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3【现代架空】崙響系列之圜字篇（主棋槐、寒湘？），60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3【现代架空】崙響系列之圜字篇（主棋槐、寒湘？），6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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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50樓發表於: 2012-09-29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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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树生

　　「海中有银山，生树，名女树，天明时皆生婴儿，曰出能行，至食时皆成少年，曰中壮盛，曰昃衰老，曰没死，曰出复然……嗯？」

　　看到病床上的好友睡得正安稳，黑发女性合拢书页。她闭上双眼轻捏眉角，短暂的开合声在门边响起，她抬首看向来人。她移开视线，放下手中的书本，尽量以最小的声音说道：「湘灵最新的论文题材，是打算研究一些关于人类起源的神话故事……」

　　「果然啊~」医者送出挪揄的调侃，在接到对方询问的目光后，放松似的耸耸肩，「于是，你就在这为她读床头故事？」

　　扬手轻拢鬓角的散发，黯红的眼眸扫向来人。「她现在只能用一只手，符应大神医。」察觉到某位病患正睡得怡然惬意，符应放轻动作，仔细检查起好友的复原情况。一旁的寒烟翠突然想起什么对符应问道：「你刚才说果然，是指什么？」

　　「她的兴趣，平时喜欢想一些常人眼中的怪问题。」

　　「嗯，这几天，她每次看到《笔尘•海中银山》时，表情会特别难过。」随手递出书本，相应的书页显得有些松软，明显是频繁翻阅的痕迹。

　　枯燥无味的古文杂记，这年头谁还愿看？如今竟然成为禳命研究对象。求知若渴无可非议，过度沉溺不免令人担心。

　　「女生，树生人……嗯……这倒同碎岛的传说有几分出入。」

　　老人们常说，「碎岛的树动不得」，对有一定树龄的古树，不准随意砍伐、移植，不准胡乱刨挖树根。真相其实是古树即古墓。关于碎岛的起源，自古就流传树生人一说，人死之后要葬入家族的归属之树，时至今日，父辈们仍是忠实的遵从了这条古训。忆及昔日带着禳命攀爬的那棵老树下可能埋着累累白骨，此刻想想实在有些慎得慌。

　　「她希望通过分析不同的起源神话，藉以探讨各地种族的风俗习惯。」

　　「禳命有告诉过你，她小时候的好奇宝宝经历吗？」年幼的禳命在听到树可以生孩子的故事后，曾经一度执著的切开岛上的多种作物。好在，她及时在胞姐玉辞心失去耐心之前，觉悟到果子里是不可能包着小孩的，停止了见瓜劈瓜见果劈果的怪异行径。

　　看清了自己的保姆命，符应忍不住哀叹「命苦」，沉默不语的寒烟翠下意识瞟向饭盒，一个钟头前，那位金发女学者，又一次顽固的拒绝了肉馅食物。

　　此回被禳命排斥的正是：饺子，揭开饭盒，诱人的香味（估计味道应该不错）迎面扑来。可以看出烹饪者下了大功夫。「吃了两个，禳命还是有进步嘛。」医者欣慰点头。

　　「……是我吃了两个，她连碰都没碰……有兴趣尝尝吗？」温婉的黑发女性起身，大方递出饭盒。

　　「谢了，可以拿去当下午茶。」接过饭盒，符应含着筷子，脑中闪过某个大男子主义者被玉辞心在武馆痛扁，眯起眼睛，笑得别有深意。

　　「不吃饺子难道也是……」黑发女性小心探问。

　　「没错，有人对当年的禳命小团子，讲过人肉包子的故事。」无奈摆手。

　　「她不是吃肉吗？」按下扶额的冲动，疑问。回应她的是秋风扫落叶的进食动作。片刻，寒烟翠再加了一句，「她又不是素食主义者。」手中的筷子稍作停顿。黑发女性咬牙追问道：「她该不会只是不吃看不见的肉吧？」

　　气压霎时变得极度阴沉，符应认真收拾好饭盒，缓慢离开座位。步出病房前，符应大方的告知，始作俑者已经被玉辞心教训了很多遍。病房内，郁闷的寒烟翠正快速浏览着食谱，纠结着如何改善好友挑食的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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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51樓發表於: 2012-10-03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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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禳命女别过脸，试图避开袭面的劲风。在几个起落后，她重新拥有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她茫然四顾，最终将视线锁定在远处的零星闪光。片刻之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小心执起：「你觉得，你的父母爱你吗？」

　　禳命女回过头，望向身旁的妙龄女子。身着白狐披肩，手持黑色绢伞的友人，此刻正担忧的注视着自己。她撑起绢伞，一点泪痣在轻荡的发丝之下若隐若现，气氛更添几分哀婉。

　　「当然。」颔首垂目。

　　「很好。」甩手击出一列水花，看着禳命女的眼睛说道：「能这样想就很好，永远不要尝试怨愤。」

　　禳命女垂下头，发现那只灰毛的小狐狸已经蜷缩成一团，翻身嘟哝几句，在睡梦中继续它的美食之旅。

　　拎起鼾声大作的副体，皱眉将之放置在篝火旁。发觉禳命女神色有异，体贴地劝慰道：「湘灵，有些事，不要想太多。」

　　「哦……知道了。」

　　「今天怎么想到出来看王树？身为杀戮碎岛最高祭司，老头们还不准你上祭天台吗？还是——你不想见到她？」

　　「不是的，只是常听长老们提到『玷辱王树圣洁的贱女！』」寒烟翠牵起好友走至崖边，禳命女浅叹答复。

　　「嗯，既然如此，我们偷偷前往便好，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山上？」

　　「因为害怕翠姐姐出事……」

　　「出事？你认为我会大闹祭天台，为你惹出麻烦？」

　　「啊？」禳命女一愣，突来的埋怨让她反应不及「嗯」了半响，本能地摇头，「是害怕……」翠姐姐被人伤害……

　　寒烟翠望着尴尬的好友，「哗」地收拢绢伞，眉眼间浮上浅浅阴霾，「那么，你是害怕我惊动了守卫，还是怕守卫惊动了我？湘灵，你不该这样怀疑我。」

　　「抱，抱歉。」急急摆手，「祭天台是碎岛的至圣之地。」

　　「于是全境的子民将她供起来膜拜，算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去祭天台就对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寒烟翠放下绢伞，顺手往篝火中添上几支枯柴，禳命女抱起小狐，摸上它柔软的毛发。

　　「好在这座山上风景不错，很适合观测天象，美中不足的是，高处不胜寒呐。」寒烟翠侧脸一扬，躲过胡乱扫动的狐尾。

　　「小翠，半夜三更怎么还不睡觉？」小兽揉眼张口打起哈欠，意识到自己正窝在禳命女的腿上，「咦」的晃起脑袋，颇为不满地抱怨，「犯得着大老远跑出来聊天吗，在家里盖着被子不是舒服得多。」

　　寒烟翠抽动嘴角，拍中小狐狸的大头。

　　「真是对不住。」禳命女运起异能，小声致歉。

　　感受到本体的不悦，小狐在禳命女腿上缩得更紧。寒烟翠宽慰道，「是我自己太好奇，想早些看看你的母树。」

　　「心血来潮是我不对。」

　　「是吗？」

　　「……我的确想的太多……」

　　寒烟翠施力将枯木掰成数节，挥手抛入火中，高蹿的火焰吞噬掉几只扑火的蛾，散出零散的火星，「都是好问题。」

　　「父母和生存？」禳命女收起异能，寒烟翠偏头，拿起树枝在地上比划。写写画画间，她总算露出今晚的第一丝浅笑，「我的父母爱我吗？我为什么出生？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想这种问题很奇怪吧？」

　　轻戳禳命女的脸颊，「倘若没有存在的价值，造物者为什么允许其存在？参透这类问题，或许可以让你快乐。」寒烟翠掩住哈欠，侧身掏出竹筒，示意好友饮下驱寒。

　　「诶，这是……」低头轻嗅。

　　「传闻中的青梅煮酒，应该不难喝。」

　　「翠姐姐好厉害，竟然会酿酒。」

　　「我可不是万能的啊。」转身期待品尝结果，禳命女闭目笑得怡然自得，「我不懂的事情翠姐姐都知道啊。我只会泡花茶。」

　　「你还太小。」接回竹筒，顺势饮入口中。她饮酒的动作一顿，停下来轻摇竹筒，疑惑间，酣睡的小兽打起酒嗝。

　　「咳，为什么有两只小狐～」禳命女问得率真，脸庞上泛起一抹红晕。寒烟翠盯着醉酒的好友，后悔莫及。「本想教训那只偷酒兑水的笨狐，现下看来还应该感谢它，今次就放过它罢。」

　　托起倒在怀中的一人一狐，她再一次撤下那反复巩固的心墙，躺在膝上的禳命女「唔～～～」了一声，黑发女子心头一紧，伸手欲调整好友的睡姿，却惊见禳命女拽住她的衣角正小声抽泣着，她低下头侧耳倾听：「我的存在……是个错误……」

