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6 【温剑/任剑】[限] 一寸灰（全文+番外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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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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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樓發表於: 2023-09-0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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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有很多安排，有很多条路，但他一条都没有走。

所有排布，就在这一刻全数作废了。

面对人生到此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未知，他只静默转过了身，往神蛊峰方向回去。

他想知道，剑无极究竟会怎么做，能否承受得起。

也想知道，到时的剑无极，自己又…能否承受得起。

剑无极一路疾奔，心中的乱是最后一道保护符，本能的恐惧令他将这份模糊抱得死死。虽走在寻觅真相的路上，但他真正不想要这个真相。

最好谁能来告诉他，东剑道一切安好。

最好谁能来告诉他，一切和温皇无关。

理智脱缰的两个时辰后，他才被积压的疲劳拖慢脚步，停在林外。

再往前，行过一片空旷之地之后，是一道峡谷，中间只一条老旧索桥连接，地势颇险。

他听见些声响，恍然抬头，见到一队人马从峡谷那头向这边奔驰，扬起一路尘烟。最后便停在峡谷桥头前不再靠近。

他慢慢往前走，峡谷那头也有一人下马来，慢慢走向他。

走至相隔数十步，他看清了那张脸。

“是你。”

“剑少侠，好久不见。”薛司南的笑像已镀在了脸上，摘不下来了。

“你是…”他起了戒备，不敢贸然认同他之前的身份，转道：“是你劫走了十一？”

薛司南那礼貌温和的笑顿时更深了些，甚至带着一丝无奈道：“她原本就是我的，现在只是要你们归还于我，怎能说劫？”

“你胡说什么？”剑无极看他装模作样，心中更怒。

“她就在那边。”他回身指了指桥对面，“或许，你可以亲自过去问她。”

剑无极随着看了一眼，目光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冷了下来。

那摘不掉的笑，只要用刀就能割下来。不想再装的模样，不想再戴的面具，活生生血淋淋地剥掉一层，掀皮扒骨地再露出来，也不知还能不能称作，本来面目。

那张不再笑了就仿佛瞬间阴沉虚弱不少的脸，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剑无极，自说自话地道。

“她已留在神蛊温皇身边十数年，甚至待你，也这般亲近要好。这样算来，应是算作你们都欠我不少呢。毕竟这些时间，本该都是属于我的。”

他像平平静静地发着疯，说着剑无极无法理解的话。

“走吧，剑少侠。你应该还想见她的。”他转身往回走去，沉了声音，更显阴狠，

“小南，也许也想见你。那就最后一面吧。”

剑无极听到这里，终于开口：“小南？”

“对了，忘了给你说。”他停下脚步。

“别再叫她十一，若再听到你这样叫她，我也不能保证你会怎么样呢。”

“你到底是谁？”

他又开始走，一步一步踏上摇晃的索桥，剑无极跟在他后面，留着十分的心。

“我还以为你早已猜到了。就算你猜不到，温皇他，”说到此处他不禁轻笑了两声，“也是，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别说废话，你到底…”

“我叫雪之下雪绪。那边的，是我小妹。”他再次抬眸，看去百米外骑在白马上的姑娘，温柔笑道：“虽然迟了很久，但她已找回了她的名字。”

“雪之下，单名一个南字。”

剑无极大惊，急道：“不可能！她怎么会？不对…你怎么可能…”

索桥已经年久失修，肉眼可见许多地方已经腐朽，他每步走得缓慢，却禁不住心底狂乱。

“是。你的吃惊很有道理。你所听说的应该是，我早已死了，是吧。”

剑无极不出声，他便自己续道。

“雪之下家族的往事，半真半假流传许久，但无论何种版本，如何传说，到现在仍是‘只要他一人在，便是雪之下。’这句吹捧好似非常有名，剑少侠应当也听过吧？”

“那一人，正是家父。”

“但你也看到了，只余一人，而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所以，好像也不应该说是家父。”他故作轻松，甚至轻浮地打趣。

剑无极心下急促整理，他每多说一句，都有成千上万的线重新涌进脑中，但无论如何拼凑不出这太多庞大繁琐的解来。

薛司南，或者说，雪之下雪绪再次停下脚步。

正停下索桥正中，下面是万丈深渊，他却视若无物，甚至将眼光刻意放去脚下，从木板缝隙中享受着这天堑带来的丝丝压力。

他忽地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呼出，低沉的声音和高崖风声融为一体。

“你知道，我为何属意神蛊温皇吗？”

大雪。

大雪一路覆盖，万物被掩饰得只剩下纯白。

两只小手牵着，已冻得发红仍不放开，一步一步踩出深深的脚印，每一步都几乎深陷雪中。

回到家中的时候，迎接的是两张铁青的脸。雪之下元斋看一眼高些的长子，皱着眉道：“跑去哪里了。”

甚至听不出他是在发问，只觉像一道铁铸的墙一般迎面倒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我想看夜梅，才拉小南陪我出去。”

他将妹妹的手拉得紧紧，千般无力保护死死握在掌中。

那凌厉的眼神遂转去了小小的女孩儿身上。

不过四五岁年纪，冻得红扑扑的脸上，一双扑闪的圆眼装着无意识的畏惧。

“明知哥哥身体不好，为何让他出去？”

他眼中对着雪绪时的无奈担忧已经不见，只剩如冰如刀的责问。

向身旁的兄长转去无知的脸，她只知道自己即将再次受罚，却并不真的明白为什么。

“因为……梅花开了。”

她愣愣地答。

“梅花？”雪之下元斋怒意更盛，“为了看一眼梅花，你哥哥没了命你也无所谓是吗？”

站在一旁的母亲，眼中似哽咽似幽怨，看向亲生女儿的眼光里，只有和「母亲」两个字全然无关的怨毒。

“我没有…”

