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順其自然】09，69F (主殢師 )|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07【順其自然】09，69F (主殢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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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mory26

代理时好时坏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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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60樓發表於: 2011-09-21 19: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極道先生說的對！不管為了什麼自己的健康是最重要的！不過危急時刻，顧不了這麼多吧…
素還真、楓岫…這種時候、在師尹這麼落魄狼狽的時候，說起“曾經的美好”，我覺得又諷刺又悲哀。這兩個被師尹重視又迫害的人，唉、雖然心疼師尹我也不得不聯想到報應兩個字了orz…
可是師尹又是這麼無奈，傷害自己喜歡的、在乎的人，他也一定不好受的吧…(╯﹏╰)b突然期待起楓岫和素素的出現了，希望他們可以安撫師尹的自責內疚…嗯~素素最溫柔了！一定可以的！楓岫日子過得舒坦的話~那也應該可以諒解了吧？(⊙_⊙)
有優越感的人裝弱被拆穿也權當玩笑吧？然而真的處於弱勢時，自然是想保持尊嚴的。皮薄啊…看師尹這麼多年忍著殢小哥鄙視的目光不肯捅破窗戶紙就知道了…╮(╯▽╰)╭
不過~師尹對“癱瘓”的反應好淡定耶~既然這樣~就不怕被誤會裝可憐啦~！該讓殢小哥好好看看師尹的堅強勇敢樂觀自信啊~O(∩_∩)O~

該恭喜撒兒終於抱到師尹了嗎？^++++^趁人之危哦~嘖嘖~不過還知道見好就收~總算識相~~
看師尹對慈光之塔的懷念…出生長大的地方、花費精力、付出心血的地方，怎麼會不牽掛呢？再不好也是故鄉啊…T_T我覺得師尹所有不管好的壞的、一切原因就是對慈光的忠誠和負責，珥界主不就是利用這點嗎！o(>﹏<)o
“即使有感情也要算計”可不可以反過來說？雖然有算計但仍有感情，並不是全然無情地利用——這樣想感覺好點不？(ˇˍˇ)
師尹回憶素還真經歷過的那些，兩人遭遇還真是有些像~~不過素素真的比師尹幸運，身邊總是有理解他、支持他、信任他、不管發生什麼都不離不棄的人在。最珍貴的人~是葉阿公麼？素素身邊的人可不止一個耶~~真的好讓人羡慕哦…(⊙_⊙)
到無傷出現~師尹又擺出虛偽的樣子，我覺得~這是師尹的一種自我保護吧？是不是怕無傷發覺他的感情？可惜！小哥只看到師尹表面的做戲卻沒看清師尹真正的偽裝！o(︶︿︶)o
“不帶希望地問”——要不要這麼理智啊師尹~？真的一點情分都沒有？連幻想一下都不用啊？T_T
然後看師尹猶豫要不要讓無傷離開這段，我看得好揪心啊！~o(>﹏<)o~在自己最需要依靠、需要幫助的時候，怎麼想到要讓他走？因為他沒有義務跟著自己受苦嗎？因為知道他對自己無情所以不敢讓自己依賴他嗎？師尹你不要對自己這麼殘忍吧！T_T
無傷你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明知道師尹現下的處境還問什麼問！難道真的要離開他嗎！？
等下、冷靜下看看…其實小哥也挺貼心的嘛~輪椅這種東西可以買到為啥非要自己做呢？突然想到——該不會無傷…其實也和師尹一樣，用冷漠偽裝自己吧？不過師尹是故意掩飾真心，而無傷…八成自己還沒意識到，只是在用這種藉口解釋（說服？自欺？）自己對師尹的關心？

不知不覺就又廢話了這麼多…（自敲頭ing）還發現我居然都沒有獻過小花…（捂臉）可以補嗎？(⊙_⊙)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边看热闹~ ^o^

頂端

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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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61樓發表於: 2011-10-04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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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羽艾亞安
師尹是想要小文藝留下沒錯
但他不想小文藝待在他身邊只是為了還情
(↑這是小文藝一直表現出來的模樣，所以師尹也這麼認為)
他想要他的真心
所以師尹是兩相矛盾，想留下小文藝又不想靠著恩情拘束他
掙扎到最後，還是捨不得現在放開他，最後仍順著小文藝的語尾留住他
師尹擋子彈其實沒什麼特別理由，那是他的反射動作，他想保護小文藝
不過這點之後會稍微寫到
感謝回言

子午花安
感謝喜歡師尹這段的掙扎
個人滿愛看師尹逞強的模樣XDD
馬上進入甜蜜蜜模式大概是不太可能
但我盡量把小文藝寫溫柔點^////^
感謝回言與小花

Carrieaqima安
撫摸，師尹也退場了，心頭擱著的大石應該也暫時放下了吧

點頭，我也覺得小文藝只是懂得師尹偽裝下的第一層真實
但他無法全面識破，那層真實其實是師尹的第二層偽裝
我覺得他刻意不對小文藝解釋什麼，多少帶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如果要用可愛一點的說法，大概可嘗試用「賭氣」來形容(但也不全通)
我想柚子應該是更了解師尹一點的
但也是因為了解，更加不忍卒睹
(再說柚子本身也有堅持不可的理念，不可能與師尹同道)
總覺得他們倆是刻意不給彼此打照面的機會
那似乎可以減輕他們心裡對這段友誼的惋惜

