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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養好了身體、恢復了狀態,收拾完書堆後,他走出了室外。 5'X.Z:
時序是寒假,俏如來卻贖罪般地為前一段時間的曠職忙碌著。 tYnNOK*|
為了感謝蒼狼代替他臨時上陣、俏如來請他吃了頓飯;梁皇和燕教授的課程,他趕在送成績之前改完了作業和考卷;盡管主辦單位另找了人評論,他還是寫了封七、八千字的信給郭箏提供論文的意見。接著,他很快地做好自己要去發論文的PPT,將講義編完寄還默教授,到他終於可以回到研究室時,也已經要開學了。 =T[kGg8`
默教授和冥醫都不是講究客套的人,當然乖巧的俏如來還是給冥醫寄去歐洲行的紀念品以為感謝。至於默教授,俏如來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zzM 'uo
俏如來去剪了頭髮。 6b@: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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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上一個季節的雨似乎顯得太長。默教授收了傘,走在依然陰暗的廊間。研究室在層層轉角之後、階階樓梯之上,他偶爾以傘尖拄地,周遭一切從廣泛的角度侵入他的視野又迅速淡出,他唯一有意願注意到的,是研究室前擺了個放傘用的小水桶。 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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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讓默教授知道他細心的學生已經到了。 S^3I"B
默教授進了門,矮下一邊肩膀卸下公事包,轉回頭,俏如來向他微笑。「老師。」 WO|#`HM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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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癒的青年眉宇間似乎還帶著一股孱弱,但很快地默教授發現那是光線折映的錯覺。俏如來的瀏海整齊地洩下,如花苞一般包裹他清麗如新月的臉龐。俏如來的髮色燦若銀河,眉際的痣是太陽的黑子,那磁場的活動順應俏如來筆挺的坐姿跨越數億光年墜來,是流星雨、彗星或者隕石,默教授感覺彼此的三公尺間存有一種自轉或公轉的關係。 ^hU7QxW
「嗯。」默教授簡單地吭了聲。 ,2"-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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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講義的第三講和第四講已經做好,老師收到了吧?」俏如來說。 Z O&5C6qa
「嗯。」默教授走到自己的位子,脫下西裝外套。 B&cC;Hw
「補助的公文跑完了,院裡這次可以貼第二天的住宿費,我今天送出去了。」俏如來又說。 tip\vS)
「嗯。」默教授開了電腦,把書從公事包裡拿出來。 ZZ#S\*
「第七章剩下收尾了,週五一樣十點嗎?」俏如來問。 L\pe
「嗯。」默教授喝了口咖啡。 A%pcPzG;
俏如來淡然一笑,「那沒事了。」然後低頭看回電腦。 $Die~rPU
咖啡的溫度剛剛好,既不像凜然的天氣、也不同於心頭的躁動。默教授看了看俏如來,依然年輕的學生已不再稚嫩,他像盛開的曇花,輝映著天際柔和的滿月。 ^MuO;<<,.
俏如來忽然抬頭迎向默教授的視線,愣了愣,雙頰迅速地竄紅,又掩飾地低下頭,提著半滿的咖啡壺跑出門去。 gE|_hfm(
默教授笑了笑,可惜俏如來沒聽見。 <f1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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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開學,時間也還早,教師休息室空無一人。俏如來作賊心虛般地拎了個空杯子,懊惱地喝著足以讓他無法入眠的半壺咖啡。 c{zQX0
所有日夜顛倒、作息異常的研究生都嗜飲咖啡,但俏如來規律的起臥、三餐和運動習慣讓他並不太倚賴這類物事。每天早上的一壺咖啡大半會進到默教授的口中,那唇瓣單薄銳利而含帶殺氣,卻以這個季節行將盛放的杜鵑花色添加幾許柔和。很少人會注意到,俏如來這樣判斷著,默教授的嘴型非常優美,或可以任何美好的花卉取譬,開閉如琴盒悠揚,雖然並不演奏任何C調的樂章。 Tw=Jc 's
俏如來望著玻璃窗映照他泛紅的臉頰,心裡罵著:我在想些什麼? g$~ktr+%
很快外頭的人影奪去了他的注意力,工人們搬運著一看就價值不斐的豪華家具,小心翼翼又充滿秩序地如螞蟻歸巢。 4;x{@Ln
俏如來放下咖啡,探出門去,工蟻們殷勤地走在輸送帶上,盡頭處是趾高氣昂的指揮競日孤鳴。 9%pq+?u9
他偏頭想了想,好像有個競老師要把研究室遷回院裡的印象,但雪泥鴻爪,未能挽留他太多的時間。 |.X?IJ`
俏如來新煮了一壺咖啡回研究室。 LJ9^: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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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他已經整理完思緒,當默教授如天降恩典般把視線從電腦轉開時,俏如來說:「剛剛看到競日學長,好像要把後面的東西挪過來。」 (]1n!
