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4 【史劍】交易（全文完，0409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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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sh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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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60樓發表於: 2020-04-01 23: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都想站俏劍了！！！SPA，是不是真心難道你自己感受不出來嗎？劍劍知道你的心情，你知不知道他的心情呢！！！那麼好的劍劍錯過了，就後悔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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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f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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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3)

61樓發表於: 2020-04-16 16: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史豔文不知第幾次拿出手機，看著風間烈最後傳來的訊息。他當然還記得那件讓他忐忑了一段時間的事，不過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分開後的頭幾天是最難熬的，風間烈的訊息和電話，以及每天守在大樓外的行為都讓他覺得不捨。那是他一度想護在手裡的人，卻在終於願意接納他時反被拋下。知道風間烈半途離開時他暫時鬆口氣，然後在訊息不再跳出後才真正放下心來。他希望這代表對方放棄無謂的挽回，自己也能因為不再睹物思人而能盡快脫離喪失感，回到過往的日子。

那天回到家之後，他將所有的相簿都拿出來看了一次。從還沒結婚開始到孩子出生成長，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在照片中所佔的比例越來越低，只剩逢年過節出現在團圓飯桌上。再後來，就只剩孩子們的照片，就連他們也不再是畫面的主角，只是做為紀錄留在這裡，直到風間烈的出現。

他能從照片推敲出風間烈跟自家孩子認識的軌跡，一開始似乎是參加了某個道場的課程，熟識後逐漸出現在學校活動，以及到家裡玩的場景中，而絕大多數的照片都是風間烈主動拉著其他人拍照。即使不曾親眼見過相處的過程，史豔文也明白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好，同時也感到越來越難在家裡立足。

史精忠表現出的態度與往常無異，史豔文不確定是風間烈沒有明說，亦或只是裝作若無其事。於是他藉由早出晚歸以避開與長子的會面，就怕會在那張臉上再度見到失望的神情。

不過史豔文仍然帶著揭開真相的照片，自虐般在獨處時反覆看著，不斷想如果沒有遇到自己，風間烈的生活是不是能過得更好。就算有經濟問題，也好過落到被一聲不吭拋棄的下場。而他則是持續尋求一夜慰藉的日子，偽裝自己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然而他絕望地發現，就算是這樣的結果，卻毫不後悔走上這一條路。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他，就不會有機會跟風間烈相遇，更不可能擁有那如夢似幻的日子。但即使他再怎麼不想失去，明知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相同的熱度燃起，他還是會為了保全自己選擇放手。在傷害對方感情之後，他唯一能做的補償卻只是讓他們能無後顧之憂地好好唸書。現在雖晚了點但還來得及止損，幾個月的感情來得快也能去得快，風間烈能走出來的。

史豔文收起照片深嘆了口氣，他關上整棟大樓最後亮著的辦公室燈光，離開公司。

時間很快來到六月底，大學期末考結束，迎接暑假的開始。對社會人士來說這不過是又一個月的尾聲，最多只有一年過去一半的感嘆。而史豔文則在秘書詢問他今年是否有出遊計畫時，才從渾渾噩噩中醒來，驚覺那趟旅程已經是一年前的事。那一剎那，停滯的時間又開始流動，自以為早已塵封的記憶隨之湧現，無法自制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以及又一次提醒他風間烈已經不在身邊的事實。

他陷入幾近崩潰的自責與思念中，匆匆請了假離開公司，卻不知該往哪去，唯一的退路早已被他親手斬斷。最後他回到那棟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躲進書房，一次又一次翻閱著相簿，不斷告誡自己一切都結束了，不能再去懷念風間烈帶給他的安穩慰藉。

史豔文沉澱了一天後又回到工作崗位，期間史精忠有來關心，被他隨口打發過去。他依然無法面對知曉一切的長子，這天也是大清早就來公司，卻看見意想不到的人站在辦公室門口。對方已經看到他出了電梯，要閃躲也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走到門口。

「你怎麼上來的。」

他只看了風間烈一眼便拿出磁卡，解鎖後只是轉開門把，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趁警衛離開時溜進停車場，再從逃生梯上來。」風間烈見史豔文沒有反應，他再次開口，語氣有些強硬。「我有話要告訴你，你答應過要聽我說的。」

「確實有這件事，離上班還有段時間，進來吧。」

史豔文沒有看向風間烈，但他可以想像得到對方聽到這句話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肯定是像那天一樣抱持著急切的希望。他走進後直接坐到辦公桌後的牛皮椅上，逕自開啟電腦處理公事，而風間烈則是在半途就定住腳步，跟他保持著一段距離。史豔文對他的行為感到怪異，如果要說話的話似乎離得太遠一點，但看到對方侷促不安的樣子時便明白了原因。這裡可說是唯一能勾起過去殘餘記憶的地方，也難怪風間烈會覺得不太自在。

腦中突然浮現的想法讓他心口一陣抽搐，但這可能是唯一能逼風間烈放棄的方法。風間烈的性格並不如平常表現出來那般樂觀正向，他這個人其實纖細又固執，如果不把事情做絕的話是絕對不會回頭的。

「……半個小時後我有一場會要開，你要繼續站在那不說話？」

風間烈聽到聲音，才像是回過神般開口。史豔文點開一封郵件，注意力卻一直放在他身上。

「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誰，不過我沒有其他選擇……應該說也許有，但我還是選了最糟的方法。」

跟朋友的父親上床的罪惡感、事情被揭露的那天，以及那趟旅程造成的轉變，風間烈娓娓說出這幾年來一直放在心裡的掙扎。因為心懷愧疚默許史豔文一再來訪，然後逐漸被對方的關心軟化，不知不覺中產生依賴心理。