阿素啊，看人是他的看家本領之一
師尹算是他結拜過非常特別的一個義兄弟^^

殢師兩人的對話就是霧裡來霧裡去的
這邊不管啦，既然都拉到架空背景了，俺不想再花腦筋想什麼意在言外的文藝台詞

也感謝你的小花和回言

季妹妹安
照阿素新劇的說法，師尹本身也有純樸的特質，因此教出的學生即使半路迷途，也能找回失去的本性。
小文藝有驚人的直覺(笑)，所以個人覺得以前他確實是刻意讓自己的好惡去引導他的直覺，以致於他能看到部分的師尹，卻仍不甚精準，而這點也反向影響他的心情，因為對師尹的認知反反覆覆多有矛盾，弄得他自己也迷惑了XDD

所以，咱要努力讓小文藝撥雲見日
是說，小文藝的眼睛其實一直都有師尹存在啊(偷笑)

老實說，個人對心機重的角色比較有興趣(毆)，所以師尹是很可愛(點頭)
一直就覺得師尹嚮往心靈純淨的人，沒想到正劇明白說出來了
就是要叫我們正大光明萌殢師就對了(謎：跟這沒關係好咩)

也感謝季耘的回言和分享

君少安
握手握手，很開心我們對師尹的認知有了合拍點^+++^
我覺得裝久了的人，對於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真實面貌一事總會特別敏感
特別是對自己在意的人，會因為在意對方用何種心態來看待自己而更不想冒險

其實原劇裡小文藝真的丟下師尹過啊(淚)
不過這篇裡不會啦，小文藝那麼重感情
師尹的傷又是為了他，基本上已經點住他的穴位，不會跑了
(當然，若有重大意外發生就另當別論^^bbb)

感謝小花和回言

夢玉江南您好
點頭，小文藝和阿素之於師尹是不同意義的
強分孰高孰低沒啥意義，不過從小文藝是師尹的學生，但師尹卻從來不以此身分自居差使他(反而是用即鹿與恩情來綁住他)，就可看出小文藝在師尹心中的特殊地位

至於妖應封光，個人是沒什麼感覺
編劇若真要將他倆湊一起我也無所謂
不過這樣一來就更肯定小文藝對即鹿的感情並非是愛情
只要確定小文藝是很在乎師尹的，那俺就開心囉

感謝回言與期待

小蓮安
我想師尹對素還真不僅是惺惺相惜，更有幾分欽羨意味
即使阿素一路走來也不乏遭人誹謗唾棄之事
但阿素身邊終究有親友的支持
不過其實師尹也有一票好學生，只是在完成慈光霸業的路途上，其重要性被他刻意拋在腦後，我覺得那時的師尹應該有很多疑問想問素還真
怎麼說，他都下不了手，大概是本能地知道，這個人會是自己的一線機會

嘿嘿，小文藝貼心吧，為師尹量身打造的喔(謎：真的有量嗎？v///v)
感情終於有進展了(同喊)，那就來看看他倆何時進展到令人滿意的程度(謎：夠了很多了)
貌似看倌都同意師尹挾傷勢以令文青？個人倒覺得這是文青的福利(被踹)
感謝小蓮的回言和小花

Memory26安

不過這時候正是師尹可以休養生息的時候啊
所以大嫂才會有此勸說

嗯嗯，我覺得與柚子的分道，應該也是師尹心中的憾事之一
突然想起師尹以國士之禮安葬柚子，就覺得他倆的友情其實還是很堅定

阿素的諒解是沒問題啦，我相信正劇裡柚子若能活到現在
肯定也會諒解師尹的

師尹怎樣也不會在小哥面前裝可憐…..不，應該說他想裝，頂多也只能裝半套而已，我覺得師尹在小哥面前做戲往往都呈現「半途而廢」的情景，這能說什麼，就是被剋的死死的吧，只有少數機會能偶爾小勝一兩回=.=++

至於阿素身邊的人，說到摘花時扶起他的，自然是寶貝兒子續緣啦
不過你說得也對，守候阿素的不只一個，這也是師尹羨慕的地方

小文藝對師尹的心態也很糾結
他老說師尹沒法呈現真正的自己，但他自己不也是裝到最後才整個爆發
所以說，兩個半斤八兩囉
但小文藝是重情之人，不管師尹說什麼，都不會棄師尹不顧的
何況他大概也隱約察覺到師尹是真的想要留住他bbb
感謝小花和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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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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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62樓發表於: 2011-10-04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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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殢無傷很會做家事，短短幾天，撒手慈悲已從他伶俐的身手領教到這回事。不管是洗衣、做菜、拖地，還是修理壞掉的燈光馬桶，他一手全包，簡直是標準的居家好男人。相形之下，自己反倒顯得有點多餘，連燒個熱水都會被燙到。

這是在告訴他，男人還是要外出獨立，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在這之前都是乳臭未乾的小鬼？

哼哼。暗嗤，撒手慈悲鼓起腮幫子，對著紅腫的食指吹鬍子瞪眼睛，要不是看到師尹準備到浴室洗澡，他急著想搶在殢無傷之前進去替師尹放熱水，遺忘了自己手上正提著燒開的茶壺，才不會不小心翻倒茶壺燙到當場跳腳。都是殢無傷害他在師尹面前出糗，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舉也引來師尹對他投以關心的眼神。

「撒兒，都這麼大了還如此散漫。」

打是情罵是愛，撒手慈悲嘟起嘴巴咕噥道：「馬有失蹄嘛，沒想到燙傷這麼痛。」

「好個馬有失蹄，那你當記取教訓，下次莫再急躁。」推著輪椅進入臥室前，師尹停頓了會兒，回頭囑道：「待會記得把地擦乾，免得誤踩滑倒。」

「是。」撒手慈悲垂下頭，怨嘆似地回答，早明白這點小傷連自己都不在意了，師尹更不可能放在心上，但面對師尹一貫的淡然態度，心裡多少不是滋味。師尹都能替殢無傷擋子彈了，怎說也該親自替自己上個藥什麼的，再不濟也溫柔安慰自己一下嘛。

