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原無鄉X倦收天] 日出 100F完結撒花！！ by千夜風華|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7.26 [原無鄉X倦收天] 日出 100F完結撒花！！ by千夜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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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弦wu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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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接下來幾天原無鄉都不見了蹤影，在和黑海的幾個皇子見過幾次面後，終於見到了後，合作的意向倒是達成了，可以說原無鄉那天自戰場上帶走倦收天的舉動是促成了這次黑海答應合作的主要理由。盡管原無鄉對於他們所理解的自己的這一舉動的含義感到不悅，卻沒有解釋，畢竟達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回去以後，他卻要面臨另外一種心境。

倦收天的病快要好了，他必須要放他走。盡管他再不願意，日子也終於還是一天天臨近。

“原無鄉，”倦收天喊住面前發呆的人，“我的病好了……”

即使倦收天不願意傷害原無鄉，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擔心北域現在的戰況和父王的情況。自己被原無鄉帶走，那些不知道真實情況的人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猜測，如果自己再不出現，父王或許真的會采取什麼極端的手段對原無鄉不利，所以只能盡早離開。

“你就那麼想離開？”原無鄉低頭攪著手上的粥，他和黑海商談後回來就每天都和倦收天一起吃飯，現在想著事情也沒有什麼胃口，於是放下手中的碗垂下眼說道：“你明天就可以走了。”

倦收天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只是下意識的回答了好。

第二天離開的時候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倦收天想要邁出步子，卻始終覺得腳下重逾千斤，原無鄉在他身後不錯目的看著他。

垂在袖中的手握了握，護心環被掌心的溫度染上了一份灼熱，猶豫再三，倦收天還是回頭了。原無鄉的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飛快的，然後又隱沒在一片深沉之中。他竭力的壓抑住自己心中不斷的翻湧上來的期待和幾乎控制不住的情感，用一派淡漠平靜的表情面對著走過來的人。

然而距他一臂距離的時候倦收天停了下來，將手中握出溫度的護心環交到原無鄉手中，那溫度似乎灼人一般，原無鄉稍稍的縮了一下手。倦收天以為他要收回手，便一把抓住，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指，直到見他沒有別的動作才松開手，退了一步。

他這一退，原無鄉心嗖的一涼，然後眼神也冷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這護心環還你。”

“這個我當日就扔了，你現在又將它送回來，你……”原無鄉看著他的表情不敢肯定，但心中又抱著一絲的期待，他努力的想要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要帶著懇求，但是倦收天還是自他眼中看出來了，於是不忍心看下去，只得偏開頭。

他一偏開頭原無鄉就絕望了，倦收天不會留下來，不會和他在一起……

“我說了我不要了！”他甩手。

“這護心環當日是你自己付錢買的，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你要留下要扔掉都隨你便，別讓我看到就好……”倦收天咬下呀說出後面的一句話，然後他就看到原無鄉的臉色瞬間變了。

之後的情緒已經是原無鄉不能控制的了，遇到倦收天以後他總是不像自己了。他想要將手上的東西再次扔出去，卻始終無法第二次狠下心。只能發著抖狠狠的盯著眼前的人，一個人為什麼能讓他恨到這個地步，一個人為什麼又能讓他愛到這個地步，恨得想殺了他，愛得舍不得責怪他。

來不及思考已經將人給鎖在懷中，臉上的神情卻是幾近瘋魔，掐在肩膀上的手指有一種要扣入骨縫的錯覺，倦收天疼得皺眉終是一聲不吭，卻也沒有蠻力掙開。原無鄉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說道：“為什麼你不肯留下，你明明就不喜歡那個皇宮，為什麼你不願意當著我的面說一句抱歉，卻會在夢裡反復的說著對不起，你明知道，只要你當著我的面說一句，就一句，我也能放下一切原諒你。為什麼？！南國的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我只是需要你給我這樣的一個台階，這樣我就還有理由說服自己我們是可以在一起的，可是你什麼都不肯給我！你寧肯一個人離開，寧肯看著我痛苦！”

“你為什麼這麼狠心……”聲嘶力竭之後，最後一句原無鄉已經接近呢喃，低垂的頭抵上倦收天額肩，“你究竟對我有沒有感情……”

“我為你的不推拒歡欣，為你的回應痴狂，你卻選擇一次次讓我離開，你到底又沒有真正愛過我？！”他復又抬起頭看著倦收天的眼睛，執意想要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我愛你。”倦收天說。這是他自發現原無鄉對自己的心意開始到兩個人走到一起後都沒有說過的話，然而他此刻坦然的說了出來。

“我愛你，”他伸手附上扣住自己雙肩的手，目光誠摯而平和的看著原無鄉，他湊過去，如蝶翼拂過般的吻輕輕落在原無鄉唇邊，然後他把原無鄉的手移了下來，“我只是不喜歡你了。”

原無鄉已經忘了動作，他只是看著倦收天帶著笑松開他的手，慢慢的後退到院子的門扉旁站定。

“如果你要死了，我可以拿生命去換你，但是如果你過得好好的，我不能和在你一起。”

我過得不好，沒有你我過得不好，原無鄉想這樣告訴他，但是他知道，這一次，不到自己生命遇到危險的時候，倦收天不會再見自己了。

倦收天說著這樣的話，面容居然不可思議的柔和，帶著了悟之後的純澈，他輕輕的搖了搖頭，“人生在世，責任在身，與誰同歸都不可能，你和我，終究是殊途。”

兩個人國仇家恨占齊全了，他們又如何能拋下一切毫無芥蒂的在一起？

只怪初時不識愛恨，時光又太過匆匆，徒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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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明明就是按照自己所希望的發展了，倦收天卻仍然覺得心下慌亂，似乎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抬頭看了看高遠的天空，刺目的日光直射下來逼得人眼睛想要流淚，一只鷹盤旋在高處看上去就像一個移動著的小黑點。倦收天閉上眼睛緩和了下澀痛感，然後繼續自己的回程。

算起來自己被帶走也有六天，不知道北域那邊怎麼樣，想想當時父王的臉色，他就覺得非常難辦，大概會雷霆震怒吧，畢竟自己是如此的不肖。勉強扯了扯嘴角，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至於原無鄉，此生大概是有緣無分了，只要他能安然，想念的時候知道他還好好的活在某個地方就好了。

盡管心情沉重，倦收天依舊不敢耽誤前進的速度。然而在抵達大營的時候，那種一路上不妙的感覺就被驗證了，整個大營彌漫著一種肅穆沉重的氣息，往來士兵腳步匆匆。呼吸不自覺的緊湊了起來，他扯過一旁匆匆奔走過的士兵，“發生了何事？”

“你……殿……殿下？”那人一愣，沒多會就認出倦收天來，隨即大呼起來，“殿下回來了，殿下回來了！”