　　「湘灵……湘灵？」

　　「唔～」

　　「湘灵你醒醒！」努力想将好友摇醒，不料被乱摆的尾巴击了个正着，小狐撇嘴滚落。「所以，那都是骗人的……」

　　「骗人，谁骗你了？」

　　「我～」

　　「你真的喝醉了，我带你回湘月居，再坚持一下！」

　　「我的父母不爱我。」

　　「湘灵？」寒烟翠背起禳命女。「我是王兄的累赘。」在小兽身侧留字。「他们都讨厌我……」

　　步上下山的小道，「可是我需要你。」

　　「咦～」

　　「别愣了，你没有听错，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朋友？唔，可是……碎岛的女人没有快乐。翠姐姐来碎岛也不会快乐……可是翠姐姐在碎岛，我却非常开心……实在是太自私了……」禳命女在松软的披肩上蹭了蹭，止住了哭泣。寒烟翠赶着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她听到，「翠姐姐的背好温暖，好有安全感，就好像母亲的背哦。」此后，寒烟翠加快步伐，金发少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平稳的进入安眠。

　　风挑起背后的金发，寒烟翠只觉得心中从此有所牵挂，再也静不下来。

　　在星月的余晖中，湘月居内，熟悉的人影握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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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樓發表於: 2012-10-06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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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醒来，就为自己惨不忍睹的焦尾暴跳如雷。小狐狸冲入湘月居，见无人搭理，蹦蹦跳跳地奔入内室。竹制风铃在廊下轻晃，微凉的晨风伴来淡淡的芬芳，「哗」地一下正中面门。小兽揉着脸，却见本体斜倚床榻，一脸不耐。小狐甩甩头，跃上小凳。

　　「活着回来了，嗯？那是什么？」主体的语调轻缓的有些古怪，迟钝的小兽顿时反应不及。它投递出一个精致小瓶，黑发女子敏捷出手，而后揪着尾巴将它倒提起来。小狐才注意到床榻之上原来不止一人，金发、孩子气、面容安详，嘟出几句呢哝后更往热源之处贴近。

　　「是上等的伤药，哪里来的？」

　　「还不就是那个储君小子，路上硬塞给我，神气个什么劲……」小狐开始喋喋不休，言语间多是对碎岛储君的不满。寒烟翠塞好瓶盖，靠回床头。她把玩起小瓶，药香还未散去，药丸在瓶内撞击出清脆的叮叮声。要是能治疗烧伤就好了，小狐晃动焦尾，异想天开。

　　「嗯，他说了什么——」黑发女子冷漠提问，小狐歪着脑袋回忆一番，趴在凳上打起哈欠。

　　「你又欠修理了罢？」

　　「呃……他只是说带去湘月居。」

　　「仅是如此？」黑发女子露出危险的笑，小狐瞪大兽眼。「嗯，没别的了，那小子一副命令口气，真是讨厌。」

　　「哦，你没有去问他，这伤药是要交给谁吗？」

　　「肯定是给禳命女。」

　　「真是只笨狐。罢了，那位储君做事不会无缘无故，其中必有它意。」

　　「什么意思？」

　　「哼，冷淡兄长迟来的关怀～呵（不屑的冷呵）。」小狐忽视本体怒红的眼眸，团起身子想补个回笼觉。黑发女子冷哼一声，将伤药掷向小桌，噜噜滚动。「警告嘲讽，亦或者……」拱起的被团动了动，寒烟翠俯身替好友掖好被角。

　　「你这只笨狐竟敢偷酒喝。」

　　小狐绷紧身子，「本狐只是替你尝尝味道而已。」

　　「哦，事后兑水，多此一举罢。」黑发女子勾起嘴角，冰冷的笑意令小兽瑟瑟发抖。

　　「呃，这个嘛。本狐是……怕你们不够喝。」

　　「哼，你是馋猫吗，这么贪吃？」

　　「大不了下回本狐亲自为你们酿一壶好酒。」小兽不在乎地挥动爪子。

　　「行了，还是省省，这样罢……出去将湘月居打扫一下，以示惩戒。」

　　「小翠，本狐不是保姆佣人！」

　　「笨狐，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拨起发丝，细心梳弄。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明明在山顶谈天，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睁眼却看见那近在咫尺的丽颜，披散着一头如墨的长发，平日里难得一见。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近乎偷窥，禳命女扭头转向窗台，脑海中的记忆混沌非常，头部还残留着撕裂般的剧痛，一切知觉和记忆都迷迷糊糊。环在她身后的手，此时微微收力。

　　「湘灵，你昨天醉了，头还在疼吗？」女子轻问。

　　「没关系的。」

　　「嗯，真的没关系？怎么脸色不对？不是着凉、风寒、发热……嗯，应该不是床气……」同为王女的好友，仿佛是因为自己的沉默而担忧。

　　「对不起。」禳命女说的小心翼翼。

　　「哈，你是指昨晚的表现吗？」呵呵轻笑，放松语气，「很可爱。」

　　猜测到某些可能，禳命女羞红了整张脸。

　　「别紧张，逗你玩的，没什么的。没有说梦话，没有流口水，同样也没有拳打脚踢……」寒烟翠轻捏好友，禳命女顿了声，幽深的蓝眸无措的望着她。

　　「我又给翠姐姐添麻烦了。」

　　放开好友的小脸，附带着陌生熟悉的道歉，却让频繁听到的寒烟翠备感辛酸。「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不该……让你饮酒。」女子敛眉，收拢双臂，等到禳命女将视线回归她的脸上才继续开口，「你没有错，知道吗？你的出生，你的每一项作为，都不是由你自己决定，他们太顽固，将罪孽强加于你。你用尽全力，努力做到不得罪任何人，却碍于出生，尽善尽美理所应当，稍有瑕疵罪大恶极，但这一切的罪名，只是老头们的欲加之罪。禳命之术，救治了许多无辜，你做得很好，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寒烟翠语气徐缓。她感受到少女突然紧绷的身体，但她并不介意。

　　孤立的无奈，不是习惯就可以排解，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畸零的信仰，是自欺欺人的产物，出于对未知的无限恐惧，幻想出一个行动的指南。试想，如果你的母亲，也就是那棵王树，她若真的有灵，看尽碎岛的鄙女风气，会有什么感想？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示，于是信仰依旧扭曲。」

　　「火宅佛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嗯，好奇了？」盘卷指尖的金发。「火宅佛狱啊，是我永远不希望你踏足的地方。」

　　「那个地方……」寒烟翠思索片刻，勾起眉眼，泛出苦笑，「火宅佛狱——为了生存，提倡不择手段。」

　　眼前的好友，虽然没有冷脸相对，她却知道，对方很不高兴，只是面对的是自己，于心不忍没有动怒。

　　「火宅佛狱的信仰，一切为了佛狱的最高利益，每个人都可以牺牲，罔顾伦常。」

　　「翠姐姐？」

　　「不要去佛狱。」

　　「什么？」

　　「哪怕发生天大的事。哪怕你再想见我，也不要去佛狱。那是一个吞噬良知的世界，我不愿你受到污染，懂么？」

　　「可是……」

　　「现实无法改变。尤其是规则早就约定俗成，你知道世事的无常，却无能为力，什么也改变不了。当众人皆沉浸在谎言中，只有一个人说了实话，他就必将面临千夫所指。所以，你只要做快乐的湘灵便好了。」得到乖巧的回复，她笑言晏晏。

　　禳命女回握那双微凉的手，心底涌过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话，从相识的那天起，手的主人一直在牵引着她。也许多年以后，她仍会在最无助的时候，忆起这份踏实的依赖。

　　她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再也无法触及那份曾经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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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12-10-10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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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禳命女皱着眉，不时关注身边的黑发女性。抬起微颤的双手，却发现昔时种种已成奢望，再难企求。「你忠于自己的情感，我也忠于自己的情感，感情的路上，我们都坚持己见。恩情恩情，有情便不为恩。因为付出了，就不需要回报。」在重逢的刹那，固执的好友如此回绝自己。

　　「我不可能答应，我爱的人只有你！」对方的手抖到连自己都可以轻易察觉，禳命女凝视着好友。往日里那双传递温柔的玉手，在惊闻噩耗的瞬间，剧增的力度中暗示着主人的极端惶恐。

　　焦虑间，狱王的出现，打破漫长忐忑。「我不可能嫁给戢武王，我爱的人只有湘灵。」黑发女子顽强抵抗着到访的威压帝王。

　　「你爱谁，重要吗？」冷硬语调中听不到一丝起伏。

　　「我，重要！因为就算是父王，也有强逼不了的事情。最少有一件事情，是我自己可以掌控的！」

　　「姐姐……」禳命女轻扯好友的衣袖，流过来的决绝令她心疼到想万分珍惜。狱王森冷沉吟，强硬至没有转圜的柔软余地，惊惶中，金发女性怯懦的退步噤声，「谁也不能勉强一个死人，嫁戢武王！你知道我做得到！因为，我是你的女儿，是火宅佛狱，最骄傲尊贵的血统！」寒烟翠直视身前王者，坚毅的身躯挺立得纹丝不动。

　　「最尊贵骄傲的人，就该作出，最尊贵骄傲的牺牲，你会改变主意。」

　　所有不安都在此刻演变为现实，金发女子知道自己能够理解寒烟翠眼底的决然，可是她打心眼里害怕，劝慰中有着了然的颤抖，「翠姐姐，你不能伤害自己。」寒烟翠并没有正面答复，而是一脸平静如昔。