忙著顧影自憐的撒手慈悲，自然沒空注意到無衣師尹拐進臥室前，嘴角掛著的一抹瞭然淺笑，但跟在身後的殢無傷卻一望無遺。連帶地，他幡然想起之前見過的幾個無衣師尹的學生，像是一羽賜命、拔刀洗慧，但凡經無衣師尹親自授業的學生，對他都有一份堅定的尊敬與崇仰，即使是一羽賜命臨終前對無衣師尹已心生懷疑，在他死後那雙澄澈的明亮眼瞳裡，裝著的依舊是對這位老師無限的感念。

能得到門生誠摯以待的師者，對學生想必也懷藏一份抹滅不去的真意，不管那份真意有多微渺，被刻意壓抑在多深的地方。殢無傷愈明白這個道理，就愈無法平靜看待無衣師尹的作為。假裝不在意並不會停止自己的傷口擴大，聰明如無衣師尹，怎會想不透，怕就怕偽裝成了癖，連他自己也相信了這張假面皮、這顆假心腸，那豈不是太悲哀了？

究竟有什麼理由，讓師尹非得把他自己困在這種泥淖裡？

皺著眉頭，殢無傷一手緊緊抓住蓮蓬頭，一手失了神般地撥動水面，無衣師尹待在浴室門口注視他的失常。他在想什麼？那副表情談不上喜悅，畢竟這種生活與他從前愜意的日子相差甚大，何況他還得為一個不怎麼得自己緣的人勞心勞力。

即便雙腿動彈不得，無衣師尹也盡可能地凡事自己動手。回家的第一天，他拒絕殢無傷與撒手慈悲的協助，打算獨立完成洗澡大業，下場當然是跌得傷痕累累，撒手慈悲擔心師尹傷到不知名的地方引發後遺症，不顧師尹反對硬是將他帶去嘯龍居再做一便檢查才罷休。

回家後，兩人說什麼也不再讓師尹自己洗澡，但師尹說什麼也不願讓別人替他洗身體，權衡之下，便由殢無傷先幫他清髮，洗好後由師尹自己脫衣、抹皂、沖淨並蓋上毛巾，再讓殢無傷抱他進入浴池徹底清潔。一開始，撒手慈悲非常積極地爭取這份差事，卻立刻遭到殢無傷冷眼掃視，面對那股凍冽殺氣，加上洞悉師尹的傾向，撒手慈悲也就識相地退讓了。

撒手慈悲很小的時候就替師尹點燈，彼此之間長幼、師生之序已根深柢固，他明白師尹並不喜歡在學生面前失態，以人選來看，殢無傷的確比他更適合。雖然以寬鬆的標準而論，殢無傷也算是師尹的學生，不過他在師尹心中一直都是特別的，就跟一羽小子一樣……不，是更特別的學生，是他想比較也無從比較起的存在，所以他的退讓也算半甘願的，頂多偶爾嘴上發牢騷抱怨師尹不公而已。

除了洗澡較為麻煩之外，其他事情無衣師尹幾乎都可以自己動手處理，他也盡量不驚擾殢無傷，但就算這樣，對殢無傷大概也造成一定程度的負擔。

放好洗澡水，殢無傷走向無衣師尹，將他抱到浴室裡專門為他加工打造的活動椅上，調整椅背讓他的頭往後仰，再拿起蓮蓬頭沖濕他的頭髮。無衣師尹閉上眼睛，感受殢無傷的手指穿梭在自己髮絲間的觸感，他的手溫較常人來得冷涼，指腹長有粗糙舊繭，貼在自己溫熱的後頸與耳背，激起一陣陣微慄，待皮膚適應了這層溫度後，反而覺得舒服。

從他的動作可以察覺出他的細心與體貼，從他深邃的眼神也不難挖掘出他深斂的熱情，如果他周身的氣息不是那樣冰冷，不知道會吸引多少人為他瘋狂駐足。如果即鹿愛上的是殢無傷，那麼很多事情都會有所改變，他們會活得很幸福，自己也可少了一條罪孽一道遺憾，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裡始終不會是自己。

思及此，無衣師尹張開眼，仰看低頭的殢無傷，兩人的眼神以上下交錯的位置相會了，這是頭一遭他在洗頭時張眼看著他，殢無傷明顯地愣了半秒，接著是半秒的閃躲，然後才恢復原有的若無其事。無衣師尹心微微抽著，嘴角卻笑得輕慢，好似正為了方才殢無傷那一愣而享受小小扳回一城的快悅。

然而情勢很快地逆轉過來。殢無傷壓低身子，用指腹按摩無衣師尹額際，兩張臉孔間的距離瞬間縮短，無衣師尹暗暗吸了口氣，感受到殢無傷的鼻息吹拂在臉部毛孔上，他佯裝鎮定，眼神卻開始游移，仍是不放棄與他視線相觸。有點距離時倒看著彼此，跟距離甚短時倒看著彼此的景象截然不同，無衣師尹只看得見殢無傷顫動的睫毛，還有眼底如冰晶般燦爛沉靜的光采，彷彿要看穿他擴如宙域的情感；殢無傷則沉陷於無衣師尹美麗的瞳色，那份不透光的沉澱一直以來被他認為是混濁的雜質，實際上卻如富有層次的水晶，一層黑壓一層銀、一層灰鑲一層白，層層疊疊，變化萬千。