他喊得如此的激動，幾乎帶著哭腔，或許是被他感染了，又或許是現在大營本身的氛圍，倦收天有些莫名的悲戚的思緒。

大概是聽到這個士兵的喊聲，罪負掀開軍帳的垂簾快步走了出來，見到倦收天皺著的眉顫了一下，隨即偏開頭，然後又不等倦收天做出反應便快速的走到他跟前將人給拉了過去。倦收天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紅的，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的手臂上居然纏系著白色的布條。

“你……”他想要問罪負是否是受傷了，但是沒來的急開口就被打斷了。

“倦收天，你回來得太晚了。”

走在前面的罪負緊閉著唇，太用力了，唇色都泛著白，沒有尊稱，沒有詢問，只有一句帶著責怪的話語，拽著手腕的力度也讓倦收天覺察到異樣，然而一進到軍帳內部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這一切異常的緣由。

大腦在這一刻變成了空白，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榻上用金色織錦蓋著的，他沒有勇氣去猜。嘴唇顫抖著，這一刻回天無力的無能讓他有一種想吐的感覺，於是他就忽的就跪下了，掐著自己的喉嚨干嘔了起來，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掉落，罪負看著他的模樣有些不忍，握了握手，最終選擇了閉嘴。

“你被原無鄉帶走的當天，王氣得吐血，”說話的是央千澈，同罪負一樣，他的手臂上也系著白色的布條，現在倦收天知道那不單是白色的布條，而是孝布，“然後臥床後不久就出現了瘟疫的症狀，雖然你不知道為什麼好轉了，但是王的病情卻毫無辦法，加之因為你的事情，氣郁積結，更是一日病重一日，終究是沒熬過，於昨日晏駕。”

央千澈說這話的時候無法控制自己不帶著責備的語氣，他顯然也沒有料想到這樣的情況，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央千澈輕微的擰了一下眉，看向倦收天，他帶兵趕過來的時候正看見原無鄉對王的挑釁和那個一觸即離只為了激怒王的落在倦收天額上的吻，然而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原無鄉已經在兵荒馬亂的情況下帶著人消失了。

瘟疫……

倦收天想要笑自己，卻做不出任何反應來了，只剩下對自己的惡心，在他為原無鄉的感情糾葛苦惱，被自己的自私占據的時候，他的父王就這樣含恨而終。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也未及趕上最後一眼，最重要的是，他的父王根本還不到大薨年紀，但卻因為自己而……想到這裡，他只能頹然的被痛苦侵襲。

為什麼自己感染瘟疫卻被原無鄉救了？為什麼父王不像以往那樣冷淡而要親自照顧自己？為什麼自己沒有早一點回來？如果早點回來，或許可以早一點發現父王的狀況，可以求得原無鄉救父王。可是，沒有可是……

現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全被他傷害了，一個懷著心傷遠離，一個再也無法睥睨天下。

他的父王就躺在那裡，無聲無息，不會再教導他也不會再因他的叛逆而生氣發火。

悲痛的心境撕扯著他，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連哭喊的資格都沒有，指甲扣入掌心也只剩下麻木，忽然他抬起被掐出血的手掌掩蓋在臉上，淚水肆意沁染出一縷淡紅的血痕，然後金劍錚鳴，劍鋒一晃，一旁的央千澈卻是早有注意，叮的一聲，劍身橫過，阻了倦收天的劍招的去勢。

罪負這時候已經嚇出一身冷汗，剛才若不是央千澈手快，倦收天恐怕就抹脖子追著王去了。他不可置信的瞧著倦收天，金劍跌落，倦收天一臉頹然，倒是央千澈臉上的神色變得嚴厲起來。

“王和我平時是這麼教導你的嗎？抹脖子，你倒還真對得起北芳秀這個稱呼啊？”這是央千澈第一次這樣厲聲對人說話，而且對著的還是北芳秀，“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倦收天撩了撩眼皮，悲傷和驚慟填滿了的心終於有了些反應，被近日的打擊鑽出的血洞流著血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痛和無能。他咬了咬唇站起來，央千澈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現在還不是你頹廢的時候，殿下。”央千澈的聲音在這個時候恢復了溫和，顯然在這個混亂的時刻，央千澈起到了支柱的作用，“後面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親自主持，你萬不可辜負王最後的期望。”

心驟然又一痛，倦收天忍住要落下的淚，站起身來問道：“父王最後說了什麼？”

“他希望你做個好王，不要忘記了自己身份和責任，你父王希望你能明白，什麼樣的人就必須要做什麼樣的事，當一個人注定他所在的位置和別人不一樣，那他所需要承受的也將與別人不一樣，不要為這個去詛咒命運，只有懦弱的人才會選擇逃避。”然後央千澈有些猶豫，他看了眼倦收天，最終還是將王全部的意思說了出來，“還有，原無鄉必須除……愛得太深會失去榮耀和價值。”

“……”

倦收天閉上眼睛，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唇被咬出血絲來，良久，他睜開眼睛看著央千澈，狹長的鳳眼裡掩不住的無助，央千澈忽然憶起那個在案前問自己情為何物的倦收天，卻沒料到他以這樣慘痛的經歷明白了情。終究是有些不忍，央千澈開口道：“原無鄉現在是無關的，不過，黑海的事情恐怕還沒有完結，這場仗雖然打贏了，但對黑海的防御工作還是要做，另外，眼下最急的就是……”

他朝王的遺體上看過去，倦收天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眼下沒有時間給自己後悔懊喪或者是自怨自艾。玄囂的軍士一部分被殲滅一部分退回黑海，他們暫時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危機，但是王是一國之君，不可能就在這荒郊野外的隨便舉行喪禮，遺體是一定要帶回皇城的，該有的喪禮制度一樣都不能少。

央千澈還是有些擔憂倦收天的狀態，於是問道：“你需不需要先去休息，等你調節好了再來討論著後面的事。”

倦收天搖了搖頭，“給我一刻鐘，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好嗎？一刻鐘以後，我會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還濡濕著的眼裡依舊掩不住波動的感情，倦收天的確還需要時間平復自己，央千澈目光柔和的注視了他片刻，然後朝罪負點了點頭，留下倦收天一人靜立在帳中。

央千澈不知道倦收天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思考了哪些事，又是做了怎樣的決定，只是等倦收天從帳中出來的是時候，央千澈松了一口氣，只因為現在走出來的是北芳秀，而不僅僅是倦收天，他知道自己現在可以去相信這個已經開始成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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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央千澈正待開口，倦收天疾步走過去：“太傅，罪負，進來說話。”

三人相互看了看隨即進了大帳，倦收天回身看著他們，眼神已經不見了之前的脆弱，即使壓抑著悲傷，卻不願在人前顯露了：“父王逝世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我、罪負、劍之初和殊十二再加上王的幾名近衛和暗衛知道，劍之初昨日受王命，今日殿下回來之前，已帶著十二離開。”

