又抢先支支吾吾补充：“林场那些苦境人……我很遗憾……但是……”他抬起眸，语气转为坚定：“我们叶口月人崇尚强者，不欺负手无寸铁的弱者，那是我们的骄傲。首领她，”他别开了眼，好一会才重新正视佛剑的双眼：“无论如何，她是我们首领，不会践踏我们的骄傲。”

佛剑没有给出答案：“调查才开始，我不便发表任何言论。但我可以回答的是，我身为调查官的责任是查出爆炸的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给被冤枉的一方洗去冤情。等调查完成，我会亲自上玄空岛向九幽首领汇报结果。”

骁封璚叶听明白佛剑话中之意，但没得到答案，仍是不免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他低下头好一会，才低声道：“我相信佛剑先生的为人，不会蓄意栽赃，只是……”

“我希望苦境能和叶口月人和平共处。”佛剑接下话，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不仅仅是我，也有很多人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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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20-10-25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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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圣诞过完就到新年，一转眼又将近春季。

冬末春初清晨天开得较晚，城里人都已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了，天际处却还只是泛了些白，似还有些霞影，看来接下来一天该会是个好天气。二月初中部地区的空气中还夹着寒冬遗留的霜气，然数日前昙花一现的异常回暖意外导致原应三四月才开的樱花提早了花期，数量虽不多，不如正季时的盛大，有些零零落落的感觉，但在寒风中绽放却别有一番风味。

山林中一处僻静樱林中，枫岫正在亭中读书赏樱了。

亭内石桌上摆了东方的沏茶器具，一旁的小炉子烧着火，炉上的水壶正在不断跳盖子，白乎乎的热汽一下接一下冒出来。

亭内明明只有一人，桌上却准备了两只茶杯。

枫岫就着曦光看书，听到林中由远及近传来逐渐趋向平缓的脚步声后把书放下，抬头看向亭外早樱迎着晨曦簌簌飘落之处，等来人走得近了，才兀自怜惜了一句：“今年的樱花开得倒是比我预料的早，希望不会被这清晨的霜露给冻坏了。”然后，他转过脸对向不远处身穿运动服一脸戒备的中年男人，浅淡一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说是吗？”他故意顿了顿，才唤出了那人的名字：“苦境少数民族管理开发部的卧江子先生。”

风在吹，花在飘落，很轻，很静。炉子还在烧，壶里的水在翻滚，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像在催促着什么。

对视良久，被唤作“卧江子”的男人才冷冷开口：“快五年了吧？但还没久到我想见你。”

枫岫不以为忤，轻回一笑：“我在亭中赏樱，你在林间晨运，不过路过，本可毫无交集。”他说着提起水壶，开始慢悠悠泡茶，“当年你捧场买了我在苦境出版的第一本书，我却还没把赠品给你呢。”

卧江子却皱眉道：“当时我不过是看到了一本喜欢的书，误以为作者是个新人，才一时兴起去捧了场。”

两人所说的书册讲述了一个故事——无可奈何离开故居的主角在亡命途中路经一片天然灌木群，为林中自然之景深深着迷，便就此留下不愿离开。写故事的人妙笔生花，将故事写得文采斐然，还花了大量笔墨让那个如同人间天堂般的灌木群跃然纸上，使得读故事的人感觉主角并非在逃命，而是因祸得福误入了桃源。卧江子久在中部地区任职，无意中读到了这本书，无由来就起了思乡之情。那时枫岫的签售会开在一大清早，不是狂热的粉丝都不会去特地捧场，他念及这类清新文艺又带了些思乡情怀的作品终究不是大流的读物，而作者又不是什么知名作家，便一时同情去了。当时听他不过是想见见能写出这般好文的作者，给他鼓励。然后他看到了枫岫，独自一人在广场举办着空无一人的售书会，摆着文人相轻的态度，还有那清高自傲的神情，言谈间再听这人狷狂不羁的话语，更是不由得感到有些惋惜。在他看来，这个社会很现实，脱离了人群，无论一个人有怎样的初心，怎样的能力，都不能获得成功。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看走眼，这人竟是四魌名作家“楔子”，“枫岫主人”不过是他在苦境用的笔名。这人在苦境行事低调又我行我素，从不出席什么公开场合，更别说签售会了，所以苦境大多人并不知道这人就是“楔子”。他曾听闻“楔子”是被四魌驱逐出境的，具体犯了什么事在四魌也是讳莫如深，就连这人的书也曾在苦境被限制流通过几年。

当然那已是后话，最初让他特别调查留意这人，是因为这人临别时的一个预言——不出五年政府便会彻底吞并叶口月人。而如今五年不到，叶口月人和苦境已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这般一想，卧江子不由得自嘲一笑：“但我不仅多此一举，还自找麻烦了。”

“怎么会？”枫岫笑笑，将泡好的茶推到另一边的桌面以作邀请，“这些年您很称职，做了很多事企图缓和叶口月人与苦境的关系，只可惜杯水车薪。”

“还得罪了不少高层的人。”卧江子苦笑，又叹了口气，终是无奈走入亭中坐下，喝了一口递来的苦茶。

枫岫却接道：“那不正好？”他也喝了口茶，状似随口打开话题：“听说最近政府有意向与叶口月人进行和谈，由剑子作为调停者牵的头，四方游说了好一段时间，很快就要进行最后投票表决，若是和谈提案通过了，你作为代表出席谈判很是合宜。”

“凭什么？”卧江子挑眉，眸中隐含着警惕，“我不过是区区民族管理部门的小小部长。”

“所谓‘术业有专攻’。”枫岫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这不是你一直做的事吗？”

“可政府真的是想和叶口月人和谈吗？”

“所以由你去不就是众望所归？”

卧江子皱着眉，枫岫如常微笑，两人的视线陷入胶着。

僵持一段后，卧江子忽地勾起半边嘴角，明挑道：“我能知道先生相助叶口月人的理由吗？”

枫岫很快无辜反问：“为什么您会觉得我在帮叶口月人？”

卧江子肯定道：“到目前为此，您的表现都不像和政府站同一阵线。”

“因为我是和平主义者，啊，原来这就是帮助叶口月人了？”枫岫故意给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倏地眸光一利，“我以为，对于叶口月人而言，让他们脱离苦境才能帮忙。这么说来，”他唇角往上翘起，话锋一转：“为政府工作的您真正的立场又是如何？”

卧江子难掩一瞬戒备，却也很快平复下来：“我以为你找上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呵呵，人心莫测啊，”枫岫看见卧江子闻言皱眉，无所谓地笑了笑，换了语气随意道：“谁的立场如何又与我何干？横竖我不过个心地还算比较善良的看戏人。”他将食指靠上嘴唇，作出噤言的手势，故作神秘道：“这是叶口月人的故事。布景舞台已经搭好，只有台上的演员能上演出结局，也就是叶口月人。二十多年前种的因，如今正是要结果的时候。有人说这样的因果是命运，而我只是指出命运的所在。能改变命运的，就只有当事人而已。”

二十年前……

卧江子莫名心一惊：“不、不对……当年你找上我，提醒了我注意叶口月人和苦境的关系变化……那才是你的目的！”他浑身一颤，突然有如醍醐灌顶：“这些年正是因为我频频插手，叶口月人和苦境的状况才能拖到如今才爆发……你，”他猛地放下茶杯，惊怒站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枫岫抬头看向卧江子，不回答，只是可有可无地慨叹了一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而枫岫也有枫岫的命运，只是枫岫命运的一部分恰巧和叶口月人交错在一起了。”然后，他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到了摆在一旁的书册上——是一本老旧的书册。他抬手抚了抚那已经泛黄起毛的书皮封面，以及上面“鸟的天堂”四个烫金大字，忽地道：“就像著下这本书的作者，如今不知身处何处，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卧江子本是激愤，可眼神顺着枫岫的手落到书的封面后瞬时怔住了。然后他缓缓坐下来，闭上眼，沉静道：“我也看过这本书，都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出版物了，写的就是叶口月人的民风习俗和领地风光。”他叹了一口气，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先生还真是关注叶口月人，这么老的书还能翻出来看。”

“好书总是值得让人费心搜罗赏析，”枫岫说着话意一转，叹惋道：“这本书的笔触细腻优美，对叶口月人的一切描绘得栩栩如生，如数家珍，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着笔者对叶口月人的爱意，很难想象写这篇文章的人竟是叶口月人的叛徒。听说当年就是他设计暗杀了自己的首领兼好友。虽然他最后被无罪开释了，但搁那时候，死的是叶口月人的首领，负责审判的是苦境一方，怎么看都觉着可疑。”

卧江子也叹息道：“也许正如先生方才所言，人心莫测吧。”

“也许吧，” 枫岫应和了一句，托着下巴侧过脸看向亭外的落樱，“可我的朋友却说，故乡是那种，你以为你会迟疑动摇，但只消看一眼就能一往无前的所在。”他这么说着，语气莫名少了一贯的疏冷，多了些道不清的情绪，却又淡淡如云烟般转瞬就散了。

“您的朋友倒是个感性的人。”卧江子真诚道。

枫岫却马上转回头，对着卧江子摇了摇食指，表情很是生动：“不不不，别误会。他啊，可是个比落樱更无情的人，明明眷恋这枝头，可大风一起，该随风而去时却会毫不迟疑。但是，”他话意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着手中的茶杯玩味道：“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故乡对一个人的意味。”他说完喝了口茶，顿了顿，最后肯定一句：“只有这一点，我不会怀疑他。”

卧江子不置可否，也不关心。他看天色不早了，便问：“该入正题了吧？”说完，他见枫岫神态大方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拐弯抹角，直切重点：“如果谈判破裂，佛狱会不会帮叶口月人？”

四魌是四区分治，每个区域都享有各自的军事调配权利。佛狱与叶口月人相邻，如果叶口月人要真与苦境分庭抗礼，必然会寻求外援，而相邻的佛狱是最佳选择。

枫岫赞许地点点头，笃定道：“九成不会。虽然不是十成十，但九成已经足够你判断后续了。”

卧江子又问：“你的把握在哪？”

枫岫笑着拒绝：“赠品只能领一次，别太贪心了。”

这时候，卧江子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近些年，对于苦境和叶口月人冲突的进展，他思考了很多，方才之所以失态，不过是一时不习惯这人好整以暇戳人心思的模样。“那我换一个说法，”他不在意枫岫避而不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说枫岫就会听，于是他自顾自道：“你的命运与苦境和叶口月人无关，却必定与四魌脱不了关系。我想，你说自己是和平主义者，确实是一句真话。佛狱身处四魌的边缘地带，资源相对其他区域匮乏，又是全民武装的区域，而且野心勃勃，早有脱离四魌对外扩张的念头。要是如今准备还没充分，提前为了叶口月人的事情与苦境冲突了，只会给苦境和四魌的其他区域留下攻击的把柄，搞不好就会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要是准备充足了，叶口月人则成为佛狱出兵攻打苦境的借口。而佛狱如若分兵攻入苦境，四魌四区的拉锯平衡就会被打破，引发内战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你在适合的时机引爆这个不确定因素。虽然我仍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要延长至今，是因为时机未至？”

“因为人心莫测，”枫岫眯眼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我是个和平主义者。”

心知从这人口中套不到真心话，卧江子不再深究，继续道：“我是苦境中人，对四魌的消息总归缺漏，只能推测，而你却似有十足把握，不是在四魌有眼线，就是在这边有来自佛狱，和你同一阵线的人。”他侧过脸看向亭外，正巧看到枝头一朵坠了些许冰霜的樱花乘着阵风挣脱枝头飞落，心头一动，补充道：“是那位和樱花一样无情的朋友吗？检控局新来的那位？”说完，他很明显看到这个一路淡定甚至饶有兴致听他推测的人眼神细不可察起了波动。想来那位传闻自佛狱调过来的检控官确实有本事。那一瞬，他竟有了种反击得逞的快感，便故意半嘲讽半提醒道：“既知樱花无情，还是小心点好。”

枫岫不悦地眯起眼，盯着卧江子看了一会，才故作无事地回敬了句：“看来年轻时在天外南海的旅行对您受益匪浅，看人眼光不错。”

他口中的天外南海是苦境和叶口月人更南方的一片海上地域，据说那片地域曾长期处于战乱，是一位外人的介入，才达到了一统进入和平时期。只是这赞赏出于一个比卧江子小一辈的人之口，怎么都有些狂妄和不知好歹的感觉。

呵，宛如一只优雅的黑猫被人无意间入侵了领地的回击一般，幼稚得可以。

卧江子不由得心下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转了话题：“你不好奇我要怎么做吗？”

“那已经与我无关。”枫岫无所谓地答了一句，就偏过头去继续观赏落樱了。

卧江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似乎真的是毫不在意。他看着这人观赏樱花时的专注，想到刚刚的互动，一时不知道他赏的是花还是人，却仍是忍不住好奇：“先生似乎很喜欢樱花。”