殢無傷的陷溺換來無衣師尹的失律，他猛地別開眼，不慎眨進泡沫，他反射性地想用手揉擦。

「別揉。」

制止的聲音一如往昔地冷淡，但多了點說不出的東西，無衣師尹心跳快了些許，順從地放下手臂。耳邊傳來殢無傷離開浴室的聲音，沒多久又折回來。

手裡多了瓶清眼液，殢無傷坐回原位，拿紙巾想擦去泡沫之際，手突然擱置半空。無衣師尹的眼睛受到洗髮精的刺激，汨汨流出淚液，好像無聲地哭泣著。

「無傷？」明明人已進到浴室，等半天卻等不到回應，無衣師尹納悶喚道。

聞聲，殢無傷才用紙巾輕壓無衣師尹雙眼。「這是第三次了。」

「什麼？」天外飛來一筆，無衣師尹更加困惑。

看見你流淚。「沒什麼。」但幸好，這一次，不是傷心的淚水。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慶幸心理，他明明覺得無衣師尹真心的眼淚是他身上僅有的美麗，但藉由這次經驗反推前二次，他已能肯定，真心的淚水再美，付出的代價卻太沉重，他並不樂見這個人傷心。「你剛才的樣子看起來像在流淚。」

「呵，」彷彿聽了什麼笑話一般，無衣師尹勾起脣角道：「我都快忘記上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了。」

「即鹿過世時呢？」

「我哭不出來，」沉默片刻，無衣師尹輕笑道：「常言道，至慟無淚是真有其理。」說這句話時，無衣師尹感到眼眶刺熱，卻不想去分辨那是否是泡沫刺激造成的。

「側著頭。」不再繼續原話題，殢無傷扳過無衣師尹頸項讓他側靠著，開始用潔眼液緩慢沖洗。「忍住，不要眨。」

儘管殢無傷這麼叮嚀，無衣師尹的眼睛還是眨個不停，像是無法忍受潔眼液接觸眼球的突兀感，又像是想眨掉什麼髒污的灰塵，但留在記憶裡的灰塵，無論如何也洗不淨眨不掉，當他意識這點，便能逐漸放慢眨眼的頻率，幾分鐘後，眼睛不刺了，躁動的心也回復該有的寂靜。

＊

洗好澡，無衣師尹不急著紮髮，他習慣將長髮吹得八分乾，再任它自然晾乾，聽說這樣會使頭髮蓬鬆、富有光澤與彈性，這是即鹿告訴他的。以前書讀得勤，常常洗完澡就埋首夜讀，忘了把頭髮吹乾，打了幾次噴嚏後，即鹿便自動自發地拿著吹風機，站在他身後幫他吹頭髮，等到頭髮全乾後再幫他紮馬尾。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直到即鹿不在了依然留著。無衣師尹把玩著手上的小鬧鐘，噙著朦朧笑意。殢無傷端著熱湯藥敲門，未等回應便逕自開門進入。

自從成了病患，無衣師尹發現自己愈來愈沒有所謂的隱私，不僅房門不能上鎖，還被迫允許殢無傷與撒手慈悲一日三巡，不過就廢了雙腿，哪那麼脆弱，這是因為無衣師尹並不知道自己險險逃過死關。尚風悅曾說，由於無衣師尹經年忽視身體健康，導致病氣入侵，已在他身體埋下多處病根，要根治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從現在起開始調養。

他們並未讓無衣師尹知道這件事，一來不想影響他心情，二來就算這麼說了，他本人也不見得會放在心上，不如趁現在他屈居弱勢，多幫他滋補身體還來得有用。

「又吃藥？」露出無奈表情，無衣師尹嘆道：「尚醫師不是說目前沒找到治療方法，有必要這麼頻繁地喝藥嗎？」一天服用一劑對一般人不算多，對無衣師尹算破天荒了。

「想復原就喝。」殢無傷也不囉唆，他知道師尹只是口頭抱怨，不致於浪費別人好意。

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無衣師尹擦了擦嘴，下一刻人已被騰空抱起安置到床榻上。

「莫非連我的睡眠時間也要控制？」

「是調整，」不冷不溫地糾正完，殢無傷捲起袖管，雙手來到師尹腿部某兩處穴道，試探性地按壓了下。「有感覺嗎？」見師尹搖頭，他加強力道，由穴道中央擴及四周，以漩渦狀的方式緩慢按摩。

「尚醫師教的？」

「看書學的。」

「哪些書？」

「『人體奧秘』、『起死回生』，你擔心？」

「……算了，反正最差也不過如此。」

「上網看別人推薦的，圖書館有藏書，供做參考也好。」

「你不用委屈自己，」忍不住嘆氣，索性一道說了：「洗澡也是，其實多加幾道人工設施，我就能自己動手。」

聞言，殢無傷挑眉搖頭道：「談不上委屈，」這確實是肺腑之言，他不討厭照顧師尹，相反的，受傷的師尹不再有餘力周旋於鬥爭漩渦中，反而讓自己在與他相處之時，感受到不曾有過的寧謐與恬和。「倒是你，為什麼替我擋下子彈？」

「我不能讓你死。」

「為什麼？」

「你還有用處。」

「如果你死了，我對你還有何用處可言？」

這句話成功地反堵住無衣師尹，後者思考良久，才不情願地吐出：「我不會死。」

「何來的自信？」

「事實證明如我所言。」

這回，換殢無傷忍不住嘆氣，按摩的力道仍維持相同的輕重。「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並不會帶給你比偽裝自己更嚴重的傷害。」

「那你呢？你真正的想法？」遲遲未獲回應，無衣師尹淡笑道：「話說三分，是為了給彼此留點餘地，留點轉圜空間。真正的答案是什麼，你若想知道，自然會知道。」

「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你。」

「我不否認。」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兩人不再交談，話已說到關鍵處，兩人都不確定是否該強行戳破，只好付諸東流。殢無傷把精神放在按摩師尹雙腿上，師尹則把精神放在瑣碎的生活細節上，諸如：