「直到寒假時我才發現自己喜歡上你，當時我一度因為我跟史精忠他們的關係想放棄，但是你讓我想試著克服這些問題。」

風間烈想要的是史豔文的坦承，不管背後的動機多不合常理，他想知道真相。既然史豔文已經毫不保留地坦承一切，他也必須將自己藏著的事全說出來。

「我跟史精忠談了好幾次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所以我才訂了一個時間，想在那天－－也就是現在告訴你。我真的沒有因為你是史精忠的爸爸而對你有任何看法，就算有事瞞著，但我在這段時間說過的話都是真心的……」風間烈停止說話，他低下頭整理自己的情緒，盡力維持平穩的聲調。「對不起，一直瞞著你。」

至此時間過去了十多分鐘，螢幕上還是同一封郵件。史豔文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只是封定期的公告事項，移動游標刪除了它，開啟下一封郵件並開了口。

「上次說得太匆忙了沒跟你確認，現在給的錢夠用嗎，還需要其他東西？」

史豔文仍然無法面對風間烈，現在的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受傷、失望或是不敢置信，但無論是哪種都不該是自己造成的。沉默了許久，風間烈才淡淡開口，他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室內只剩自己神經揪緊的心臟搏動聲。

「……我不需要那些。」

可想而知的拒絕，史豔文聳聳肩，靠上椅背侃侃說道。

「你需要，所以才跟我上床不是嗎。」

史豔文以為這就足以表達出決裂了，但他沒有等到任何話語，或是離開的腳步聲，風間烈反而走到桌前，點出了他一直在逃避的事。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
「看著我再說一次，我就再也不會來找你。」

仰頭一看，風間烈的樣子比想像中的還要來得平靜，沒有一絲他以為會有的情緒存在，也完全不似那天的急迫不安。史豔文深呼吸數次，用盡全力才從喉嚨擠出自己平常的聲音。
　　
「我們結束了。」

風間烈安靜地望著他，一股難以忍受的沉默蔓延而開，史豔文屏住呼吸，就在他快要無法承受這樣的眼神交錯時，對方先一步偏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風間烈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但使用電梯是需要磁卡的，史豔文只能跟著他一起來到電梯前，按下按鍵等待電梯來到所在的樓層。他們倆一個看向顯示面板跳動的數字，另一個則一直低著頭，直到清脆聲響起後風間烈才抬頭，踏入電梯裡。

史豔文壓著安全觸板，過卡按下一樓的按鈕。在將要抽身離開之際，風間烈伸手勾上他的脖子拉近了彼此，安撫般地拍著他的後背。瞪大了眼，在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令人眷戀的溫暖轉瞬即逝，風間烈鬆開手後退一步，然後說了。

「對不起。」

電梯門緩緩闔上，史豔文愣愣地看著鏡面上自己的倒影，腦子裡一片空白，那些被死死壓抑著的情緒頓時傾瀉而出，瞬間將他淹沒至頂。

※

得知結果的當下史精忠是想立刻去見風間烈的，卻遭到對方的極力勸阻。

「－－真的不用擔心，我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了。」

聽筒傳來的聲音平靜，史精忠卻沒辦法放下心來，畢竟只有親眼看到風間烈才能知道他的真實狀況。

「他為什麼拒絕？」

風間烈對他的問題先是沈默，才又更詳細講述中間的過程。史豔文什麼解釋也沒有，聽完他的自白便直接趕他離開，而史精忠還來不及表示什麼，風間烈就好像已經知曉他內心的想法，開口壓下。

「算了啦，既然都到這地步我也只能放棄。你也不用特地過來，我明天就要搭車回去了，等開學再約吧。」
「真的不要緊？」
「沒事沒事，這也不是你爸的錯，感情沒辦法強求的。」
「⋯⋯我知道⋯⋯嗯，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再見。」

史精忠掛了電話，看著陷入黑暗的螢幕，內心滿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其實他還是希望他們分開，如今卻是在風間烈傷痕累累的情況下實現，只能感慨世事無常。

不用再掛心於風間烈跟自己父親的感情問題，除了史豔文仍有意無意地迴避他的視線外，生活似乎回到常軌，然而史精忠卻比想像中還要早見到風間烈。

那是在暑假過了一半的時候，史精忠如往常般到學校去上暑修課，沒想到會剛好撞見風間烈從他們系館走出來。風間烈手上拿著張紙，在四目相交時他下意識想藏，隨即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將它遞給了快步走來的史精忠。

「你要休學？」
「本來想，但系主任不同意。」
「為什麼？」

史精忠快速掃過申請單上的理由，在看到經濟因素時明瞭了原因，看到他的表情風間烈也知道他明白了，於是繼續補充。

「我想早點把那些錢連同房租都退還給他，不過現在沒辦法了，就當作是跟他借的，等我畢業開始工作再慢慢還。」

風間烈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說話的聲音卻有氣無力的，面對史精忠的關心，他只是擺擺手，若無其事地說著。

「只是有點累而已，我是打工到一半請假出來的，先走了。」

目送著風間烈離去的背影，史精忠看不出他有任何逞強的跡象，不知為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仍然與風間烈保持聯絡，接下來的日子也沒有任何異狀，直到一個月後，他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

對方是學校附近某間餐廳的店長，因為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又遲遲連絡不上風間烈，才打給當初履歷上填寫的緊急聯絡人，請他幫忙確認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史精忠應諾後便趕往風間烈的住處，卻因為沒有鑰匙，再加上電話沒人接而不得其門而入，幸好最後在鞋櫃後找到了備用鑰匙。