“授命？父王說了什麼。”

“王覺得拖累他父子二人良多，不希望再牽扯他，算是作為友人最後的心意。”

“也好……”眼下才讓黑海損兵折將，該是黑海要全面反擊的時候才是，父王為何反倒讓劍之初離開？要說是信任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父王不會做沒把握的事，難道他早就安排好了……倦收天神色變換了幾番，然後也只點點頭，“父王逝世的消息先不要泄露出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因為父王染病，所以幾乎是不會出現在眾人面前，基於這一點，現在倒是不會讓人起疑，叫軍醫依舊每天按時把藥湯熬著，罪負你每天去端進來，否則藥斷了也會讓人生疑。”

“另外，離這裡最近的擁有冰窖的城鎮是哪裡？”倦收天問。

“沂水鎮，大概一天的路程。”罪負答道。

“派些能夠信任的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去取足夠的冰塊，隔水油布和一個雙層棺木，再派一隊人馬，通知沿路的驛道准備好替換冰塊，確保這一路父王的遺體不會受損。”倦收天開始快速的下達命令，“明天開始拔營回駐地，讓父王的近衛和暗衛護送父王的遺體回皇城，記住，是夜半無人的時候出發，要確保不會有什麼不該看到的人看到！沒什麼意外的話我和太傅會在第二天追上去的。”

“是。”

一切事情都順利的進行著，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大營裡卻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有著清秀蒼白的面容，兩道細長的眉，眼眸裡似乎下著無邊無際的雨，顯得潮濕，脆弱和偏執。

“我是若葉凝雨。”他說道，蒼白的皮膚透明似得，幾乎可以看到覆在下面的青色的纖細的脈絡。

倦收天沒有說話，站在原地眼神掃過去，目光中帶著威壓，罪負在昨天夜裡就和護送王的遺體的人馬一起回了國，現在只剩下央千澈站在倦收天的身後。若葉凝雨微微彎了嘴角，被雨水浸濕般的眼神依舊清冷冷的，他接著開口道：“我來帶走一個人。”

“當然，我們可以做交易，交換，你們了解的。”他補充道。

“誰？”倦收天略微抬起了下巴，似乎在等待他提出要換的人。

“汝嬰。”

“我並不識得此人。”

“不，你認識，是你帶走了她。”

倦收天略微皺起了眉頭，看向這個人的眼神也帶了審視的意味，過了一會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帶回來過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災難的開始……

那個孩子，自己不曾問過她的名字，原來是叫汝嬰麼。果然是大意了……

“你如何找到這個地方來的？”倦收天沒有回答那個孩子是否真的在這裡，而是問了他在這裡的理由，若葉凝雨笑了笑。

“她是我的族人，我自然能找到她，”他略微低下頭，好像是在思索什麼，再抬起頭的時候，看向倦收天的眼神閃著些光，“看來她挺喜歡你們，居然沒等我去找她就跟和你們走了。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我拿這個和你們交換，我要帶走她。”

央千澈按了一下倦收天的肩，從背後走了出來接過若葉凝雨遞來的錦帛，若葉凝雨抬了抬頭，將視線移到他身上，無所謂的笑了笑，“很安全，我不會下毒，事實上我算是個匠師。”

倦收天瞟了一眼他，然後接過央千澈手上的東西，隨即有些驚訝那錦帛上記載的東西。

機關布防圖！

“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一次若葉凝雨沒有笑，他的臉上變的嚴肅而認真，讓人覺得明知道有所緣由，但是又解讀不出分毫。倦收天放棄了去探究這其中的關系，揮了揮手示意後面的士兵去軍醫那邊將汝嬰帶過來。畢竟有了這機關圖，北域就可以在邊境上修建布防，防守的壓力會減輕很多，也算是在對付黑海接下來的進攻能起到作用。

只是這個人如此輕易的就將這種人人求之的東西給了自己，難保不是別有心思。

“你放心，這圖紙只有這一份，我給你了，我自己這裡也不會再有備份。”似乎是看穿了倦收天的想法，若葉凝雨冷冷的說道，倦收天這才意識到，這個人原本是個不太笑的人，而之前那幾次的笑，都是嘲笑。

他斂了眼眸思考若葉凝雨話的可信度，然後決定相信他，因為倦收天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人憎恨著黑海卻又用雲淡風輕掩飾自己的掙扎。

汝嬰見到若葉凝雨有些高興，立馬跑離了帶她來的士兵身邊，直奔若葉凝雨。

“凝雨哥哥。”

被撲抱住雙腿的人微微側過身來拉了她一把，一直冷清的眼底露出些暖色：“最近還好嗎？”

“恩，很好，軍醫爺爺待我很好。”

若葉凝雨聽到這句話朝倦收天點點頭：“謝謝你們照顧她。”

倦收天怔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料到這個人會給自己道謝，因為這畢竟是一場交易，自己這一邊得到了機關布防圖。

“汝嬰，我們回去。”

“這……”

若葉凝雨看出來她有些猶豫，原來汝嬰有些舍不得軍醫，然後若葉凝雨蹙著眉頭半蹲下來和她平視著，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倦收天聽不太真切，他也沒有想去聽，因為就在這時候他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了一些什麼想法，太快了，他沒來得及抓住。但他知道這個想法讓他隱約的不快，即使是如此，他也還是想理清楚剛剛被自己放過的那一絲感覺是什麼。

過了一會，那邊顯然是商量好了，若葉凝雨站起身來，汝嬰表示她要去見軍醫爺爺最後一面再走，倦收天答應了，派人把隨行軍醫喊來了，讓他們在這大營門口惜別。

他自己顯然沒有興趣去看那神情惜別的情景，那會讓他想起原無鄉，想起自己那天離開時的情景。然後，他忽然僵住了，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手也漸漸攥緊袖子。

“他知道的……”倦收天喃喃了一句，猛地癱坐在椅子上。

難以接受的，倦收天抬手蓋住自己的眼，發燙的眼眶觸及到自己的手掌又將幾欲湧出的淚給逼了回去。原無鄉其實是知道王病重的消息的，也知道他患的是瘟疫……只是他沒有告訴倦收天。對，他瞞了倦收天，沒有打算救王，也沒有打算讓倦收天知道。

袖手一掃，桌上的案卷圖紙和茶盞全都被掀到了地上，這種感覺太復雜，他搖了搖頭，似乎是要否定自己這個認識，但是他找不出理由來安慰自己了。這一次痛苦尤甚，被背叛的可能讓他內心情緒翻湧，理智都被燒著，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質問原無鄉，或者說，他只是想要原無鄉親口否認。