『在後院挖塊地種些花草吧。』
『先前預放在這裡的變賣品所剩不多，該找點事情來做，不然要喝西北風了。』
『明天叫撒兒借些苦境的書回來看看，人體奧秘……聽起來不怎靠譜。』
『順便叫他買些水果送到嘯龍居去。』
…………………
…………………

胡思亂想間，殢無傷已結束按摩工作，他站起來，自發性地關掉大燈，只留一盞小夜燈，臨走前他低道：「我替你借了幾本書回來，打發時間用。」

「書呢？」

「明天再看。」說完，殢無傷朝外走去。

這算心有靈犀嗎？一掃鬱悶，無衣師尹溢出輕笑，對著已然走到臥室門口的殢無傷道：「那麼，再幫我一件事吧？」

殢無傷不答，僅以眼神詢問。

「幫我在輪椅上加些設備。」

兩天後，原本的輪椅添加了多項新功能，有折疊式遮陽傘、多功能收納盒、折疊桌面、放置茶瓶的凹槽，還有收錄音機，可收聽廣播及播放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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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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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30)

63樓發表於: 2011-10-05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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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沙發!!撒兒吃醋好可愛呀，@@
為了師尹著想，把洗澡的權利讓給殢無傷，好偉大哟！(摸摸頭)

師尹和無傷四目相接那段，寫得好曖昧~
他們到底對視多久呀？

這一對認識了y年......還這麼害羞！
果然是悶騷男遇上冰山女，
注定要很久才能開花結果了。

<閒魚懶鶴>
天空http://album.blog.yam.com/yafis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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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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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64樓發表於: 2011-10-05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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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師尹不要ㄍㄧㄥ了啦！快點對無傷撒嬌耍萌啊啊啊－－－（瘋了）

越看真的越有味道，撒兒也被詮釋得非常好耶

期待大大的新作唷，送小花

啊反正一定會有辦法的啦～～（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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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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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65樓發表於: 2011-10-05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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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諸安
只要跟師尹有關，撒兒都特別可愛
大概是心中有愛的關係吧(毆)

雖然說是退讓，但撒兒就算不退，結果還是一樣的(噗)
因此他其實算敏銳兼聰明的

洗頭洗多久，他們就對視多久囉XDD
認識是不少年，可是並沒有特別親近過
但彼此心中卻一直有對方
也因此一旦打通某個環節，進展會比陌生人快囉
感謝魚諸的小花與回言

子午花安
師尹矜持，無傷也不遜色啦
兩個在比矜持的
但這篇因為時空轉換，所以兩人走得會比原劇順暢很多
很開心你喜歡我詮釋的角色→通常俺看角色的觀點都怪怪的^^bbb，所以感謝妳的喜歡
也感謝小花和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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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0)

66樓發表於: 2011-10-06 18: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甜的一篇!!
什麼兩人相處最萌!!
這麼兩人相處的日子能再長久一些就好了!
看了上一篇還想小文會一走了之!!

如果你要做一個好人,這麼就要做一個比壞人更壞的好人!
我想此人就是素還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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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mory26

代理时好时坏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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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67樓發表於: 2011-10-06 23: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哥居然是家庭主夫？( ⊙ o ⊙ )不錯嘛…不過我覺得師尹應該更拿手才是~？(ˇˍˇ)
一個能讓學生們敬愛到崇拜的老師會差到哪兒去~？撒兒就別玩花樣了~你那點小心思~在師尹面前整個就是透明的麼~~
小哥居然看出來啦？(⊙o⊙)沒錯沒錯~師尹就是即使自己心疼也不願讓別人看到的那種~不過師尹不是自己也信了這個假像吧？若信了就不用這麼糾結了啊…清醒、所以才矛盾痛苦的…
都這樣了還凡事都要自己來~師尹也是真要強呢~不過色迷迷的撒兒，雖然有心沒膽也還是不要太放任他的好~=”=
那段互相凝視的描寫太美好了啊啊啊~！！！~~\(≧▽≦)/~~剛開始是互相較勁~不過看著看著就~入迷了吧？失神了吧？淪陷了吧？而且小哥發覺自己不願看到師尹傷心耶~嗯嗯~~好兆頭哦~看到進展了~哦耶~~\(^o^)/~（可是最讓師尹傷心的就是你啦！=”=）

那個~自學治療法是很好啦~不過穴道不可以隨便按的吧？不是專業的話，有點危險耶~~(⊙_⊙)
那段關於為什麼擋子彈的對話~最後師尹的回答簡直是小孩子耍無賴了哦~^++++^好可愛~
咳、加了N多功能設備後，那個還叫輪椅嗎？不是移動起居室~！？( ⊙ o ⊙ )不過~小哥對師尹還真是有求必應啊…嘖嘖~好寵溺的樣子哦~~（小花滿天開啊~~）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边看热闹~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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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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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68樓發表於: 2011-10-07 15: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希羽艾亞安

有稍微甜到就好
兩人生活其實應該很簡單
加上阿撒也不複雜啦XDD
小文藝只是態度硬，其實很負責任的^+++^
感謝回言

memory26安
可我覺得師尹比較適合手不動三寶那種(標準貴婦，毆)
撒兒也沒想過要讓師尹看不穿
可是不覺得師尹就是看穿了，撒兒才更委屈嗎？噗噗
師尹應該有企圖說服自己相信吧，不過當然是還保有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才會感到痛苦，甚至產生自厭心理
所以那是小文藝的疑問V.V

小文藝不喜歡師尹傷心，這當然是私心
畢竟就是要兩隻lovelove，怎麼樣都要有點進展
況且個人一直覺得小文藝是會對情人好的那種(當然是關係明朗化之下)

不是針灸應該還好吧，就是按摩一下會讓人舒服的穴位
不至於造成後遺症吧→這隻平常都哪裡痛就自己亂按哪裡的Orz
師尹：就是要耍賴^Q^
那是多功能輪椅，僅只一台，不外售
感謝小花和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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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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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69樓發表於: 2011-10-07 17: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9.