一打開門，沉滯濕熱的空氣迎面撲來，史精忠摸索著找到了電燈開關，日光燈點亮的霎那瞇了下眼，當能清楚地看清眼前時，他不禁愣在原地。史精忠雖然只在幾個月前來過一次，但裡面的擺設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玄關堆著好幾袋垃圾，客廳桌上累積了不少外帶餐盒，廚房洗碗槽裡也積了不知幾天沒洗的碗盤。

史精忠急忙衝進房裡，在看到人還好端端躺在床上時才鬆了口氣，試著叫醒他。風間烈睜開眼睛時還有些茫然，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直到看清現況才整個人驚醒過來，想床上爬起卻有點力不從心，有驚無險地晃了下才坐好。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沒去上班，店長打電話要我幫忙確認你是不是出事了。」

風間烈一聽便拿起床頭的手機，剛在回覆訊息就接到電話，簡短的對話後整個人看起來更無力了。

「我大概是感冒了，店長說下個禮拜再去上班就好……你是怎麼進來的？」

史精忠沒有馬上回答，房間內混亂的情況比外面好一點，但仍是堆滿了雜物。面對史精忠詢問的眼神，風間烈尷尬地笑了笑。

「太忙了沒時間打掃，等開學就不會排那麼多班。」
「……我在鞋櫃找到備用鑰匙。」史精忠伸手探了探風間烈的額溫，有點燙。「你不想去看醫生吧，你再躺一下，我去買藥。」

風間烈應聲後又窩回床上，史精忠離開前又去客廳廚房看了一圈，才出門前往藥局。他回來時還另外買了晚餐跟幾瓶礦泉水，然後洗了一組餐具帶到房內。飯只吃了幾口，史精忠盯著他吃完藥，收拾好垃圾後開口問道。

「你有好好睡覺嗎？」
「有啊，工作那麼累，我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那有吃飯嗎？」
「當然有，我只是感冒沒有胃口而已，你不用擔心。」
「……客廳桌上的餐盒裡都是剩飯，冰箱裡的食物也全都壞了，廚房連開水都沒有。」

風間烈張開嘴似乎想辯解什麼，但最後又回歸沉默，勉強堆起的微笑在謊言被揭穿後終於撐不住。

「烈。」

史精忠此時的語氣帶上幾分嚴厲，風間烈有些慌了，連忙解釋。

「真的不要緊，我只是需要點時間，失戀不都是這樣嗎。所以你別怪他，不是他的錯，這種事每個人都有可能經歷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怕我因為你的事情責怪我父親，才在我面前假裝一切都沒事。」風間烈立刻噤了聲，見自己的推測正確，史精忠只覺無奈。「為什麼要這樣袒護他？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最後那句話似乎觸動了風間烈埋藏已久的情緒，他一下就把被子抓得死緊，而這些動作全被史精忠看在眼底。

「是我的錯。」

他是如此篤定，史精忠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都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這件事會造成多大影響卻藏著不說，讓他在信任我之後才知道真相，是我的錯。」
「不要緊的，我沒事，真的沒事，所以相信我好嗎。」

風間烈的情緒有些激動，話音帶著微不可查的哽咽。史精忠連忙拍著他的肩膀，卻對他的話感到不解。

「烈、冷靜點，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會懷疑你的。」

這番話讓風間烈愣住了，他的眼眶泛紅，眼裡蘊上一層水光。他從以前就控制不住淚腺，躲起來偷哭的情況他們兄弟三人都撞見過不少次，現在卻這樣硬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史精忠感覺難受，也只能盡力安撫他冷靜下來。

好不容易才讓風間烈躺回床上，史精忠帶走了備用鑰匙，並承諾隔天早上會再過來。關上房門前，他聽到風間烈突然開口。

「他有問過我的事嗎。」
「……什麼也沒問。」
「那就好。」

史精忠輕輕帶上門，最後那句話像是喃喃自語，然而他還是一字不漏全聽了進去。

※

史豔文回到家後大半時間都待在書房裡，他們家人之間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只要他人在書房就代表還有工作要忙，一般是不會受到打擾的。但這時，史精忠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從門口傳來。

「父親，我想進去拿本書。」

他應了聲，史精忠開門進來，環顧了四周後走到放著相簿的那一個書架前。史豔文感到一股涼意從心底竄升，他默默看著長子毫不猶豫地拿出其中一本相簿，抽出一張照片後來到自己面前。

「我們談談好嗎？」

而史精忠放在桌上的正是那張揭開真相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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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樓發表於: 2020-04-16 17: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怎麼有種暴風雨前寧靜的錯覺………
應該不會吧？？？！！！！

[ 此帖被月儿在2020-04-17 00: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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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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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63樓發表於: 2020-05-02 20: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嗯，半個月了，我來催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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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3)

64樓發表於: 2020-05-05 09: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八

雖然是問句，史精忠的語氣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味道。史豔文不得不承認他的溝通技巧，明明語帶請求，卻能用肢體語言表達出不容拒絕的態度。這是史精忠第一次正面提及風間烈，史豔文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來臨，但不懂的是為何會選在事發三個月後，就連他都已經開始淡忘的現在向他談起此事。

史豔文思索著其中可能的原因，若不是史精忠直到今日才得知，便是風間烈出了什麼事導致長子的反常行為。後者的可能性使他感到一絲不安，卻什麼也沒表現出來，只是平淡地反問著。

「我以為他已經告訴你了。」
「他的確有說，不光只是分手的結果，這一年來你們之間發生的大小衝突，我或多或少都有耳聞。」
「既然如此，你還想知道什麼？」
「您的想法。」