不能……還不能任性。他僵直著身體，牙齒緊咬著使得額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動，過了好一會他的身體才放松了下來，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央千澈這個時候進來告訴他若葉凝雨已經帶著汝嬰離開了。他側身坐在椅子裡閉著眼睛隨意的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央千澈有些擔憂，走到他面前來。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睛閉著，即使知道央千澈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也不願意睜開眼睛。固執的，死死的閉著，睫毛輕輕的顫著，掩飾著他此刻不想泄露的脆弱。他之前已經在父王的遺體面前發過誓了，不會再逃避自己的責任了。

“北芳秀，”他聽到央千澈喊他，“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倦收天猛地張開眼睛看向對面的央千澈，眼角因為之前強忍的怒意渲染出一片紅色，即使如此，那眼中也沒有淚。央千澈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擔憂太過，即使倦收天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現在也該相信他不會把感情和責任混淆。而倦收天此刻卻是在驚訝央千澈居然會問出這樣的話題，央千澈忽然有些尷尬的撤開身子後退了些，作為長輩他也依然覺得過問倦收天的私事不太好。

雖然央千澈覺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倦收天倒是覺得解脫了似得，他畢竟還是年少，許多東西郁積在心底都想要發泄出來，或許和央千澈說一說，自己會明白許多，於是他不在意對方略顯尷尬的面色，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什麼感覺？和書裡寫的大抵是不一樣的。”

央千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想一想也是，倦收天內斂律己，王又管教頗嚴，所有經歷不過在書房中閱讀所見，終究是與實際經歷不一樣的。倦收天若是想要放下這一切，還是要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心。他點點頭，算是同意倦收天的說法，然後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等待著聽自己學生的想法。他知道在以前，從來沒有人問過倦收天自己究竟是什麼想法，無論任何事……至少自己該在在他真正被桎梏住，永遠無法做自己之前聽聽他的想法。

倦收天笑了笑，“我現在想想，從我發現原無鄉的感情起，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全然與幸福甜蜜這些詞無關，而是恐懼。害怕自己為愛患得患失，變得脆弱而敏感，擔心自己負不起這份責任，經常因為怕分離所以開始擔憂此刻的相聚。我想過，若是裝作不知道，若是不回應，或許都會好過點，一個人熬總比兩個人來的輕松。我這樣是不是很無恥？”

央千澈搖了搖頭，眼神平和溫暖，一如他從前對倦收天的關懷。

“可是，我完全沒得選，”倦收天深深的嘲笑了自己，“此生既是相逢，我和他都不能幸免。”

“我們之間從一開始隔閡就太深太遠……”倦收天停住了一會，這段時間裡的沉默讓氣氛有點凝重，然後他忽然抬起頭看向央千澈，眼神裡帶著懇求的意味，“我還有話要問他，不弄清楚我始終放不下。”

“好。”還能說什麼呢，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看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央千澈說不出阻止的話，“你只要記得你自己的選擇就好。”

“選擇我早就做好了，我只是要給自己一個了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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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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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整裝待發，奪目的陽光照耀著，倦收天騎著馬在最前頭眯著眼睛看了會，然後右手扯了一下韁繩，退到一邊，央千澈朝他點點頭，於是倦收天一揮手，大隊的人馬跟隨者央千澈朝前奔走，馬蹄聲和著車輪聲腳步聲如雷轟鳴。倦收天在原地默立，又過了會才調轉馬頭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急促的呼吸在空曠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的清楚，因為焦急，倦收天的心緒有些慌亂，陽光照射在眼裡有著讓人昏眩的感覺，他極力的撇清那些浮躁的心思，想要追尋到原無鄉的蹤跡，然而事實上，原無鄉早就不在當初的那個地方。

這一點他大概想得到，可是除了這裡，倦收天根本不知道還能在哪裡尋到人。那些擁堵在心裡話，他想問出口，他想得到答案，無論是樂意聽到的還是不樂意聽到的，他只想原無鄉親自說出來，這樣他就死心了。反正相思了無意，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的，這相思便舍了就好。

“你在找我？”

倦收天還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緒裡，他在找的人卻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你跟在我們後面了？”倦收天猛地回身，驚疑的看著他，一側的眉頭擰在一起，眉尾微微的上挑著。原無鄉忽然就想伸手摸一摸，可是他們現在離得太遠了。

“你這個樣子啊，萬一是敵人出現在你背後怎麼辦呢。”他的話語低沉輕柔，帶著一絲親昵的嘆息，和往常一樣，輕而易舉就安撫了倦收天焦躁的心情，即使知道自己是來質問原無鄉的，可是倦收天還是眷戀著這個人帶給自己的平和安定的感覺。

原無鄉說萬一是敵人在身後那就說明至少他們現在還不是敵人，倦收天稍稍松了一口，心才落到底處，又聽原無鄉問道。

“阿倦，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在找我嗎？”他帶著溫和的笑容，甚至還微微偏了偏頭，模樣無辜又柔靜。倦收天的心又軟化了些，連自己要說的話都差點問不出口了，然後他忽然想到，原無鄉這一路有可能就跟在自己後面的情況後猛地清醒了過來。眉目間帶上厲色，看向原無鄉的目光也顯得咄咄逼人了起來。

“我是來找你的又如何，倦收天已經不存在了，我只能是北芳秀。”

“果然如此麼，”那邊長嘆一聲，神色中似有憂傷，然而轉瞬即逝，眼神平靜的看著他，“那你來找我又有什麼事，我記得你說過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你總不可能是後悔了吧？”

倦收天一怔，隨即記起自己過來找他的目的，於是肅整了神色，問道：“你早就知道我的父王染了瘟疫，卻一直瞞著不告訴我對不對？”

“是，我是知道你的父王在我帶走你之後就出現了瘟疫的征兆，可是那也不算是我瞞著你，你並沒有問過我關於你父王的任何事，對不對？”原無鄉笑了笑，下了馬慢慢的走過去，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抬頭仰望他，看到他臉現出掙扎的神色，然後一手扯過他的衣領，另一只手探上那張消瘦下去的臉，輕輕地撫過，“事到如今你覺得我應該站在什麼立場？或者說你認為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他放開他，帶著笑詢問，倦收天卻不想回答：“我沒想過，我從來沒有去思考過這樣的問題。”

原無鄉嘆了口氣：“倦收天，這就是你最天真的地方，你總以為所有的人都不會改變，但是事實上，每個人，每一天都在一點點的變化，你永遠不可能總是穩穩抓住一個人。”

“所以你現在是南國的王？”

原無鄉突然沉默，許久，他才開口，是的，我現在是南國的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句話說出來傷的卻是自己，因為自己感到有一種痛在心底一點點蔓延出來。

兩個人默然對視，相識過往到如今一幕幕在眼前翻過，卻都好似料到了這個結局般，沒有驚訝，沒有怨懟，卻還是逃不過痛心，撕心裂肺般的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然而此刻卻決然不是那般感覺。好似一堆炭火燒盡後依舊灼熱，但終究不那麼激烈了，而且最後也總是會冷卻的。

“好，如此這般，也好……”

