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慰傷悲 c5q9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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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硬板床上,四周陳設十分陌生。所幸略一轉頭,便見到意琦行端坐床邊,正閉目調息。察覺動靜,意琦行睜眼,問道:「可好些了?」 JTq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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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綺羅生低喚一聲,掙扎著起來,意琦行忙扶著他床上坐了,綺羅生方道出下半句:「這是哪裡?」 |Z\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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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家!」一個宏亮的聲音接道:「不過你在他房裡。」綺羅生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人高馬大的藍髮青年,捧著一只冒著熱氣的大碗,笑嘻嘻地踏進門來。跟意琦行相比,藍髮青年顯得十分不修邊幅: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褐色深衣,卻用麻繩充作衣帶,粗粗地綁了個死結作數,連頭髮也僅以麻繩紮在腦後。青年擱下碗,也走近床前,綺羅生才看清他的面容:眉目俊朗,眸正神清,滿臉溫暖和善的笑容,讓人不由得信任他。那人又開口道:「小兄弟!你什麼都不必擔心,好好將養,大哥我會照顧你的!」 2n><RZ/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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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熟悉熱絡的語氣教綺羅生一愣,意琦行輕咳一聲,緩緩解釋道:「此地名為『叫喚淵藪』,他便是一留衣。」 %98'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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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閣下!」綺羅生一聽是同為七修的戟者,忙要起身見禮,意琦行卻一把摁住,一留衣也連連擺手,道:「都是兄弟,何必講那些虛套?」 d\MLOXn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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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頓了頓,又問意琦行:「你把我帶來苦境了?」 /[: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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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點頭,道:「你當時昏了過去……一留衣通些醫理,又是吾信得過之人,故帶你來此。」 a8u9a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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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你並無大礙,不過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一留衣笑著指指桌上的大碗:「我給你炖了雞湯,還加了幾片山參,包管喝了就好。」 M7f;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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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一面說,一面便過來攙他,意琦行也伸手,一同扶了綺羅生在桌旁坐定。熱湯香氣撲鼻,聞之令人食指大動;自從接到噩耗,綺羅生還真是頭一次覺得餓,便不客氣地吃起來。卻聽一留衣笑向意琦行道:「你這大劍宿,幾個月沒消沒息的,忽地就騎了隻巨魔神從天而降,差點把我這『竹籬茅舍』給拆了!現在人醒了,可以陪我下盤好棋壓壓驚了吧?」 DU%w1+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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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魔神?」綺羅生大感不解,意琦行才說出神瑞救主一事,聽得綺羅生目瞪口呆,湯也忘了喝。一留衣笑推他道:「這點『排場』算不得什麼。我第一次見到意琦行時,只見遍地金光,一個金盔銀甲的傢伙就這麼御光而下,原來是什麼『萬劍鋪道』——三更半夜地嚇死人了!」 tqA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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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漲紅了臉,狠狠瞪著一留衣,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綺羅生沒想到有人竟敢如此打趣意琦行,又見意琦行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意琦行見他展眉,心中一動,尚未開口,一留衣已一掌拍在綺羅生肩上,點頭嘆道:「好!能笑就好!」 $,I q;*7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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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聽了這話,又見一留衣斂了神色,便知他已明白自身遭遇;那日死裡逃生的種種情景,遂一一浮現眼前,教他悲從中來,卻又忍著,不肯露出。意琦行見狀,剮了一留衣一眼,後者識趣,拍拍綺羅生後就找了藉口離開。意琦行待他腳步聲遠去,方輕撫綺羅生肩頭,道:「抱歉,一留衣向來心直口快,口無遮攔……」 !-s!f&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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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搖搖頭,強撐開一抹笑,道:「一留衣豪爽磊落,古道熱腸,真真武林好漢!有此同修,是吾之幸……」終是難忍酸楚,綺羅生驀地一哽,喃喃地說:「吾雖已孤身一人……」 bNT9 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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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我。」意琦行接道。語氣平靜,態度理所當然。 _X~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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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一愣,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百感交集之下,只得由著意琦行半勸半強迫地喝完湯,又被趕回床上歇息。許是飯飽能醉人,又或是幾日來沒吃好睡好,竟是黑甜一覺,不知所之。再次睜眼,已是夜半,房裡僅有一盞小燈,意琦行卻不見人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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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躺在床上發怔,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場惡夢,又恨不得這只是夢魘,醒了也就沒事了。思及喪父之慟、滅門之仇、眾家人以死相護之慘烈,綺羅生只見模糊一片,伴著陣陣溼意,滑過眼角,滴答滴答地落在枕上。不知過了多久,綺羅生忽覺門外有人,忙打了個激靈坐起,輕呼:「誰?」 dd2[y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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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意琦行緩緩推門而入,綺羅生趕緊抹了眼淚,若無其事地說:「怎麼光站在那兒不進來?」 ?!qY,9l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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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猶豫了一下,方道:「我知道你已經醒了,恐你抑鬱傷身,所以在門外多站了一會兒。」 