史精忠一點也沒被冷漠的態度打退，個性溫和謙讓的他難得強勢，話中的毫不保留更是讓史豔文陷入沉默。

「雖然我從烈那裡聽了不少你們的事，但從經驗判斷他說的絕對不會是全部。我不知道您的顧慮，但這件事帶來的影響真的大過對他的感情？」答案可想而知，若不是如此就不會有今天的結果。史精忠也知道自己問了沒有意義的問題，他無奈一笑，放緩了語氣。「他過得很不好，父親。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但現在我只能看著你們痛苦卻無能為力。」

史豔文一點也不想再談論此事，但史精忠說完後便佇立在桌前，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僵持了片刻，他心知這事非得要有個結論不可，只好起身示意史精忠坐下來談，然後來到他正對面的位置，一開口便是毫不留情的話語。

「我不認為你會得到滿意的答案，會分開代表我跟他之間有個過不去的坎，就算強求也不會有好結果。」
「您誤會了，我沒有要強迫您改變想法的意思，只是有件事我覺得您必須要知道。如同我剛才所說的，烈在陳述一件事時通常會有所保留，而他之所以會藏著不說，是因為他想保護某些事物。這次要不是出了意外，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他的心思。」

即使話中出現關鍵字，史豔文依然是神色不變，但他交疊起雙腿換了個坐姿，只有不經意輕點著的腳尖透露出他的焦慮。史精忠注意到那些反常的舉動，知道史豔文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後稍微鬆了口氣，見他沒有拒絕的跡象才繼續開口。

「烈總是獨自承擔所有壓力跟責任，從來不肯向外求援。會養成這習慣不單只是因為他是最年長的孩子，而是在可以依靠的長輩相繼離去後，他只能被迫長大，獨立自主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但即使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他卻像是完全沒受到悲慘經歷影響一樣不吝於表示善意，甚至把我們兄弟三人都當作一家人般對待。只是這樣的性格反而帶來了些麻煩，他什麼事都攬在身上不說，就算他身體底子很好還是發生了幾次因為逞強而倒下的情況。」

「上一次是發生在我們高中的時候，他幾乎把所有課餘的時間都用在打工上，就算重感冒也沒有請假，最後因為沒去上課也連絡不到人，他們班導才來找我。」那時帶過他們的師長都知道風間烈跟全校第一的模範生關係很好，再加上他的家庭特殊，出了事自然而然地先找上最親密的友人。「當時我還因此罵了他一頓，把跟著我過去的存孝嚇壞了。在那之後情況似乎有好轉，至少他會衡量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硬撐到最後一刻。但去年，同樣的事又再次發生。」

史精忠稍微停頓了一下，去年發生什麼彼此都心知肚明，史豔文沒有任何反應，仍然維持著相同的姿勢與表情，不動聲色地聽著。

「我其實也很後悔當時到公司找您，如果我沒有出現，是不是就能減輕一點他心裡的愧疚。但要是我不知情，這段日子以來他會連一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風間烈究竟在乎什麼，他希望他重視的人都能過得很好，也因此無法接受自己成為讓人痛苦悲傷的原因。要不是今天的意外，史精忠可能永遠不會察覺自己也是他的壓力來源之一。
　
「一開始，他是因為自己的選擇造成『我』對您的失望而內疚。所以即使我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他仍然在隱瞞您跟他見面的事，直到您生病那次才曝露。只是沒想到，之後他第一次主動找我談的竟是跟您的感情問題。話雖如此，但我也只是聽他說話而已，並沒有對他的決定提出任何意見。無論是要離開或是留下，都是他憑自身意志所做的選擇。」

「烈為了回應您的感情煩惱很久，不光是年齡差距，身分地位、世代隔閡跟價值觀的落差都會成為這段感情的阻礙。他無法只是一昧接受您的好意，但他能做到的事太少了，所以才會那麼堅持想讓您有個能適時抒發情緒的地方。不過隨著感情順利進展，他就越擔心您知道我們認識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是很不會說謊的類型，但經過那麼多年的相處，他也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順利騙過我。這次我整整被瞞了三個月，直到今天他病倒沒去打工，才發現他的異狀。」

史精忠凝視著史豔文，試圖在他身上尋找不一樣的情緒，半晌後才無可奈何地開口。

「如果烈在場，他應該能看出您目前的心情，所以我才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會讓您寧可馬上離開，也不願留在能如此了解您的人身邊。這次他是因為『您』的關係才什麼也沒說。他仍然在怪自己傷害了您的信任，卻得在我面前裝出沒事的樣子，因為他怕我會因為他過得不好而責怪您。」

「做為一個完全的旁觀者，我只能就觀察到的事情做出推測，但您也許可以從中得出事情的全貌。我一直明白您有多努力維持這個家，我對您沒有任何要求，但只有這次，拜託不要這樣對他。就算您的想法不變也跟他說清楚原因，不然他會怪自己一輩子的。」

語畢後的靜默在兩人間擴張，史豔文不發一語，仰起頭貼靠上椅背，像是忍受不了頭痛般覆手揉著眉間。史精忠拿出一把鑰匙放在桌上，然後從沙發上站起，稍微點了頭便轉身朝門口走去。在壓下門把那一刻，他終於聽到史豔文的聲音。

「精忠。」

多年來，這是史精忠第一次聽到父親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

「……你對我失望嗎。」

「當然失望過，但又如何，你仍然是我們的父親。」史精忠毫不在乎地回答，在拉開門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回頭對著史豔文說道：「對了，我答應烈明天早上要去看他，不知您是否能代替我走一趟？」