這是一種聊天的前奏,但對這雙無聊的師徒來說,這種事真是無聊到不值一聊。默教授甚至沒變個表情,眼睛很快地回到螢幕上。 e+j7dmGa
俏如來不那麼在意。競日孤鳴在外訪問耽擱了不少時間,去年才剛回學校,曾戲稱自己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院裡或系上打理出該給他的位置。俏如來也是很有耐心的。 M#UW#+*g!
與默教授的互動暫時並無變化,俏如來平靜地等來開學。 YRqI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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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估著這學期要提論文口試、系辦那裡也打過招呼了,俏如來推掉了幾份校外的工作,校內的工讀也只剩默教授的助理工作和一堂梁皇老師的討論課要去帶。雖然他自覺低調,但經過系務會議所有教授們都知道俏如來今年要畢業──消息來源燕陀龍老師偷偷告訴他,默教授與眾人大吵一場,他堅定強硬的姿態搏來精采的勝利,忘今焉已經在收拾研究室了。 ^ 14U]<
「默先生的說法是合理的,我也覺得你該留下。」梁皇老師和煦地說,「專心衝論文,口試的事我幫你想辦法。」 uPhFBD7
俏如來滿懷感謝地堅持幫梁皇再帶一學期討論課,此外不再到系上露面。即使如此,他仍陸陸續續收到許多老師輾轉送來的善意道賀和勉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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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欠一個人多了、再給不出更有誠意的回禮時,只能更純粹真實地與之相處。俏如來便偶爾會為堅持論點和默教授激辯,他們每週五會熱烈地為真理而戰,結束後相伴去用餐。 -)PQ&[
「──我引《唯識》這一條是為了結構的開展性,這不純粹只是多餘的重複論述。」俏如來把書放進背包,關了燈。 !K'j[cA^
「在收尾的階段再繞到額外的論題沒有必要,孤證不立。」默教授鎖了門,轉身提了傘。 l~.ae,|7
「我在註腳解釋了這個議題的重要性,如果要並觀空宗和有宗的交集,這是一個必要的出發點。」俏如來解釋著,追上默教授的腳步先行按了電梯。 )l~:Puvh
「這問題太新,如果你有意接著往下做需要更多的證據,對論文本身沒有幫助。」默教授開了電梯,從文院邊側他們出了門。 _SY4Qs`d
「嗯,還是說我先省了這一條,以後用計畫再繼續處理?」俏如來領路出了學校,他們來到僻靜的小巷,隨意進了間素食餐廳。 -A^18r
「看你計畫要從政治面還是理論面著手,這兩個問題都很大,夠做幾年的。」默教授點了餐,把菜單挪給俏如來。 QX-%<@
「就論文的前幾章大概要找哪些資料算有頭緒了,可能先做之前那個比較有把握。」俏如來送了菜單,給默教授倒了茶。 07`hQn)Gc
「那麼那一條證據就先留著,有空你找些文獻看看證據夠不夠。」店家送來餐點,他們各自安靜地用餐。 x\T 9V~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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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論對話的有來有往,也只在這種生硬的主題上。俏如來想,他們已然太熟悉,所有日常生活大大小小的習慣已磨合至彼此秋毫無犯;他們卻也太陌生,離開學校範圍的人際、情感幾乎毫無交集。 JHC 6l
單向的情感如此甜美卻又絕望,俏如來望向窗外斜雨,視野總是一片灰濛。 u_shC"X:
「下雨了。」 TCWy^8LA
俏如來沒有帶傘,默教授看看天雨短時間內不會停,便和俏如來一起撐。 L)p*D(
「老師,我撐傘吧。」 WBvh<wTw;
「不用。」 pUi|&F K">
巷弄曲折,路途蜿蜒探入心田深處。俏如來心道:我願這路一直這麼長。 M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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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師徒身形相仿,默教授又似乎比俏如來更高一些,他的傘則是無趣的一盤黑。雨澆在塑膠布上咚咚作響,此外二人皆未曾言語。狹小的傘底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彼此避無可避、兩兩相依。俏如來看向路旁,附近的住戶各個關緊門窗,些許嫩綠枝枒探出花架送來春意,透明的雨滴一顆一顆濺開,有些調皮地躍上鞋面,有些親暱地靠上肩側,像另一個世界捎來的問候。 a\;Vly;