倦收天輕輕牽動手中的韁繩，馬不知人愁，從原無鄉身邊輕快地踏過，最終馬蹄飛揚起來，噠噠的聲音遠去，這個過程中，倦收天沒有回頭，原無鄉沒有抬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織錦見著倦收天已經離去而原無鄉也發了夠長時間的呆了，才現身出來。

“你們之間這算是玩了吧，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怎麼可能……”原無鄉左手拇指搭在眉梢上，食指和中指抵著額額揉了揉，輕輕的笑了起來，似乎是嘲笑織錦的說法，笑容漸漸的加深，然後他將手放下來攤開在面前慢慢收緊，“這輩子，我注定和他沒完沒了”

織錦顯然沒有料到原無鄉居然還不打算放棄這份糾結的愛情，她都已經鬧不懂這其中的意義了，還是說原無鄉覺得這樣牽牽絆絆的比較有意思？

“你應該放手你知道嗎，你該放手，這樣痛苦的是你。”最初的時候她或許真的只是想找一個能夠成為王的人，但是，相處下來，她漸漸的就忘掉了最初的想法了，真真正正的是想扶持照顧原無鄉，但是原無鄉似乎誰都不需要，除了倦收天……

他太堅強太聰明，而那份韌性也讓他可以扛下許多難以被他人看見的艱辛。他可以選擇一個能依靠的人，但是他沒有，只因為住進他心裡是一個已經站在了別人無法企及的頂峰的人，一個無論身份地位，風骨容顏都是別人無法達到的人，所以他才會愛的辛苦。唯一讓織錦覺得欣慰的是，至少這份感情是平等的，那麼當倦收天決定放手的時候，原無鄉就不該再獨自堅持。

“你懂愛情嗎？”原無鄉回頭看著她，她以為他看到的會是他眼中的瘋魔，但是他的眼睛依舊清澈，眼底明明白白的顯示著他是認真的並且是理智的，“你應該去嘗試一下愛情。”

“那太痛苦，我並不想去經歷……”織錦說。

“人總是因為怯懦而錯過重要的東西，而我不想因為自己的軟弱而後悔，我愛倦收天這件事情帶給我痛苦，但痛和甜蜜總是伴隨在一起的，從我發現自己對他有了別樣的心思開始，我就始終處在患得患失的狀態當中，正因為如此，沉浸其中的我，也會為了與他相關的微小的事情而歡欣，這些他都不知道。而一旦他開始回應我，愛情就變成兩個人的秘密，我們將承受同樣的痛苦，並逐漸的變得不能分離…… ”

原無鄉抬頭，眼神灼灼，唇畔清風，終轉溫柔：“倦收天已經是原無鄉的一部分，你叫我怎麼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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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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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收天回來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王賓天的消息，群臣震驚，人心慌亂，各種猜測都有。央千澈不動聲色，倦收天雷厲風行，朝臣盡管因為之前熒惑守心之像而驚恐又因王的駕崩惶惑，但終究還是被倦收天壓制下來。

因王晏駕得突然，陵寢之事並未籌建，禮官找到央千澈說明了此事，央千澈又上述給了倦收天，倦收天垂眸思考了片刻也未曾說有什麼想法，只說自己曉得了，央千澈便退下了，臨走前看了眼倦收天，不知道自己心底泛出的是什麼情緒。

王沒了，會有新的王，朝堂依舊要上，倦收天端坐在王位上，那個地方曾經是他父王坐著的位子，他甚至都不想看一眼，可是如今他坐在這裡，聽著大臣們的彙報和意見。

陵寢的事昨天央千澈提了的，倦收天也知曉這是一個問題，可是別說眼下戰事頻繁，就是立刻開修也不見得能夠完成的，但父王的遺體也不可能不安葬。皇家陵葬講究頗多，這些條條框框注意下來，都讓他頗為頭疼。

果不其然，這件事情被人搬上了朝堂，倦收天靠在王座上右手支著頭看下方的人議論紛紛，始終拿不出一個主意便抬手止住了他們。

“夠了，”群臣的議論戛然而止，正身垂首，眼神悄悄的偷看倦收天的神色，對於這個現在的准王曾經的殿下，大臣們都還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個性孤傲，不喜朝堂。眼下看來這個說法似乎被驗證了，因為他面上似乎已經掛上了不耐的神色。

“照你們這麼吵下去，天黑也拿不出個決定來。”倦收天把手從下巴上移開，“就將父王葬在歷代先王的群陵裡吧。”

“可是，殿下……先王政績卓然，這樣恐怕……”有人提出了異議，但是話卻沒有說完全，倦收天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他不說明白是希望自己說出來，這樣即使自己萬一要怪責，他也是能逃過說辭的。

倦收天銳利的視線投降那人，忽的輕笑了一聲：“哦？那你現在給我拿個主意出來，我給你一刻鐘，你們每個人都給我想，想不出來統統給我閉嘴，按我說的去做。”說罷他示意一旁的隨侍開始計時，自己靠坐著不再說話，靜默的掃視著下面每個人的神情，手指在扶手上輕輕的敲著。

央千澈震驚了一下，倦收天現在的神色，動作，說話的樣子像極了先王。就連先前議論紛紛的大臣也發現了這一點，內心驚訝惶惑，最終又仿佛看到了什麼可以依賴的事物一般。

於是嘩啦啦跪了一地，高呼“殿下英明。”

敲打的手指猛地握了起來，攥緊，隨後又緩緩松開。積郁在胸口的濁氣始終吐不出來，他擺了擺手示意事情就這樣決定了，然後站起身來匆匆離去，仿佛再多坐一分鐘都是一種煎熬。他不知道他的父王是怎樣日復一日的應付著這些的，每個人都企及著你，每個人都依賴著你，每個人又都隱瞞著你，懼怕著你，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孤寂了……

“你太過急躁了。”式動機拉住原無鄉，他向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瞧見黑海的其他人，於是才又轉過頭來認真的看著原無鄉，“我們現在還沒有取得他們的信任！”

“不需要取得他們的信任，這就是一個交易，不信任是心知肚明的。我自信我之智，他們也自信他們之力，取其利者，他們自然會予我他們之力。”

“那你現在要怎樣做？”

“要怎樣做啊……”原無鄉的音調拖長了一下，勾了勾唇角，“你式動機還需要我親自告訴你嗎，那麼擅長猜測人心，那你就猜吧。”

式動機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的扇了扇手中的扇子，夏天已然過去了，這麼扇了幾下倒是覺得涼了，便又停了手中的動作。原無鄉大概是對他之前試探的舉動感到不滿，因此便形成了這種相處方式。

“你這樣直接介入他們的朝堂提出政見沒有引起反響嗎？”

“反響是有，多半是不服，不過有后壓著。這樣一來黑海群臣對后也頗有微詞，甚至……”原無鄉伸手掐了一朵枝頭的花，“我猜，皇子中有些人要坐不住了。”