　　「……翠姐姐？」

　　「南风不竞在不归路，挑战天下。最后一日，如若无人能打败他，你会跟他走吗？」

　　「我……他最后没有赢……」学会放手，便不再伤痛。寒烟翠笑得哀戚：「以你的性格，虽然不会再说什么，却势必然会自尽。你看，我说的对吗？」

　　此话之后，禳命女回避开黯红的眸。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父王……我愿意嫁予戢武王，求你放楔子一条生路。」寒烟翠双膝一跪，是对爱情最伟大的牺牲。

　　刑场之上，她抱紧垂死的爱人，欲与心爱之人共同进退。命危的一瞬，寒烟翠堪堪赶至。那是一种诡异的默契，无需动作，无需言语，仓惶对视中自然就会了解。

　　「翠姐姐……」禳命女欲扶起落寞的好友，却见寒烟翠将脸瞥向一旁，「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黑发女子说得勉强，隐见侧脸滚落如线水珠。

　　「事关一个人的生死，南风不竞为何如此绝情？」

　　「哼！」寒烟翠回过头，脸上满是不屑，径自起身。在提起这个名字时，脸色也益发难看起来。

　　「他对枫岫有恨在心，就算枫岫是为了救他，才落得这般地步，他那种人也不会感怀在心。」

　　心头好似插上尖针，禳命女垂首哀叹，「呜，是我害了枫岫，要不然，南风不竞今日，就不会见死不救。」

　　「错不在你，你不用自责，南风不竞那个人，本来就自私。曾对他有所寄望，是咱们的错误。幸好，父王不再针对楔子了。」

　　「翠姐姐……」在昏暗的佛狱中，佛狱王女那双冰凉的手，正几不可闻地隐隐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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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2-10-17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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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煎熬，她再度见识到文人特有的温柔。「翠姐姐，我会陪你。」结束了各自心思的三公践行，轿中，金发的王女执起寒烟翠失温的手，反复摩挲，再三珍惜。

　　「打开一观吧。」

　　「嗯。」轻展画轴，难掩突袭讶异，禳命女掩住口，了悟因由。看着俊逸的画中人，不禁眼热鼻酸，潸然泪下。

　　「翠姐姐，我在启程前往佛狱之时，就真真正正决定放下了。可是，听到枫岫身陷佛狱，命悬一线。那一刻，却仍是非常在乎。」

　　「因为你够诚实，才能够坦然承认自己依然在乎着枫岫。」

　　「我总是不敢回头，看着背后深深守护的人，就好像看见自己。」他没有机会见证自己的成长了，当她叠下画轴时就了然於心。看不清黑纱后的表情，「我会快快长大，总有一天，能独当一面。」

　　「嗯～」

　　寒烟翠露出歉疚的笑，心疼地为她拂去额边的冷汗，以及眼底满溢的热泪。在禳命女悲恸欲绝，哽咽低泣的时候，她仅是环着她。从未宽慰一句不要哭。

　　「湘灵，你知道吗？」

　　「我很庆幸。」

　　「翠姐姐受我拖累，远嫁碎岛，何来庆幸？」昏黄光线透过轿帘，映照佛狱王女的一袭黑纱，垂着眸，「行刑前的一瞬，我醒悟到，嫁给戢武王并不是最难接受的苦果。内心真实的恐惧，迫使我动摇。」

　　「恐惧？翠姐姐……」禳命女仰头颤声，后者只是默然注视着她。她自己清楚，相较於痛苦，她已无法再承受失去。摸着禳命女的头，在她眼中，她终究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眼泪晕开在断续的「嘀嗒」声中，碎岛王女别过头，默默收卷起卷轴。

　　不远的前方，乃是不可知的未来。「终归是，我们谁都未能放下……」

　　「我追赶在你的身后，见到你不顾一切，想要维护枫岫……」

　　「翠姐姐……莫非……」

　　「你想同他赴死，不是吗？」

　　人总在最后一刻，才知道在乎什么。

　　「翠姐姐已经为我付出太多。」禳命女侧首答道。

　　寒烟翠搭上好友的手，说道，「逼命关头，我曾问自己。如果你遭遇不测，我的坚持还存在什么意义。哈！」

　　禳命女依靠在寒烟翠肩头，闭目流泪。

　　出发的轿队，浩浩荡荡，缓缓向着杀戮碎岛进发。「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哪也不去。」

　　身畔的佛狱王女笑若叹息，「我知道。」

　　「过去我一直躲在翠姐姐身后，享受翠姐姐的关怀照拂，而今却让翠姐姐在身后为我担心不已。」

　　「湘灵，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纠缠的后果是无尽折磨，但她心甘情愿。

　　「我会陪你。」再次许诺，将脸埋入肩窝，掩去睫中那抹泪珠。

　　「我很高兴。」

　　一语未尽，杀机顿起，风中传来猝不及防的喊杀声。剧烈的颠簸中，隐约可见激起的血花，路边林木迅速后移，轿夫豁命奔逃间，像极了那狂奔的脱缰野马。出嫁的王女拥紧好友，口中念着别怕。奔逃了许久，碎岛的迎亲，终在杀戮中划上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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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12-10-20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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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姐姐看似心情不错。」

　　庭院一角，阳光穿透树梢间隙，映射出斑驳的光。黑发王后招手示意，「快来，这棵老树长出新芽了。」

　　「啊？」闻言，抽出古籍轻掷于石桌上。

　　顺着手指的方向，点点嫩芽遍布在茂密的枝叶间。不由自主的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禳命女步至树下，深深的叹了口气，昔日的好友，已变成自己名义上的嫂嫂，她感受到某种哀伤，甚至于怜悯，「姐姐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的确。」

　　「是因为老树发芽吗？」

　　「是啊。」寒烟翠伸手，自好友肩头取下一片落叶，随意在指尖玩转。禳命女疑惑道，「它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长出新芽。」

　　「它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禳命女愣然无语。风中累积着叹息，片片叶舟在池中反复起伏，好似倾吐陈旧岁月的无奈。寒烟翠举起落叶，「这片绿叶，无论我怎样呵护，最后难免有所损缺。唯有放置在最适合的地方，它才有可能茁壮成长。」金发王女轻荡池水，对着水池中的乱影说道：「万物终归虚无。」

　　「是吗？」笑着抛出落叶，「总是会留下什么。」

　　「嗯。生命实在太渺小了，能把握命运的生命更是寥寥无几。」

　　「真的？」

　　「这片落叶，终会消失在记忆中。」

　　「但是记忆还在。」寒烟翠摇了摇头，笑的释然。

　　探入池中的纤手来回摆动，搅乱水中的宁静，沿着石缝，横流过池壁的泉水，聚於地上，重新汇成一汪。偶尔划过的几片落叶，被金发王女谨慎拿捏。不知道过了多久，禳命女终于回过身，迎向同样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碎岛王后。她抬起湿漉的手，摊出掌中的绿叶。

　　「就是这样罢？即便松开紧握的手，它还是会停留在自己掌中，不曾失去。」寒烟翠收起绢伞，在好友的蓝眸中看见了自己，不再弥漫幽怨的笑。

　　可是，这如同往常一样的轻笑，又多了几分，陌生的情愫。禳命女拭干双手，回到石桌旁，替自己和寒烟翠斟起两杯花茶。为什么她在自己面前，永远笑得如此温暖？

　　溢出的茶水漫布在指间，流窜起灼热的痛感。「当心！」寒烟翠高呼，快步抢上前。急急夺过茶杯，金发王女的手背已经略微浮起红肿。禳命女捂住伤处，倏地想到什么，匆忙将桌上古籍抢救至一旁，碎岛王后顾不上其它，拉着好友的手腕，置于池水中浸泡。

　　「肿起这么大一块，很疼吧？」寒烟翠蹲在池边，耳边不时响起隐忍的吸气声。

　　「我一时失神，没有留意。」接触冷源后，疼痛明显得到缓解，禳命女低头检查古籍是否受到损坏。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当寒烟翠全心注视着碎岛王女的时候，后者反而将视线紧紧的附在她的泪痣之上。

　　「最近，都在看些什么书呢？」寒烟翠抽回手，轻抖沾水的狐裘，禳命女回过神，瞅了一眼厚重古籍。「一些碎岛的史料。」

　　「嗯？我还以为，你对她们没有兴趣。」寒烟翠哑然失笑。禳命女却紧闭双眼，一点也没有被笑声感染的意思。虽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湛蓝色的眸底已经渐露疲惫。风干的狐裘也不再湿冷，恢复寻常的柔顺。碎岛王女睁开眼，活动起退去肿痛的五指。黑发王后拿着古籍，看着好友欲言又止。

　　「因为，王兄不准我继续谏言，除了看书，已经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禳命女撑着池壁起身，轻揉发软的膝盖，「而且，可以帮助翠姐姐尽快熟悉碎岛。」