枫岫闻言轻声一笑，虽然没有回过头，说话时却少了惯有的疏离，眼中笑意更深了:“我喜欢枫叶，但欣赏樱花。樱花最会把握时机，一旦绽放，即便短暂也是一世风华，凋零时更是毫不留恋，不污不染，干脆利落。”

卧江子却说：“枫树虽然红得慢，但也不会错过时机，总有漫山红遍的时候。重要的是，枫红能在寒天里给人暖意。”说完，他也不理枫岫如何反应，便站起身转身要离开。他走出亭外两步顿了顿步，抬头透过繁花间隙看向天空。此时此刻，天已经完全亮了。天空湛蓝无云，果然是个好天气，说不定，明天也会是个大好的晴天，后天，也会一样，只要一直期待就好了。这么想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内心已是豁然开朗。于是他再迈开步要离开，这才忽地听枫岫慵懒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

“正好，等先生此行回来，一起去赏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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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20-10-25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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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苦境南部某个名为“定涛居”的别墅庄园内，有人正在后院的露天靶场进行射击运动。

“剑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比起律师你更适合当狗仔队？”

正在射击的男人对准标靶再开一枪，面容沉稳严肃，却是叹了口气。他放下枪，转过脸看向在一旁的射击位上正在给枪调整准星的剑子，语调毫无起伏地陈述道：“这个月来你已经从南到北踏遍了我所有居所，连我躲到这你都能找到。”

“那作为奖励，你跟我比一场，我赢了你就回去圣龙口主持大局，支持政府与叶口月人进行和谈。”剑子随口应着就一下扣下扳机，“砰”的一声，正中红心。然后，他才转过脸对着男人露出得逞挑衅的笑意。

他所说的“圣龙口”是苦境从属道教的政党之一，而男人正是这个政党在苦境议会的代表议员之一，名叫青阳子。不仅如此，他还是政党领导人属意的接班人之一，头脑好能力强，在党内声望极高，有“龙脑”之称，即便近两年他忽地暂离政场，但影响力不减，不少党内甚至党外人士上门问策，看似退居二线，更像在韬光养晦，。

苦境是个多党参政共治的地域。苦境最具影响力的三教——道教、儒教和佛教各自有的政党，拉锯影响着苦境的政局，比如说，儒教如今最有代表性的政党有“德风古道”、“汤问梦泽”等等，而佛教则有“万圣岩”、“圣域”等等，道教除了圣龙口，还有“道武王谷”等等为数不少的大大小小政党。三教所有政党在议会的席位加起来超过半数。然而，虽然归属同一教派，但不同政党也经常有政见不同内斗的时候，只是总体而言在对外时还算统一。圣龙口是道教一脉占席位最多的政党，在道教影响力极大。

剑子向来人面广，与青阳子算是故交。要苦境方通过与叶口月人和谈的提案，他需要在议会有影响力的助力。

毫不意外的，青阳子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不必。”他看着剑子的笑容，罕见地流露出不满：“就算我赢了，你也会找其他理由耍赖。”他认识这人太久，对这人太熟了。

“那就直接了当答应省我麻烦。”剑子并没气馁，更不委婉。

“你的脸皮真是够厚，”青阳子忍不住白过去一眼，“我突然佩服起疏楼龙宿了。”

“他的眼光好，你是该佩服。”剑子自豪地点了点头。

青阳子一下就被噎到了，决定不再对这无赖兼流氓手下留情，凉凉道：“那你怎么不找他帮你？他背后的势力比起我只强不弱。”果不其然，剑子马上就没声音了。青阳子心下了然，继续补充道：“他背后的势力是儒教。我记得德风古道向来很给他和儒门天下面子，而且儒教一脉向来支持疏楼家，不，应该说儒教和疏楼家是相辅相成。”他想了想，认真道：“我记得这几次议会讨论，儒教那边的立场很玩味。”

“呃，”剑子耍赖的劲弱了一瞬，马上又恢复原状：“你也懂得说是儒教了，我们可是道教同宗，才更需要互相帮忙。”剑子虽然没有正式加入任何政党，但他背后的家族势力都属于道教。

“你在犹豫，” 青阳子用洞察的眼神盯着剑子，一针见血指出：“你担心他的涉入会超出掌控。但没他，能不能成事也是个问题，毕竟时间紧迫不容你另寻他法。给你个建议，甩不掉的不定时炸弹只有放在身边最安全。”

“没你我也不能成事。”剑子听若惘闻，继续自顾自坚持原题：“就当是帮不便分身的素还真一个忙。”青阳子和素还真，用道上的话说，就是曾拜过把子。两人年龄相仿，都有过年轻气盛的时期。年轻时的青阳子政界出身却意欲掌控独立的司法系统，而素还真则身在检控局却企图通过司法干涉政局。只是所谓不打不相识，一番较量下来，青阳子反是渐渐对素还真的为人处世和理念推崇，还暗地里开始和素还真站在同一阵线。解决叶口月人之事剑子和素还真早有共识，也就是说，青阳子如今帮剑子就是在帮素还真。然而，剑子这一提，欲盖弥彰的成分要比套关系要更多些。

“素还真亲自来也没用。”青阳子还是一块铁板。即便和素还真合作，他仍有自己的做法和主张：“如今圣龙口是收万劫主事，你该找他。”

“咳咳，”剑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故作不满道：“他可是称号‘阿修罗王’的狠人，有可能吗？”

“你答应和他比一次体搏术，赢了说不定他就会答应。”青阳子好整以暇地反击。

两人口中的收万劫是圣龙口领导人属意的另一个接班人，可以算是青阳子的竞争对手，只是两人明争暗斗多年都没有结果。但如今青阳子半退隐状态，圣龙口呼声最大的就只剩收万劫了。收万劫是个强势派，虽然也很有头脑，但更倾向于以武服众，通俗点讲，就是先将人打趴，再讲道理的行动派。这类好斗的人，在叶口月人的问题上，很明显会倾向武力镇压。而且，收万劫不仅对事如此，对人也很好斗，青阳子还在圣龙口时就喜欢用各种法子逼青阳子和他斗智，青阳子退避后，一直都觉得很无聊，然后某次因缘际会见识过剑子在体搏术的造诣后，就一直缠着要和剑子分胜负，都被剑子一一避过。和青阳子一般，如今剑子对这人也是采取能避就避的态度。

“青阳，”剑子不直接回应，忽地强硬道：“今天我话就撂这了，你要么直接爽快答应出手，要么比一场然后答应。以你的本事，就算不直接和收万劫冲突也能扭转圣龙口的立场。道武王谷那边已经同意了，这时我们就别内斗了。”剑子口中的“道武王谷”是道教这边另一个占据不少席位的大政党，但声势不及圣龙口。

“道武王谷本来就是支持你的，自然会同意。”青阳子觉得自己额头已经开始冒青筋。

“还是说，”剑子故意顿了顿，乌眸一转，挑眉要挟道：“还是说你想我和你玉石俱焚，直接找上收万劫。”收万劫一直想逼青阳子回去和他斗，剑子若想，自然找得到办法，大不了一拍两散。而青阳子退居二线，肯定另有想法，要收万劫这么一闹很大可能就要搅扰到他的打算了。于是，青阳子不说话了。他上下打量着剑子如今的穿着——是一套打杂服饰，衣服胸口部分还绣了“定涛居”的标志，很明显是这个庄园的工作制服，可想而知剑子是用什么方法混进来的。然后，他转回身看向后面休息区长凳上坐着的一个即便穿了运动服仍看着很文静的男人，一脸不愉悦道：“我来你这避难不是让你将灾星放进来找我麻烦的，静涛。”他不信这人一点都不知道剑子混了进自家庄园。

在休息区悠闲的男人名叫静涛君，是定涛居的主人。定涛局位于苦境南边一处瀑布清潭一带，离中部地区有五六个小时车程，远离城镇，但占地广，囊括了大片山林，靶场后便是猎场，最适合打猎。这人是青阳子的密友，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不是政场中人，也不是什么名人，就连圣龙口内也没人知道这人和青阳子有交情，所以青阳子被剑子追逼狠了，才会特意避住到这里。

“这庄园就只有我们两，突然多了个打杂的能不知道吗？父亲就是可大笨蛋！”静涛君还没开口，从一开始就在一旁一脸崇拜看青阳子打枪的少女就开始了嚷嚷，末了还对着静涛君埋怨道：“都怪父亲，给青阳子先生添麻烦。”她是静涛君的养女，因着静涛君的关系，自小就听说很多青阳子在政场的事迹，几乎是将青阳子当成神来拜了。对于少女的反应，静涛君见怪不怪，耸耸肩坦然承认：“我看不惯你这无所事事的颓样。平时见不到也就罢了，如今都晃到眼前了，还能不管？”

青阳子不应话，盯着静涛君看了会，回过身将枪收拾好，才转向剑子松口道：“就算我愿意帮忙，光是圣龙口和道武王谷，你也是拉不够票数。我可是听说了，‘异度魔界’这些年拉拢不少无从属的小政党，是铁了心要颠覆三教势力，他们似乎不赞成和谈。而佛教那边几个政党对这事都缄口不语，持观望态度。”他所说的异度魔界，是三教政党外最大的政党，在苦境崛起后便开始积极联合游离三教外的小政党，这些年下来颇见成效。他们在很多三教推行的政策上头故意对着干，再加上三教政党本就不团结，这么一来，反是让异度魔界占了上风。这个政党也是雷厉风行的强硬派，不太可能赞同和谈，若是由三教推动，更可能故意从中作梗。他继续道：“我猜这一回你还是想要单打独斗吧，作为中立调解员是没问题，但要见证苦境和叶口月人这一篇章稍显薄弱。”他走向休息区拿过静涛君递上的水，喝了一口，道：“我可不想做白工，吃力不讨好。”是留难，也是现实。

这时，静涛君也适时补上一句：“儒教那边有席位的小政党很多，只怕就算疏楼龙宿看你面子愿意动用儒门天下的势力拉拢德风古道也不够，而且我猜，”他饶有意味地看了剑子一眼，语出惊人：“他应该不想向他的姓氏低头。”

在苦境，提起疏楼龙宿，人们第一反应就是苦境第一古老家族疏楼家。在苦境，掌握了疏楼家，就等于掌握了立足苦境顶峰的资本，这也是为什么疏楼家继承人之位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而龙宿更是那场争斗唯一的幸存者，这样的人怎么不让人害怕警惕。不仅仅苦境中人，就连剑子，也不多不少认为，龙宿年纪轻轻能这般一帆风顺到达如今地位，甚至任意妄为兴风作浪，除了本身的能力，更是因为苦境其他势力对疏楼家的忌惮。然而，静涛君却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能让人不吃惊。

剑子愣了一下，正思考静涛君言外之意，一把熟悉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静涛君不用担心，有疏楼家，龙脑青阳子必然不会做白工。”

声音落下，靶场彻底沉静了下来，连风都不敢吹拂弄出声响。这会儿，不仅仅剑子，连青阳子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约而同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入靶场的正是静涛君口中的龙宿。

他穿得很休闲，浅紫白色系时尚宽松的运动服，身后背着长枪袋，双手插在裤袋，神态悠闲地走到靶场准备区，旁若无人地取出长枪装好，径直来到空出的射击位开了一枪。就算没有穿正装，他依旧气势逼人。

这时，青阳子先是朝静涛君狠狠瞪了一眼，才看回向龙宿道：“看来今天来的不是儒门天下的龙首，而是疏楼家的继承人。”

“祖父大人说苦境和叶口月人这千年的传统要被打破，身为苦境古老家族之一，疏楼家最适合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便让我跟剑子说说，让我能代表疏楼家作为见证人参与。”龙宿摊摊手，故作无奈道：“哎，他老人家都开口了，我再忙、再抗拒也不可以不给这个面子。”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静涛君笑笑，“我家老头和叔伯父常说如果可以，他们绝对不想和你们当家的打交道，因为对他说‘不’是很可怕的事。”

“哈哈。看来你家也是很不得了。”

“算是吧，所以这不赶紧逃出来图个清净，”静涛君耸耸肩，然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毕竟要是真落了马走投无路时还有个避风港。”

龙宿却冷笑回应：“只怕真到了那时候救命稻草反成夺命之箭。”然后他看向剑子，作出很为难的样子：“说到让谁出席见证，主持调停的人最有说话权。祖父大人本来是说让我和剑子套关系来着，可我怎么舍得让剑子为难。”他笑得灿烂，很是深情地看向剑子，“剑子，我一向对你很重视。”

剑子回以笑意，四两拨千斤道：“怎么会呢？龙宿你要是早开口，我一定会考虑，不会让你这么伤脑筋去找别的男人商量。”他顿了顿，故意瞥了一眼青阳子，然后也一脸深情地迎向龙宿的目光，“龙宿，我也同样重视我们的关系。”