“他們會找一個人出來推翻黑后處理大局嗎？”式動機沉吟一番，隨即說道，“我倒是覺得八皇子這個人很有潛力，玄囂死後，也就他智力武功人品均不錯，倒是能服人。”

“你覺得玄臏懦弱嗎？”那朵花被原無鄉翻來覆去的在手上玩弄著，臉上的神色晦明不清，唇角隱隱的帶著笑意，眉梢卻是冷的。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有些想法了？”都是聰明人，話裡有幾分意思，不用說全就都懂。原無鄉的話讓式動機開始重新思考玄臏這個人，“如果他不是真的懦弱的話，那這個人心思倒是極其深沉，在后的面前隱藏得如此之好，你我倒是要小心應對了。”

“不用，我的目的不是黑海的王位，暫時還不影響，他也不會有什麼動作的，就這樣就好，更何況，他也需要我肅清一些頑固派。”

式動機忽然斜靠在一側的回廊上問到：“你之所以看出來玄臏的偽裝是因為你在北域的經歷嗎？”

“大概吧。”原無鄉不以為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似乎又是有些可惜般的，露出些惋惜的神色，將花在枝頭比了比，終於是挑了個滿意的位置掛了上去，回過身來對著式動機輕笑了一下，“北域的王可是好手段，好心機，黑海的后比之可就差遠了，一刻都不得輕心。”

似乎是想起什麼，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得倒像我有心的似得，起初我還真沒有韜光養晦的心思，是你們死咬著不放，事到如今，我已是騎虎難下。”

“只能說是時也命也。”式動機說。

原無鄉也只是笑，朝他輕擺了下手：“行了，你也不要繞圈子了。聽說北域的王近日大葬？”

“你消息也靈通，看來黑海已經一半在握了嘛。”

“情報互通是必要的，”原無鄉頓了頓，“說到這裡，先王下葬之後該是新王登基吧？”

“本應是的，北域現今局勢復雜，朝臣要求倦收天盡早即位，但倦收天似乎不願立刻即位，執意要守孝三個月。”

“這樣倒也好……”原無鄉吹了吹手道。

眼見三月之期即將到來，倦收天卻又開始惶惑起來，似乎是對自己身份轉變的恐懼不安。央千澈也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態，只說讓他出宮散散心，到皇城內走走興許就好了。倦收天聽取了他的意見，一個人騎著馬出了宮。街道還是那個街道，商販也還是那些商販，他卻無心駐足。

責任是責任，心境是心境，下定了決定也並不代表自己會害怕，曾幾何時自己可以說出倦收天何懼的話，現如今才明白，那時的自己從未失去過。而且，無知者才更容易無畏。

式動機現在算是明白當時原無鄉那句這樣倒好是什麼意思，他竟是沒想到原無鄉還會回北域來。

“你是在找死你知道嗎！此刻來北域你十分危險，黑海那邊也會有猜測！”幾乎是疾言厲色了，式動機這會兒看上去倒不像平時和原無鄉打太極似的說話，繞來繞去的，原無鄉反而還想和他說說自己的心思了。

“無事，我也就是在賭。”

“賭？賭什麼？我覺得你現在腦子有點不清醒！不要告訴我你是來打算看倦收天即位的？！”

“還真叫你說中了！”原無鄉放下手中正瞧著的玉佩，那玉的成色實在不好，比起他送倦收天那塊差之不少，可惜那一塊被王一箭射碎了，他還記得倦收天當時回首去撈那碎片的樣子，輕輕地笑了起來。那商販見他沒什麼要買的意思，也不上前招呼，徑自讓他們站在攤前說話，倒沒什麼趕人的意思。

“敢賭才會有你想要的回報。”

“要是賠了呢？”式動機忽然就不氣了，若有深思的問。

“那我就認命。”原無鄉說著，往前走了幾步，式動機在後面跟上，忽然走在前面的人停住了，而他對面的人也停住了。

再次見面的兩個人已經不復舊時時光，倦收天低垂了眼眸沉默不語，唇角緊抿線條越發的顯得緊繃，原無鄉依舊神色溫柔的看著他，但是眼底卻是暗潮湧動，只是如今已心思深沉，少年性子也不再了。

“怎麼不說話？”他問，而倦收天卻像是無法忍受一般，左手攥緊了手中的劍柄，骨節泛白。原無鄉眉頭一動，伸手去捉他的手，被他猛地揮開，那人緊閉了一下眼睛，像是平復了心中的情緒後才看向他，一字一句的問道：“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式動機輕咳了一聲四處望了望，然後悄悄的離開了，他可不想在這裡聽人家吵架。

淡定的收回了被打開的手，原無鄉若無其事的揉了揉，“我來這裡見一個故人……”

倦收天明顯不信的目光看著他，原無鄉卻不介意，恍惚一笑，望著他說道：“阿倦，陪我喝一杯怎樣？”

他這樣的神情讓倦收天有些疑惑了，一時間也沒了戒備，人竟然被原無鄉牽著到裡面的酒樓坐下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拒絕的機會，原無鄉笑著朝早就候在不遠處的店小二招手，叫了一壺酒和幾樣吃食。

“我不喝酒。”倦收天看他給自己倒上的酒冷冷的說道，原無鄉倒是不意外，點了點頭還是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你從以前就不大喜歡喝酒，可是我喜歡你喝酒的樣子。而且，阿倦……酒，越喝越熱，是要與人一起喝的，要和人一起分享，茶卻是越喝越涼，只適合一個人品，那太孤寂了。”

倦收天聽了他話裡的意思，皺了皺眉頭，徑自將酒潑了出去：“酒，越喝越醉，茶，越喝越醒。如今我已經醒了，卻不願再沾這酒了。”

原無鄉嘆了口氣，“可惜了這好酒……阿倦你是恨我了？”

“我從來都沒有恨你，只是我說過了，我們不該再有牽扯！”

“不該有牽扯？你又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你夠了！”

“這不夠！我從來就沒有答應你的說法，你應該懂的……你懂……”然而他的話卻就此終了，因為倦收天已經拔了金劍將桌子劈成了兩半，酒盞杯碟碎了一地。他看著氣得渾身發抖的倦收天嘴角嘲諷似得笑了，那人見了他的表情終究是收了劍一甩衣袖離去。

原無鄉看著他衝下樓去，扯了拴在一邊的馬一躍而上，朝著皇城的方向奔走離去，又記起初遇時那人穿了繁復的宮女衣裙，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神色迷茫。那個時候的他累了一身裙帶墜飾，連馬都上不去，踏在他手掌時不安的神態一直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握在掌中的酒，被掌心的溫度暖了，原無鄉仰頭喝干杯中的酒，起身扔下酒杯，酒燙過肺腑，換不回他睥睨一顧。