　　寒烟翠叹了口气。「你开心便好。」

　　手背的红斑淡了下去，禳命女冷不丁说道。「我很幸运。」寒烟翠微愣，反应不及。碎岛王女接着说道，「我自出生起，就已经受到了母亲的庇护。」

　　「什么？」

　　「碎岛的许多女婴，一经出世，就面临着被抛弃的命运，连看一眼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湘灵。」

　　「而我，却拥有禳命之能，这是王树赠与的生存本钱。我却迟迟未能领会。」

　　寒烟翠笑得苦涩，不是对亲情没有过期盼，而是对失望已经习以为常。

　　「还有，狱王一定非常在乎翠姐姐。」禳命女对好友补充道，恍然的表情显示寒烟翠刚才正在想别的事，「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感觉吧，还有守护者的一番话。他看起来不像是多话的人。」

　　「是吗？」

　　「血缘不可取代，多少还是有所羁绊。所以我觉得，狱王或许……」

　　「嗯？」

　　「或许在默默关怀着翠姐姐。」

　　「火宅佛狱没有亲情。」倔强重申。

　　「翠姐姐，等到我懂事的时候，已经有太多遗憾无法挽回。」

　　「湘灵，有时候，存在即是一种恩赐。」

　　「翠姐姐快乐吗？从佛狱至碎岛，明明并不……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伴在你身边，就已经足够。」

　　她感觉到有力的双臂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她，覆着狐裘绵软的皮毛。「让我，靠一下罢。」禳命女没有说话，即便被压迫的衣饰送来阵阵刺痛。

　　她扭头看向身后，她看见了那点泪痣，和好友恬静而安详的侧脸。「翠姐姐……」

　　「真希望，能永远这样在一起。」声音伴着渴望，将拥抱勒的更紧。

　　禳命女放松身体，握住扣紧她的双手，慢慢的捂热。「过阵子时局稳定了，我们再出去玩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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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56樓發表於: 2012-10-25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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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禳命女颓然斜靠在墙角，试图按住胸前伤口以减轻疼痛，却仍是徒劳无功。

　　苦境一行，她在反复经历了漫长的苦苦等待之后，还是无可奈何的迎来了分离。眼见那株新树种下，才意识到一向对她不离不弃的那人，也真正离开了。刚毅的王者不再强势，望着欲哭无泪，至痛无声，却是一脸沉静的胞妹，罕见的落下了男儿泪。于情于景，明明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具备流泪的资格，她竟只是窝在王者怀中，倾听兄长的悔憾，再也无所谓一切未来。后来她知道了，原来那个临危即位，励精图治替碎岛众生撑起一片天的贤王，真实的身份，其实也是个「她」。

　　守护不可能吗？移居守墓，对于那些关于伤心的过往，不再提起只言片语。终日流连树下，与世隔绝，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回归平静生活的方式，用着曾经的悠闲伤害自我，同时也莫名伤害着仅存的亲人，但她的内心依然希望呆在好友的身边，这也许就是守墓的初衷。
王宫一别，碎岛王后的恐慌她看在眼里，认真说来，她已经无从定义，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看待寒烟翠的照拂，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在乎，多年以后，这份在乎衍化成为深入骨血的依赖，永世再难拔除。寒烟翠枉死火宅佛狱，接着是戢武王自身难保，唯有她尚可为亲人争取一线生机。

　　幸存其一的双子，注定将承受孤单。

　　刺入银箭的伤口逐渐溃烂，侵蚀起周围的血脉。死牢散布着阴寒煞气，看样子也无需入睡了。她发起低热，喉咙干燥，腿部的鞭伤撕扯着她。死牢里没有声响，寂静得像死后的世界，耳中却隐现淙淙的流水声。感官都越发迟钝了。不应存在的流水声！她闻到熟悉的冷香，甚至在呼吸的时候，能感受到干涩的肺部被渐渐滋润。这，的确就是，那个人的气息！

　　死牢的夜里，吹着阴风，没有人会来探视一个几近万劫不复的重犯，这一夜，她总算见识到碎岛不为人道的阴暗。那个人站在眼前，轻声细语，柔态万千。对方没有在笑，也不是常见的凝思表情，更像是看惯世态炎凉，强撑着痛苦与激烈的自制，这是难过的表情，故作坚强，藉以抵挡外界的各方风雨，象征着真正的有心无力。

　　「我知道。」禳命女忍下咳嗽。对方没有动作，只是凝视着她。

　　「这是我，唯独是我。该做出的回报。」旭日东升，朝雾中，寒冷不减反增，冻得她不住瑟瑟发抖，对方与她的视线相交，没有回答。她以为对方会终止交流，或者会说些劝阻的话。然而充斥在耳边的，却依旧是徐徐的流水声，她在微光下叹了口气，暗带着懊恼与解脱。禳命女打量着对方，在微稀的晨光中，那人闪闪发亮，不同於阳光的冷光，从她的周身透亮了出来，她偏过头靠着石墙。眼角余光瞄到滴落的水珠，在潮湿的石板上溅开无数星芒，像极了年少不甚摔落碎地的琉璃风铃。为什么会出现？梦境意味着什么呢？

　　禳命女闭上眼，双眼有如灼烧一般难受。细数着水声，没有再看向那个方向。牢门被守卫粗鲁地踹开，大笑道：「王，贱女～该上路了～」

　　「汙辱王树神圣，该死啦。」民众的辱骂此起彼伏，飞掷的石块，将她击打得数度神志不清。「哈哈！应该！死好！」她看见被刑台尖刺钻入的双膝，同鞭伤交错的斑斑血痕。「此女汙衊王树，決，立斩。」

　　「斩啊！斩啊！」

　　「卑贱！可恶！」

　　「王树威武！王树威武！」

　　喝骂声中，她撑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风中染血的发。她望向人群中那个暗自挣扎的血亲，想到自己辜负了他人生的寄托，却在创造另一个生的希望。认命等待死亡的降临，寒光掠过，她又嗅到了那道记忆中的冷香。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禳命揭开覆贴在额上的冷凉毛巾，撕开的光线中，一眼看清的是好友强掩心焦的侧脸。「……翠姐姐？」

　　「醒了？你睡的不大安稳，出了很多汗，好在没有发烧。」轻轻撩过她汗湿了的刘海。「不知道，积了什么德。」禳命喃喃自语，举起一只手伸向好友的脸颊，在触碰到泪痣之时停了下来。「可以遇到翠姐姐这么好的人。」突来的感慨，让寒烟翠只能怔怔呆坐，回了句我很高兴。

　　禳命在寒烟翠的帮助下坐起，扬笑招呼：「符应姐。」

　　「嗯，康复的不错，可以考虑复健了。对了，这是你的包裹。」

　　「……这是？」

　　浮光海市的某间办公室，欢奭放下手中的《篆刻字典》，瞅着刚刚进门的槐杉，挪揄道，「槐杉啊，东西都以会议纪念的名义寄给禳命教授了，你现在应该解释一下那是什么吧？」槐杉抱着头，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啃起饼干，「从一棵老树的根下刨的……」办公室里不意外地响起咬牙抽气声。欢奭撩起袖子活动关节，槐杉在对方出手之前加快语速说道：「老树说那是沉睡在它根系下的女人所留……」见着拳头慢慢变小。欢奭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几声「咔咔」的啃咬声后，槐杉就着茶水补充：「老树希望能够物归原主，嘱托我一定要将东西交给那个给它献花的金发女人。」欢奭撇撇嘴，似懂非懂，确定自己的行为不算是盗墓帮凶。想到被小鬼当枪使，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大人们都说，树下有好多爷爷奶奶在睡觉，好孩子是不该去吵闹的。但是醉姐姐说没关系，可以随时去找她玩……醉姐姐不喝酒，为什么会叫醉姐姐呢？她说这棵树是我们的秘密，连姐姐、父亲也不能说。醉姐姐好像很怕冷，总是穿得暖暖，手却一直冰冰的……」

　　——选自小团子时期《禳命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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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樓發表於: 2012-12-04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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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雨

　　「弄琵琶，锦台春色茂，梅魂映月笑，嘉年华甚少，渡青春浮梦消遥；天河星高，鷦楼鼓敲，剔银灯同日鸢帷宵。」听着稚气未脱的诵读，忘知放下琵琶，停止了擦拭动作，在上阕朗读结束的同时，他扔出帕子急急打断。

　　「竞豹儿，这篇《琵琶怨》你就别再读了……」

　　念痴递过几杯热饮，「豹弟也是想帮忙嘛，可是，为什么你们要交结课论文，音乐系不是考核演奏技巧吗？」

　　「就是要交演奏心得啊，现在《琵琶怨》被小豹子一读，我怎么想都觉得喜感。」

　　「什么嘛！你的脸看起来不是挺哀怨嘛？提这么多意见干嘛？」小豹子接过热饮轻啜两口，扔下手中的小册，瘫坐沙发，「《琵琶怨》怎么看都像怨妇词嘛，忘知竟然会感兴趣……以前槐破梦弹奏的琴曲，多是属于山风吹战鼓擂，十面埋伏一类的激昂曲调，真是难以置信。忘知如此体弱多病，果真和槐破梦不一样。」