“咳咳。”

两人中间隔了个青阳子，嘴上说着深情的话，眼神交流已擦出火花。青阳子被夹在中间，再忍不住轻咳打破尴尬，然后睨向龙宿揭破道：“由政府这边提出让疏楼家的人作为见证以提高和谈的公证力，想来如今形势，剑子为促成和谈也不会反对。你过来想要让道教这边同意疏楼家作为见证人？”他轻哼一声，“看来你比剑子还要狮子开大口。”

“两件事其实就是同一件。”龙宿转向青阳子，“三教本该同声，才不会让其他三九流政党干扰我们苦境的政局。儒道同声还当心佛教那边不应和吗？再说了，”他自信一笑，“你不也在观望吗？如今有我、哦不、有疏楼家的保证，不会让你做白工。要不，”他眼珠子一转，忽地提议：“正好在靶场，我们比一场……”然他话音还没落，一旁的静涛君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看到青阳子闻言一脸不耐，又见剑子忍俊不禁，马上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不觉好笑，便转向一直在看戏的人，戏谑道：“静涛君，他们俩不比，要不，我们俩来一场吧。”

“咳咳。”突然被拉下场，静涛君立即收起笑摆手拒绝：“其实我不是那么热衷枪械运动。”

“哦？是吗？”龙宿用玩味的眼神环视了靶场一圈，“不热衷家里却设置了这么大个靶场，后面似乎还有个大型猎场……”

“恰好而已。” 静涛君眯起眼打断了。

龙宿视而不见，故意瞥了一眼青阳子，下结论道：“还是说你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静涛君没有回答，直接看向青阳子不满道：“青阳，我强烈要求你收回刚才那句话，他和剑子仙迹分明是天生一对，不值得同情。”

这会儿剑子是直接乐笑了，连一直不苟言笑的青阳子都忍不住露出笑意。龙宿不以为意，耸耸肩，重新取了枪，校对好准星，对准目标：“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到手。”话音伴随一声枪响落下。

运动过后，静涛君留两人在定涛居吃了晚饭，气氛还算和谐，聊了些苦境当前政局，也谈了些风雅趣闻。青阳子仍是留宿定涛居，没有回程的打算。剑子则和龙宿在静涛君养女的带领下离开定涛居。往外走的路上，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等到了门口，两人看到一辆加长的黑色豪华轿车停在不远处。后座车门前站了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老人，光看站姿感觉很有礼仪教养。他见了龙宿，便迎上两步。不等老人开口，龙宿就冷着脸先开口：“默言歆呢？”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鞠了个躬道：“主人知道孙少爷大老远来一趟这边游说圣龙口的继承人辛苦了，专门为您备了专机回去，让我来接您去停机坪。”老人说得很客气，却是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而且，他称龙宿“孙少爷”而不是“少主人”——是龙宿祖父的人。

是示威。

龙宿不悦地眯了眯眼。他这次出来找青阳子可以说是隐秘行动。从十二月底拖到快三月，他对剑子摆出不愿参与叶口月人之事的态度，一直没有找剑子提出疏楼家要做见证人这件事，在台面上更没有任何积极行动，于是他的祖父就开始对疏楼律所和儒门天下的业务进行骚扰打压，他只能勉力抗衡。叶口月人的事他自然感兴趣，他按兵不动自有他的用意。前不久，他听到传闻他的祖父见他不行动，已经找了其他人要和政党中人接触，他知道时机到了，便抢先一步截了胡。明明该是他赢了一着，如今这阵仗却感觉变了味。

这几个月为了应付疏楼家给他下的小绊子，进行一些促成和谈的联络，还有应付剑子时不时的小刺探，他确实是身心俱疲。来这之前，他连着两晚没睡，也就默言歆开车送他过来的途中小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已是困得不行，如果能直接坐飞机回去是再好不过。可是一想到自己落入祖父掌控，他心里就不爽到了极点。气头一上来，他竟是忽地灿然一笑，只是笑意没到达眼底：“那龙宿就感谢祖父的贴心了。只是，”他说着一转身，冷不防一把拉过一旁的剑子，按着对方后脑勺突来一个深吻，然后连带情欲地勾上对方的臂弯，用眼尾睨着老人道：“我今晚已经和剑子约好了，要去这附近的瀑布温泉过夜，”他说着又转身抬手撩了撩剑子耳鬓，靠着剑子耳边，用暧昧的声线道：“我们要去做一些有趣的事。”他大半个人已经趴在剑子肩头，这才正脸看向老人，很是放荡随意道：“看，祖父大人要求的事我做到了，而我想做的事，他该不会这么不解风情吧？”

面对此情此景，老人仍是一脸淡定，再一鞠身：“主人交代，如果孙少爷有其他行程，我等不必打搅。但是，”他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一旁皱紧眉很显然不在状态的剑子，“如果行程有变，我等皆在附近，随时恭候差遣。”他最后再行一礼，“预祝孙少爷有个美好的夜晚。”

等那辆豪华轿车走远了，龙宿转瞬沉下脸，放开剑子立即掏出手机，但还没开始拨号就被剑子按了下来。剑子勾起嘴角，挑了挑眉，说出了两人在和青阳子、静涛君分开后的第一句话，语气颇有调侃的意味：“怎么，不是约了我去泡温泉，现在给谁打电话？”

然这话听入龙宿耳里，却是满是嘲讽。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竟还像个年轻人一样用那种蹩脚的理由逃避回家。于是，他没好气回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让默言歆来接我。他跟我这么久，不可能随便被打发两句就真回去了，一定还在附近。”

“何必麻烦默言歆走一趟，坐我的车好了。”剑子一把拉过龙宿，拖着他要往自己的停车位走去。

“不用麻烦了。”龙宿猛力甩了甩剑子钳制的手：这人明知他刚刚不过是一时情急才用他做借口。一想到疏楼家的行动，他这会儿是真没心情也没精力和剑子继续较劲。

“噫，不麻烦。”剑子停下脚步，“我听说了，这附近的鹤临温泉很有名。再说了，”他转过身，学龙宿刚才那般凑到对方耳畔，暧昧道：“还可以和龙宿一起做些有趣的事。”

龙宿一怔，皱着眉，故意打岔：“你不用赶回去处理今天的意外？”这人刚刚一直不说话，很明显是对他今天的突然出现感到不满甚至产生怀疑，在生气玩冷战，一如既往没新意。可如今木已成舟，除非这和谈没促成，这人已再不能阻止他涉入叶口月人之事。如此，现在这一出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累了，不想开夜车。”剑子细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苦笑一瞬，马上转为一脸无赖：“有人请去泡温泉，不去白不去。你出口的话可不能轻易反悔，而我嘛，再急的事也不差这个晚上。”

“你……”龙宿皱起眉，不由得仔细打量剑子的神情，希望找出些端倪。

“还是你其实有急事等不了一个晚上？”剑子冷不防回击，用审视的眼光看过去。

“没事！”龙宿狠狠彻底甩开剑子的手，“区区一个晚上温泉旅店连我平日开销零头都不够。”真是的，他刚才鬼迷心窍，竟会觉得这人是看出他疲劳，才提议在附近休息一晚。只是，他才甩开手，又被剑子抓上，继续被拖着走了，还听剑子得逞地笑道：

“好啦好啦，走啦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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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改变行程可以是一时兴起，冷静过后却会是懊悔不已。

剑子独自一人在热气腾腾的露天温泉中，双臂张开闲适地搭靠在温泉的石壁边缘，向后仰着，抬头透过水雾看向天上朦胧月色，已经不知叹了多少回。而他等待的对象，至今还没出来和享受温泉浴。

本来不过是缓和气氛的调侃之语，但最后两人还是留宿在了路上一处高级温泉民宿。是剑子开到某处分岔道时突然转了方向，开往了路标指向温泉民宿的小径。然而，明明是两人临时起意，那家民宿却早为两人预留了民宿内最奢华的一间温泉套房，后院设有套房专用的露天天然温泉，而预留登记是在龙宿名下。在接待小姐陪着笑迎向龙宿时，他差点就以为自己又着了龙宿的道，然而，他很快就留意到龙宿在听到接待小姐的话后眼中有一瞬惊讶和阴沉，虽然这人很快就敛起神情，很顺畅地和接待小姐对接上话，还故意向他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龙宿一贯那风格，在有人的时候将情绪隐藏得很好。果不其然，龙宿一到套房搁下行李，就一边掏出手机拨号，一边往小露台去了，神色很不友善，关上推拉门时还发出了很不雅的“砰”的一声。他本是想叫龙宿别多想一起去泡温泉的，但他一看这状况，感觉这个电话不会短，便不再自找没趣，自己先一步去享受了。既然木已成舟，多想无益，还不如顺其自然，及时行乐。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时会转了方向盘偏离预定的回程路线，仿佛就像是身体比大脑先做了反应。在定涛居外玩笑的当下，虽然龙宿坐了他的顺风车，但他们彼此知道他们会直接回中部地区然后各自安排后续。他想，大概是当时车内静得诡异，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便不由得偷瞄了龙宿几次，却不期然发现这人支着下巴好几回耷拉下脑袋几近入睡又马上勉强打起精神，确实是累得不寻常。

所以说，现在这样最好，在这温泉民宿，就该放松放松，任何公事都可以留到第二天，他独自一人享受泡温泉，龙宿若是真累了就早些歇息。如若不然，夜黑风高，明月高挂，他俩同在温泉中赤身相对，想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一如既往渴望着龙宿，心境却不然。他自是想明白了龙宿在打什么主意。早前龙宿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不愿协助的姿态，意在放松他的警惕，让他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势力上。而且，龙宿明白，如果他和疏楼家表现得过分关注，他很大可能就会开始疑心堤防，放弃寻求他协助，甚至故意阻止他参与。而这人挑现在这时机摊牌，就是因为政府议会决议投票将近，他不再有选择的空间，要么放弃整个和谈提案，妖媚就接受龙宿和疏楼家的提案并给予支持。他不信龙宿出手仅仅只因为疏楼家的施压，由这人对疏楼家的态度便可见端倪，会如此决定，龙宿本人肯定也有意向涉入这场苦境和叶口月人的斗争，就不知目的是什么了。一想到龙宿对叶口月人之事心怀鬼胎，蜀道行的阴影就忽地回拢，让他不由得心头发颤，忍不住质问自己应下这场爱恋到底是为了什么？继续以爱恋为名，行监视之实，进而拉拢龙宿和他身后的势力？别人都说一对情人会互相影响，但他却确定自己不会受到龙宿影响改变自己的信念，又怎能期待龙宿改变？大概是，他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将龙宿拉得离自己近一点，让龙宿在行事之时多考虑他的立场和心情，这般，他们的关系就能维持得更长久一点。这么想着，他皱起眉，迷恋般地朝空中的月亮伸出手。

他这么靠在池边，泡着暖水，感觉全身舒缓，倦意渐渐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的一阵凉风吹来，他冷得打了个寒颤，猛一睁眼，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舒服得瞌着了。他立即坐起，本能看向身旁的位置，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来过。然后他回过头，隔着雾气遥遥看向通往内室的落地门，不禁皱起眉：到底是什么电话需要占用龙宿那么多时间？虽是临时起意，但温泉这种充满旖旎情调的地方，还是和他一起，以龙宿的个性，若不是万分紧急的事，是绝对不会放弃享乐将他丢一边。于是，他利落起身，拾起一边的浴袍草草披好，便走回屋内。

他来到推拉门前站定，没有立即进入。房间很静，没有任何响动，也没有说话声。月色下，风吹着薄雾，视野模糊，他的影子投落在门纸上摇曳，门内之人却没有任何动作。这时，他开始有些紧张了，摸不准门内的龙宿方才为什么不出来和他一起行温泉之乐，如今又是为什么沉默，而他更不知道自己进去后，该说什么，又该做些什么。直到身体渐渐冷下来，他才缓缓抬起手，慢慢拉开门——

然后，他愣住了。

内室里，龙宿正趴在正中央的暖炉桌，侧着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已经睡着，呼吸绵长。一愣过后，他赶紧关上门，又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才走近朝这人的肩膀伸出手，想要将这人唤醒，让他到床榻上睡，可还没触碰到，这人忽地动了动，脸颊磨蹭了一下枕着的手，发出了一声儒软的呓语，又将脸往臂弯里埋得深了些，很是没防备，还感觉要流口水的样子，十分不优雅，却是可爱得紧。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禁莞尔，竟是收回手取过自己的手机高高举起，然后悄悄在龙宿身旁坐下，挑了个好的角度，将一脸坏笑的自己和龙宿熟睡的傻样拍了进去。之后他低下头，再次打开那张照片，反反复复放大照片里龙宿熟睡的容颜，看了又看，嘴角不自觉翘起。这么玩弄着，忽然的，他感到心底有什么感情正在上涌，他蓦然一惊，像是犯了错一般，匆忙将照片彻底删除了。