“不是小南，我都说了是我…”雪之下雪绪慌忙解释，却激起一阵扯痛心口的咳嗽。

怨毒会瞬间变作关切，又再变回怨毒，一切不过一瞬之间，不懂大人情绪的小南只那样茫然站着，等到母亲狠厉的耳光落在脸上。

“你会害死他的！你是不是真想害死他！”她发疯般扯着女儿的领口，将她拽得不敢呼吸，随后又促地放手，眼看她跌落在地。

“算我求求你…放过你哥哥吧……”小女儿没有哭，她的眼泪却先从脸上滑下，“我到底为什么要生下你？我还欠你什么？”

她带着泪的脸转去长子身上，怜爱地抚在他脸上，“雪绪…雪绪…我可怜的孩子…”

他却推开她的抚摸，扶起地上的妹妹，不顾身体不适，怒道：“母亲！”

“好了！”雪之下元斋终于制止这场闹剧，重重拍了桌子起身。停了再停，山一样的沉重沉默过后，他贴在妻子耳边开口低沉道。

“三天后，将小南送进魇池。”

雪之下家原本只有一个孩子。

雪绪出生时，夫人几乎送了一条命，难产近两日，一身虚脱，才将他诞下。

洗净身上污血的婴孩围在襁褓中，放在床边，看见虚弱的母亲，竟知道伸出手去贴在面上，就像是源自本能的体恤。

温热眼泪流入他小小手掌，母子连心，血脉相连。

可惜越是辛苦得来的珍宝，越是波折不幸。

雪绪不到一个月大便诊出心疾，一时间，母子俱衰，引人不忍。雪之下元斋找遍良医，寻遍良方，但遗腹之病，终不得治。

饶是如此艰难，雪之下也不曾放弃。每日服药从不间断，战战兢兢养到七八岁，雪绪越见聪慧懂事，仪表不凡。

由于身体原因，他不常习武，但文思才情颇有天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自幼便在禅师座下学棋学禅，修身养性。

二十岁不成国手，此生无望。但小雪绪到得十岁，寺中已无有敌手。

禅师自知已没有什么能够教他，便推荐他去深学深造，专心于棋，此后必成国中顶峰一人。但他只淡淡笑道：“师父不必为我设想长远，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遥望山门外枫叶铺道，长长地红了整条山路，他却始终带着那清冷的笑意，语气中连分毫怨天尤人也听不出。

“秋枫如此美好，这样看着已是上天馈赠。若是能活到冬天，再见一次夜梅，雪绪已心满意足了。”

无人不感叹他这般的天才，无人不惋惜他这般的命运。

眼看儿子一日一日衰弱，雪之下夫妇焚心五内。愈见他苍白清减的脸，那张脸愈是无事般地笑着，心中愈痛。

终在他呕红不止，艰难熬过的某夜，两颗心思沉定，不得不铤而走险。

雪之下家族的秘术久负盛名，享誉内外，但从无人能够得见。

得见过的，都已死了。

还有家族禁忌，机要重地的魇池，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种种神秘，太过阴晦，连谣传都难以下手编造。

夫人再次怀孕，本是大喜之事，雪之下全族却谢绝一切来访，暂退所有事宜，闭门却扫直到整整十月之后。

同样至亲骨肉，命数却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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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樓發表於: 2023-09-0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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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女生前批命，已是不详，降生之后，更是通体血红，清洗不去。

命格再批，却更得凶兆。

上卦得坎，下卦得坎，同卦为水，行险用险。

本是一步险棋，夫妻二人心知肚明，却仍在见得这一下下之爻时触目惊心，顿生恐悸。

难道逆天而行，果然必遭天谴？

尽管猛生犹疑，但眼看雪绪身体每况愈下，再难久支，终还是咬咬牙以原本计划推进。

初时只从魇池中取十分微量的蛊液，仅仅数滴，也含着若干血虫，放入体内，便开始咬噬精血，饲以为血蛊。

小小的女儿日夜啼哭，外人只道雪之下家这是添了一个难伺候的二小姐，殊不知她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钻心之痛，从未停止。

七日为一周期，会划开颈边皮肤，极尽小心将血蛊从动脉中引出，再十数道珍奇药引炮制相合，为雪绪送服，以愈心疾。

这法子只有同根手足才可成效，至亲如父母亦不能代，所以明知万万不能，雪之下夫妇仍是痛定思痛，狠心割舍，一直数年。

雪绪身体初见好转之时，夫妇二人均是大喜过望，料想如此惨不人道，折损天命之行，终算是不枉。但随着日子过去，雪绪好似有了抗性，渐渐不如起初，收效甚微便见病情反复。

焦心之下，再见另一边，却更添心寒。

明明婴孩时期剧痛之下，每每嚎哭不止的女儿，越长大却是越安静了。兄长的身体越发不如意，她对疼痛反而越见习惯，不到两三岁，已是不哭不闹，情神淡漠。

夫妇见她如是，不禁念想着那不能忘也不敢提的命格，看她的眼神也日加避忌，终于到了连她脸上无神无采的模样，在他们眼中也是阴鸷阴寒的地步。

母亲对她，尤为忌讳。

她原是作为一道药引降生，却见不了几年成效，便仿佛开始反噬。明明血蛊是从她体内引向雪绪，却落得服蛊之人复始而衰，精气神三元日渐损耗，饲蛊之人体健神足，无病无痛的结果。

她不能接受。

绝不能接受。

当日抚在面上的小手，至今余温仍留在她心中，每每念及，痛心不止。

那是她的宝物，她的最爱，她的唯一。

她怎能失去？

而小南，一开始或是自己对不住她，但她的命几乎克尽全族，忌惮之下更甚想不如她就这样作为长子的饲养皿，最终夭折亦是不惜。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失了作用，只要看见她健健康康出现面前，便觉得仿似她反噬了雪绪的身体，更怕她终有一日会夺走他的生命。