　　「本来就不一样，是你们自己在胡乱纠结！我就是我，槐破梦的事与我无关。还有，配合《琵琶怨》上阕的曲子是《离魂》，这首曲子一点也不怨，哀怨的部分是下阕，被你这样一念，就只剩下搞笑了，还怎么能够总结心得。我只是打了几个喷嚏，称不上体弱多病，没有必要说得如此夸张。」

　　「忘知，还是加件衣服，否则会感冒。」无视胞弟的抗议，念痴进屋翻找外套，待在客厅的忘知侧首打了一个响亮的大喷嚏。

　　忘知甩甩头，抽出面纸，不假思索回道：「会很热。」

　　「感觉到冷的时候就迟了。」念痴无奈摇头。小豹子收拾起背包，准备下午的补习，「那个时候被折腾的还不是我们。」语毕，拿起热饮，仰头一饮而尽。

　　忘知揉着鼻子，心有不服却无从反驳。事实俱在，在多年前的那场大雨之后，忘知就受困於「肺炎后遗症」。一旦感冒就极易转变为肺炎。

　　气温稍有变化，家人就紧张得小心翼翼，草木皆兵，逼的忘知做出高呼「又不是文艺作品中的病弱书生」的激烈反抗。念痴了解胞弟的个性，总是通过外在的叛逆来掩饰内心的真实，所以就算是忘知做的太过任性，也仅是笑笑带过不以为意。

　　抵不过念痴的执拗，忘知取过外套，不情愿的穿上。

　　无声的关爱，在他幼年，亦或者更为久远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小豹子掂起背包，估摸着时间准备出门补习，迎面却撞上外出归来的騜灥。如往常那般，在滂沱的暴雨中，她信步而走，一袭湛蓝浅衫早在降雨的瞬间就被打得通透，即便如此，仍是看不出一丝狼狈，脸色平静一如往昔。

　　「嗯，补习吗？记得带伞。」越过竞豹儿，径自在玄关抖去一身雨珠。

　　「军师，你现在应该要把水擦干，喝杯热茶才不会感冒吧？」小豹子好心提醒。

　　「无妨。」

　　騜灥从不撑伞（※她总是在雨中漫步，从来没有考虑过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势稍小再继续上路。）是大家的共识。这位出没在驺山的「奇人」好像未曾想过，如果生病了该怎么办。在这群年轻人的印象中，她说不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是鲜少出门的，偶尔的出行，也不知道目的为何。早前忘知还一直担心「騜灥会不会迷路」，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偌大的四魌，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事实证明，忘知的担忧纯属是杞人忧天，他委实低估了騜灥的适应能力，同凉亭中老人们「棋友棋友」处得非常融洽，念痴看得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小豹子却认为「军师就该是这么厉害」。「厉害的军师」騜灥雨天又不撑伞，大概也是奇人的独特之处，可是真的对吗？

　　忘知抖开一条干毛巾，不认同的皱起眉。散开发辫，那缕浅藏在黑发中的金丝，伴随着柔缓的擦拭动作若隐若现，在包容与保护中，万分珍惜。

　　竞豹儿杵在门边挠着头，奇怪「忘知竟有这般贤惠的一面。」念痴走至小豹子身前，拿过雨伞，了然叹道：「小弟对她一向如此，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一向如此？」小豹子惊愕地重复一遍。

　　「是的，我们见到的是最真实的忘知。」点头示意。「难不成，他们一开始就……」小豹子转过头，动作僵硬。

　　念痴探身低语道：「在胤天皇朝的时候，我一度希望小弟对她的依赖来自‘缺乏母爱’，后来证实并不是我多虑。」鞋柜上的报纸哗啦啦地倾倒，竞豹儿置若罔闻，「我的兄弟有恋母情结？念痴，你不是开玩笑吧！」

　　「若论年岁，我的确比你们年长甚多。」騜灥斟起热茶，已经换下那身湿透的蓝衫。

　　「诶？」

　　「可惜有些问题，不是年长就能够拥有解决之道。」正在整理琴匣的忘知一顿，勾拨琴弦，奇道，「是指我吗？」

　　「嗯，或许是的。人世间，有许多事情，冥冥中就已经划定了因由，愤怒狂妄下的逆天之举，也仅仅是人在最为无知的一瞬，自欺欺人的选择罢了。」

　　忘知扣紧琴弦，心底深处忽地涌起一阵莫名的熟稔。「天也会有瞎眼的时候。」

　　「瞎眼吗，这倒像是你的回答。当你在做出一个选择的同时，就应该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年轻人多是容易冲动，冲动到极致便会衍生出愤怒，而愤怒却是人最无知的时候。」騜灥微抿一口香茗。

　　念痴收拢好报纸，将它们重新放回原位。

　　「人们往往学不会感恩，永远都认为自己受到亏欠。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产生出一系列的纷争。」騜灥勾起尚在滴水的发，忘知进入浴室，提出一台电吹风。看着滴落的水珠，插上电源，「非得走上一槽，才能寻回最初的本心？」

　　「端看个人造化。」騜灥笑里清浅中伴着「孺子可教」的欣叹。「有太多的事，是反复发生的。一个人的琐事，对其个人而言仅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对其他人——却可以上升成为智慧。可惜，用心者实是寥寥无几。」

　　「常人一般都不会留意这样的‘智慧’吧……」

　　「忘知果然有可能变为‘负心汉’……」

　　忘知和小豹子的脸上露着苦苦思索，騜灥翻阅起《周易》，暖风拨挑发丝如月下水波。「我突然想到，忘知的小姨，上辈子一定欠了那位冰山很多钱，现在才会这么辛苦。忘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电视剧中，负心汉的下场会很惨的！」

　　听到小豹子率直的话语，忘知的额角浮出青筋，烦躁的说道，「这，怎么又扯到我了……」

　　「当然，你最折腾人！又没有从前的记忆，又不相信轮回，还抵触忽雷，任性不注意身体，阴天出去也不带伞！」

　　「又不是我一个人不带伞。」

　　「可是，频繁感冒的只有你。」背着背包的小豹子伸出手，晃起一根食指。

　　念痴还在因竞豹儿的「负心汉」一论陷入沉思，騜灥把玩起茶杯说道，「源自天上的无根之水，好似能洗净尘世的一切污垢，走在雨中，似乎曾经的罪过都被洗涤干净了。」

　　「是这样吗……」念痴瞥过头，望着灰茫茫的窗外，「罪孽用水就可以洗净吗。」

　　「念痴，你们在说什么罪不罪的……」忘知关上开关，拔下电吹风插头。

　　騜灥中断阅读，微抬的手中卷握着《周易》，触到指尖的书页扭出折皱，迎向忘知懵懂的眼神。这是忘知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她的神情，同脑海中那一晃即逝的映像重叠。坚毅，固执，无所畏惧。

　　惋惜的是，忘知高估了自己，为迎接过去而立起的心理建设。他抽回了自己的视线。

　　「选择在你，不过，该当属于驺山棋一的，我不会放手。」騜灥抚平折皱，戴起擦去水渍的黑框眼镜。

　　「小豹子，你们！都瞪着我干嘛！」

　　「忘知又不听军师的话了。」

　　「喂……这……听什么话啊？！」

　　「当年在胤天皇朝，槐破梦不听军师的规劝，后果一向很严重。」在小豹子的调侃中，騜灥和念痴却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双双握紧了拳。

　　「胤天皇朝？她最后到底是怎么灭亡的？」忘知端起茶杯。

　　「唉……」念痴释怀一叹，握起果盘中的一把水果刀，刀刃反射出明晃的光，他伸直手臂，刀尖直指对面的騜灥。

　　时间在静默中如水而逝。没有人说话，刀刃最终落在果盘内的苹果上。身为当事人的忘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又挑起了一段不堪的回忆，小豹子闭眼锤锤头。

　　时间并不能真正抹平一切。倔强的执狂，败亡的不干，离别的哀痛，亦或是痛彻心扉的背叛，都已经切切实实融入骨血之中。或，另一种可能，这些理应消逝在时空中的记忆，它的拥有者们擅自决断永世牵挂，正如一生与胤天国运息息相关的「奇人」驺山棋一——騜灥。

　　騜灥是寂寞的，她疏冷的眼眸中时时携带着哀伤，即使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忘知，即使好似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在单纯率真的忘知面前，她始终显得不容於世。

　　「算了。」忘知大口啃起苹果。

　　「当你真的想要知道，你就能够知道。」騜灥梳理好头发，垂首细心编结起发辫。「才吹干，要不要待会……」感知中突袭的在乎，仿佛就像他们所讲的那般，真真切切惦念了好久好久。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我……还有报告要写……」

　　忘知关上门，茫然靠坐在门后，坦露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

　　騜灥打理好发梢，「由得他罢。」

　　念痴捏按眉间，起身离座。「这就是跨过藩篱的胤天军师吗？」

　　棋盘响彻起清脆的落子声。「是的。」騜灥答道。

　　「忘知目前的生活……是他应得的。所以我不希望他的快乐遭到破坏，如若你还是如当年那样……」

　　看似专心下棋，与他人反应无关。

　　「我会不惜代价，将忘知带走。」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又是因为忘知……」竞豹儿活动挎包的肩膀。