他放下手机，回过头看向仍在熟睡的人，神色凝重：他从没见过这般松懈的龙宿，自相识之初，这人的防备心一直很重，平日里情事后即便累了，也会强撑着假装入睡等他离开。他想，这人大概是真累了，又或许是有什么心事放下了，是因为计划得逞，他再不能反对他掺和进叶口月人的和谈，还是为了别的事情，比如说，疏楼家。不是他的错觉，不久前在定涛居门口，来接龙宿的人话语态度看似恭谨，实则语调强硬，完全不似一个管家对一家继承人应有态度，而他们刚到民宿时，龙宿很明显对预留房间着贴心之举露出了不悦的神情。还有在定涛居时静涛君说的话——他应该不想向他的姓氏低头，以及龙宿的回应——只怕真到了那时候救命稻草反成夺命之箭。貌似很久远以前，谈无欲也曾提过，龙宿不喜欢人提起他是疏楼家继承人的事，只是那时他并不曾留心。如今回想，龙宿与他往来这么久，确实都是凭借他本身在律政界甚至商界的地位身份，极少倚赖疏楼家的势力。他曾以为是龙宿故意留一手，便不多过问。和苦境其他人一样，他也认为龙宿在作为疏楼家继承人是恃宠而骄，认为自己身后有大家族撑腰便肆无忌惮，却不曾想，龙宿在疏楼家并不一定过得好。这么想着，他的心就不由得软了几分。然很快他又转念不禁忿忿想，分明是这人想要扰乱他的决定才拖到最后才动手，又不想向疏楼家低头明言，疏楼家不明所以才会开始施压，当真自作自受。只是——

他看着龙告诉沉静的睡脸，竟是忍不住伸手轻柔地顺了顺这人睡得凌乱的刘海。室内橙黄色的灯光暖而柔和，映照得这人熟睡的样子安静而美好。这偌大的内室就只有他和龙宿，却不觉得空旷。一切怎么能那么刚刚好，仿佛时间就该静止在这一刻。是的，只有片刻也好。于是，他将双腿放入桌下，用桌布盖好大腿，倚靠着龙宿，也趴在桌上睡了。

两人第二天下午才回到中部地区。

穆仙凤并没有回儒门天下上班，而是在家中等门，虽然早得到默言歆留言，但见到剑子送龙宿回来，仍是感到惊讶。定涛居的事她早就知道，本以为剑子先生一见到自家主人马上就能猜到自家主人的诡计，两人很大可能不欢而散，如今这般和谐是真出乎她意料。而当她听到自己主人抱怨剑子先生弄得他腰酸背痛，而剑子先生则赔笑安抚的时候，又想到两人留宿的地点，一张脸不由得红了，不由得胡思乱想：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一次就解决的。

剑子将龙宿送到家后就直接离开了，而龙宿则梳洗过后就进书房没再出来过。穆仙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书房为龙宿续咖啡，顺便报告一下疏楼家的动向。然而，她才进门，就看到龙宿伸了个懒腰，就开始不断揉着肩背和腰部，一想到之前听到的对话，脸再次不由得红了。不是她错觉，主人回来后心情就很好，但不是因为公事顺利计策得逞的那种心情好，是那种说不清的舒爽，看来剑子先生真是很行。她这么臆想了一下，来到桌边，给龙宿换上新的咖啡，将托盘放一边，来到龙宿身后主动给他按摩，过了一会，还是觉得有些心疼，便抱怨道：“剑子先生也真是，不知道主人这段时日的辛劳，都不懂得节制。”

龙宿正被按摩得舒服，刚喝了一口咖啡，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呛咳。他一脸淡定地让穆仙凤俯身低头靠近，然后狠狠敲了对方的额头，好气又好笑道：“这脑袋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呃，”穆仙凤仍低着身，揉了揉额头，“凤儿这不见主人难得心情很好，而且……”她瞄了一眼龙宿的肩背，没有说完。

“就知道想东想西。”龙宿又敲了一下穆仙凤的额头，“我可不是你们年轻人，趴在桌子上睡一整晚，能不腰酸背痛吗？”他说着忍不住恼怒：“真是的，见我睡着了都不叫醒我让我到床上……”他才说完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闷笑，本能瞪过去不悦道：“怎么？”

穆仙凤掩了掩嘴，柔下目光：“主人才三十多，也还年轻。”

“嘘，年龄对男人而言也是秘密。”龙宿将食指靠上嘴唇，又似忽地想起什么好事，愉悦道：“不过我想他也好不到哪里。”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用手指划开相册，翻开最新的一张，点开放大，果不其然就听到穆仙凤在一边“噗呲”笑了出声：照片的场景应是有曦光投入室内的清晨，龙宿在前面一脸坏笑，很明显是举着手机自拍的人，而他身后不远处有个人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头发凌乱，睡脸惺忪，感觉已经在流口水了——这人正是一向在人前最注重形象的剑子。然后，龙宿随手就将相片发给了照片里熟睡的人。对方几乎是秒回：“你立即给我删了！”他故作无辜地立即补上一句：“哎呀，一不小心发错了。”接着，对方再不回话了。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气得挠胸的模样，不禁莞尔，便把照片收藏了起来。然后，他听到身边侍女的轻笑，不满道：“又怎么了？”

穆仙凤摇摇头，柔声道：“看主人这个样子，才突然有了主人在和人谈恋爱的感觉。”

“以前没有么？”龙宿向来自我感觉良好：“我平日里对你家剑子先生可花心思了。对他那种不懂浪漫的木头，你以为是容易的事？”

穆仙凤却说：“主人您那是当剑子先生是猎物一样追求，可不是恋爱。”

“那凤儿觉得怎样才是谈恋爱。”龙宿托着腮帮，饶有兴致问。

“嗯，”穆仙凤歪头想了想，笼统道：“就是很自然而然，做些情侣间会做的事。”

“那昨天我们双人约会了，算不算？”龙宿挑眉。

穆仙凤不解：“啊？可主人昨天不是去见青阳子议员吗？”然青阳子自半退隐后，业界猜测层出不穷，饶是她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等等，昨天除了剑子先生，难不成还有别人在场？莫不成是青阳先生的……”

“他叫静涛君。”龙宿接话打断。

“没听说过。”

“呵呵，等你听到他的名字，只怕圣龙口要易主了。”龙宿轻笑一声，回想起前日在定涛居的对话，谑笑道：“不过，只可惜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啊？”穆仙凤懵懂应了句，很快意识到被岔开了话题，马上不满道：“明明说的是主人和剑子先生，怎么又扯到别人身上了，”她扁着嘴抱怨：“而且什么双人约会嘛，这明明就是公事。”

“呵呵，形式什么的，没那么重要，感觉到了就行了。”龙宿瞟了一眼穆仙凤，喝了口咖啡，这才象征性安抚了一句：“我和剑子确实是双向奔赴，你这女娃就别瞎担心了。”

“可凤儿却知道主人是以分手为前提来谈恋爱的。”穆仙凤垂下眸，眼底隐有忧虑，“天底下哪有这种爱恋，这世间哪对恋人不是想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呵，”龙宿冷笑一声，“对面跑来，若不停下脚步，就只能撞得鼻青脸肿，不然就错身而过，然后背道而驰。”他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还没想停下来，又不想被撞翻，只好如此了。”

“双向奔赴，为的不就是到达彼此，怎么会停不下来？”穆仙凤不解。

“错了。”龙宿笑着纠正：“我们不过是恰好站在了同一条奔跑的轨道上，到达彼此也从来不是目的，而我也还没找到理由停步甚至转向。”

“恋爱不是理由？”穆仙凤皱眉。

龙宿不答反问：“所以我愿意冒着有可能会被撞翻的危险去开始这场爱恋，还不够？还是凤儿认为你的剑子先生会为我停步?”他叹着气摇摇头，“真是孩子气。天长地久最是不现实，普通人尚且不行，何况是处在我和剑子位置上的人。怀着不切实际的愿望，人才会失望。”

“凤儿不希望主人失望受伤害。”穆仙凤一怔，深深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仿佛享受不了这般来自侍女的柔情，龙宿摆摆手，敛起玩笑神情，道：“昨天我不在，有什么新的进展要报告。”

穆仙凤听了，立即取回端咖啡的托板退回到办公桌前，毕恭毕敬道：“疏楼家那边已经撤回了对儒门天下资金流动的钳制，几个之前受阻的工程也顺利进行了。”说着他还是不由得赞叹：“老太爷手段也真是厉害，要再过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损失。”然后，她疑惑道：“凤儿以为主人早就想利用疏楼家的势力介入叶口月人的和谈，只是若是利益一致，为什么不直接向老太爷提出，要做出这般被迫接受的假象？”

“我和疏楼家的利益从来都不会一致。”龙宿冷声道：“我想要利用疏楼家继承人的身份介入叶口月人之事，和疏楼家想要介入叶口月人之事，是两回事。”

“所以当初是主人对疏楼家放出剑子先生要促成和谈做调停人甚至拥有蜀道行遗产之事，故意让老太爷找上您？”穆仙凤娇嗔道：“明明是主人设的局，还在老太爷面前装无辜，害得凤儿是真担心主人误会我了。”

“呵，你是我的凤儿，我怎么会不信你？”龙宿话意一转，“疏楼家介入叶口月人之事不一定通过我，也可以派其他人，只是，如果疏楼家过早出手，剑子可能为了不生变数，出手阻止，所以，他们只能等到最后。”

“啊，他们和主人想的一样。”想到定涛居一行，穆仙凤自豪道：“可惜他们迟了主人一步到定涛居。”

“不，他是看准了的。”龙宿眯起眼。想到前晚意外出现在定涛居外的人，还有温泉旅馆的预定，他神色阴霾：“说不定，他最终属意的还是我，是我落入了陷阱……”他揣测着，他是被他祖父反其道而行了，因为如果他知道他家祖父其实是想要他去掺和叶口月人和谈，他可能会心生警惕，退出叶口月人之事，用其他方法观望。只是，如果那是真的，他还想不明白他祖父的目的，仅仅是要将他摆上台面吗？算了，不想了。他心一烦，就将手机丢一边，闭上眼继续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穆仙凤道：“那张卡片血溅图案上的确实是真血，但范围太广，我们比对不到血迹主人。”

“是么，”龙宿转了下转椅，低头沉吟：“北川炼么……那家伙既然针对我而来，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而最近最有可能的牵扯……”他灵光一闪，立即转回向穆仙凤吩咐道：“你让默言歆找人去查看一下工地爆炸当时在现场都有哪些人，看能不能收集到他们的血液样本。”说完，他见穆仙凤皱着眉，似还有话要说，这才又问：“还有？”

穆仙凤点点头，露出有些不适的神情，迟疑道：“回报的人说，那血液似混了些什么奇怪的物质，破坏了部分血液组织，但还在分析中。”

龙宿听后脸上凝重起来。良久，他向后往椅背一靠，叹了口气道：“凤儿，这一趟去叶口月人领地，可能比我预想的更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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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樓發表於: 2020-10-25 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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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苦境B区河岸的间歇性冲突如常，苦境民众对叶口月人的厌恶加剧，对政府不作为的不满持续攀升，再加上持续性传媒煽动，舆论压力已经达到了不能忽视的程度，中部地区各政府部门面前静坐愈发频繁，更有民间组织联名上书，甚至当街上游行发表宣言。主战主和已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无论如何，政府都该作出行动。这个当头，数位有影响力的政党议员牵头联合动议召开会议，让剑子有机会将与叶口月人和谈的调停计划陈述给议会并做出答辩。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中部地区的议会大楼内外戒备深严，原本预定的十五日的议会一再延长，终于在月底时传出消息进行最后投票决定是否通过提案。

投票当日，议会大楼外早早堵满了记者媒体。这是近代头一回苦境政府要与叶口月人对领地以及管辖权问题进行交涉，在苦境，几乎关注时事政局的人都等待，更别说有心人了。

老城区小巷里，豁然茶馆难得开门，剑子忙里偷闲，正在一边喝茶，一边听收音机的新闻广播更新议会情报。在向议会成员陈述完调停提案并完成议辩后他就被请出了议会，毕竟在苦境，议会内部讨论在未公开发表前皆需要保密，非与会人员不能聆听。然而，即便议会记录最后会公开发布，但内容含水量极多，懂的都懂。最后一天投票出结果，他作为提案人本是受邀到会议大楼内等待得到第一手消息，他却婉拒了。杜一苇找上门时，他正枕着一只手，半眯着眼，悠哉悠哉哼着小调，似乎完全不在意投票结果。