“雪绪，我的雪绪。”看着幼女一脸茫然，被几乎是押送离开的背影，她略微失神般地喃喃自语。

“你是天之骄子，是我唯一的珍宝。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一切罪孽，就降在我的身上。不，不止是我。所有人…都让他们为你承担。只有你，只要除了你…”

魇池。

这里仿佛不属于任何空间时间。

紧闭的沉重石门，术法催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片极黑，四周从底到顶的黑墙，涂着金银相间的法阵，室内无光，却从这道道诡异符文所透幽暗荧光中得见十足妖异诡谲。

正中，是一口四方大池，极致的黑色铺满，乍看像是一池黑水，没有源头却不停涌动。直到幼女的身躯被置入，逐渐淹没，才从她惊骇瞳中看清。

是一池活虫。

满池的血虫密密麻麻聚集，鼓动着流动的黑色波浪，将她吞没。她在寂静无声中，只听见血虫啃食自己身体的声音。

只要七日，最后一个七日。

她将不复存在，而雪绪，会有最好，最后的一道药引。

雪之下雪绪得知真相，已是一日之后。

发觉扑在床前，一夜没睡的母亲，他朦胧中起身，却看见母亲显露出不寻常的疯癫痴狂。她一直小声自语，他费了好长时间才从她混乱的字句中整理出一切。

扔下浑身失力，瘫倒在地的母亲，狂奔到禁地。原本父母眼中文弱不堪，只通文采的少年，熟练之至，手诀口诀齐催，不消半刻便打开了大门。

但他的身体确是弱的，从池中打捞起小南，他额上已浸出了汗，素净的脸色愈加惨白。将小妹伏在肩上，他不再逗留，提足了气，即刻离开。

轻轻放下，眼前弱小的身体已斑驳不堪，面目全非。

掏出身上的药为她服下，也毫无效果，雪绪心中悲痛，捧着不能算是脸的面容，流下生平至此，第一滴眼泪。

十岁那年，他棋冠群伦，看着对手落下不甘的泪水，他只是极有礼貌地微微笑着。母亲禅师都赞他不骄不诌，风度极佳，只有他点头示意之后，带着那个淡若不存的笑容暗暗心绪万千，想着棋盘对面哭丧的脸。

雪之下雪绪看着满山枫红，幽幽地低声道。

“流泪……会是什么感觉？”

“剑少侠，你哭过吗？”

剑无极看着他平静到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心中泛起恶寒。

“我原以为我永远不会知道眼泪的滋味。因为我的缘故，从小便时常见母亲哭泣。她是那样心疼我，怜惜我，可是……她泪流满面，对我哭诉的样子，却总是令我想吐。”

剑无极不禁眉头一拧，被这话惊骇。

“你应该能明白吧？当有人把你最讨厌的菜摆出来的时候，你光是看着也会不适。你越是吃不下去什么，他越是放到你的面前。菜肴越是鲜艳精致，越是生动真实，越是令人作呕。”

说的说的，剑无极已不知道他口中的是菜还是他母亲的脸，只被他挑起阵阵的反胃感觉，挥之不去。

“你最讨厌的菜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剑无极吞咽一记，已觉口舌发干，不知是这些诡异话题还是他的威压，令自己不禁紧张。

“我原本也以为，这世上全是我讨厌的菜，不会有令我喜欢的东西了。”

“但是小南，她出生了。”

“看着她在我眼前，被折磨到看不出样子，仿佛下刻便要离我而去的时候…”他的眼神一暗，沉重几分，“很奇妙，那种感觉很奇妙。”

“那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看到自己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他言语间忽地充斥着一丝微妙的兴奋，“我才明白母亲的话。”

“是她自己说的，一切罪孽，由他们承担。”

他又再笑起来，真真的，连眼睛也像在笑。

“听闻苗疆巫教，也曾有一个弑父灭族的天谴之人。”

他一直说到这句，剑无极脑中才轰然乍响。

温皇…他说的是温皇。他说的那句属意，原是为此。

“看来你已经想到一些了。”雪之下微微点头，甚至给他几分赞许，“父亲是族中第一高手，而我的家族在整个东瀛，你也应该知道份量。但我轻易便杀了他。他临死的表情……真的非常绝妙。”

“比他更绝妙的是母亲。我从她的身体上抽取血肉，为小南修补。她本来已近乎昏迷，但疼痛令她醒来，我便让她在那剧痛之下好好看清，她该如何一点一点承担她的罪孽。”

现在想吐的是剑无极。

雪之下的表情越淡定自若，他越觉得烧心反胃。

而雪之下仍在继续说着，他的故事还长，只剩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剑无极甚至猜不到他下一句话可能是什么，更不知会怎么结束。

“她到死也不敢相信，最爱的儿子会这样对她。我告诉她，她是最后一个，我特意将她留到最后一个，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她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算是这么多年对我的唯一弥补吧。除此之外，她实在无趣无用之极。”

“雪之下一夕覆灭，这样轰动的事也不能不善后。所以我活成了父亲，而小南……”

直到此刻，他的眉间才显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我将她送给了温皇。是我亲手……将她弃在神蛊峰下。”

“同样大逆不道，同样自负血仇，不知道他杀的人和我杀的人，谁更多？但任飘渺也好，神蛊温皇也好，身份或有不同，他仍是自己。我戴着那面具活了十年，十年间，我也无数次问自己，为何要将小南送去别人身边？除了自身行事诸多不便，身不由己之外，我想还因为，神蛊温皇，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除了小南，他只怕是这天下间，唯一令我心动的人物。不觉得很奇妙吗？剑少侠。”他抬头向剑无极发问，怪异语气甚至将他问得退了半步。

“世间也许只有这两个值得一看的人，若将他们放到一起，不知会是如何？而若多年之后，他们彼此对立，拔刀相向，又会是怎样的场景？不管他们任意一方失去另一方，最后剩下的，都将是独属于我的。”