　　「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就已经太多。」

　　「如你所见，我在下一局不算大的棋。」随性落子。

　　念痴捏握一枚白子。对视中，他的目光安静了下来。

　　「仍是一局不择手段的棋吗？」

　　「我活着，承诺就必须兑现。」

　　「忘知对你甚是依恋……不要再度伤害他。」

　　「假如感情只是一次讨论，那么你拼尽全力斤斤计较是值得的。但是我们都知道，不是的。感情往往要复杂得多……」

　　「为什么，每次一谈到忘知，就变得剑拔弩张，忘知的决定才是关键，不是吗？」竞豹儿瞥向里间卧室。

　　「虽然尊重小弟的决定，但是现下他的人生阅历，尚不足以辅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抛出白子打散满盘落花。

　　「动心一刻，正确与否已不再重要。」收捡未完的棋局。

　　「无心一动，造出的可是莫大灾乱。」

　　「过度强调无心，是动心的伊始。」

　　「时过境迁，也罢。」

　　「时过境迁吗？倘若真正做到无心，便不会来到四魌。」騜灥垂眸端详发辫，凝神感应发中灵息。

　　「豹弟。」念痴瞄向挂钟，提醒道：「豹弟，不是要去补习吗？再不出门，你很有可能会迟到的。」

　　小豹子立在门口迟疑着。念痴伸手轻拍竞豹儿的肩膀，「快去上课吧，有不懂的地方，回来我会教你。」竞豹儿掏出腕表，瞅向另开新局的騜灥，「军师，也许是我多嘴了。忘知他并不愿意看到你们之间发生争执。」言罢，小豹子快步奔出公寓，不再做任何停留。

　　「我一直认为，你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未想过，你同样亦是极具耐心之人。」嘴角勾勒起苦涩的弧度。

　　「你去过果园吗？」

　　「怎么，胤天军师的新兴趣吗？」

　　「每逢收获时节。果农会举起竹竿击打枝干，加速收取。」

　　念痴沉吟片刻，随即说道：「军师的意思，是打算保全这颗果实吗。」

　　「拍打易坏，采摘更宜。」

　　「就在这样的下雨天，享受这份难得的恬静罢。」念痴持刀削割果皮，在沉默中结束了这场诡异交谈。

　　騜灥扫视屋外，这场来势凶猛的骤雨，不知道还得下多久。显而易见，纵使转世，纵使变了一个人，羁绊与思念并不会就此消失。「这一个轮回，我唯一的失误，是自以为可以助他，挡下那命定一劫。终归是，天意难测。好在……」前愆如锁，往事如烟，在那沉寂的残念中，她每夜沉溺在不堪的噩梦中，已经淡忘了那时的自己，是如何苦苦数过一个个日升日落，只为履行一个漫长的约定。

　　如此难熬的等待徘徊，实不甘心短暂重逢后那匆匆地别离。

　　「忘知的选择，终究是将她放在首位。」削好的水果，迟迟难以入口。他不想再看她，正如见到她的刹那，自心底升腾出那种面对陌生人却又无来由的惊怒感。

　　雷雨隆隆，不规则的啪嗒啪嗒声在窗边响起，扰得满室冷光茕茕。

　　视线转移不开，脑中不停在想。牵念如根，深深喂养心上。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槐杉弯腰闪入门帘，「阴雨天到处都湿淋淋的，山里又积水了。」

　　「咕……」壶盖不时开阖，顶出缕缕白雾，在噜噜的沸腾声中，一只包扎着绷带的伤臂适时提起了它，「顺利吗？」

　　「糟糕透了，雨天根本就不适宜登山！」

　　老树的枝叶都被打折了。真讨厌。没事，就不该过来。

　　茶香四溢，槐杉站在角落低头拧按衣角，嘴里不时在嘀咕什么，棋隐坐在一旁被临时充当座椅的箱子上。

　　「早知道就让你呆在寨子里了。这么大的雨，天气又这么湿冷，伤口会感染的。等天气放晴，就先送你下山吧。」

　　棋隐解下浸血的绷带，简陋的木屋尽责的阻隔了外界风雨。

　　今天煮茶用的是汽油炉，诸位亲朋好友都幸免于难，槐杉蹲在炉边，暗自吐舌。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喉头强烈痉挛，忘知发着抖，忍不住从口鼻咳嗽出水。

　　「咳，咳……」他睁开双眼，口中发出微弱的嘟哝。

　　风飙云动，冷风淅淅，粗大的雨线让周遭的景象变得晦暗朦胧。林木缓慢后移，他正位于一个植被茂密的小山上。俯视着临近群峰间的绿色山谷。放松身心贴近热源。

　　自己明明是掉到河里了，为什么会被人背在山路上走？「咳，咳，这是什么地方？」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下？」眼前的女人背对着他，步履平稳，尽量走在枝繁叶茂的老树下。

　　「不要。咳，你是谁？我要回家……」忘知面色青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就必须要先下山。」

　　「下山？碎云天河好远吗？」

　　「远吗？下了山才知道。」

　　「是你救了我吗？这么大的下雨天你为什么出来？」稚嫩疑问。他歪起头，攀在对方的肩膀上，想藉此看清对方的脸。

　　好奇怪啊，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清，是眼花了吗？

　　「那么，小朋友，在这样的雨天，你又为什么会落水呢？」

　　瘪瘪嘴，倔强抬头，默数路边林木。

　　「就是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嗯，你的父母怎么会放心任你雨天出行，你还是个孩子。通常家长们不是会让孩子在下雨天，乖乖留在家中吗？」

　　「我去钓鱼了。」

　　「你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拉得动钓竿吗？」

　　「有父亲在。」忘知别过头，将下巴搭在外着蓝衫的肩膀上。女人拨开拦路的树枝，垂散在颊边的黑发有丝亮光，那瞬间忘知察觉自己眼花了。「你的父亲，会允许你在暴雨中垂钓？」

　　「我想赢……」数到第十七棵树时，忘知别扭开口。

　　「嗯？」

　　「我不想输给念痴，我要赢。」

　　女人停下脚步，轻道：「你的父亲现在一定因为忧心你而寝食难安，你实在不应该。」

　　「哼！」中气不足，哼哼两声。

　　「哈，那你们是怎么判定胜负的呢？」不介意的继续前行，就像早已明了一切，但是忘知清楚，他们其实并不认识。

　　「父亲喊开始，我们将钓饵投入水中，看看鱼儿先咬谁的钩，父亲在一旁做裁判。」

　　「最后呢，比赛的结果，你赢了吗？」

　　「鱼儿同时咬了钩，可是父亲却先替念痴拉动鱼竿，我们是平手。」不服气的回过头，雨势渐缓，视野变得清晰，却依旧看不清女人的脸，

　　「为什么父亲会选择念痴，他不爱我吗？」

　　「若他选择的是你，他就不爱你的兄弟吗？」

　　呆然眐视着看似透明的瞳仁转成幽邃一片。忘知抓紧了那件蓝衫，烦躁的心中仿佛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

　　「我不知道……」像踩着了尾巴般横起眉眼，忘知突地低落起来。

　　「仔细想想，你完全可以平安无事。只要你在那个时候，自我觉悟放开钓竿。」救命恩人——蓝衫女性轻笑，语调中映着恬然。

　　「反正，都已经发生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忘知的事我都知道。」想象孩子惊愕的神情，轻呵浅笑。

　　「骗人！你怎么知道我叫忘知？！」

　　「我骗过『忘知』，却未骗忘知。」女人轻声答道。

　　「不可能，我只说过念痴，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我的事情，你不可能知道。」

　　「确实知道啊……」专心侧耳倾听雨树互击的脆响。

　　「你是父亲母亲的朋友吗？」

　　「我尚未拜访过他们。」

　　「喂，咳咳咳咳……难不成你是坏人？」

　　「严格说来我不是好人。」

　　一时岔气，忘知闷头剧烈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我从河中捞起了你。」一只手覆上忘知的额头，眼睛则看向远方的呼啸闷云。

　　「肯定是你在救我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的名字叫做忘知，看来……果真是忘知呐。」

　　「怎么可能！你是街边的神棍吧？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叫忘知。」

　　「你啊，有这份精力猜测我的来历，还不如想想今天怎么下山。」

　　「你是大人吧？」怄气反问。

　　「嗯，所以你认为，寻找不到出路，头痛的应该是我吗……」

　　都说中了，她怎么知道，忘知鼓着腮帮子，发觉自己没法隐瞒对方什么。

　　「你是为了什么钓鱼，果腹吗？较劲吗？当你在决定做某件事情之前，应当首先想想，为什么，有什么意义，值得吗？」

　　「我不要输给念痴！」

　　「这一局，你输得彻底。」

　　「诶？」

　　「渴望他人的认同是不自信的表现。你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胜过昨日的自己。做事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不是每次都有人救你，你不一定能够拥有这次的好运。没有人会在乎，这场无意义的较量，除了你。你的父亲，你的兄弟。他们要求终止，你不答应，在水势暴涨的河边，你执意要在比一次，直到分出胜负。鱼儿上钩了，你拉不住，却不愿松手。人生之际遇中，有无妄之灾，自然便有咎由自取。」窥着倒映在女人，琥珀般瞳底的无暇水滴，忘知忽然懂得了，某个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他在意他的亲人们。