“别人都伸着脖子等消息，你这肇事者倒是清闲。”杜一苇一边走入茶馆一边调侃。

“该我做的都做了，等结果时自然清闲，急也没用。”剑子随口应了句，见杜一苇在对面坐下，便坐起斟了杯茶递过去，“等结果出来了，无论好坏，都不得闲。”

杜一苇喝了口茶，不禁奇道：“那边有邀你到大楼内等消息吧？第一时间知道不好吗？投票结果出来后在正式对外发表前应该还需要些手续时间。”他本以为自己这趟来豁然之境会扑个空，没想过到剑子还真在。

“没必要。”剑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伸手探了探茶壶的温度，觉着有些凉了，便开始清理壶内残渣，准备重新泡一壶，“无论我是第几个知道都不会改变议会结果，早知迟知又有什么区别？”

“可我看你淡定得很，”杜一苇上下打量了一下剑子，“是有十足把握了？”

“当然没有。”剑子回得很快，神色很理所当然。

“咳，咳咳咳……”杜一苇听了立即被呛到，囫囵猛灌了几口茶，颤着手指过去：“你、你、你，老这样，哎，真是的，咳、咳咳、咳咳咳……”

“哈哈，别急别急。”剑子见了一边笑着劝，一边给杜一苇续茶，“无论结果如何，该做的事情总不会变。”他确实不能保证议会投票的结果。在苦境，一般议会提案都需要超过半数投票通过，少数特别提案甚至需要七成票数通过。这一回的提案，虽然有他和龙宿涉入，道教和儒教的大部分政党席位会投赞同票，但还不足以确保超过半数的赞同票。到目前为止，他仍不能判断对此事一直默不作声的佛宗政党立场为何。提案议辩时，他有暗中观察各势力的态度，留意到佛宗的政党代表几乎没怎么发言，而异度魔界一方则和预料中一样，在各方面挑战和谈的意义和有效性。再加上其他三教外的小政党立场摇摆不定，投票赞成或反对算是五五分。只是，提案能通过固然好，省得他麻烦，也节省时间；但不成也可，那他就去做叶口月人那边的思想工作，改变战略方针，迫使政府接受和谈。而且照现在的情形看，后者反而更好，这样他就能继续观察龙宿的动作，甚至找机会拒绝龙宿的涉入。无论如何，他已经做好备案，会尽可能避免苦境与叶口月人正式开战。他这么自顾自沉思了一会，一抬头就见杜一苇看着自己一脸疑惑，便补充解释：“作为一个人，我不忍叶口月人和B区的居民因武装冲突有所伤亡，财产受损，生活受到侵扰，那太残酷了。”说着，他话意徒然一转，“可是，”

“什么？”杜一苇皱起眉。

剑子突然正色道：“作为苦境的一份子，我不舍叶口月人这片领地。”他说这话时有种势在必得的气势和坚定。

杜一苇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怎么？”剑子困惑。

“你们这些学人权的啊，”杜一苇叹着气摇了摇头，“总是将个人的选择权益看得太重，都忘了集体荣誉的重要性。”

“哈哈，那说明剑子学人权还是个半调子。”剑子自嘲一笑，又认真道：“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存在，我总得想法子尽量周全，让自己的良心有安放的地方。”说完，他为杜一苇续了茶，很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在？”

“客人闲话时提到你这万年闭门茶馆开了，我一时好奇，就来撞撞运气。”老城区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尤其是饭店茶楼之类的地方。

“有事？”剑子奇道。

“也不是什么急事，”杜一苇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那朋友，他同意庭外和解了。”说到这，他不由得感叹：“就他那倔性子也能说服，龙宿确实有本事，想不服都不行。”

“那是自然。”剑子很是自豪地应了一句，然后悄然皱了皱眉，又故作好奇问：“是什么条件？”

“北辰集团专门为他们请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叫什么名字来着，”杜一苇歪头尝试回想了一下，“呃，算了，不记得了，总之听说是业内很有名的权威，听说有钱都不一定请到的那种。那专家会一直出资直到嫂子的精神状况稳定为止。”

“没有金额赔偿？”剑子又问。

“当然没有。”杜一苇摆摆手表示无奈：“之前不跟你提过，我那朋友硬气得很，就是一根筋觉着赔钱对他和嫂子是侮辱。”他重重叹了口气，“跟他提钱，那就是等着吵架。还好顺利解决了。你是真不知道龙宿要跟他们建议和解时我的心都提到天花板上了。”

“没关系，就算他们气得把龙宿办公室拆了我也不会觉得为难的。”剑子轻笑着调侃了一句，也跟着应和：“不过他还真是厉害。”

杜一苇点点头，难得对龙宿另眼相看：“他确实很懂抓住人心，知道客人需要什么。”

“噫，我说的是他的谈判技巧。”剑子故作神秘地摇了摇食指，“聘请名家的费用肯定不便宜，弄不好还得赔上难以偿还的人情，而且‘精神状况稳定’这种条件和签了字的空白支票没什么区别，这条件北辰也答应，还不厉害？”

“你觉得有问题？”杜一苇皱起眉。

“没，”剑子摊摊手，“只是觉得龙宿真是做白工了，没收律师费，和解又不包括赔偿金，分不到胜诉分成。”

剑子说得轻巧，还带了幸灾乐祸的感觉，杜一苇却莫名觉得不寻常。然而，他向来看不透剑子心思，只能一言不发盯着对方的脸，希望对方能主动解惑。剑子见了只是笑笑，托着下巴看向收音机，调侃道：

“希望这次与叶口月人之事也能托龙首大人洪福顺利达成和解。”

他这话音一落，远在纪检局仲裁官办公室内的龙宿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他的法务助理江独步刚好敲门入内，见了便立即上前关心：“仲裁官阁下，您还好吗？”然而，他还没听到龙宿的回答，就注意到办公桌传来略带机械音频声的嘈杂声，听着怪耳熟，本能伸头看去，发现自家上司的电脑屏幕正在播放即时新闻，还是议会楼外的实况报道，难怪耳熟，他进来前也在偷看。事实上，这种时刻，纪检局里只要活不太多又关注事实的都在看，不是在电脑上放着看，就是在手机上播着听，更何况他这个无时无刻不关心苦境政局变动的上司。他一直好奇自家上司对此事的看法，这会儿赶上了便直言发问：“仲裁官阁下，您觉得议会投票的结果会是什么？”

龙宿一挑眉，好笑道：“我若知道还用得着跟踪这报道？”

“哈哈哈，毕竟再有把握的事也可能临门一脚打了飞机，”江独步才说了一句立即收到了龙宿警告的眼神，马上挠着后脑勺改口道：“咳，怎么说呢，”他想了想，煞有介事道：“在独步眼里，导师是能预知未来的能人。”

“叫龙首或仲裁官阁下。”龙宿再一次投去警告的眼神。

“跟着有能力的上司学习，怎么就不能叫导师了？”江独步眨眨眼。

“我不想收只会帅嘴皮子的学生。” 江独步是龙宿暗中资助完成学业，甚至在毕业后提拔调到纪检局替他工作的亲信，虽然偶尔很跳脱，但多数时候脑子转得快，处理事情也到位，很得他信任。他看了一眼这人，算算离上一回业务考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兴致一起，便勾起嘴角，不答反问：“那你认为结果会如何？”

“呃，龙首，这是考核吗？这么突然。我认错了还不成？”江独步立即倒退半步。

“所以？”龙宿满意抬眸，示意他回答。

心知逃不过，江独步叹了口气站直，认真对答道：“我觉得无论议会有没有通过提案，和谈都势在必行。”

“哦？怎么说？”龙宿挑了挑眉，露出愉悦的神情。

“这可是剑子先生想要促成的事。就我所知，剑子先生想要达成的事，还没有不成功的。”江独步眼珠子一转，看着龙宿露出促狭的神色，“至起码在这纪检局中就没失过手。”他说着还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我一直从旁观摩，学习了不少。” 而且，重要的是，他留意到自家上司近期在行程上的调整。近这段时间，他家上司多在纪检局当值，在疏楼律所和儒门天下也没有处理过于繁重、长线的工作，都移交给了其他人。很明显，他家上司要插手了，再加上剑子先生，他是很难想象有落空的可能。

龙宿闻言“噗”一下笑了。剑子是纪检局常客的事局里人都知道，还时常成为一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成为对新人的教学案例。一般干得久一点的检控官一看到与剑子相关的举报就会直接走行政撤销的路线，理由那是五花八门，都快成剑子的辩护律师了，只有新人或是些看不惯剑子作风的检控官才会一直跟他较劲，当然，都在庭上被整得很惨。以前，他最喜欢看剑子在庭上和检控官对拆找乐子，只是和剑子正式成为恋人后，就需要避嫌剑子相关的案子，害得他连寓工作于娱乐的消遣都没了。他自然知道江独步说这话是闹着玩，但深入一点也不无不可，于是，他挑起眉，顺着补充暗示道：“他那耍无赖的本事，若是愿意得闲时教授你几招，也够你终身受用。”见江独步点头会意，他才回到原题，问：“还有呢？”

“仲裁官阁下专门叫我进来，是要吩咐我将傲笑红尘那举报打回头吧？”江独步自信地朝龙宿伸出手。

“哦？”龙宿挑眉。

“我记得傲笑红尘的检举状是对B区地方法官不管事的指控吧？与B区居民向叶口月人追讨赔偿的案子有关。”江独步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您不受理是因为您需要避嫌，因为您之后要涉入叶口月人之事，需要保持中立的立场，不能在这时候惹人话柄。”

“呵呵，”龙宿忽地对江独步笑得阴阳怪气，“知道还递上来？”

“我觉得您想看。而且，”江独步挠了挠头，“我也想知道自己猜测有没有错。”他说完再次眨眨眼，俏皮道：“那么，这回我过关了吗？”

“还没。”

“啊？还有？饶了我吧！”江独步几乎要抱头状。

“我既然花了钱，就要验货看值不值，不是吗？”

“可您这验货还真是没完没了……”

“不满？”

“没。”

“那么，”龙宿将桌上的卷宗递给江独步，问：“你告诉我，傲笑红尘举报的原因是什么？”

“B区的地方法官不管事拖时间？”江独步面露疑惑，接过卷宗翻开又仔细看一遍，“嗯嗯嗯，这案子一拖就是一年，好不容易等到开庭聆讯，法官在听了双方的陈词后，突然提出了司法管辖权的问题，说是河心陆地的出现，让叶口月人和B区的边界变得模糊，于是，决定暂时休庭，邀请诉讼双方各自提出对司法管辖权和边界问题的见解和论据再做定论，并给了双方三个月时间……”他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我记得叶口月人领地发生的争执只能由叶口月人自行裁决，这是上古留下来的规矩，可河心出现陆地导致边界变得模糊，这听着挺儿戏的，又不是河流改道，我记得叶口月人和B区的分割线就是河流。”

“原来你也要变得和傲笑红尘一样半桶水了，觉得是法官无故取闹？”龙宿挑眉冷笑一声，“看来我是该考虑退货。”

“呃，”江独步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结论，只能垂头叹气认输道：“还仲裁官阁下请不吝指教。”

“这是你今次的课题。”龙宿不回答，只是用眼神比了一下卷宗，“将它退回去重新分配，就说我的日程已经排满了。”

“哦，哦，好。”江独步连忙上前一步取过卷宗。

“两日之内交功课。”龙宿再次补充强调。

“得令。” 江独步收好文件挺直身敬了个礼，马上就要转身离开，可才迈步，他又似想到了什么，再次回过头，忍不住小声问：“呃，该不会其实是导师您也不知道答案吧？”他才说完就再次收到不善的目光，不等龙宿开口就赶忙开溜了。

龙宿看着江独步脚底抹油溜得比什么都快的背影，不由得失笑又摇头：这孩子确实敏锐，不枉费他当年资助栽培。他确实有疑惑。但是，无论根本原因为何，在被告没有提出异议的情况下，一个法官对一个定义模糊的管辖权问题大做文章很罕见。他一时摸不准那法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真觉得这个议题有意思，还是纯粹在拖时间吗？这么想着，他又看向电脑屏幕的新闻画面，比起那个法官，他如今更好奇与剑子立场勉强算是一致的那群人又是怎么想的。念及此，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这里面是一份验血报告，以及北川炼平安夜寄来染血的卡片。今天一大清早默言歆就将这份文件交到他手中了，只是他一直没拆开看。他对报告的内容有所猜想，应该和叶口月人工地爆炸有关。