無衣師尹列了一張清單，趕在殢無傷出門前交給他。

低頭看著上頭一整排怪異書名，殢無傷不自覺地皺了眉頭。

「放心，我看書很快，會在期限內讓你拿去歸還。」誤以為殢無傷介意的是借書期限，無衣師尹解釋道，帶著一臉愜意微笑。想當初他在四魌界救了素還真後，那人也是趁機會把他在慈光珍藏多年的書籍幾乎一掃而空，還不是囫圇吞棗隨意看過就算，而是逐字逐頁深入了解，短短兩星期就把四魌界的歷史人文大致探究了遍。如今他有幸作客苦境，自然也要效法一番，才能早日融入當地生活民情。

無衣師尹的用意殢無傷了解，他倒不擔心期限問題，他介意的是另一層面。「借書不只有期限，還有額度，一個人一次只能借5本。」不過撇開這個問題，無衣師尹既然興起研究苦境的念頭，想必已有長居於此的打算，他還以為……「不回去了？」

「什麼？」

「四魌界，慈光。」

聽到熟悉的名字，無衣師尹心頭微震。「現在這局勢，回去只是添亂。」彼時他揹著罪名一走了之，宛如在四魌界投下巨大震撼彈，珥界主想必要耗費不少心力來平衡，他相信以珥界主的策劃與能力，以現有優勢爭取對慈光最大的利益只是時間早晚。倘若慈光和其他集團勢力消長未臻成熟，他回去只是把原有的局勢攪得更亂；從反面觀之，倘若慈光已穩定其主導地位，他就更不能回去。珥界主放逐並計殺他的意圖清楚顯示，自己的利用價值已發揮殆盡，若自己僥倖逃過一劫，就視之為他對自己這些年所有付出的回報，因此他未再陸續派遣殺手到苦境追殺自己。

假如他還抱有回去慈光的奢望，一開始就不會答應珥界主的要求。

「那就先借前5本。」回不回去四魌界他無所謂，但他感覺得出無衣師尹對四魌界有份割捨不去的情感，那是他殫精竭慮付出貢獻的地方，因此他並不相信無衣師尹嘴上的淡然，卻也無意多言。有個全新的開始，對他未必不好。

「有勞了。」

「若要出門，手機記得帶著。」

每回殢無傷離開前，都不忘如此叮嚀，今日也不例外。無衣師尹每天聽他覆誦同樣的台詞，忽然感到有趣，他總愛擺一張冰塊臉，不愛笑又嚴肅八百，連撒手慈悲這話多的人都沒法跟他對上幾句，沒想到照顧起人來卻有條不紊，有時候甚至稍嫌過火到連他都覺得有些嘮叨，這樣形容雖然誇大了些──畢竟殢無傷也不過就多重複了幾句話，平時依然奉行「沉默是金」的律條──但也就因為反差太大，反而加深了這種印象。

「我知道，你路上小心。」覺得有趣之外，他同時也倍覺安慰，這是否代表他對自己的敵意已漸漸減少？他可以這樣認為嗎？為他擋下子彈那時，他不曾想過要藉此獲得什麼，或者以這份恩情牽絆殢無傷，他甚至無暇考慮到後果，卻意外地使兩人臨屆冰點的關係有了一個轉折契機。

是塞翁失馬，亦或上天在輾轉告知他，並非所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必須經由算計的途徑取得？

＊

將昨日殢無傷帶回給他的書大略看過一遍，在電腦上鍵入自己覺得有用的資訊和簡短發想，順便加入書目頁碼等輔助資料後，無衣師尹放下書本離開電腦桌，來到窗邊眺望。窗外是一片蓊鬱山林，遠處還有雲霧繚繞，呼吸間夾雜著輕微的木質清香。

他依稀記得，在往濯風山隅的路上，曾經過一片檜木林，那附近還有一座小型瀑布和矮崖。住在這裡也有段時間，白天殢無傷和撒手慈悲不在，他的活動範圍僅限濯風山隅方圓百來公尺內，雖然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可是一成不變的景色看久也會膩。儘管無人拘束無衣師尹的自由，不過他一來苦境就出意外，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再出事又要給別人添麻煩，因此，多半時候他還是會克制自己想到處亂走的衝動。

但今日他心情特別浮躁，原因不明。雖然再過幾天就是固定下山看診期，他可以順道到街上走走，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他靜不下心一直看書，直想瞧瞧不一樣的風光紓解紓解，考慮片刻後決定付諸實行，帶上手機和一些必要的配備後便出門。

他的輪椅是電動輪椅，還有上坡、下坡、水漥、坑洞等多種模式可以選擇，『走』起山路毫不費力。無衣師尹憑著記憶往檜木林的方向行去，約莫過了二十分鐘，鼻間已能嗅聞到濃郁的檜木香味，佐著熟悉的刺鼻感。果不其然，拐過一個彎口，一整片檜木林就呈現在眼前。

檜木高聳參天，樹幹直木質硬，砍下的木材百年不朽、香氣長存。最矮的檜木也有好幾層樓高，樹圍約兩人合抱寬，一棵棵競爭似地往穹頂竄，由下往上仰看，氣勢沖天。無衣師尹近乎癡迷地看著這些檜木，慈光沒有檜木，因此第一次在苦境看到檜木、聞到濃烈的木香時，頓感一陣激越在他胸間迴盪不已，他從書中得知這種樹木的名稱和用途，自此腦中常常浮現它們的姿態，鼻間也若有似無地縈迴著它們的氣味。