央千澈有些奇怪，倦收天本是出去散心的，卻是心緒更加煩亂的回來了，他雖憂心，確是不好多問。只尋常說了幾句話便退下了，開始著人操辦倦收天即位當天的事宜。

燭火飄忽，倦收天坐在桌前看著自己白天甩開原無鄉的手，默默握緊。桌上的茶被換成了酒，他給自己添了一杯，端起來朝對面的虛空處敬了一敬：“這杯是白天我欠你的，我賠給你好不好？”

自然是不會有人答的，但是他想像得到原無鄉的眼睛會是怎樣的帶著笑，怎樣的看著自己，又是怎樣的安慰自己，從不怪自己。

他喝了那一杯酒，忽然覺得原來酒也可以是苦的，和茶也差不多，人若是自己孤寂，喝什麼，和誰喝，都是孤寂的。

[ 此帖被四弦wu聲在2015-06-29 22:2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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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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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去？”

“你看我像說笑的樣子？”原無鄉攤了攤手。

“你不可能進得去，我們沒有合理的身份和立場。”式動機說，他始終不覺得原無鄉這個決定是對的，雖然他們已經到了北域，那但是和進到皇城是不一樣的，這個時候去看倦收天即位不是自己往陷阱裡跳嗎。

原無鄉當然知曉式動機所擔心的是什麼，但他既然決定了要賭，便是不怕的，而且，依他對倦收天的了解，若是自己也不采取什麼措施，那人即使是再舍不得，再難受也不會為自身爭取的，那就只好由自己來為他爭取了。

他從袖中拿出那個護心環仔細瞧了瞧，又看了眼在城門口迎接來使的罪負，微微勾起了嘴角：“這可是老天都在幫我，居然是罪負在城門口迎接。”

罪負老遠就看見原無鄉走了過來，不由得就戒備了起來，原無鄉對他笑笑，停了下來。罪負吃不准他是什麼意思，猶豫了一下，低聲對身邊的侍衛長說了句去去就來，然後朝原無鄉走了過去。

“我們就在這裡談？”原無鄉問。

罪負一愣，心想，難道你還要說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麼，然後又想到他和倦收天之間的事，現在這個時候來，還說不定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打算，於是帶著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了原無鄉幾眼，原無鄉沒忍住笑出聲來，罪負果真是一如既往心思單純，什麼都擺在臉上。想到這裡，原無鄉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有所寬慰。

“好了，別瞧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把護心環交給罪負，“你把這個拿給阿倦看，他自然會懂的。”

罪負接過那護心環仔細打了量了一番，又定定的看著原無鄉，擰起了眉，終於還是開口了：“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糾葛，不過，倦收天現在很苦。王的事對他是一種打擊……”

原無鄉的眼神暗了一暗，點點頭：“我知道。”過了一會，他舒出一口氣拍拍罪負的肩，“你要相信阿倦。”

罪負沉默片刻，說道：“你等等，我現在去找他。”

倦收天握著銀色的護心環，拇指在上面摩挲了會，偏過頭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把這個拿給你看你就懂了。”

“哦？”倦收天抬了抬頭，方便侍女替他把束發的金冠簪好，垂眼注視著手中的事物，過了會他把護心環遞還給罪負，“我知道了，你放他進宮吧……”

“可是……”

“沒事的，”倦收天說道，“你快過去吧，看看是否還有人沒到，一會儀式要開始了，你也要快些過來。”

“是。”罪負不好再說什麼，垂首躬身退下了。

罪負離開後倦收天嘆了口氣，隨即又對身邊的兩個侍女說道：“這樣就夠了，你們先下去吧。”他一個人起身到窗前靜立著，這一日的天氣似乎不太好，沒有半分陽光，陰郁郁的倒也合襯他此刻的心情。

一直到央千澈派人過來請，倦收天的心情都沒舒緩下來，他也始終想不通，原無鄉為什麼會想要來看他即位，這明明就是一個他把自我剝離出來的過程，他其實並不太想讓原無鄉瞧見這樣的自己。可是，如果原無鄉看到了，對自己失望了，那樣或許又是最好的結果。

不是第一次坐在這王位上了，但卻是倦收天第一次直覺的感受權利，從前他用冷漠排拒眾人，用驕傲撇棄眾人，他手握著權利卻鄙夷它，厭棄它，然而終究是到了這一天，他與它相互糾纏，不離不棄，君臨千萬眾人之上，四海臣服……

他凝視著座下那一張張熟悉陌生的臉，再也看不到真實，自己的聲音飄散在四周時才領悟到自己的父王那永遠晦澀莫測的表情之後深刻的意義和那被自己父王用接近十五載的歲月刻畫進自己骨髓裡，揮之不去的身為王的尊嚴的印記。從今天起，將有無數的人前僕後繼，舍棄生命的為他捍衛著王者的尊嚴，而他將不再是自己。

嘴邊掛著混沌的笑意，明明該是熱鬧非凡盛況空前的場景，倦收天卻感覺到徹骨的寒冷。他的目光落在原無鄉的身上，像是第一次在大殿上見到他的時候那樣，而後又輕輕移開，掩藏住所有的一切，用漠視偽裝自己。一切又只是回到從前，他疏遠著一切的人。而那刻骨愛過的時光成了一段纏綿歡欣的夢境和想像，成了一個秘密的存在。

正因為是那樣的快樂和記憶深刻，所以才成了現在的噩夢，在稍嫌恐懼的夜裡醒來的時候總是要一次次的重復著體驗失去的感覺。原無鄉的執著讓他有一種誘人的藕斷絲連的甜蜜期待，但他的理智又讓他不得不逃避，然後做出斬斷一切的決定。

命運真是玩弄世間一切，手段熟練的陰謀家，輸了所有的人，唯獨贏的是它。

原無鄉的眼光近乎放肆的追逐著倦收天，然而倦收天卻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入眼，這朝拜的人群，這江山，這份情。那一片空洞的眼裡盛滿了寂寥又在垂眸的瞬間遮掩了去，露出疲憊的神采。賓主盡歡之後離席而去的身影即使在華麗的長袍下也籠著一股不能接近的寒意，央千澈看著這個樣子的倦收天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終究還是勉強了。

目光又轉向原無鄉，那個人仍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倦收天離開的方向，央千澈心底有個直覺在叫囂，這讓他有一種急迫的感覺，因此他找上倦收天。

“今日我看到原無鄉在位。”

“是的。”倦收天倚靠在榻上，一手支著頭閉眼假寐，淡淡的應了。

“可他不在受邀名單內。”

“我知道，罪負上告過我，是我允了的。”頓了一頓，倦收天說道，“他是以南國的王的身份來的。”

央千澈有些驚訝，他看向倦收天，見他坐起身來，神色依舊疲倦，思量了一番後卻覺得有些話不得不說：“王，你應該知道，先王他發兵南國的事，現如今的南國……”