要不要呢，亲眼确认一下。

他单手托着腮，抬眸看了下墙上的挂钟——离休庭时间结束还有三十分钟，又睨着电脑屏幕——议会大楼那边还没有消息，新闻播报还处于待机状态，只剩下滤过后的围观群众的嘈杂声。他有些百无聊赖，把弄了一会手中的密封文件袋，举到光线下，作出仔细观看内里文件的样子，即便那光并没有将文件袋变得透明。忽然的，他想到那张和卡片一同寄来的光碟，以及影片里出现的那道人影。慕少艾会出现在B区绝不是义诊那么单纯。那人空降到检控局法医部，没有任何背景，却出色得可疑，肯定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医学生。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人是素还真的人，那么和剑子的立场肯定不会相差太远。正好，如今他还不想莫名领受北川炼人情。既然北川炼是存了心逼他知晓一些事情，那他如今手上的东西就绝不是绝世孤本，而他故意不看，北川炼就会想再逼他就范，这就可以变成谈判的契机。至于慕少艾，他倒想看看这人作为法医以及素还真的暗手，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啊，怎么办呢，他和剑子是在一起了，却还不想和这人站在同一阵营，那就继续各凭本事好了。这么想着，他脸上露出玩味又无辜的神情：呵，难怪仙凤那小妮子要担心了。然后，他站起身，来到角落的文件粉碎机旁，竟是把没开封的信封连同里面的内容一同粉碎了。

而这时，龙宿口中的慕少艾正在检控局的食堂角落偷懒叹茶。

不是休息时间，食堂里却坐满了人，都围在食堂的电视前七嘴八舌讨论，顺便等议会结果。也不是说不能在办公室看手机看电脑，但就是没有在食堂和一堆人边等便讨论有气氛，和看球赛心理差不多。这种气氛下，慕少艾一人在角落独坐，几乎没人留意到。

然而，他透气还没一会，就察觉有人朝这边走近。他喝了口茶，抬起眸，还没确认来人，就开始调侃：“哎呀，大检控官今天不用去法庭吗，怎么这么清闲来食堂休息？”他说着用眼神比了比电视前的人群，更是戏谑：“领头的不干事，难怪这群人有恃无恐。”

“怎么会？等结果出来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忙’了。”来人是素还真，他看了一眼电视机前的人群，一边说着，一便露出灿烂得让人发冷的笑容，然后看向慕少艾：“慕大法医才是，这么清闲来食堂叹茶，我们申请了很多次的验尸报告怎么还没做好，法官已经延期得不耐烦了。”

“没办法，得到B区做‘义工’，耗了不少时间。”慕少艾睨了一眼过去，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皮笑肉不笑道：“你说你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这时，另一把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素还真一向喜欢买多一层保险，辛苦你了。”

是现今检控局的另一把交椅，负责处理涉外案件的苍。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穿得寡淡冷清，却无形透着暖意，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淡笑——是检控局内置的心理专家一步莲华，是个很少出现在食堂的人。一步莲华笑着补充：“佛剑虽然正气让人信赖，但终究是检控局的调查人员，和妙手仁心、专门拨时间去义诊的医生不同。”

“你还真会给人带高帽。”慕少艾向素还真瞟去不满的眼神，“可是偏有人不长眼，不把医生当医生用。喏，拿去。”说着他把提前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了素还真，等三人就坐后，机械性复述报告上总结陈词：“红腹食人鱼，盛产湿地，但适应强，可生活于任何淡水水域，在古叶河畔回收的尸体都是雄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了。还有，”他扶了扶额，“这种事找生物学家鉴定即可。”

素还真却说：“论药物，你是专精。”

“用在鱼身上，还是生物学范畴。术业有专攻，你到底懂不懂！” 慕少艾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之前义诊回来时就已经跟你说过了，那些因爆炸受伤的居民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的迹象，你继续揪着我还不如等佛剑那边进一步结论。”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委托，我手上堆积了多少份报告？！！”说完，他还瞪了一眼一旁的苍——这人的手下也是催命机一样，片刻不停往他办公室要文件。

苍才想为自己辩护两句，素还真却自顾自再次开口，还是原来的话题：“我觉得那可能是你去的时机不对，正好赶上检控局受不住压力开始插手，这风头火势的，说不定即便是医生，他们也不愿透露太多。”他沉吟一下，试探着问：“要不，你再去义诊一次？”

慕少艾立即翻了下白眼，才要回答，一步莲华便出言缓和：“义诊太过频繁也会启人疑窦，尤其慕少艾还不是专门的医生。”见慕少艾气势缓了下来，他才提议：“既然是古叶河突然出现不该出现的食人鱼，不如以担心沿岸居民安全让生物学部门去查看水质和生物分布，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确实是个可行的方向。”苍本是已经将注意力投降电视，听到一步莲华发言，也跟着附和，然后又很快重新投向电视，皱眉道：“虽然这一回我不认为是政府施横手。在我看来，政府整体还是倾向和谈的。”选座位的时候，他特意挑了面对电视屏幕的一边，似乎非常在意议会进程，即便如今只是毫无进展的等待。

素还真也侧过身扭头看向电视屏幕，十分识相地顺着话转了话题：“这么说来，我倒是听说佛宗对叶口月人之事一反常态不发表任何意见。我还以为佛家慈悲之心应该是反战才对。如今剑子和龙首愿意出手，有他们涉入，道教和儒教党派方面应该算是统一口径了，”他说着故意瞟了一眼一步莲华——这人从属佛教一脉的万圣岩，“就不知道佛教一方如今是否……”

“看来素大主控不仅在道儒两边有影响，在我们佛教也有眼线。只可惜，”一步莲华温和一笑，“无可奉告。”

一拳打棉花上，素还真也只能耸耸肩。他一直不太会应付一步莲华。这人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嘴特别紧，而且不容易被激怒，很难套话。

苍却插话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回就算没有佛教党派的坐席投票提案也能通过。”

“为什么？”素还真是真奇怪，因为苍的语气听着很有把握。他之前就目前的形势和剑子讨论过，都觉得有些不确定，成事还得看天。

“我觉得异度魔界还不想苦境和叶口月人开战，没有好处。”苍如是说。

这回轮到慕少艾指出：“比起和谈议案本身，你似乎更关注异度魔界的动向。”

苍并不讳言：“毕竟曾是道域有名的党派，曾经身为道域的居民，自然知道。”

“你不是地道的苦境人？”慕少艾有些惊讶。这是他头一回听说苍的出身，他以前一直以为苍只是在道境留过学而已。不仅慕少艾，很多人都这么以为。提到道境，慕少艾很快就另有联想：“我有听说过，异度魔界在道境兴起前，道境只有玄宗一派，所谓一党专政。”

苍苦笑着辩解了一句：“也不是一党专政了，只是便于维持秩序而已。”

他们口中的道境是与苦境相邻交好的地域，地大人稀，生活简单平和，与世无争，可以说是霹雳大陆上少有的世外桃源，除却十多年前的一场政变，几乎没有什么动乱。这可能归因于道境之人崇尚道教的天道自然，不争不抢不强求，而主要政党玄宗正是从属道教。也因此，当道域横空出世了另一个教义完全不同的政党组织时，居民的信仰遭到冲击，对原生宗教产生质疑，再加上玄宗统治本来传统多过实质意义的统治，无法压制新生党派，问题就出现了。闹到最后，玄宗解散，而异度魔界也悄然退出道域，据说是两党巨头达成了什么协议。如今的道境处于无政党无政府的状态，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莫名给人多了种空旷死寂的感觉，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居住，因为没意思。

那场政变发生时，苍还在道境，亲眼看着玄宗的领导人、自己的恩师留遗书自尽。后来玄宗解散，他听说异度魔界去了苦境发展，便追踪来到苦境定居，也是放不下当年玄宗发生的祸事。忆往昔，苍长叹了一句：“都是年轻时的事了。”

一步莲华一眼就看穿苍郁结。玄宗还在时，和苦境佛教的万圣岩一直交好。于是，他被派遣去道域交换留学，这才认识了苍。当时玄宗在道境的统治已经遭到质疑，他说是留学，实际上是被万圣岩观察形势，毕竟如果道境发生政变战乱，很大可能苦境就要接受来自道境的难民，得提前做好因应，也看看能不能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可后来政变还是无法避免，他便被召回了苦境。再在苦境看到苍，他很快就明白这人的目的了。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点明，如今也只是取笑道：“确实，当年的你确实很稚嫩。”

苍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一步莲华的贴心，想到如今形势，又不由得叹道：“也得亏是苦境这种政治相对自由的地域，才能容许别域政党在此萌芽发展，也不担心前车之鉴。不过也是，三教主导的政坛，自然是有自信。”

“不是。”素还真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又故意再瞥一眼一步莲华，意有所指道：“比如说，现在佛教不就没表态要和道儒两教站同一立场吗？”

“真是三句不离刺探，和你说话真累。”一步莲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对苍道：“何必呢，你心里明白苦境有道境没有的政策和优势。”

慕少艾也赞同：“政党多了，制衡多，竞争也多，明枪暗箭就更多了。轮手段阴谋阳谋，我们政界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他说着瞟了一眼素还真，“当然，不直接涉足政界的也不好惹。”

“咳咳。”

素还真干咳两声，才想要说些什么，食堂里就起了骚动。

看来是议会出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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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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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發表於: 2020-10-25 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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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客厅昏暗，没有开灯，显得电视屏幕的光格外刺眼。电视的声量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听清字正腔圆的女声在报道追踪议会结果的发布：

“……议会投票超过半数通过与叶口月人和谈的提案，并提议疏楼家派代表前往监督和谈进程。议会将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决定代表政府进行和谈与会的人员……”

等播报完，卧江子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布帘，大厅一下亮堂起来。不过下午三四点，天还很蓝，是个不错的天气。然而，他正要拉开玻璃门，不远处就传来了开门声，伴随着淡漠的警告声：“还是小心点好。现在叶口月人和苦境闹成这样，你在少数民族管理部门工作，小心遭到报复。”

在苦境，少数民族管理部门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的部门。政府规范要求多了，少数民族一方觉得政府管宽了要急，提出利于少数民族的政策，又会得罪一些支持取缔少数民族特权的激进者，可以说两头都不好办。卧江子在这个部门工作，一年到头收到的威胁警告信函邮件不计其数，骚扰电话有时能一天好几回，更有甚者被激进派找上门施暴，好在他本身练过家子，身边又有贴身保镖，才一直平安。卧江子就职后提过不少有利于叶口月人的议案政策，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常因此被人找麻烦，近几年苦境和叶口月人可以说是势同水火，问题更大，虽说政府同意与叶口月人和谈，但成不成还是未定之天，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刚才开口提醒的便是卧江子的房客兼私人保镖——银狐。撇开这层关系，两人还是旧识，是卧江子还在天外南海时结下的交情。

“不有你在嘛。”卧江子笑了笑，对这番警告没怎么上心，继续将门拉开。清凉的风快速一涌而入，猛地吹乱他满头浅绿色的发丝，驱散了屋内沉闷的气息。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感觉神清气爽，抬头看向外面的青空，淡笑道：“连家里呆着都唯唯诺诺，之后还怎么出远门？”

“出远门？”银狐皱起眉，视线落到了大门鞋柜旁的行李箱上。他有留意，这个箱子一个月前就搁在那已经打包好了，仿佛箱子的主人随时可以拎箱就走。他记得那是某一日，卧江子晨跑提前回来，然后就开始收拾了。当时他觉得奇怪，现在也还觉得奇怪，但他一直没问。他从不干涉卧江子的行动，在他看来这人行事必然有原因。而此时，他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仍在播放的议会结果发布现场，觉得时机到了，便问：“去B区叶口月人领地那一带吗？”

卧江子断言道：“若叶口月人同意和谈，一定会要求地点在自己的领地内。”

“确实。”银狐点点头：“毕竟领地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代表若贸然深入苦境，没有保障。而且和苦境不一样，这样一个小部族能派出的可以表明诚意的代表不多。”

卧江子在听到最后一句是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沉吟半晌，转身看向银狐，忽地问：“对叶口月人，你是什么看法？”

“没想法，与我无关，我不关心。”银狐想都不想就淡漠回了句，接着发问：“你还没说，为什么他们会要求和谈地点在自己领地。”

“因为那是他们的骄傲。而苦境这边，”卧江子露出了些许忧虑的神色，“一定会答应。”

“你还真了解叶口月人。”银狐随口感叹了一句，卧江子却愣住了。银狐没留意卧江子神色有变，继续自顾自发问：“为什么苦境会答应？”没听到卧江子回答，他进一步追问：“政府不是还没公布会派谁去吗？你怎么知道会是你。而且，之前我就有感觉，你好像早料到政府会同意和谈似的。”等了一会，他还是没得到卧江子回答，这才发觉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皱起眉头，上前一步，要求道：“我也去。”

这时，卧江子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用打趣掩饰失态：“你是我的保镖，自然得带你去。”说完，他低下头，皱紧眉，喃喃道：“说不定，这一趟，我能仰赖的就只有你了。”

银狐听了不解道：“既然是政府代表，去的又是叶口月人领地，他们怎么可能不分派保镖护你安全，不怕你出了什么事导致谈判告吹吗？”