※

史豔文整晚輾轉難眠，腦中混亂得讓他忍不住開了夜燈下床，最後又來到書房看著那把鑰匙陷入沉思，心底某種難以判別的情緒卻一再打亂思緒。
　
長子的疑問仍在耳邊盤據，但事實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沒有擔憂、沒有顧慮，有的純粹只是膽怯。在知道風間烈與兒子們之間的關係後，史豔文再也無法正眼看著他們，哪怕機率再怎麼低，只要一想到可能會在他們臉上見到失望的神情，他便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焦慮。然後無法自制地將過往他們所表現的所有負面情緒，全歸於自己的身份導致。於是他不但無視了風間烈的自白，還自以為是地認為冷漠的態度可以讓對方徹底死心離去，然而史精忠一番話輕易戳破他用來自我安慰的謊言。

這行為帶來的傷害是雙向的，讓對方受傷的同時，自己也無法置身事外，但他終究還是把這件事想得過於表面。他明明知道風間烈有多重視他們之間的感情，卻因為害怕打破現狀而不聞不問，只想處在隨時都能離開的安全位置。他承受的壓力根本無法與風間烈感受到的相提並論，卻還是不斷說服自己這些情緒是一時的。但就連這樣逃避的自己也是直到最近才終於有生活回到常軌的感覺，他早該想到風間烈不可能因此釋懷。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避而不談的態度，才讓風間烈猶豫不決遲遲無法說出真相。如果能再積極一點去表達內心的想法，是否能減輕他心裡的負擔，自己也就不會在最糟糕的時間點得知一切。

接下來的時間，史豔文都在坐立難安的情緒中度過，天一亮便再也待不住，拿了鑰匙匆匆出門。大清早的路上沒什麼車，他很快就抵達公寓大樓，停好車搭電梯上樓，然而這一連串的衝勁卻在站到熟悉的大門前時戛然消失。

如果是在幾個月前，雖然自己始終懷抱著不安，不過風間烈對他的感情是真切存在的，但現在又會是如何？這個念頭讓史豔文動彈不得，要是風間烈根本不想見到自己該怎麼辦？這時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刻意遺忘的事，關於他們之間最後一個擁抱，以及風間烈離開前那句「對不起」。風間烈早就察覺他是因為什麼逃避，所以他才會做出像過往般安撫的舉動，還表現出坦然接受一切的態度。

史豔文低垂著頭，額頭貼在冰冷的門板上動也不動。有如溺水的窒息感讓他頓時無法呼吸，一幕幕閃過的畫面像是暈上水般模糊不清。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是整理好心緒，深深吸了口氣，眨了幾次眼睛讓水氣散去。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後，他拿出鑰匙，放輕動作開了門。

屋內一片漆黑，史豔文摸上玄關的開關打開了燈，卻在看清屋內的景象時愣住了。如果不是鑰匙正確，他甚至會以為自己走錯房。他跨過玄關堆積的垃圾，環視著眼前的一片凌亂，一想到造就這一切的原因，堵在胸口的悶痛就愈發沉重。

突兀的不只是四散的雜物，還有不該出現在客廳裡的毛巾浴巾。史豔文注意到它們分別被批蓋在某些物品上，想起那些應該是什麼時，他只覺手腳發涼。他過去一一掀開，那些布料所掩蓋的全是自己帶過去的東西，也不知是捨不得，亦或是還沒餘力將它們處理掉。

無論是因為什麼，都代表風間烈完全不想看到和他有關的一切。這讓史豔文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毀了大半，瞬間興起想要離去的衝動。但他還是腳步遲疑地來到房門口，放輕聲音轉動門把，敞開門讓客廳的光源透進房內。

見到風間烈的這一刻，史豔文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想念他。

這感覺其實一直都存在，但卻被刻意忽視，在回到充滿回憶的地方，見到仍深深掛念著的人時，被壓抑的情緒便再也壓抑不住。史豔文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加快步伐，在床邊半跪下來，凝視著熟睡的他。

風間烈蜷縮在床上，房內的空氣悶熱沉滯，他像是畏寒般緊緊裹著被子，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短短幾個月不見，他整個人消瘦許多，史豔文情不自禁地撫開他臉上的頭髮。風間烈眉頭深鎖的模樣扎在心頭，他伸手去探額溫，然而在掌心貼上額頭時，原本緊閉著的雙眼輕輕顫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昏暗光線中，風間烈眨著滿是水光的眼，意識還沒清醒的他表情迷濛，然後忽地露出笑容，伸出手覆在史豔文的臉頰上。　

「……你好久沒這樣看我了。」

宛如輕嘆般的話語伴隨著確認存在般輕撫的舉動，霎時，一股強烈的酸澀哽在心口，喉嚨發不出辦點聲響。史豔文垂下頭，在他來得及說出什麼之前，風間烈又陷入了昏睡。

※

風間烈還是隱瞞了實情。

回老家是假的，他沒辦法在史精忠或是風間始面前裝出沒事的態度，只能用盡藉口避開任何與他們碰面的可能。維持平穩的語調說話已經是極限，在結束通話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那間房子的。也許是因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帶來的二度打擊沒有想像中大，過了渾渾噩噩的一天後他還是能照常去打工，就好像完全沒造成任何影響一般。

風間烈一開始沒察覺到異狀，只是不覺得餓而已。出門前他看了桌上的吐司一眼，什麼也沒吃就出門上班。餐飲業是會消耗大量體力的工作，備料、送餐到清洗碗盤，好不容易撐過中午的繁忙時間，他直接趴在桌上補眠，睡到晚班時刻才醒來。同事注意到他沒吃午餐，提醒他內場還有東西吃，他應了聲後來到廚房，卻仍是毫無食欲。