　　「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在一场灾难之后，被她唯一尊重的师长误会了，她很失望，失望到没有发现，其实她的老师一直在为她创造辩解的机会，她心想，既然连师父都认定她是个恶人，那么就去为祸天下吧。为了一句话斗气，她弑杀恩师，出卖同伴，步入歧途，连唯一珍重她的那个人，也差一点错过了……」

　　抿紧嘴唇，忘知不懂这突然的眼热鼻酸是怎么一回事，「故事真差劲。」

　　「是心情差吧？」

　　「总之很无聊……」

　　惊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呼吸也有点急促。

　　「呵，怎么不说话，累了？」

　　他伏下头，蹭去眼角犹未褪去温热的水。

　　故事中那个失足的年轻人。是不是倾尽所有想要遗忘，却再也找不到重新开始的方向了呢？

　　珍视她的人会陪伴她吗？尔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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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58樓發表於: 2013-01-02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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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吃。槐杉咬紧牙关，咽下一口味道不怎么样的干面包。猝不及防的唐突山雨，打乱不苟的行程计划，众人受困山中。唯有听天由命。堪堪挤在这小小屋檐之下。槐杉仅只是打算过来打个招呼，却又对这帮冒昧的考察者放不下心。过于高看自身能为的下场，便是进退两难。惜叹队员们在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寄辛先宗漫无目的的瞎走，一丁点都没有质疑他们的未知前途。

　　说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山雨之前哪里有风？多管闲事，自讨苦吃……

　　「槐杉……」闻声转头，空气中蔓延起淡淡的血腥味，槐杉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棋隐保持着品茶的姿势，绷带早已被血水浸透。她瞭望山崖，对飘洒的串串血线视若无睹，「不愧是平烟长崖。」

　　槐杉搁下面包，急急抄起医药箱。

　　「刚刚才处理过啊。」

　　「阳气……山形饱收日精之润，平烟长崖，实乃至阳之地。」面无表情拆解绷带，粗鲁的动作之下，暗示出当事人隐晦的不悦。

　　「至阳之地……你是指，如果有一个善使术法的高手，运用阵法配合崖顶吐出之云岚。在适当的天时下，便能涤去大量阴气。」

　　帘外传入慌乱的吆喝声。自伤口汨汨流出的鲜血，顺着袖口滑落，屋内潮湿的土地顿时湿润成滩。「还有没有人？海主不顾危险，独自去了崖顶！大家赶快去找回海主！」

　　略显细瘦的胳膊上，伤处终未痊愈，红肿炎迹如菌蟠踞。

　　「你做了什么？」惊讶的按压愈合的上臂，霎时说不出心头的感触究竟为何，独是浑身无法自抑的轻颤。「这是我最近学习的，该怎么说呢，姑且称作不熟练的『力』吧。」漫无边际的乐观持续了短短不到两分钟，棋隐卷起绷带，再次将伤药涂抹在手臂上，「不错。」

　　「没效果吗？」

　　「修复不了坏死的组织。身处在充斥极阳之力的平烟长崖，你的力量，虽是杯水车薪，却已可堪一赞。假若当年挑选在这个地方，完纳她的性命，当真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她竟逃过一劫，嗯，越来越有意思了，纵然她免于一死，那丝『被唤醒的残存人性』，却演变为困锁其活在过去的囚笼。」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直接告诉那个老头不就得了。」

　　「……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呐，况且……」掰开槐杉抓碎饼干的手，顺势将手帕塞了进去，唇角一掀，笑得诡谲不明，「偷窥她人隐私。被当事人赶出来，道理上，没人会反对罢。呵，也是时候，该去提点一下，浮光海市的那帮老好人了，省得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般整天乱晃。」

　　「怪不得上次在薄情馆，騜灥倏然变得好可怕，连欢奭兄都吓得不敢动了……他就不能借着照片看风水嘛？」擦净掌中的饼干渣，向着伤员挥动起沾染油污的手帕，如风中弱柳般晃啊晃，「去罢，老板出事，你就没薪水发了。」将地图挪高，遮挡住槐杉不满的怨叹。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拿去吃罢。」

　　瞥眼看向肩侧，失笑觉察对方早已双眼紧合熟睡多时。「破梦……」

　　「她的结局，悲伤吗……」

　　沉静澹泊的心，在蛰伏了许多年后，终于等到了，那惊涛迭起的时刻。牵唇想笑，却道不出否认的话语，仅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她死了。」沉缓低喃间，暗携怨世森寒。

　　「死了，亚父她……死了，也死了……」

　　「别想了！」女人停步，用力摇醒忘知，忘知微张迷蒙的睡眼，木然出口：「这串香蕉长得好小。」

　　「……那串是芭蕉……」

　　从蓝衫女人的角度来看，忘知应是还未睡醒。准确的说，就是两眼努力集中焦距，两手不住把弄芭蕉，就算将剥好果实送至他的身畔……也仍无动于衷，被河水泡昏头了罢？

　　凄清的月光下，忧虑在美丽的瞳眸中急漫。

　　「原来……」剥开表皮，食入酸甜的果肉，恍然道：「芭蕉是这个味道啊……」

　　「嗯，是啊，同香蕉近似。」轻如吹气的冷嗓不轻不重徐徐回道，「回神了？此之前，你都未见过芭蕉吗？」

　　忘知坐上大石，双腿交叠，只手撑起下巴，嘟了嘟嘴，似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蓝衫女人。
踟蹰中，他难掩困窘的别开脸。梦，单单是，模糊的梦境……

　　忤逆的失足者仓惶奔逃至某处断崖，她没有寻得理想中的生路，反倒遇上新一轮的算计——能够杀死她的刀和人。耳畔的申辩让她觉得，好似连谷中风随意吹拂的声响，都像在取笑她的愚蠢。胸中充满的失落怨愤，忿忿激怒了穷途罪者，罩着寒霜的素颜，再难掩下此身颓丧。

　　「她气的语无伦次，钳住欺瞒她的那人，冲着她的死对头叫嚣，谁敢动她便让那个欺骗者陪葬。」蓝衫女人讲述的下半段故事，却让他自骨子里阵阵发寒。

　　「哈哈哈哈，我执什么迷？他求什么情？若吾知有今日的背叛，还不如当初便葬身浮光岸！」

　　罪者昂首，怒不可遏，青丝飞舞间，不再言语。终是狠不下心痛下杀手。觑着欺骗者吐血的面容，罪者思绪刹时空白，只觉满胸怒意翻腾，形同焦雷轰顶，然而归根究底，是恨自己，亦或……高抬的劲掌颓然垂落。意外入眼的，是少年苟延残喘的将死残躯。

　　而后，事态急转，雄掌逼身，罪者受劲一退，混乱中，她溢出哼笑，嘲讽的珀眸既狂乱又深邃，而那抹癫狂的笑，却扭曲成钩挂在唇边的奚落。「哈哈哈哈，何必要这样虚情假意？我不相信了，不相信啊！」

　　「啊啊啊……」万鬼侵食，罪者放弃挣扎，闭目待死。

　　「引其踏入平烟长崖，方可饶她一命。」已明瞭少年的作为，头顶莲冠的白发长者，几番权衡，做出底线的退让。

　　「亚父！」晏紫的刀光划掠，万鬼退避中，倏见蓝发的阴鬼，宛若噬人饿虎出闸，势将猎物立毙口下。「啊。」

　　阴鬼的凄厉哮吼，震得夜风也怵然转向。

　　但她并没有被咬伤，遭受噬咬的是少年精瘦的手腕，缄默互视中，视野里弥漫的是怵目惊心的红，敛神勉强稳住己身紊乱的心绪，热血泉般溅射，淋漓渲洒衣袍，终究被逼至了绝路。

　　「亚父！」颓废跌倒，眼看着便要殒命绝崖，却于坠落前刻被急速飙至的少年牢牢紧扣。

　　映入眼帘的，却是强隐却隐不住的悲涩修眸。

　　终究失去了，抓握暖光的勇气。

　　「明知情是劫数，吾却回了头，回了头……却见这短暂曙光，在眼前消散，我心痛了，痛得无以复加，既然对你狠不了心，那就让我对自己残忍吧！」须臾间，耳边传来一声若无轻叹，然后是交握的双手无力松开。尚不及道出口的心思，乱无章法，不知从何处说起，倒是疲惫悄然涌上。

　　少年纵身跃入崖底，追着那滴破碎泪珠，毫不恋栈的奔逝了。

　　佯装不知，口是心非，真相却瞭已昭然在心。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你的梦，同芭蕉有什么关系？」女人牵起忘知，踏着一贯不疾不徐的节奏往前走，「我又没有说过，这个梦与芭蕉有关，他们死了吗？」

　　「人都是会死的，故事里也不例外。美满的完结，不过是作者避开了死亡描写罢了。」

　　「骗她的那个人，只是希望帮她不要再犯错误了。」

　　「你是这样想的？呵，为什么对我说？」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她应该要知道。否则她就太可怜了，她一定不快乐，因为她从学坏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善良了。所以我希望，她在生命最后，可以感觉的到……其实还有一个人，一直对她是不离不弃的……」