“他们大概更担心要是将我保护的太好叶口月人就少了犯错的机会吧，呵呵。”卧江子略低眸，抱起手臂以极轻的声音回了一句。可银狐还是耳尖地听到了，便不由得担忧道：“什么意思？”

“没。”卧江子摇了摇头，转身来到茶几旁拿起遥控关了电视，随口敷衍道：“我说他们当然得派人跟着，好歹得监督我这个代表是不是有切实履行职责，”只是他越说眸光越冷，然后，他倏地转回头，对银狐露出轻蔑而自信的笑意，“你说对吧？”

这下子，银狐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卧江子快要盯出一个洞来。卧江子被盯得不自在，叹了口气，只好再次开口：“怎么了，这样看我？”

银狐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忽地没头没尾道了句：“感觉回来了。”

“啊？”卧江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在天外南海认识的卧江子，”银狐再重复一遍，“感觉回来了。”

银狐闻言一愣，方才那本能够流露的凛然神色瞬间消散，回到原有悠然的神态。他踱步回到落地拉门前，将目光投向远方澄蓝却不明亮的天空，苦笑着问：“那是怎样的感觉？”

“意气风发，自信从容。”银狐回答得毫不犹豫，眼中闪着自遥远过去穿越来的光，“那时的你就像是射出的子弹，百发百中，让所有人惊叹，当然我也……”

“现在差很多？”卧江子快速打断了。

银狐皱起眉：“这些年，你一直在忍在退。”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当年你跟三城主说，一直忍让，不过是一点点交出反抗的能力，到头来只会退无可退，连最后的城墙堡垒都失去，沦落到任人鱼肉的下场。正是因为你的建言，三城主才会下定决心挑起担子一统天外南海。”

银狐口中所说的三城主，是天外南海的势力之一傲刀天下的三当家——敖刀青鳞。卧江子在天外南海游历时，天外南海正逢政治紧张的时期。天外南海是个多民族分据的地域，整片地狱没有一个统一的法度，族与族之间，同一族内部，为资源、为领地、为权势，纷争不断，使得整个地域长期处于战乱。最初的敖刀青鳞个性温和、忠厚善良，深得不同民族的人的拥戴，只可惜优柔寡断，不愿与人冲突，不愿伤害兄弟，不愿看到战争，不愿看到血流成河，便一直不愿意出头，直到卧江子横空出世，出面陈说厉害，他才最终下定决心，联合其他有志之士揭竿起义，结束了天外南海的战乱。而那场起义的幕后策划，就是卧江子，一个不知出身的外来者。

忆往昔，卧江子只是平淡指出：“逼他决定是时势，不是我。我不过是指出了时势所在。”他说着不由得面露苦笑：“很失望？”

银狐摇了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我知你如此行事必有缘由。”说完，他神态突然转变，不高兴地冷哼一声：“想干什么就直说，我好配合，别绕弯子！”

“呵呵，很快你就知道了。”

“装神秘。”银狐再次冷哼，又忽似想起什么，道：“说到三城主，有传闻说叶口月人的首领是傲刀缳莺，三城主的妹妹。”他见卧江子点点头，直接问：“这些年你都在为叶口月人周旋，得罪了不少人，是为了她？”

沉默良久，卧江子才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你没有说实话。”银狐深深看了卧江子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没有深究，只是继续提道：“我记得你当年离开天外南海时把她也带上了，说是会照顾她，让三城主能够专心处理内政。但是后来在苦境再重遇你时，她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当时我问你，你只说将她托付给了一个信得过朋友。有传闻说她是叶口月人前任首领的养女，所以说，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叶口月人的前首领？”

卧江子听了有些恍惚，迟了半瞬才“啊”了一声以示认同，紧接着又忍不住低声轻叹：“啊，确实是朋友啊。”然后，他抬眸看向银狐，岔回原题道：“我在苦境这些年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实在不适合带着一个女孩子。”他这么一提，莫名多了些辩解的意味。

银狐没觉不妥，只是点点头，回忆道：“确实，当年再遇见你，确实没想到你会沦落到被人追斩的地步。”提起这，他终是忍不住问：“天外南海不好吗？三城主那么重用你，何必回来苦境看人嘴脸。”

“回苦境？”卧江子一怔，很快笑着应和：“也是。但你不也一样，敖刀一脉的首席护卫不做，偏偏跑来苦境当个小小的保镖。”

他俩在天外南海是战友，曾在敖刀天下共事，一文一武。后来天外南海终于一统，只是还没彻底稳定，卧江子就离开了。再见面是在苦境中部地区的暗巷里，当时卧江子正在被一些反少数民族异端派人追打，而银狐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也被追赶，结果两人碰到了一起，联手把两拨人都解决了，仿佛回到了在天外南海并肩作战的日子。故人重逢，免不了叙旧，谈一下别后状况。这时卧江子才知道，原来银狐是特地到苦境寻亲，但人生地不熟的，在黑白两道都混了一段时间讨生活，得罪了不少人，可还是没有双亲的线索。一番交谈后，银狐主动提议当卧江子的保镖，条件是卧江子动用人脉打听他父母的消息。那之后就是十来年过去。

想到当初协议的事，卧江子略带歉意道：“这些年都有劳你当我的护卫。”

“没因为我的仇家给你找麻烦就好。” 银狐并不怎么在意。

这么一来，卧江子就更感愧疚了：“倒是我，说好帮你调查你的出身，却一直都没进展。”

“没关系，我可以等。而且，”银狐定定看向卧江子，语气平淡，眼睛却异常有神：“我离开天外南海，也不单单是为了找寻我的身世。”

这时卧江子却是别开了眼。他侧过身，回头重新看向天空，故作感叹扯开话题：“出来闯荡也不错。离开原居地，才知道世界之大，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说完，他感觉到银狐仍在注视自己，沉默了一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忽地看回向银狐，正色道：“其实，对于你身世，我确实有些线索。”

银狐却打断了：“等这事完结后，我听你慢慢说。”

卧江子充耳不闻，继续道：“你的母亲，用苦境古时候的说法是，”他手指朝天，“来自天上。”

“你认识我的母亲？”银狐瞠大双眼，还是被卧江子转移了注意力。

卧江子问：“你还记得你醒来时的事吗？”

银狐点点头：“我一醒来就躺在敖刀城里的医院，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那时我还是个少年。直到现在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皱起眉，“难不成是你救了我？”

卧江子颔首透露道：“你也知道天川河那一带经常有外域之人非法入境，当时为了掌握天外南海的情况，堤防外来者搅局，我时不时会去那一带巡查。然后某一次，我正好遇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你和你的母亲，从外面逃难而来。只可惜你的母亲没多久就断气了，我见你还有救，就将你送到医院了。”

听到此处，银狐不由得语带埋怨道：“所以说，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和我母亲的身份？”

卧江子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你母亲，但她认识我。她临死前唤了我的名字，”他顿了顿，闭上眼，“所以，我知道她的出身。”

“但你从没提及。”银狐皱紧眉，质问道：“为什么？”

“因为时机没到。”

“那现在你又为什么说？”

卧江子负手身后，昂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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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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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2)

59樓發表於: 2020-10-25 07: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和谈提案通过的发布会召开后，检控局里原本守在食堂大电视前的人一下炸开了花，本就是来等消息顺便借机偷懒的，如今结果公布了，又眼看快到下班时间，心便更散了，早不在工作上。拂樱也在食堂蹭热闹了一会，毕竟这种时刻如果只有他一人在认真工作话，会显得很不合群，但他又不想掺和太久，一到下班时间就找了个理由溜了，难得没有加班。

拂樱难得提前回家做饭，他家少女小免自然十分欢喜，而一向只叫外卖不懂下厨的枫岫也和往日一般过来蹭餐。三人团团围坐在圆形的小餐桌前，拂樱一边给小免夹着菜，一边听着向来嘴刁难伺候的枫岫难得赞叹菜肴美味，忽地对那日为蜀道行之事造访道谢的剑子有了同理心，这种一家三口过家家的感觉，任谁撞着都会掉下巴的。其实他并不讨厌这种奢侈的日常，只是担心若过得太过频繁了，自己就会过度放松。他有些庆幸不远处电视新闻的播放声仍在提醒他身处何处——是对白日里投票过程的反向推导分析以及对未来走向预测的访谈节目。

晚饭过后，小免很快就被拂樱赶上楼写作业，而枫岫则突然接到电话，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去了，剩下拂樱在为晚饭善后，和往日差不多，又是日常的一部分。自拂樱入住后，家里的劳动大多都是拂樱包办，他倒是没觉什么不妥，往日住佛狱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手熟放心，如今不过多了个人而已。而且重要的是，让枫岫这养尊处优的懒虫动手，只怕他善后要更多。

他很快捡好桌上的碗筷要收入厨房，在经过客厅时，忽地听枫岫道：“这次投票，佛教的所有政党都弃权了。”他闻言顿了顿脚步，扭头看向枫岫，后者如今已放下电话，正看着电视屏幕，感觉有些心不在焉。他眯了眯眼，很快故意揶揄道：“连我家上司那么神通广大都不能确定佛教那边的动向，你的人脉还真是让人不可小觑。”他口中的上司是指素还真，是检控局内公认收风最快最灵的人。枫岫听了只是斜睨了拂樱一眼：“各有门道，不是吗？”他听拂樱冷哼一声，又故作随意问：“需要超过半数才能通过的议案，你猜，到底是谁投了赞成票。” 拂樱想都不想就回答了：“苦境之事，我不关心。”说完他就端着碗碟走进了厨房。

然而，拂樱回得漠不关心，来到洗碗池前停下脚步，心思却片刻没停。厨房内静得令人发慌，只有水龙头大开着发出“哗啦啦”冲刷碗碟的声音，还有泡沫摩擦时发出的“嗞嗞”声，仿佛和世界隔离开来。拂樱刷碗的动作没停，心思却已飘回到大半个月前议会还没召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明明还没在苦境呆多久，就第二次被政府的大人物请了去，不过不是喝茶，是和西北风。

那是个寻常加夜班的晚上，等他离开时，检控局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本要到停车场取车，却不料被一辆黑色高级车拦在了入口处，然后他被两个车上下来的西装革履的壮汉“请”了上车，被带到某处无人的山顶露台。他下车时，露台边上已站了人。偏僻露台没设围栏，这人站得很靠边，前面就是断崖，感觉一个不留神就能掉下去。感觉这人应是在眺望山下的灯火辉煌绵延至天边。

拂樱在这人背后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熟悉的背影，他直觉这人就是上次为蜀道行之事敲打他的那位议员。那一次会谈，他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那位议员的真面目。只是，那时的对话很中规中矩，都围绕着蜀道行的重要性，没什么值得他特别注意的，毕竟对于蜀道行一事，政府内部有共识，所以谁出面打压都差不多。如今再见，意味却是变了。他看着这人危立山边的背影，不由得心生警惕，眯着眼心想，感情上一回蜀道行之事不过是幌子，重点是与他有了初步接触，若是那这样，他出身佛狱的立场就十分微妙了。他见对方动了一下要转过身，主动拒绝道：“您不必回过头，这样的距离正好。”

这人闻言轻笑一声，就真没继续转身，而是赞许道：“即便有猜想也要当做不知道，聪明人。”

“过誉了。”拂樱故作惊恐摆摆手：“我是真不知，也不想牵扯入苦境的家务事。”

这人却笑说：“呵呵，明哲保身，伺机而动。先生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他话锋倏然一转，“是值得合作的人。”

拂樱皱起眉，故作不解道：“我小小一个外域交换过来的检控官，怎敢高攀苦境议会的议员。”他尽量保持语调轻松，“再说了，人说三十而立，我已年过三十，再年少轻狂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然后，他一凝神，先发制人道：“叶口月人领地那爆炸案已不由我负责，只怕您这一行白费口舌了。”

“怎么会？”这人听了呵呵一笑，又忽地以寻常语气提到：“说到年少轻狂，我倒是听说一统四魌的不世奇才雅狄王早些年正是败在了几个年少轻狂的黄口小儿手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人口中的雅狄王是四魌的上一任首长，统治时期曾使用铁血政策，实行军力中央集权制度，强行以武力镇压维系四区平衡以及分配资源，但早些年被刺杀了。也因此，原本集中的兵权以及资源分配权重新回返各区，四魌四区再次进入极其不稳定的拉锯时期，为抢夺资源，内战随时可能爆发。

乍一听“雅狄王”名号，拂樱脸色略变，却很快恢复原状，却依旧默不作声。

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了，这人却似无知无觉，继续道：“我听说，二十多年前叶口月人前首领被刺杀身亡后，叶口月人部族间就立即发生内乱。哎呀，怎的听着有些耳熟，你说这四魌和叶口月人，遭遇相似，像不像难兄难弟，一方有难，另一方会不会……”