他們極其自然地挑選轉彎的街角,俏如來留意到,那間他們時不時會去訂書的小店旁新開了一間咖啡廳。 hH_&42E6
俏如來忽然脫口而出:「老師,我們去那兒坐坐吧。」等意會到自己提出怎生突兀的邀請,俏如來幾乎想戳穿自己的腦袋。但默教授卻是張望一陣,竟同意道:「等雨停也好。」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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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俏如來還想確認這雨是什麼顏色的同時,默教授領先轉了方向,他們進了咖啡廳。 ,rc?,J1l
到咖啡送來後,默教授掏出平板電腦又低下頭去了。俏如來心中暗笑,想來對他的老師而言無處不是讀書用功的所在。他便也拿出論文和書,佐著咖啡香沉入知識的殿堂。 {xJq F4
雨停了,雨又下了,雨又停了。暮色溫柔地降落。 W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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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默教授抬起頭,看俏如來支著臉頰翻著書。品味優雅纖細的青年指尖夾著咖啡廳提供的木質鉛筆,靠著沙發扶手,讀書的樣子極其認真、姿態卻帶著慵懶。默教授不是個喜愛想像的人,此時他學生這般的柔軟恬靜卻果真如畫,倘或身邊相伴的是親蜜的情人,也許該為他拂開一綹瀏海,露出那神性並且誘人的黑痣。 >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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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俏如來分出眼光,默教授在沙發上仍是正襟危坐。學識淵博的學者恂恂儒雅,減卻平素譏嘲辱罵的嚴厲而添增智識光輝的柔和。墨綠的髮色、象牙白的肌膚、嫩紅的嘴唇全神貫注在漆黑的平板電腦上,指頭緩慢而規律地滑動,那像撥弄琴弦、蒔花冶草,俏如來憶及那指腹的粗糙曾經停留在自己的臉上,輕柔而灼熱。 )lh48Ag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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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純屬意外的美麗午後。即使之後便鮮少再有這般機會,俏如來打從心裡喜愛那一天的雨。影響所及,開學之後的忙碌也無能改換他愉快的心境。 B /q/6Pp
這學期討論課、也許也將是他最後一次以學生身分帶課程,俏如來總是微笑。 PxE0b0eo
俏如來妙語如珠、氣宇俊秀、性情溫和,大學部乃至碩班的學弟妹總都很崇拜他。討論課結束後,學生們輕快地與他道別,幾個少女扭扭捏捏地徘徊不去,俏如來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Rs.Y{Q5
「那、那個……」 #y;TSHx/
「助教,你可以跟我們說報告的資料要去哪裡找嗎?」 YD>5zV%!D
「這問題很爛欸……」 RI.6.f1dy
「你去說啦!」 f"i(+:la
「我不要,你去!」 d^b(Uo=$
「直接問啦!助教!你有沒有女朋友!」 |W $epOLg
俏如來淡然微笑。 y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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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完學生,俏如來回到研究室,默教授似乎有意無意地相等──藉口是他下課也晚了──他們一同去用了餐,整個下午彼此無話地各自讀書。 d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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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俏如來回到宿舍,收拾完東西、梳洗之後,他經過窗外的月。 p=13tQS<
我有個心上人,俏如來如此對月亮告解。 y-C=_v_X
「有一個人在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