“你明白了吗？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都是我的。”

他疯言疯语至此，剑无极却真的明白了。

他说‘都是他的’的确不假，一切的确都是他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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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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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72樓發表於: 2023-09-05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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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局，又是真真正正疯狂不知所谓。

先前听他如此爱惜，如此重视十一，现在却轻描淡写地说着‘拔刀相向’‘失去对方’这样的词语。好似这两个人在他心中，连死也是极致愉悦，可供极佳观赏。

或是心爱之人的死亡，本就是这局里的其中一环？

他想知道，他们死的时候，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情感变化。

他想知道，他们死了以后，会不会有比流泪更强烈的感觉。

十年间，不，应该更早，从这个青年还是少年，甚至孩童起，只怕就已经开始。他得到的越多，越是无法满足，越是赢，越是无趣。得到珍贵的一滴泪，他着想的却是毁灭，也许只有毁灭，才能给他更多。

一路得来的声名地位，都不如那一刻，那一瞬间。无论是迷局揭晓的狂热兴奋，还是失去心爱的悲痛欲绝，对他都是莫大礼物。

桥快走到头，这条路也将见分晓了。

剑无极在这个距离，已经能看见十一的脸。

她的模样没有变化，还是那样可爱，但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表情也淡漠沉静，隔着最后距离定定地看着剑无极。

“去见最后一面吧，剑少侠。这算是我的意外收获。”他一步踏上桥头，“我想，神蛊温皇失去你的表情，也一定很有趣。”

剑无极心头蒙蒙的，对他的话其实不由自主信了大半，可能是因为他疯诡言辞中透出的真，也或者因为，他说的和现实太能符合得上。

见到对面人不少，必是有备而来，但他仍然站定在了那浩荡人马之前。

因为十一正看着他。

“回去吧。”

听他这三个字，十一的眉头就倏地皱起了，一直没有表情的面上，似被这句话波动不小。

“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剑无极将雪之下的警告扔进万丈谷底，“知道，你是十一。”

那眼睛仿佛一下就要落出泪来，咬着嘴角强忍半刻才道：“你来接我？”

“嗯。”

她看着剑无极坚定无疑的脸，深深闭眼，“可是…”

“可是她是不会回去的。”雪之下接了话，侧了侧头往剑无极道：“谅在这是最后一次，我原谅你的失礼。”

十一从马上向他投去一道复杂的眼光，又转回剑无极面上，低了声音幽幽道：“他呢？”

如此排布，众多设伏也未让他后退，这句话却令他一时身体颤动。

“他…是我要他别来。”

雪之下道：“南，我已和你说过，他便是这样的人。从禅院会猜测你的身份对你下手，就从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也许是看穿了几分我的意图，但他的选择是什么，现在已很明了了。”

十一默默听完，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后，剑无极将心头最重的事压下，许是还没做好准备，想拖得几刻算几刻，忽地向雪之下定定地道。

“千鹤死了。”

雪之下也微微点头，“温皇杀的？”

一时无话，心头的冷漫上眼中，剑无极的目光便一直这样久久切在雪之下面上。

“怎么？剑少侠很惋惜？”

剑无极不答。

“这下我是真的不懂了，小南也便罢了，但她与你只是敌人，你又为何在意？”他露出微妙诧异的表情，“你们的情，都是这样容易？”

剑无极不答。

他便笑了笑，道：“你刚在心里骂我冷血无情，是么？”

剑无极不答。

“是也无妨。只不过你所想的温皇，是不是也如这般？千鹤于我，小南于他，会有多少分别？你猜猜看，是你更了解他，还是我更了解他？”

剑无极的脸终于动了，无法控制的痛苦在他脸上不听使唤地扯起。

“我可以告诉你。他和我是同一种人，不失去所有，是永远也不会有实感的。”

剑锋破空的声音斩断了他的话。

逆刃遥指他的鼻尖，剑无极一脸阴沉，“你不配提他。”

极安定，因为就像心中燃着一把火。

极不安，因为火在心里烧的时候，不止会觉得热烈明亮，更会觉得灼痛难以忍耐，只想一盆水快点将它浇熄。

只可惜有的人就是离那温和平淡的幸福很远，或极冷如冰冻或极炽如焚毁，不肯给他一点安稳的余地。

“你会只身来此，想必千鹤已将该说的话说完了。何必强装镇定呢？”

剑不摇晃，心却摇晃。

“她说的都是真的。从他着意宫本总司开始，你便注定逃不过这劫了。也不必再痴情人学无情人，你真真装不来。”

雪之下将他一眼看透，然后撕碎。

无情的人，自然不会在这里。明知送死的事，又有几人会做？

往来这尘世一趟，谁不是疲惫匆忙，人人争抢追逐过后又该倦了乏了，该放不该放的都随波逐流，骗自己说命里无时莫强求了。又有谁像他这样不肯认命，不肯认输？连找个让自己好过些的借口也舍不得，就是要在火里血里爱那最深最痛的一遭？

“东剑道现在确实只剩你一人了，那日飘渺峰下，是你父亲好不容易才将你留住。我想想，好似是四月初三…”

剑无极天灵轰响，惊雷脑中贯穿，震慑当场。

就在此刻，十一忽然翻身下马，开口道：“剑无极，我不回去了，你走吧。”

眼见剑无极失了神愣在原地，十一向他走近，握住他的手将剑垂下，“我的马给你，回去吧。”

雪之下也默许，他忽然觉得让他回去也许是更好的玩法。

剑无极仍未动。

好似忽地有极刺目的颜色冲进了他的眼睛，他的心一下抽痛。

像是忽明忽暗的红烛在闪烁，又像是遍地的血顺着山脊漫流。

当日迷梦般的烛光掩影，当日直觉般的惴惴不安，再次捅进他的心肺。

四月初三，四月初三…

那一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楼台阁上，一晌贪欢。

轰然下沉间，仍是十一的声音唤着他，扯上衣袖，拧眉催促道：“听见了没有！你还不走！”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眼垂下，十一不敢去接。