慈光有竹，竹生花，潔白似雪。他在慈光的住所附近植有一片竹林，閒暇時最愛在竹林裡泡茶，也曾邀請素還真在那片林中為他彈奏一曲雅樂。竹常被喻為君子，竹性直以立身、竹心空以體道、竹節貞以立志，他愛竹，雖然他家的竹林後來被同袍引為恥笑的題材，他也不曾想過刨去那片竹林。

檜比之竹又如何？檜木更高、更直，實心堅硬，象徵其意志剛強，但甚少聽說有人喻其為君子，想來君子之說充其量是文人帶著偏好的眼光比形借物罷了，只是自己偏偏無法不在意外界的定義。既已決定的道路，不管評價如何都要走到底，他自詡這是自我負責的態度，只是再回首，對於那些已然失去的親友、同袍、名節，原來也不能隨他所欲地放下。

低嘆，無衣師尹進入檜木林，擇了一處僻靜休憩。

天空覆蓋一層霾色，方才出門時的晴朗已不復見，看來會有一場雨。

剛這麼想，就有一兩滴雨點落到自己臉上，無衣師尹按下輪椅椅臂上某個黃色按鈕，隨即從椅背彈出一把蓬傘，傘骨還搭著一柄手電，可以提供照明也可以看書用。雨不一會兒就淅瀝瀝地轉大，無衣師尹從輪椅底下收納盒取出一件防水衣，蓋住自己下半身與鞋子，避免遭落在土裡的雨滴反濺。

他不急著回家，反而悠閒地待在雨裡，遠遠看去，暗紫色的身影好像與陰鬱的山林融為一體。山林靜謐，雨聲嘈雜。驀然，一道身影掠過無衣師尹視野，他警覺地看了過去。

是一名滿身汙垢的小孩，髒穢的小臉被亂髮遮蓋住，只露出一邊眼睛。他的眼睛又圓又亮，懷裡捧著一堆不知打哪摘取的山草野果，一臉好奇地打量無衣師尹。

無衣師尹也回以打量的目光。他四肢瘦弱幾可見骨，腳上穿著的一雙鞋已磨得破損，露出兩隻大拇指見人，雨水打得他一頭亂髮又扁又塌，無衣師尹心生不忍，遂輕道：「過來躲雨。」

小男孩沒有動靜，眼睛寫著躊躇。無衣師尹再次說道：「過來，我不會傷害你。」

他的聲音有與生俱來的威嚴和誘惑力，尤其是對小孩子而言。小男孩靜靜地挨向前去，身子隱沒在大傘底下。站進去不到兩分鐘，雨便停了，小男孩用露出的一隻眼睛看向師尹，幾秒後咧嘴大笑。

無衣師尹伸手摸摸他的頭，濕黏的觸感爬上手心。「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搖搖頭，不說話。

「家住哪裡？」

小男孩用手往瀑布那方向比了比，依然不開口，身子也往後退了一步。

「等等……」看出他的意圖，無衣師尹伸長手臂想抓住他，卻只抓到他的衣尾。小男孩掙脫師尹，往瀑布那端跑去，師尹想追上去，輪椅的速度卻不如小男孩俐落的手腳，三兩下後者就跑得不見蹤跡。

無衣師尹失落地盯著他奔離的方位，忽感一物事滑下他腿間，嚇了他一跳。

他彎腰撿起，是一顆乾癟野果。

「何時放上來的？」無衣師尹低喃。小男孩自從躲在傘下，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眼皮內，竟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自己身上放下一顆野果。

不做他想地咬了一口野果，無衣師尹忍住吐出來的念頭，將果肉整個吞下胃，然後拿起一旁的清茶潄了漱口。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果子，但不知怎地卻止不住笑意。

＊

晚飯後，撒手慈悲窩在客廳看電視，他尤其喜歡苦境的兒童節目，自從某天不小心轉到某個頻道，從此每晚準時在電視機前報到(除了有師尹交代的任務在身不得已放棄外)，看著一整排布偶輪流重複說著同樣的話，總能逗得他開懷大笑。等半小時節目播完後，他才端著一堆碗盤到廚房清洗。

無衣師尹今晚吃得不多，用保鮮膜將剩菜包好儲放在冰箱裡，撒手慈悲暗忖要不要去探點風聲。以他與師尹相處的經驗來看，師尹鐵定有心事。他放下碗盤走到門口，恰好遇見端著湯藥的殢無傷，想想還是等殢無傷出來再去找師尹，便又旋回廚房。

此回，殢無傷沒敲門就走進去，無衣師尹被逮個正著。

「腰痛？」瞥見他沒拉好的衣尾，殢無傷問道。

「嗯。」本來想忍到至嘯龍居會診再問尚風悅如何處理，現在既被當場抓包，他也沒什麼好隱瞞，他是腰痛，痛到吃不下飯。

「去嘯龍居看看。」

「晚了，而且他們現在應該不在館內。氣候變化引起的痠疼，忍一忍就過去了。」

「都痛到沒胃口還能忍？」

不知是否是錯覺，殢無傷的語氣不悅。

他真的挺關心自己。有了這層認知，腰椎的疼痛似乎緩和不少，無衣師尹笑道：「不然幫我熱敷一下，也許會好點。」

擰了條溫熱毛巾，殢無傷來到床邊示意師尹趴臥，將背部空出來。接著他撩起師尹的衣服，露出一截白皙皮膚，正要將熱毛巾覆上之時，殢無傷突然停下動作，伸手進口袋。

「怎麼了？」

「熱敷前抹點通血氣的精油。」

「你買的？」

殢無傷一邊塗抹一邊回答：「一個朋友給的。」

「朋友？」對這個答案很是訝異，無衣師尹瞠大眼睛。

「嗯，今天碰上了一個女人。」

「哪裡遇到的？」

「葬禮上。」

真是個有點意外又不算太意外的答案。

「她好像失去記憶，尾隨一群喪葬隊伍行走，我一路跟著她，在她遇險時出手相救，她的朋友後來趕到，為了表達謝意請我吃一頓飯。」

「然後送你一瓶活血的精油？」葬禮、失憶女人、拔刀相助、吃飯答謝、送精油，殢無傷的經歷，從來都是那麼互不搭軋的，老實說，自己也不該過於吃驚才是。

「那是我問他哪裡可以買到，他帶我去買時送的。」

意思是，他原先就想到自己也許會腰疼的問題？這樣想好像有點自我感覺良好，但偶一為之滋味挺不錯的，無衣師尹頰側笑窩益深，想遮掩都藏不住，直到腰部傳來一陣強烈酸痛，笑容才被撤換下來，改以悶哼替代。