　　「哈，她很早，就已释然了。开启另一则执著的旅途……卸下重担，漫漫长途又变成美好回忆。不远就有一个小镇，去联系你的家人罢。」预料之内的再次相会，又处处出人意表，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估。烙在灵魂上的，深切痛楚，不是时间，就可以轻易抹煞。给定结语的故事，设想再多的假定，悔悟，无济于事。

　　「你叫什么名字啊？对了，刚才忘记问你了，神棍都要跳大神吗？」

　　蓦地一怔，扬起一抹淡如新月的笑意。

　　今后，该要学会习惯。习惯了……便好……

　　低叹，旋身带着那袭掩不住的萧瑟，踩踏清冷的徐风离去。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看出念痴确有心事，越织女走出厨房，将点心盛在料理前摆好的瓷盘里，不解红流挤眉弄眼在表达什么。小弟的事未有着落，念痴终日愁眉紧锁，郁郁不乐，红流自顾喝茶，三人间静得尴尬，独有电视中评论人士的高谈阔论陆续传递。

　　「但愿是我多心……」不知是想起什么，念痴清秀的脸庞立刻蒙上了一层阴影。越织女正欲出言安慰，红流按住她的手背，摇了摇头。念痴强打精神，叉起一块糕点送入味蕾。

　　味同嚼蜡。

　　越织女看了他几眼，挑眉浮起淡淡微笑，「她终未下手，不是么？」

　　那天，忘知留书出走，他熬不住扰人的牵盼，抱着小弟的忽雷，漫无取向四处找寻，却依是遍寻不获，「她生性孤冷，却依然需要他人关照，人人都会需要他人。不能单靠忘知。父亲常说，记在心里，那里装着所有想要关怀的人，按它的指示去做就好。」

　　「前些天，我碰见你的小姨和她的朋友。是寒姨吧，陪在禳命姨的身边，神色十分愉悦安定。我当天在想，幸福就是这个样子吧……平烟长崖上，驺山棋一放过了槐破梦，是不是因为，在她的理念中，槐破梦早就蜕变为一个超越所有的存在，被捧在手心，战战兢兢守护着呢？所以即便狂怒，即便被欺诱，她也决意放纵一回自我，甘愿受死……」

　　红流按下待机，不住摇首叹息。背向越织女，扑哧出声声抖抖闷笑，越织女作势要拿着调羹打人。

　　微露苦笑，不免羡慕起和睦的两位好友，顺应日升月落，永不需疑虑前进的风向，思路飘忽，连说出口的话也失了因果主次，「……她的背后似有牵扯……我害怕父母亲难过……」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騜灥阅毕《周易》，转身将洞开的窗户关至一半，走近倒卧在沙发上的忘知，犹豫半晌，终于还是伸手，为其添上薄毯。睡梦中的忘知，脸孔霎与桀傲魔子重合，瞧起来竟带有几分的不真实，怀着连自己也不甚明朗的心念，她伸指轻轻理顺那微乱的金发。

　　「微雨润山青，芭叶待天晴。蕉风疏人语，步沓惊梦醒。」

　　坏人与坏人间的惺惺相惜吗。

　　仰首望向远处那高悬中天的皎月，光阴不待，转眼已至夜阑时分。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
　　爱上她了，为她争取一份悔过的契机，一份安逸的生存空间……即或世俗不齿。

　　等至她改悔，已有无数人下了地狱。这很荒谬，可是心里认准了就是认准了，感情之上，如此而已……

　　思慕无可平歇，静心守候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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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樓發表於: 2013-01-25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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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妄
　　艳阳高照，延至彼端的晴空，是纯净到极致的蓝，万里无云。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无视身后渐行渐远的呼唤。

　　她四处跑动的原因无外乎仅是：想要多看一眼周遭美丽却陌生的事物。譬如那些叫不出名字，却有着艳丽色彩的花。即便隔了很远，她还是能够从风中嗅到，那阵沁人心脾的冷香，她想，这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气味。步入庭院之后，她才发现世界原来很大。但是，她仍是想去看看，散发那融汇在空气中，带给她阵阵舒适味道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会像花儿一样好看吗？

　　从她能辩物以来就一直待在大屋中。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开始学会了如何行走。趁着大人不留神，她踏出了从未离开过的大房子。院中的和风依旧轻柔吹拂，园内也充斥着馥郁的花香。

　　花丛里传来窸窣微响，一只杂色的小兽探出头，正东张西望。她好奇的蹲在一旁，惊觉小兽恰好也在望着自己，清灵似人类的眼神。它抖了一下鼻子，跃离花坛，灵巧的攀挂上她的指尖。她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托起小兽胡乱摆动的后爪。小兽缩起身子，伏在她的掌上顾盼自得，轻抚中，它惬意的眯起了眼睛。耳畔响起痛呼，它随即被抛落在地上。

　　女孩捂着手心，惊慌失措的跑出了花园。它竖着长长的大耳朵，茫然四顾，无辜舔舐起自己细小却有力的前爪。

　　好痛，她挥挥手，试图甩开掌中那灼热的痛感。正自悔悟方才的粗鲁举动，身侧却飘来一阵熟悉的清香。

　　是什么呢？她转过头，凝眼细看，不远的老树下靠坐着一位女性，敛眉闭眼，粉唇微抿，仿佛入睡之前心中仍存牵挂。

　　「是个孩子呐。」

　　她抬头一望，看见那本该在小憩的黑发女人已经浅笑着起了身。刹那间，某种温暖的感觉闯入了女孩不知名的记忆断层。

　　树影斑驳，大小不一的光影筛落在女人的脸上，使得面容都显得模糊不清。清风微拂，枝叶不住轻摇，许是因为树下阴寒，亦或是女人出现的太过于突兀，感触莫名窜起，让她觉得绿叶那温润的反光，此刻在她的眼中竟变得异常的寂寞孤冷。

　　于是，她的视线再也移转不开。

　　「看什么呢？」

　　对方似被挑起了兴致，顺着稚子的目光，她抬眼瞥向树梢。

　　「树上有什么吗？」梦幻般的浅浅笑容，瞬间刺痛了女孩的心。

　　下一刻，她走向前，轻扯女人近似动物皮毛的白色衣料。如抚摸小兽的绵软触感。

　　「真是失礼了，我不知道你看得见。还以为，上面有什么物事呢。」

　　女孩松开手，忍不住再看了一会女人的脸，「今年，你应该三岁了罢。三岁，天真的年岁呐……还不会说话吗？」她重新斜靠回树根，与稚子的眼眸平齐对视。气氛有些尴尬，女人却不以为意地笑了。

　　突然间，心跳沉重的好明显，脑袋里面好像也有圆球在轰轰轰轰发狂直闹，明明冷得直打哆嗦，额角却一再渗出细汗。

　　她抱住头，想到天上暖和的太阳，必定可以驱离身上沉窒的不适感。转身背对大树落荒而逃，却被碎石踉跄绊倒。

　　好在后头的女人眼疾手快，在稚子摔落草地的一瞬一把捞住。

　　「当心，摔跤会很痛的。」对方低下头，查看她的手脚确定是否受了伤。

　　猝不及防的颤栗袭扰，令她难过得眉头紧皱。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很辛苦罢？嗯，迷路了？或者，和家人走散了？呐，小孩子在这里呆久了很不好哦……喂……我就这么缺乏存在感？」

　　女人的那句「存在感」使她终于回过神，她扬起头，就近观察起女人的长相。在日光的辅助下，她如愿看清了女人的容颜。

　　面色沉静，苍白直若霜雪，异色小痣点上眼角，将她的神色渲染得纤细之中越见清冷。

　　「既然看得到我，你应当听得见我的声音罢。嗯？」瞄向始终不发一语的金色稚子，「你是谁，又为何……」

　　她瞥过头，不去看对方的脸。片刻，又禁不住得窥向女人的侧脸，入眼的是对方真切的欢欣。

　　她的确不认识对方，却因此时的短暂交流而万分欣喜。她紧闭双眼，按不下心底升腾的，那带着失而复得的异样狂喜。

　　满眼心疼，伸手撩顺女孩纷乱的金发，动作轻缓令人几未察觉。「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努力想向对方回应什么，可是，侵扰上喉头的汹涌热意，又携带着另一番难以遏止的心酸鼻痛。她无法睁开双目，她自己清楚，眼眶中早已充溢满热泪。

　　面对稚子的无端举措，清淡却实在的喜悦立即浮上女人眉梢。「不是在撒娇罢？」微笑露着一丝苦涩。

　　她将眼埋在女人掌心，望图将泪水遮掩。「我……让你如此难受吗？那么从此……你不必再遇到我了……好吗？快回家罢。」

　　凭着听力，她蓦地紧抱对方的脖子。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怅然若失，唇边泛起苦笑，她垂下头。女人侧耳，欲倾听稚子自喉中阐出的话语，却只能听见抽咽的泣笑声。

　　那一天，她在女人的怀中睡着，再度睁眼，已至隔日，她如往常一般依偎在胞姐的身畔。枕边，是古树——鲜少结出、尚未成熟的青涩果实。如今正发散出印象中的甘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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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