“我要说什么，你才肯走……”

“是不是真的？”

他一把捏起十一的手腕，已控制不好力度，惹得雪之下凛起杀意。

十一反握上他的手，将捏紧的手抱住，自己踏前一步不要别人靠近，一脸哀痛。

“剑无极……你恨我吧，不要恨他。”

然后她顿觉到手中握不住般地失了力，若非她死死抓住，剑无极的手已经滑落。

她慌了神，“我求你，我求你…”

一时间，怕的太多。

既怕雪之下突然反悔不放他走，也怕他想不通过不去会自寻绝路。她不敢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甚至连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也讲不出，只能一再求他快走。

他这样的人，说痴心也好痴傻也行，真正用心的地方，就痴痴地爱够，爱透。自以为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但现在生锈的钝刀，带着锋利参差的锯口，在他肺腑心上一刀一刀来回割着。他才知道自己的愚蠢。

风间久护的脸和声音，很合时宜地残忍出现他脑中。

「不准再去还珠楼」

他明明那样告诫过了……

自己那时…对了，是装作听话假意答应了。

温皇的话，自己总是放在心上，记在心底，一路信仰痴梦般地追着。而父亲…他只有那样一句教诲，一个要求。

自己却从没听过。

总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总将他的事阳奉阴违，耍着被他早已看穿的小聪明，将全族生死葬送。

只为了……神蛊温皇一个人。

他猝然双膝一软，往下跪去，十一使足了劲才将他勉强捞住。

“剑无极…我…”她的眼泪即将忍不住，“我知道你…但是快走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雪之下眸中愈冷，开口道：“小妹对你如此关怀，剑少侠何不领情？”

逆刃插入地面支撑着身体，只听他又道：“若你需要什么帮助，在下也很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报仇。

这两个字还不及在他脑中嗡嗡作响，他甚至没有从巨大震撼中回神的时间，就被人拿捏着往悬崖上推。

凶手之一在向他发问，想不想报仇？需不需要帮助？

“别再说了！”十一咬着牙怒道。

剑无极几乎一半失重的身体挂在她身上，两人均是千钧临身。

他终于再缓缓开口，木然的眼睛盯着十一道：“为什么是我？”

十一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四周仿佛一瞬入冬，冰寒不止，而他的心在这冰天雪地中滚烫难收，只能冻到麻木般地问着再没有意义的问题。

“他心中…是有你的。”

她也知道这句话已没有用。

事已至此，她只求他活着，无法再求他原谅。

剑无极眼中泛起一阵凄怆，似有泪光闪烁，“有我……所以杀我全家？”

十一将他一再握紧，乞求他能有哪怕一丝冷静，不要在此刻全然失防，她怕他走不了，怕自己护不住他。

她最在乎的，是剑无极最不在乎的。

安危，在此刻仿佛淬满毒液指着咽喉的利箭，剑无极不介意它穿喉而出，因为他那可笑的、愿用生命奉献的爱情已这样穿过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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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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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樓發表於: 2023-09-06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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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没多久竟然就等到更新，美滋滋
薛司南，所以是雪思南吗。雪之下家这个血虫让我想到天之杯里樱的样子……唏嘘
真相突如其来，就看老温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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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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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樓發表於: 2023-09-07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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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杀师之仇好不容易放下，灭门之仇又该如何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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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zw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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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樓發表於: 2023-09-08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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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你这个b人👿
雪之下好像很爱十一，实际上只是期待自己的感情投在一件事物，等到失去时能体会到怎样的刺激，你这个b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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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cy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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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樓發表於: 2023-09-10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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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璅㮖蜓(nakuru) ��摮�

�坔��笔末嚗�翰�游�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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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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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樓發表於: 2023-09-23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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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73樓阿夙于2023-09-06 11:20發表的 : {IjF+@I
回复没多久竟然就等到更新，美滋滋 2\)xpOj
薛司南，所以是雪思南吗。雪之下家这个血虫让我想到天之杯里樱的样子……唏嘘 ]dF ,:8
真相突如其来，就看老温怎么做了 bpOYHc6,*`

对的，就是雪思南的意思，也算他为数不多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吧，虽然也只是在形式上，这种人也没法爱得具体和真切。
写那段的时候我也想起樱来着！被刻印虫侵袭的樱呜呜呜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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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74樓moyi于2023-09-07 02:58發表的 : biLs+\C
唉，杀师之仇好不容易放下，灭门之仇又该如何清算 AL[KpY

只是自己受到伤害的话，就还有放下的余地，但现在祸及家人就不可能有回头路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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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75樓hzw123于2023-09-08 11:36發表的 : \Yy$MLs
神蛊温皇你这个b人👿 ?#Ge.D~u
雪之下好像很爱十一，实际上只是期待自己的感情投在一件事物，等到失去时能体会到怎样的刺激，你这个b人👿👿 J;S (>c

哈哈哈哈哈哈哈比人大集合！
是的，他这种人不会真正了解感情的，只是凌驾在自以为是和无论如何自己要赢之上的利用和博弈，一种渴望情绪变化的扭曲罢了，的确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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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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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樓發表於: 2023-09-23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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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的耐性也似终于到了头，抬起手动了动两指，身后人马分成两列将剑无极瞬间围住。

剑无极没反应，只是十一再回过头来大声道：“别动！放他走，我和你回去，放他走！”

雪之下淡淡道：“小南，莫说胡话。”他的手中似有一阵青紫烟雾，缓缓从指尖升腾而出。

“无论他今天死不死在这里，你也只该随我回去。”