“有话直说，拂樱生平最厌恶拐弯抹角。”拂樱眯起眼，终是出言打断。

这人却充耳不闻，继续绕着弯子玩味道：“听说叶口月人那爆炸案是您主动推掉的。果真是起同情心了？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曾经在佛狱有‘凯旋侯’之称的冷酷政客到了苦境竟变成了善良诚恳为民伸张正义的检控官。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拂樱早就不从政去当检控官了，不是在苦境才开始的。”拂樱冷然一笑，再次拒绝：“您若找‘凯旋侯’，找错人了。”

这人自顾自继续道：“剑子仙迹最近在四方游说要促成调停苦境和叶口月人的冲突。”

“我很同情被他找上的人。”拂樱分神想象了一下，木然回了一句，又凝神道：“独木难支。”

这人却故作讥讽道：“怎么？连拂樱检控都被他营造的假象迷惑了？他本身的人脉再加上家族的势力可不容小觑。”

“我不关心。”

“你觉得苦境该参与这场和谈吗？”

这问题直白得逾越了，拂樱脸色显而易见变得不悦。在他看来，这人自说自话的本领确实很高，但他还不打算趟这浑水。他几近本能开口拒绝了：“与我无关。我的立场不适合表达任何意见。”然而，他才说完，却忽地想起圣诞前夕枫岫的那句话——“既然时候未到，帮一把，少造点孽也是好的”，一时没忍住冲动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想，任何一个地域都不会希望自己的领土范围减少，即便是毫无作用的堆填区。”他这么说着不由得冷笑，“就像我们四魌，就算佛狱想独立出去，也不容易啊，即使霹雳大陆公法承认人的自治权。”他摊摊手，故作无所谓道：“无论如何，总归得给外界一个交代，无理取闹总是不行的，不是吗？”

这人再次轻笑：“还真是谨慎又不乏大胆的说法。”

“所以我说了，您今天要白费口舌了。”拂樱再次耸耸肩。

“怎么会？我受益匪浅。”这人说着，又故作伤脑筋地歪过脑袋，故作自言自语，“那该派什么人去呢？”

拂樱冷冷回了个词：“麻烦。”

这人似有所悟，继续问：“谁的麻烦？”

拂樱不耐道：“说了，麻烦。”

“不麻烦。”这人点点头，继续厚脸皮道：“我还想和先生谈谈与佛狱合作的事呢。”

“我说了，我不涉政治已久。”被一而再再而三紧逼，拂樱已觉心烦，却仍是中规中矩地回答：“与佛狱合作您该直接找佛狱高层，我一个小小检控官，恐怕不便对一域大事做评论。”说完，他也不理对方是否还有话要说就转头离开。只是，他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轻飘飘传来一句：“最后给您一个忠告，别在天堂待久了，就忘了自己来自哪。”

确实是令人心惊的一句忠告。如今回想，他仍心有余悸。那个时候，他本可缄口不言然后离去，那人也拿他没办法，然而，他却忍不住与那人互动了，因为枫岫的一句话，他动了心。虽说他自认没说什么会给自己找麻烦的话，可所谓互动，就是麻烦的开端。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倾向叶口月人的冲突能以和平方式解决。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苦境的形势，对叶口月人之事，三教政党意见并不统一，尤其最开始，道教政党内部分歧，儒教政党还没公开表态，佛教则坚持不涉入。后来，剑子领头欲促成和谈，他的势力从属道教一脉，这样一来，很大可能道教政党绝大多数会支持和谈，而议会开始前他有收到消息，疏楼家有意于和谈，而疏楼家本就是儒教一脉背后最大的势力，也就是说很大几率道儒两教的坐席都会投赞成和谈，然佛教对叶口月人一事仍持观望态度，虽说三教同心，但还是不好琢磨。即便有所猜测，他还是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找他麻烦的议员从属的政党，但他觉得那个人既然会找上他，把问题提出口，便是有把握控制投票的走向。而他更知道那个人找他前心中就已经有了结论，不过是利用这问题借故从他这儿套佛狱的立场，可是，他还是决定再推一把，权当是为成和谈买个保险。撇开立场不谈，好歹多年邻居了，他不希望看到那片森林被鲜血染红，至少不是现在。

果然是在苦境住久了吗……

他叹着气把洗好的碗碟晾到一旁的架子上，擦干净案台和洗碗池才走出厨房，发现电视机已经关了，枫岫不在沙发上。他有些自责地想，许是他先前想得入神，连客厅没了声音都没察觉。很快他感到有阵阵凉风吹入室内，便迎风走去，果不其然看到通往后院的落地玻璃门开了。一片、两片、零零落落的粉色花瓣随风飘入室内。初春的夜晚偏冷，冬末的寒意还没褪尽，樱花却还是开了。他伸出手接了一片，又轻轻放了，不禁感叹，樱花开于暖春，可骨子里说不定更喜欢这样清冷能让人保持清醒的寒意。他再走前几步，果不其然看到静坐在窄廊上的枫岫。这人盘腿坐着，双手搭落在盘腿内侧，对着昏暗的后院，也不知在看着什么。很静，不是这人平日里慵懒的静。他早留意到了，这人从晚饭开始就不对劲，还有他进厨房洗碗前的那句问话。他远远着看了会，不由得皱起眉，终是转身回厨房，随手做了几道下酒小菜，热了两瓶二锅头，才一道拎过去。

等他来到枫岫身后，这人还是一动不动，入定了一般。他看着厌烦，想到这人是他打破原则的主因就更是不耐。于是，他毫无预警往对方背部狠狠就是一脚，等对方挤着脸回过头抱怨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脚，来到一旁将东西放下坐好。这时，枫岫揉了揉背部，才用调侃的语气道：“何必生气，本来你就没有要袖手旁观。”

拂樱听了眯了眯眼，又挑眉道：“如你所说，时机未到，不是吗？”他说着哼了两声，嘲讽道：“和你不同，我从不猫哭耗子。”

“假慈悲吗？”枫岫轻笑了一声，“说的是。”说着，他将手中的书给拂樱递了过去，“要看看吗？”。这书的名字直白，叫《逃离》，题目右下角注了作者名字——枫岫主人。拂樱接过书，随手翻开首页，上面印着出版时间，算不上老，大概四五年前出版。然后他听枫岫道：“这是我到苦境后用‘枫岫主人’这个笔名出版的第一本小说，之前一直都在写些法制专栏。”

“我知道。”拂樱淡淡回答，又翻了几页，看着入眼熟悉的文路，不禁浅笑：“你写的东西，我什么没看过？”读写交流，是他们交情的起点，但他们的起点又不止于此。

枫岫却说：“可你从没为这本书写书评。”

“因为你不会希望我评论。”拂樱断论。

枫岫闻言哂笑。当年他被迫逃离四魌，一身狼狈，好不容易避开追兵跨越边界，闯入叶口月人领地的森林，然后便亲眼看到了曾在书中读过的原始树林内的风貌，还因缘际会得知了一些叶口月人的事。不久后，他便写下这本书，描绘了一个主人公在逃亡途中误入桃源过上幸福生活的美好故事。然而，和书里主人公不同，他并没有迷失在看似美好的世外桃源，而是辗转进入了苦境，继续他未完的事业。他并没有立即出书，是挑了时机才发表。但他想，其实那本书正正反应了他当时的心情。于他而言，离开四魌确实是一场逃离。他曾位居政界高层，却落了个逃难的下场，不仅仅因为他揭露了不该揭露的东西，不能继续在四魌一展他的政治抱负，更是因为遭同僚打压设计，最后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在跨域地界后，他最后遥遥回望了四魌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四魌那比巨峰还高的参天巨木，四魌子民赖以生存的大树——四魌树。他一直认为，那四魌树母亲的怀抱下，四魌应该永远是风和日丽，没有纷争，年复一年，而不是暗潮汹涌。那时，他看着那如同四魌树在高空中伸展着枝条，覆盖了大半个四魌地域的浓密枝叶在高空中迎风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为四魌的现状伤感，又仿佛在与自己作别，竟是不禁潸然泪下。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去，又或许永远都回不去了，他心中无限悲凉，哪还有心思欣赏叶口月人领地的大好风光，更别说沉迷了。或许，写下那样的故事，也正反应了他当时的心灰意冷，和书的名字一般，想要逃离。感觉到心绪受到侵扰，他定了定神，故作嘲弄回道：“我是担心你这只懂得工作的人不懂得欣赏美景，评出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让我失望。”

“那有人懂欣赏了？”拂樱睨了他一眼。

“嗯，”枫岫垂下眸，“他从书里看到了自己的故乡。其实他也写过类似的风景，写得比我好得多了。”

“哦？”拂樱挑眉，“但他还是为你书中所绘感动。”

“因为由别人书写，那便是别人眼中的景致，意义不同。”

“哦？那这别人，”拂樱再瞟一眼枫岫，“觉得如何吗？”

枫岫不回答，只是叹道：“哎，我写文只能控制自己想表达什么，不能控制别人看到什么。毕竟人会根据自己的经历认知去解读，又怎会真的知道写作之人的真意。”

“枫岫。”拂樱唤了一声，忽地转向枫岫看定，认真道：“你很虚伪，真的。”

“所以？”枫岫无所谓地耸耸肩。

拂樱继续强调：“这话由你这么虚伪的人说出还是感觉过了。”

“哈哈，好吧，那改改，”枫岫竟是难得退让了一步，“我不能控制他比我想要他解读的更多。”

拂樱并没有陪着笑，只是仍旧静静地看着。他知道那本书的实质意义，也知道枫岫已经动作了。可即便如此，这人还是不忍。好一会，他取了一只小酒杯硬塞到这人手中，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主动砰上一下，自己先干了，道：“无论如何，主角都到齐了，故事可以开演了。”

感受到拂樱别扭的关怀，枫岫一怔，是真笑了，很浅，风一吹就散了。

拂樱睨了他一眼，替自己蓄满酒，一口喝完，继续道：“和谈是促成了，可叶口月人的往事，还存在很多未知的谜题。而且，”他顿了顿，眼底闪现一丝利光，“等着分叶口月人这块肥肉的，可不仅仅只有苦境政府，未来变数很多。”

枫岫没有立即接话。但是，他如今心情有所转好，就磨洋枪甚至吃东西的心思，可是餐盘都搁在拂樱那边，他伸手够不着，懒癌上身又不想挪动，目光便一直在游移。拂樱看着觉得好笑，就随手挑了一块枫岫喜欢的糕点，直接塞到他口中。枫岫也不在意对方的粗暴，心满意足地吞咽下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粘着的残渣，然后喝了一小口酒，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叶口月人的存亡本来就和我们无关，四魌才是我们的家。”

不，佛狱才是我的家。拂樱心下默默回了一句，不置可否，只是挑眉问：“不打算帮忙？”

枫岫心下了然，配合着笑了一声，故作忧愁地抱怨：“我在苦境混得还行，还没想好要得罪政府被驱逐。”他说着忽地话意一转，“还是说你希望我离开苦境？”

这话问得半真半假，拂樱心知肚明，于是又故意往对方口中狠狠塞了一大块糕点，没好气呛道：“那样挺好的，你的房子就由我来接收，当成这糕点的费用，小免也不用再被你这大叔觊觎。”

枫岫一下有点被噎到，也不知是因为糕点本身，还是糕点的价格。他猛地咳了几声，用手抚胸顺过气，又装出一副痛彻心肺的模样：“真令我伤心，小免喜欢我又不是我的错，好友竟然想借机不顾情谊赶我走。”说着，他话锋一转，反问道:“那你不打算帮忙？”

同样的套路。

拂樱投去鄙视的眼神：“我还需要检控局的工作，养小免不容易。”他冷笑一声，“还是你想我丢了工作回佛狱？”

枫岫耸耸肩，摊手道：“怎么会，要是你不在了，我就得吃外卖，多不健康啊。”

拂樱听了眯起眼，再见这人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中就来气，真还不如刚刚让他维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来得好。他正想回击点什么，又听这人悠悠道：“要是你不在了，还有谁像现在这样陪我一同看这樱红绽放，落樱飞舞，直到委落尘埃。”

拂樱一怔，不由得抬头看向暗夜里不断在空中飞舞的夜樱，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世上，无论做什么，一个人坚持总会难免寂寞。人生就像一场场接连不断的戏，随着戏剧的进行，陪同一起演戏的同伴都一一退场，连观众席上的观众也开始渐渐离席，剩下能一同演到最后的，还剩谁呢？

这时，枫岫回过头，对着拂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正好和拂樱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拂樱眼眸微动，沉默了一会，再次将视线转到空中随风飘舞的落樱，叹道：“说不定看久了，你就会舍不得樱花落地了。”

“说不定，在那之前，我已忘了寂寞。”

“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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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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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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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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