殢無傷是有意加重力道的，但從某方面來說，也算無心。無衣師尹燦爛的笑顏遠比淚容好看，他用力掐他，似乎欲藉此克制自己內心那陣被挑撥起的怦然，掐完後看對方五官皺成一團，心裡卻有莫名的舒坦。

無衣師尹趴在床上，自無從察覺這是殢無傷刻意造成的結果，但他能感受到殢無傷的變化。以往他們的對話多半在幾句內完結，也甚少觸及私事，這種分享讓他整個身心都放鬆了，也想開口聊聊自己的事。「我今天也碰到一個人。」

殢無傷不作聲，靜靜聽著。

「是個小男孩，髒兮兮的，嚴重營養不良。碰到他時剛好在下雨，我叫他躲到傘下，他離開前給了我一顆味道詭異的果子。」

「果子？」

「沒見過的果子，很難吃，大概是因為他撿到時已經壞掉了。看著他，我想起很多人。」

「誰？」

「一些學生。」慈光集團授學林收容的孩子，狀況跟小男孩相去不遠，比他糟的也所在多有。雖然進入授學林修習等同賣身，但對當時那些孩子而言，卻是脫離貧困生活的唯一捷徑。「不知道……言允現在怎麼樣了？」離開慈光前，他曾聯絡言允，告訴他自己替他開了私人帳戶，要他使用那筆錢繼續進修，就各方面來說，他都算是自己學生當中最好運的一個，他希望他有更好的未來。

「後來呢？」

「後來……他跑了。」山裡長大的孩子，像猴子一樣靈活，想到這裡，無衣師尹忍不住又笑了。

「沒追上去？」

「追不到，還是你要幫我改良滑輪的速度？」

「你需要，我就幫你改。」

「你變得隨和多了。」側過臉，無衣師尹正經地看著他，眼裡有抹促狹。

「你也變不少。」殢無傷回視的表情認真，眼神澄澈淨透。

無衣師尹心序又亂了，這回卻沒避開眼。「或許，那不能稱之為變。」他輕道，心跳更快，好似在期待某個即將從對方口中說出的回答。

「或許，只是不加隱藏。」他娓娓註解，語氣平緩中幾乎透著溫暖。「毛巾涼了。」接著他拿起毛巾，走向浴室更換，有意無意地留下無衣師尹獨處。

聞言，無衣師尹將臉側向另一邊，眼尾與嘴角隱隱發著顫。

＊

接下來連續好幾天，無衣師尹白日都會到那片檜木林走走，有時候他會碰上那個小男孩，有時候不會。

每次碰面，小男孩都會站在遠處看著他，等他喊他過來。

山裡偶爾下雨，偶爾不下雨，但小男孩每回離去後，無衣師尹都會在自己腿間發現不同果子。

自從發現自己的輪椅追不上小男孩奔跑的速度，他就不再嘗試追上去。

他每次都問小男孩名字，每次都沒有得到回應。

他以為他是啞巴，直到某一次他離開前對他說再見為止。

那一天，無衣師尹下了一個決定，他問小男孩：「想不想唸書？」

小男孩張大眼睛，像在考慮什麼，然後一轉身又溜煙似地跑不見。

無衣師尹不失落也不著急，決定權在小男孩手上，他只須給他時間等他開口，自願地。

＊

那晚回到濯風山隅，撒手慈悲還在外頭蒐集消息。

無衣師尹本來想到廚房倒杯水解渴，忽然聽到後院傳來聲響。

是撒兒？還是殢無傷？若是後者，那他今天回來得早了。

拽著幾絲興奮，無衣師尹轉到後院，瞥見殢無傷蹲在前些天整理出來的花圃前翻土播種。

見狀，他倏然想起之前自己替他安排了另一個住所，那裡有他愛的雪，還有他愛的雪茸花。怎麼會忘了？是自己刻意遺忘的嗎？無衣師尹眼角掠過落寞，開口道：「明天讓撒兒帶你去浮廊巖吧。」

「等你腿好，我再搬過去。」

「若我的腿一輩子好不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非得這樣說，只是話已出口，決計收不回了。

殢無傷不再回答，對於不想回答的問題，他從不勉強自己回答。無衣師尹要自暴自棄也好，要別有用意也好，他都沒有義務為這些理由改變自己的決定。

殊不知，殢無傷的脾氣恰好替無衣師尹化解這場尷尬，他靜默半晌待氣氛沉澱後，才藉勢轉口道：「今天他開口說話了。」

「說什麼？」掏出從寂井浮廊帶出的雪茸花種放進軟土裡，殢無傷問道，他知道無衣師尹指的是什麼。

「再見。」

聞言，殢無傷脣角微揚。他好像能從懸浮於空氣的粒子震動中，感應到無衣師尹內心的昂越。

「我想教他學字，」頓了頓，無衣師尹續道：「我想開間學堂。」

[ 此帖被devil在2011-10-20 18:1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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