语毕指尖微动，那烟雾长眼一般，陡然如凌厉尖刺向剑无极猛去。

禅院家闻名于世的血烟之术，原不过从此偷到一点皮毛。

“不要！”十一大喊，却来不及追上这烟雾的速度。

剑无极不闪不避，呆呆站立着，左臂当场贯穿出一个洞来。

一声闷哼也没有发出，他只是慢慢站直了身体，拂掉十一的手。

“我不准你伤他！”十一想去贴近那伤口，却最终伸不下手去。

雪之下向这不尴不尬依偎的两人冷冷道：“莫非在你心里，我比他不如？”

十一眼神顿时暗了，扯了扯嘴角不再答话，只能回过去再求剑无极。

“真的没有时间了，你快走好吗，现在是最后机会了。”

剑无极的身体被她扯得晃晃，血沿着手臂浸湿了衣袖，他面上仍然无神，只是缓缓将剑拔出了地面，对着雪之下道。

“那就…先杀你。”

决意已定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得软绵无力，好像剑也抬不起来，只知道只能这么去做。

雪之下失笑道：“你选错了顺序，可知道这样会少多少有趣的事？”

“你若先死在这里，神蛊温皇岂不是少了很多余兴。”

这个名字扎进心底，给他的麻木一点清醒绞痛。

“小南，回去。”他给出命令。

十一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将剑无极往外推，低声道：“剑无极，我回不去了。我知道你恨我，也不求你原谅…你此后和他一刀两断也好，就这样好么…至少你活着…”

剑无极终于斜过眼回看向她，重重、缓缓地摇了摇头。

绝望滋生，然后蔓延。再无话了。

雪之下轻摆下手，十一便往后踉跄退去一步，脱开剑无极身边。

随后无数马蹄往前踏出尘烟，向他迫近。

雪之下指尖的雾收了，不知何时夹起了一枚造型独特的银针。

“剑少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一机傀儡？”

十一猛然惊骇，刚想说话，却见雪之下的脸色骤变，动作也顿收。

似有一道声音，极快地掠过，从很远的地方带过一道疾如风雷的瞬闪。

雪之下的脸上，“嘶”地出现一道伤口，白净脸侧流下一道血痕。

剑气。

众人皆是震惊转头远望，见索桥对面山巅上，远远站着一个人。

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那剑气更是冷冽无双。

任飘渺将自己围成一座冰封孤城，而剑无极已在他的世界之外。

十一又惊又喜，又惧又怕，再推促剑无极道：“趁现在。”

雪之下拭去脸上血迹，低笑一声道：“看来，有趣的来了。”

没有人料到他会来。

包括他自己。

说好了交给剑无极自己查证，想好了不再骗他，但若只在神蛊峰等着，未必能等到他安然回来向自己讨罪，那便不能等。

他还未接近，只任这远远的一剑警告引爆一切。

雪之下脸上漫溢出遏制不住的兴奋，“其实我想的的确不是现在，但今天似乎要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他顿了顿，严肃道：“小南，你会怎么做？”

十一下意识捂住心口，这话显然给她猛烈打击，剑无极不解地看一眼她的反常，却被她闪避躲过。

她深深看一眼剑无极，再遥望那远处山尖，小声道：“我…我听你的。”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雪之下脸上满意的笑容滞了一分，又无奈地放开，“你要留他的命，是么。”

“是。”

“好罢。你知道哥哥什么都会答应你。”

听得这两个字，十一肩头一动，回身拉了那匹白马，对剑无极道：“放不下，就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剑无极的血还在往外渗着，但他的眼神已定了下来。剑锋随他的骄傲一同出鞘，直向雪之下而去。

雪之下五指微屈，地面数道紫气刀刃般向剑无极涌去，而后十一和剑十一同时动了。

剑光从九天之上洒落，穿透不少人身，惊起阵阵马嘶，一时马蹄惊乱。那紫气霎时被消解，雪之下却不退反进，左手向前一挥，掷出一道无形利刃。

十一环抱上剑无极的腰，拖他往后，眼见这一招又快又厉地过来，忙用身体去为他挡。

可她并不如剑无极快，剑无极扬手打出一声透明的撞击，却没想那气刃竟是三道连发，第一道挡开，剩余两发全数刺入他的胸腹。

十一见他再伤，抽出了腰间的鞭子，缠在他身上，一纵一拉，扯他齐上了马。她再次捂紧了心口，那里面是雪之下亲手为她置入的蛊，原不是想用在此处。

四下大乱，烟尘弥漫，剑十一还未尽，一时已死伤无数，剩下人人皆是勉力自保，连雪之下也一时分神不顾。

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沉定，泫然欲泣，贴在他背上痛苦道：“剑无极，你听我说。”

除了紧紧依靠着的剑无极，再无人听得见她说什么。

“我知道他骗我不少，知道他做了很多事，他总以为我们都不懂他，但其实除了他自己，我们都知道…从他捡我回去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后悔。”

她的泪滴在剑无极背上，短暂哽咽。

“剑无极…往后清明忌辰给我烧纸的时候，要记得叫我十一。我只有这一个名字，你若叫错了，我还魂回来也一定不理你。”

这话细若无声，却一下猛敲在剑无极麻痹的神经上，他匆然回神，一把握住十一的手。

却被她一下挣开，只扯紧了鞭子，最后道：

“我只怕见不到姐姐，见不到他了。你告诉他……”

“我生是还珠楼的人，死是还珠楼的鬼。”

剑无极即刻回身，只看到她泪眼朦胧，哀戚不止，“不…”

他茫然吐出一个字，就被她手上打断。

她运了浑身的力，一脚蹬在马上，硬生生将剑无极扯了起来。抡满劲的鞭子缠了好几圈，现在借她的力一下把人腾空甩出去好几丈远。

“走！”