家裡的吐司在幾天後發霉了，風間烈將它丟入垃圾桶中，裡面已經塞滿了，他心想明天上班時要順路去丟，將袋子綁緊後放到玄關旁。然而直到已經快無法走路，他還是不記得要將它們丟棄。

風間烈還是有吃東西，每天的休息時間他都故意吃得很慢，然後在同事都離去後拿去廚餘桶倒掉。他知道這樣不太正常，所以下班後還是去買飯吃，但狀況卻比白天上班時更糟。風間烈將影響食欲的東西都遮了起來，卻仍然食不下咽。後來他想，也許是不夠累才沒有胃口，於是又去找了另一份工作填補沒排班的時間，但這只是讓他每天都累到倒頭就睡。

除此之外風間烈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胃口不好，只是因為太累；房內的垃圾越積越多，他沒有時間打掃；獨自一人時聽見的指責……的確都是他的錯。

這全是我的錯。又是一天的開始，他睜開眼睛，回想起離去那天史豔文的眼神，再一次同意心裡不斷響起的聲音。但他還是得正常過日子，在暑假結束之前必須要恢復到能跟以前一樣面對史精忠，不能被發現異狀。這是個極其矛盾的狀態。如果要痊癒，就要避免再去想之前發生的事，但他卻做不到這點。每當閉上眼睛，他就會想起離去那天史豔文的眼神。冷漠、逃避，最後是他曾經數次目睹，也最不願看到的，受創時會有的神情。

暑假只剩一半，將要跟史精忠見面的壓力壓得他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第一次興起了想要逃避的念頭。然而就像是在懲罰他有這種想法一般，不僅休學申請失敗，還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撞見了史精忠。幸好當下沒有被看出異狀，他快速離開現場回到工作崗位，看著難得豪華的員工餐，只感到一陣反胃。

狀況時好時壞，又過了一個月，風間烈突然發現飯菜比平常剩的還要少，才驚覺自己的食欲正在逐漸恢復。這使他久違地感受到虛無及自責以外的情緒，看著房裡的髒亂難得湧現出動力，決心在開學前排個休假好好整頓一番。不過這股喜悅沒有持續很久，在來得及表現出正常的一面之前，他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滿臉擔憂的史精忠。

史精忠的質問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毫不猶豫地扎在他從未癒合的傷口上，讓他喪失了一切抵抗的力氣，被愧疚所吞沒。

風間烈在模糊的視線中隱約辨識出那抹湛藍，他想這肯定是一場夢，才能在史豔文臉上看到自己早就忘記了的表情。他閉上眼，在平静中沉沉的睡去。

好像才剛闔眼沒多久，有人將他從床上扶起，食物的味道讓他有些抗拒，然而在帶著懇求的注視下還是勉強吃了幾口，然後就著溫水吞了藥。當他終於發覺不太對勁時已經躺回床上，被窩裡滿是乾淨清爽的香氣。他努力睜開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眼皮卻愈發沉重，他記不起自己說了什麼，只見那人露出了讓他感到內疚的笑容。這讓他很沮喪，卻不敵那沉聲安撫，沒多久便再度入睡。

最後，夢醒了。

風間烈清醒時窗外已是夜幕低垂，他有一瞬間的茫然，以為自己睡過頭沒去上班，愣了幾秒後才想起他是因為生病在家休養。隨著渾沌的大腦恢復功能，他後知後覺記起了史精忠說要過來這件事，以及昏睡時夢中的情境。夢裡的史豔文就像過去那般滿懷情意地注視著他，一股強大的失落感迎面撲了過來，壓得他就快喘不過氣，每一個神情都伴隨著傷痕牢牢地刻劃在腦內。

人在不舒服的時候總是特別脆弱，所以才會在昏沉中把特地來照顧他的史精忠當成那個男人。風間烈給自己的夢境找了個藉口，仍無法避免湧上的的酸楚與寂寞，他嘆了口氣，翻身想去拿床頭的手機時，看見門底下透進客廳的燈光。胸口升起的暖意頓時紓緩了那股沉重的情緒，風間烈從床上爬起想去找史精忠，然而在昏睡了將近兩天後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才跨出一步就失去平衡往前跌去。

即使鋪著地墊，整個人摔倒在地上仍弄出了聲響，而且還頗疼的。正當風間烈忍著痛撐起身體從地上站起時，房門被打開了，他帶著歉意想跟史精忠解釋自己的不小心，卻沒想到眼前竟然是滿臉擔憂的史豔文。這畫面太超乎常理，以至於風間烈面對他的關切詢問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能愣愣地任由對方扶著自己坐回床上。

「燒應該退了，身體還好嗎？會不會餓？」

史豔文的語氣依然像過去般柔和，當他的手貼上額頭時，風間烈才回過神來知道這並不是一場夢，躲開了對方的觸碰。史豔文的手在半空中微頓了一下後縮了回去，表情有些無可奈何。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風間烈一出聲就感覺喉嚨火燒般地疼，長時間的睡眠使他的聲音沙啞得嚇人。史豔文聽了後先是打開燈，然後匆忙離開拿了杯水進來。他默默接過，捧著馬克杯小口喝著微燙的溫水，一邊環視著四周。他發現身上穿的睡衣和寢具都替換過了，房內堆疊的衣物雜物也全被收拾乾淨，至於從房門所能看到的客廳範圍也同樣如此。史豔文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等到一杯水喝完後才開口解釋。

「是精忠給我鑰匙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使得風間烈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惡劣，他早該想到史精忠不可能默不作聲，但史豔文又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史精忠說了什麼？史豔文又是抱持怎麼樣的心態來到這？是覺得愧對他？但這本來就是他的不對，到底該如何才能再次消弭這兩人對自己的愧歉。他想不到辦法，維持表面上的正常生活已經是極限了，如今連這點偽裝都被識破，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烈，沒事吧？」