y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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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數語,內中卻含無限體貼之意,綺羅生喉頭一窒,差點又要掉下淚來,忙轉了話頭道:「我好多了……我們已耽擱兩日,明天一早就回戰雲界吧!」 sLE#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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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意琦行道:「我在神瑞身上留了字條,造烽煙知道怎麼應付的。等你習慣這裡的生活,我再回去。」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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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疑道:「你一個人回去?」 zBy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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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深深地看著他,道:「戰雲界於你猶一牢籠,你既已離開,就不必再回去了。且花君若果真來犯,將置你於險境,不如留在這裡,我才放心。」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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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想說些什麼,卻是無言以對,但覺一股暖意自胸口湧上,薰得他眼眶發疼,只能拚命睜著不讓它冒出頭。意琦行忽然一動,輕輕將他攬近身邊,低聲道:「綺羅生,不必硬撐著。」 u!1{Vt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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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聽到這句話,綺羅生終於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地抱緊意琦行痛哭失聲。哭著哭著,漸漸覺得一線光明,劃破籠罩自己的無邊黑暗,但不是來自屋外的天光,而是身旁的這人。 12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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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就這樣在叫喚淵藪安頓下來。雖然地處偏僻,屋舍簡樸,日常不過吃些山中野味,但正如意琦行所言,離了戰雲界處處受限的桎梏,倒比以往瓊樓高閣、錦衣玉食的生活舒心許多。一留衣又是個極好相處之人,且頗擅易牙之技,尋常肉菜到他手裡,也成了山珍海味。不出幾日,綺羅生已作養得十分好氣色。這日傍晚,三人飯罷,綺羅生又勸意琦行:「你還是回戰雲界一趟,免得雲師他們擔心。」 h6d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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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啃著一隻野雉腿,幫腔道:「是啊!大劍宿,你已經七日沒回戰雲界了;你不為你那兩個姐弟想,也為你那倒楣的部下想想……」 5nbE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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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冷冷地打斷一留衣:「等綺羅生好些,我再回去。」 6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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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笑道:「有我在,大劍宿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會好好照顧小綺羅的!」 YBh'E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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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對這個稱呼有些不滿,睨了一留衣一眼,道:「我已屆弱冠,不是小孩子了。」又看向意琦行:「我沒事了,你莫多慮。」 $XoQ]}"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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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哈哈大笑,手裡的半截雉骨點住意琦行,道:「你才弱冠?這傢伙比你大好幾歲呢!我又虛長他半月餘,叫你一聲小綺羅不為過。」 N&@}/w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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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一噎,只好放棄糾正一留衣的念頭,但總覺不該因己之故,讓意琦行延擱不歸。思索半刻,方道:「此地雖好,我卻有些想念你送我的那張古琴,不如……」 X$/2[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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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拍不漏地接道:「吾明日便回,再把琴帶來這裡。」 3_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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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心中腹誹不已,懶得搭理兩人,自顧自地收拾起其他剩菜。翌日一早, 意琦行果然使出「萬劍鋪道」,足踏劍光而去;直至身影不見,綺羅生猶立在原地目送,若有所思,一留衣忍不住上來推他:「在想什麼?別擔心意琦行,戰雲界不會為難絕代天驕的。」 HaIM#R32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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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搖搖頭:「非是擔心,只是隱隱覺得……」「不安」兩字到了嘴邊,還是嚥了回去,改口道:「過意不去。」 (XoH,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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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留衣只差沒一拳敲下去,嘆道:「你這小子,怎麼老是這麼見外?難道不知意琦行這人一切行止,唯心而已?世俗禮教,恩怨情仇,他都不在意;說穿了,就是個只要兄弟好他就好的單純傢伙。」 0Won9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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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生一怔,尚在咀嚼其意,忽然一道銀光直逼面門,忙旋扇以應,只見一留衣月戟點地,笑道:「有空想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陪我比劃比劃,讓我見識一下咱們刀修有何能為。」 .bio7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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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意琦行一路御光而行,彈指之間,戰雲城門已然在望,照理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卻教意琦行驀地一驚:「嗯 —— ?」 ?IpL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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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飛奔向前,舉目所見,盡是斷垣殘壁,廢墟焦土,不聞人聲,唯有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