说罢长鞭一收，又一记抽在马上，烈马当即吃痛往前飞奔，混乱中辟出一条路来。

一身是血不及反应的剑无极被抛出去好远，下坠的时候已是落在马上，停不下来地在破旧索桥上疾驰着。他想回去，却止不住疼痛发麻的身体，只能半伏在颠簸马背上，回头看着十一已经落地。

纤弱的身形从未这样成熟稳定过，她向来爱玩，吵闹不休，现在决意赴死，倒安静下来了。

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她不想任飘渺靠近，也不想雪之下追去。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结束，不要看着任何人死。

凝手成掌，催动内力，她闭上眼，慢慢举起。

雪之下看见了她，刚才那一遭动静不小，刚想往前，又是一道剑气直插在脚下。

就这一瞬错失，十一已手起掌落。

不带一点犹豫，猛击在自己心门，心脉顿时崩裂，蛊毒尽数释放，混在沙尘之中，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剑十一中幸存的人，现在毒雾之中，也难逃一死。

随后，她的身体重重倒地。

耗尽了作用，圆满了心愿，慢慢腐化成沙，不留痕迹。

奔驰的马蹄腾跃在摇晃不定的索桥上，剑无极远远看着对面的骤变，一颗一日之间生变太多的心在这波荡中凌乱无措。他的心清明，身体却麻痹，马背起伏，他动也动不了地趴着，眼泪被任意甩落。

再一道轻巧的剑气飞来，巧妙地打在他后颈上，他顿时脑中一沉，像脚下和心中的绳索都突然断了，一下失重坠进万丈深渊。

任飘渺从空中一步垫了凌空的剑身，收了剑气回身一旋，落在他的马背上。

他看一眼剑无极染血的衣衫，再听得身后的喧嚣终于在慢慢静下，神色沉郁到无法再暗，两人一马纵上桥头的瞬间，回手一指切断了索桥。

神蛊峰上，玉无香在等待。

她希望回来的是三个人，哪怕不是毫发无伤，哪怕一身爱恨情仇撕扯不清，但总要回来……

总还要见到这面，才能有下一面，才能有以后。

她从没见过他骑马。

马嘶停在门外的时候，她心中一惊，已经不是预感，而是实实在在的绝望。

一匹马，如何承载得了三个人？

果然只见到一双足尖迈了进来，另一个沉重的影子蜷在他的怀中，静静得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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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樓發表於: 2023-09-23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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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上那张寒彻骨的脸，“他受伤了…”

任飘渺往里走去，径直将人放进房中榻上，三指搭了脉，便解起他的衣裳。

玉无香跟进来，见剑无极左臂和左腹上的伤口，泛着紫黑毒气，再看这紫黑气息像已弥漫到任飘渺脸上，说不出的凝重。

“是雪之下伤了他？”

任飘渺只是一直看着他的伤口，眸光越收越紧，玉无香心内更加惶惶不安，再道：“他伤得怎么样，这毒可解么？”

再过少时，他终于拉上薄被盖上剑无极裸露的上身，淡漠道：“不难。”

他起身向外，玉无香一步跟紧，不自觉咬了咬唇道：“……十一呢？”

他的衣服脏了，胸口下摆皆染上了剑无极的血，此刻停在门口，背对着一言不发。玉无香莫名从他丝毫无损的身上觉到一点疲惫，尽管知道这些血迹都不是他的，但就是挥之不去那种异样感。

“你的衣服脏了…我为你换洗。”她自己换了话，不再追问。

任飘渺伸手拉门，“这些血是剑无极的。”

玉无香愣了愣，眼睛空空地看着他踏出门去。

血是剑无极的，是他一个人的。

十一的血，甚至没有留在他的身上。

她难得地没有守在剑无极床边，温皇拿了药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并没有走远，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她知道…去哪里也追不回来了。

默默走到庭前，再往前就是崖边。她不停，直到一只脚已经腾空，听得背后一声轻响，随后一下坐在这悬崖峭壁边上，两只腿下是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的天险绝地。

“我没事。”她轻轻地说。

凌烟停在她两步外，一脸关切，不言不语。

不回头，甚至晃了晃双腿，笑出一声道：“十一小的时候，总爱这样玩。我每每告诫她危险，她反而说，危险也无所谓，坐在这里能感觉到心在跳。”

“她那时候还武艺不精，在这么高的地方坐着也不安分。我问她如果真掉下去了怎么办？你猜她说什么？”

凌烟只往前近了一步，静静站在她身侧，随她看着山下一片虚空。

玉无香吃吃地笑，“她说，掉下去才好呢，掉下去就会知道那个死家伙会不会来救她。”

“她真这么做过。从小一肚子小聪明，装着踩空了跌下崖去，看楼主心里有没有她。也不知道怎么有这样莽撞的孩子，才七八岁大，就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死。楼主人没到，倒是剑气送了人回来，她一身破破烂烂地狼狈捡回了命，又气得在他门口大骂。”

讲到此处，她笑得更浓，甚至‘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晚来风急。

笑声忽然停了，她想继续说下去，想将那笑强装到底，但下阵风吹来的时候已经从她脸上吹起斑驳的痕迹。

万丈绝壁上的山风，她常年在这里，日日感受，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有这么冷过。

“他不是每次都能救她的。”

凌烟在她身边坐下，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第一次放松了些防备，侧了头去看她。

玉无香的脸已经被冷风吹灭所有表情，空空洞洞地凝望着远方，只有眼泪无声无息地一直不断从眼眶中坠落。

他张了张嘴唇，带出一阵艰难，眉间沉重，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定定看着那张失了神仍隐忍在崩溃边缘的脸，他忽地深深呼吸一口气，决意万钧地伸出臂去，一把搂了她入怀。