史豔文的聲音將風間烈從思緒中拉回，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狀態不對，臉上全是擔憂的神情。然而被逼到絕境的恐懼壟罩了他，明明不久前還在發燒，現在卻只感覺到全身發冷。

「……你想要什麼？」

摸不著頭緒的問題讓史豔文一愣，風間烈的肩膀微微縮成一個防備的姿態，見他沒有回答又略微提高音量。

「我做的還不夠好？」

要不是已經明白風間烈的思考邏輯，史豔文肯定會認為這些問句帶著不歡迎他的敵意，雖然事實也相差不遠。風間烈正在偽裝自己，他不再被允許分享脆弱的情緒，意識到這點時，史豔文的心理第一次產生如此深重的悔意，同時也真正明白這種心情有多意義非凡。他感覺到一股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只因自己從來不曾這樣在意過一個人的感受，而更勝於又一次犯錯的自我厭惡感。

「不是這樣。」史豔文在床邊坐下，凝視著避開他視線的風間烈，語氣肯定地說著。「你一點錯也沒有，做得不好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我。」

「如果你還是覺得愧對於我，就聽我說些話吧。」

風間烈對他的話沒有任何情緒反應，卻也沒表現出抗拒的模樣，史豔文輕聲道了謝，半晌過後才緩緩開口。

「你已經知道我的心病，但其實比起達不到他人期望，我更害怕失去現有的一切。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相信任何事物，即使你回應了我的感情，我依然覺得恐懼，甚至認為這過於美好的日子不該歸我所有。我害怕你總有一天會離去，所以一直保持著這將會結束的心境，不敢也不想去奢望太多。」
「看到那張照片時，我想的是這一天還是來了，只是沒料到會以這麼諷刺的方式結束。我沒有辦法再面對你，即使我很清楚你永遠不會因此質疑我，但我還是害怕，無法克制地去想你所有失望的眼神是否都是因為我的身分而導致的。」

此時風間烈的視線終於和他對上，那雙眼裡沒有因他的想法而有任何責怪，只有彷彿從一開始就全部明白的了然。光是這樣的眼神交流，史豔文就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情感從胸口滿溢而出。

「你都知道，對吧。」史豔文啞著聲繼續說著。「精忠告訴我你的顧慮，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什麼都不敢問也不敢表示，完全不顧你的感受，只想待在安全不會受傷的位置。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天，我會這樣告訴你－－你不需要解釋任何事，我相信你，是我不該為了保護自己而無視你之前傳達給我的感情。」

「這不是你的錯。」話一落下，史豔文看到風間烈慢慢泛紅的眼眶，他試探性去牽起對方的手。風間烈沒有拒絕，只是垂下眼看著彼此交握的手。「你可以不用原諒我，會有今天這種結果都是我的不對。」

「我不……」風間烈的聲音哽咽，牽著的手加重了力道，依然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一般緊鎖眉頭。「我沒有要欺騙你的意思，只是想找個好時機……」

一句話還沒說完，風間烈瞬間被擁入熟悉的氣息中。從碰上史豔文的體溫開始，心中那股壓抑著的難受又重新占據思緒，他終於撐不住，嗚咽一聲，眼淚奪眶而出。

史豔文規律地輕拍風間烈的背，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肩上的衣服濡濕一片，哭聲才停了下來。史豔文有些強硬地捧著他的臉讓他面對自己，將沾黏在臉上的頭髮勾到耳後，抽了幾張面紙仔細地擦拭他的臉。風間烈有些彆扭地挪開視線，方才悶在肩裡的臉有些紅，眉頭仍微微皺著。待臉上的淚水都擦乾淨後，史豔文鄭重地看向他。

「這全是我的錯。」身上的年輕人搖頭，輕聲否認，於是他又再次強調。「是我的錯。」

他說了一次又一次，許久，風間烈才終於妥協，垂著眉滿臉委屈。「都是你害的。」

這還是第一次被指責時感到如此滿足，史豔文再度摟著風間烈，靠在他的肩上，語帶笑意地回道：「對，這都是我害的，所以讓我彌補你好嗎？」

「……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我有什麼病你不是最清楚？」

風間烈哼了聲，動作卻是親暱地蹭了蹭他的臉頰，小聲嘟囔著：「要我原諒你還早呢。」

尾聲

風間烈雖然接受道歉，但這次事件造成的陰影不是幾句話就能抹消的，兩人獨處時的態度也變得拘謹許多。不過史豔文絲毫不在意，對他來說能留住人比什麼都重要，畢竟他將會有很長的時間去慢慢撫平自己造成的傷痛。他花了一段時間才讓彼此恢復成跟過去一樣的相處模式，又耗費了一些時日才終於又得到留宿的許可。

有些事改變了，史豔文不再患得患失，曾經無休止的惶恐已離他遠去，而風間烈總算是能更坦然地面對史豔文，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他們依然沒有口頭確定關係。史豔文本來就不是會把情啊愛的掛在嘴邊的類型，風間烈則是臉皮薄，況且事到如今再回頭去確認彼此的身份也沒什麼意義。

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下去，很快又過了將近一年，時間來到風間烈大四生活的尾聲。在經歷論文、口考跟各科的畢業考後，他總算得以喘口氣暫時清閒下來。見他無所事事地裹著被子賴在床上，史豔文斟酌一番後才開口。