玉无香在他怀中微微一抖，他只将怀抱默默收紧，圈她在这千仞壁上，冷峭风中。

过了好久，才觉到心口一阵湿热，伴随着终于失控，从低低到渐不成声的啜泣，玉无香伸手将他抱紧，紧到好像不使出全身的力气，就要连他也捉不住了。

她的一生中，从未这样哭过。

其实现在，她也并不想哭。至亲至爱的人死了，她没想过要哭，想对自己说，就像平常一样，像每一天一样。

她们这样的人，时处乱局中心，阴谋算计，刀尖舔血，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死了埋了，只值一抔黄土，一杯冷酒。

十一会死，她也会，并无什么稀奇。也许今日是她，明日就是自己了，黄泉路上总不会孤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不见那聒噪的声音吵着‘姐姐’，回身看不见那缠人烦人的身影，眼泪竟会这样难忍。

比一生里所有受过的伤还要难忍。

剑无极的伤不算重，就算严重，在温皇手下，总不会让他有事。

伤口只是剧增他的疲乏，昏沉睡了两天，他才醒来。

坐起身，房内除他空无一人，摸了摸身上包扎好的伤，已经不怎么痛。着好衣裳，走出门去，映入眼帘是一双背影，静默坐在庭中。

神蛊温皇不动，玉无香回了头，道：“再歇会儿吧。”

剑无极走近，异常冷静道：“为什么不救她。”

玉无香的心一痛，起身道：“剑无极…”

抽刀出鞘，铮铮地划破，“我在问他。”

“因为救不了。”

温皇的声音很沉静，像暴风骤雨前的冷寂。

“那又为什么救我？”剑无极的剑尖已经指在他的颈后。

“你知道一切了。”温皇道，“现在想如何。”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默认了所有事确是真相。

剑尖再进一寸，已快触上他的皮肤。

剑无极兀地发出一声自嘲轻笑，“你觉得我应该如何？”

“杀吾。”

他慢慢起身，在这距离下转身，剑锋便悬在他咽喉前方。往身旁扫过一眼，玉无香便后退了身形，让出了十数步。

剑无极认同地点点头，“不错。是该这样。”

他的剑绷得更直，压着所有情绪，“所以，现在相杀吗？”

温皇低了低眼，看着他的剑道：“还珠楼上下人命，任由你取，不会还手。”

“楼主好大方，这么多人命如此不惜，就像东剑道在你眼里，死得干净也不过一桩买卖，不痛不痒毫无所谓，是吗？”

能维持着最后的冷静说这些自戳心肺的话，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彻底绝望。

放弃了所有，批定了命运，也就没什么表露伤心的必要了。今朝生，明朝死，凡俗人间没有缘分，地狱黄泉总会相见。

又还有什么好念想的？

不痛不痒这四个字在此刻，的确非常讽刺。

神蛊温皇一寸一寸感受着心里的情绪，而后才开口道：“不是。”

看着剑无极脸上一瞬而过的变化，他又道：“雪之下心机深沉，秘术高深，你不是他的对手。”

剑无极听着这已经太晚的回答，眼神凄厉，“莫非你以为，你还有命操心别人的事？杀了你，我自然会去找他。”

他把剑抵上神蛊温皇颈边，“拔剑。”

温皇不动，再往前进了一步，逼得剑无极一退，“那日吾曾说过，吾的命已经给你了。”

剑无极眉头一下皱起，声音终于难控，“不要再说废话了，神蛊温皇。你以为这样的花言巧语还有用？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温皇只是始终直视着他的脸，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

剑无极不想犹豫，可他的坚定倒映在神蛊温皇眼中，就像个笑话。

一往深情到头，可怜可笑如斯。

“你该恨。”他说，“动手吧。”

剑无极一下弯身狂笑，嘶哑的喉中折磨出片片心碎，“我该恨谁？你吗？”

恨他，或可解，恨自己，断无解。

只要一想起所有人命在还珠楼外血流成河的那夜，自己正在他怀中讨好，身上承欢。一想起自己是在他们的血泊中与他交合，在他们的厮杀中同他缠绵……

剑锋抹喉的声音混着情动呻吟，入耳钢针，刺心尖刀，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那声音像淬上了一层毒，神蛊温皇百毒不侵的心血到他身上，只剩致死一问。

“我想，你也应该是爱过我的，是吗？”

他不像真的想要个答案，旧情旧事此刻全数结霜般在脸上凝成笃定的冷漠。

温皇一把握住他的剑，血从手心顺着剑身流下，只沉沉道：“别去找他。”

他将生死置于他手中，衬着这一脸强压隐忍的表情，纵不答，也已都了然了。

剑无极不管他流血的手，将剑尖下移至他心口，久久地看着神蛊温皇的样子。

他一直在心中将他珍重捧起，高高供奉，就连对任飘渺恨极恶极的时候，也仍不可否认地觉得他是那样高傲雍容，不可沾染。直至此刻，他才突然觉到，他单薄、脆弱的一面。

就像……一个凡人。

而后，他倏然一笑，道：“只可惜…”

“我爱过的你，是假的。你爱过的我，已经死了。”

一切都太过清楚，太锋利，如毫无后退余地的这柄剑，悬在方寸之间。

便知道答与不答，都无意义；爱或不爱，已不重要。

一路冥顽到此，证得真心，但真心已救不了这两人。

若他赢，便赢在……若他输，便输在……

迟，已太迟。

输，终皆输。

曾经透彻明亮的眼，如今血里蒙尘，黯淡不复往昔。

恨不能模糊至尾，恨无法愚蠢到底，时至今日才看得明了，记得真切。

他是如何，一点一点，用爱将你的灵魂打碎，又一点一点，用谎言将它修好。

破镜重圆，以假乱真，只是奢想。

虚假堆砌之物终会瓦解，碎到最后修无可修，两人之间只余毁灭。

八十劫中自识宿命，四个字给你，四个字给我。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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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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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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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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