「你接下來哪個週末有空？」

風間烈頭也沒抬，滾了半圈後回答。

「這週末畢業典禮，然後先跟始去他們學校晃晃再回老家，接著要跟朋友去畢業旅行，回來後就要去實習，結束後領到畢業證書開始找工作⋯⋯好像都不會有空。」

聽到「實習」這個關鍵字，史豔文頓時被戳中痛處，原本還想再試著說服對方空出一個週末給他，這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有些悶地回了句知道了。

沈默一會後，風間烈再也憋不住笑，翻到床邊勾著史豔文的脖子貼在他臉旁問道。

「實習開始前那個週末。要去哪？」
「附近走走而已，想去山上還是海邊。」
「山上吧，畢業旅行要去海邊了。倒是你想好要怎麼跟我弟說了嗎？」

風間始是一定會來參加畢業典禮，風間烈老早就跟他提過自己有個同居人，但其餘細節在史豔文的要求下就沒多提，這個週末將會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而且已經約好典禮結束當天一起去吃頓飯。

「……大致上。」
「要不把笨牛他也一起找來好了，一次解決？」
「關於這點我想我們可以慢慢來。」

※

話雖如此，畢業典禮當天史存孝還是會一起出席。風間始前一天就先搭車過來，這天一早就跟風間烈一起到學校，而史精忠他們也因此提早過來會合。史豔文並沒有出現，但根據史精忠所說他似乎早就已經出門，可能先不打算過來碰面。

差不多到了校園巡禮的時間，史精忠他們就先到禮堂去佔位子，風間烈則是前往系上的集合地點。約莫半個小時後，一群畢業生才浩浩蕩蕩來到禮堂就位。風間烈一路上都在四處張望，卻完全沒看到史豔文的蹤影，就連走進禮堂後也沒在家長席看到人。不過他已經傳了訊息說到了，說不定只是剛好錯過，風間烈暫且安下心來，將注意力放回台上。

校長和來賓冗長的致詞後，接著就是畢業生代表一一上台領取畢業證書，再進行撥穗儀式。這些流程跟大部分的畢業生沒有直接關係，大家都在小聲閒聊或滑手機，只有輪到自己系上的代表時才會分神個幾分鐘。這段時間史豔文一直沒有再傳訊息過來，風間烈不時拿出手機確認，不過一想到等一下要一起去吃飯，也就沒有主動問他人在哪。雖然力求精簡，整個流程下來也過了將近兩個小時。禮成之後，風間烈跟朋友打過招呼便去家長席找風間始他們。

他們一邊聊著接下來的行程，一邊跟著人流走出禮堂。風間烈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在他拿出手機之前，就遠遠看到人群之中特別顯眼的存在。

史豔文今天的裝扮跟平常上班時差不多，站在一群家長來賓中並不違和，不過他的身高跟長相卻使人無法一眼掠過。風間烈不自覺加快步伐，這舉動引起了史精忠他們的注意，他似乎聽到史存孝疑惑的問句，但那聲音很快就隨著腳步被拋到腦後。來到史豔文面前後，風間烈第一眼是先看到他的人，然後才注意到他手中的淡色花束。畢業典禮獻花給畢業生並不稀奇，風間烈一點也不懂花，那把花束乍看之下就跟其他人手上拿的沒什麼兩樣，但似乎又更精緻了些。

「你還特地買花？」
「這種場合應該要搭配花束。」

史豔文如此解釋著，風間烈正想去接，然而他卻沒有立刻將花束交出來。這時風間烈突然察覺氣氛有些不對，一抬頭，果真迎上那道異常專注的視線。

「烈。」史豔文柔聲開口，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以你現在的年紀，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肯定會有其他人願意為你付出，也不會像我這樣一再傷害你，即使如此你還是願意選擇我嗎？」

這些話隨後跟上的史精忠他們肯定也聽到了，風間烈第一次有被擺了一道的感覺。他感覺臉頰有些發熱，下意識地回嘴，臉上卻滿滿都是止不住的笑。

「你才是，以你的條件要找什麼對象還不簡單，真的非我不可？」
「不會有其他人了，這十多年來我只遇到你一個。」

史豔文看向他的眼神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其中再也沒有過去那若有似無的退卻。風間烈呼出一口氣，閉上有些發熱的眼眶，回想起相識三年以來的種種，竟有一股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有滿腔的話想對他說，卻又忽然覺得此時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當他接過那把淡色花束時，史豔文似乎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然後像是要轉換情緒般調笑著說道。

「這樣我可以自稱是你男朋友了？」
「你的氣勢聽起來不像只是要交往而已。」
「那你願意嗎？」
「這嘛－－改天再說吧，我想我們得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風間烈轉身面對表情滿是震驚的風間始跟史存孝，還有一臉「你們自己想辦法」的史精忠，看來等一下的飯局可有得解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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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就寫完了，但陷入我好爛的迴圈裡反覆修改就是不敢貼，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先貼再說（）總之終於在這篇文滿一歲前完結，雖說如此不過暫時不會公開的番外還沒動筆，再加上還沒校稿完，他們兩個還要再陪我好一陣子XDD

這篇一開始只是拿來練車技的，寫了兩章後才在親友慫恿下嘗試寫成長篇，導致整個順序大亂。其他人是想說某個故事才動筆，而我則是－－我才不管史豔文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我就是要吃這樣的肉，之後才去找理由想辦法圓這設定XDDD因為是邊走邊寫的關係很多劇情前後銜接不上，甚至還有OOC自己設定的情況發生，修稿時真的是很想回去宰了當時隨便亂寫的自己。

謝謝各位的留言喜歡推薦跟返圖，這些回饋鼓勵我很多，要不是有你們在我大概沒辦法撐到現在。真的很謝謝你們T T

最後再宣傳一下印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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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offing在2020-05-05 19: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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