“我亦是知道……”倦收天打斷他，聲音清冷，央千澈有些怔楞。

倦收天有些頭痛，他今天一天都很疲倦，如果不是必要，他根本不想應付這樣的場面，央千澈的問題讓他更加的不想面對，原無鄉現在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盡管他曾經給他留下過無數的美好回憶，但是現在卻提及一下都會難受。

盡管知道倦收天現在十分的疲憊，並且極端的抵觸原無鄉的話題，但央千澈卻覺得倦收天需要盡早面對這些事情，一時的逃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

“你應該知道你父王當初已經攻占南國了，南國如今是在我北域掌控下，又何來的南國的王？他這樣說的意思，你難道不明了？”

“是的，我知道。”

倦收天幾乎是自暴自棄的說道，他猜得道央千澈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麼，果然央千澈開口了。

“你不要忘了你父王最後的話，還有，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最好趁現在除掉他，你也看到了他的膽識計謀和野心，錯過這次機會你就是在縱虎歸山。”

倦收天咬了咬唇，背過身去：“我會好好考慮的。”

央千澈看他的樣子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替他掩了門退了出去。終於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才失了所有的力氣靠在椅背上，目光迷茫的透過開著的窗延伸到很遠的天外，本就陰沉的天似乎變得更加的低沉壓抑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來。然後有人過來敲門說是來訪的使者都已經妥善安排在行館住下了，在離開皇城之前的這段日子裡的活動也都安排好了。倦收天隔著門道了聲知道了，那人才小心翼翼的躬身離開。

一連半個月的雨將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水汽當中，浸泡得仿佛失了所有的色彩，金色的琉璃，朱紅的樓台和白玉的階梯都是灰蒙蒙的黯啞，甚至連人的表情也因為許久未見陽光而顯得蒼涼傷感。

細雨綿密而仔細的裹了這一片城池樓台，灑遍了庭院精雕細琢的每一個角落，通往緊閉的房門的道路兩側，兩排侍衛整齊的一字排開，塗了桐油的雨衣被雨水衝得發亮，雨珠飄飛到麻木的臉上彙成一股順著臉側滑下。

倦收天撐著頭斜倚在窗前的榻上瞪著漠然的眼睛懶懶的注視著外面鋪天蓋地的雨霧，風悄悄的鼓動著他輕盈寬大的衣袖，於是那隨風抖動的衣袍就成了這死氣沉沉的潮濕空氣裡唯一活動的事物。

“算了吧……”許久那一動不動的人才說出這一句來，很快又被著潮濕黏膩的空氣裹挾著墜落，不見任何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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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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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看也看過了，也該夠了，我們最好早些離開，而且，黑海那邊我總擔心出什麼亂子。”式動機再一次試圖勸原無鄉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惜原無鄉一點都不動搖。

“我還沒有見到他。”

“那即位大典上你見到的是誰？！”

“那不是他。”

“你說什麼？”式動機一愣，對他的話有些不解，“你說那不是北芳秀？難道他們謹慎到如此地步，即位大典上也弄出個替代品？”

“不，我說的是那不是倦收天。”

“我真鬧不明白你們了，多簡單的一個事，你們也能折騰，”幾乎要抓狂了，式動機現在想找個東西把原無鄉的腦袋砸開看一看，看他是怎麼從一個睿智沉穩的人變成豬油糊了心似的，執意要糾結是不是倦收天的問題，“要我說，你也不要糾結了，到時候直接把北域攻下，囚了他在你身邊不就好了，還管他答不答應在一起！”

他這話說完忽然住嘴了，趕緊走到門邊打開門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人在附近才松了口氣，自己差點沒被原無鄉的行為給鬧瘋了，居然也這麼大意起來。式動機又回了過來，原無鄉依舊老神在在的樣子，忽然眼底閃過一道精光，看得他心猛地一抖。

“我去見見他，你不要擔心，我們會平安離開的。”原無鄉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奇怪的式動機竟然就覺得自己真的平靜下來了，相信了他的話，於是也沒有問他要怎樣見到倦收天，只看他拿了把油紙青傘推門出去了。

倦收天即位後就不再住在曾經的院子，而是搬到了屬於王的寢殿，雲染因為伺候習慣了，也跟著一道過去了，倦收天的一切飲食起居的事宜依舊還是她打點。

她正把剛泡好的茶擺到倦收天面前，倦收天愣了一下，把飄出的神思收了回來朝她點點頭。她收起托盤壓在手下對倦收天說道：“殿下這段時間經常發呆，可是有什麼心事？”

大概是還沒有習慣倦收天身份的轉變，雲染依舊稱呼倦收天為殿下，這一點倦收天倒是不太想提醒她。

“不，只是有些乏了。”

“如果累了的話就先休息一下吧，這茶是剛泡的，喝了解解乏。”雲染上前替他倒了一杯遞過去，倦收天接了，抿了一口後，突然問道：“可有酒？”

雲染有些奇怪，倦收天以前從不喝酒的，即使是罪負鬧他，他也不怎麼應允的，今日怎麼會突然想喝酒了？

“殿下以前不喜歡喝酒的，所以也不曾備下。”

聽到他的話，倦收天頓了一下，是啊，自己怎麼會突然想喝酒了，於是他朝雲染擺了擺手道：“無妨，不過是問問。”然後又拿起手邊的卷冊翻閱起來。

雲染在一側瞧了片刻，忽然又說道：“御酒坊總是有酒的，晚些時候我讓人送些過來，殿下晚間可以飲一些，白日飲酒總不大好。”

倦收天眉間一動，提筆的手在紙卷上批下字句，過了會方才淡淡的應了句：“也可。”

原無鄉打著傘，雨水順著傘沿滑落，串成雨珠，他隔著雨簾看過去，天地如幕，層層疊疊的，水汽浸濕衣裳添了份沉重之感。青黑的石階延伸過去，盡頭是站得筆挺的兩排侍衛，雨水的衝刷下也依舊一動不動，木然的臉上全是雕刻似的神情。

他忽然記起倦收天曾經的院子是沒有護衛守在門前的，氣氛遠不是這樣晦澀壓抑，這裡仿佛是一個堅固的牢籠，被層層的圍住，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

雲染端著換下來的茶具打開門出來，路過長廊的時候看到傘下的原無鄉，眼中驟然綻放出光彩來，臉上也全然是欣喜，她只知道這個人和殿下在一起的時候殿下會變得不一樣，那樣的變化讓她覺得安心甚至是為自己殿下感到喜悅，所以她單純的認為若是原無鄉在的話，倦收天或許會高興起來。

因此她停了下來，走下台階帶著點驚喜的喊了原無鄉一聲。

“原公子？！”

原無鄉自傘下抬頭，驟然斷開的雨簾又在傘的側邊彙聚，他看見端著茶托的雲染面色激動的望著他，因此朝她微微一笑。雲染將茶托放到一側的回廊上，幾步走了過來，原無鄉傾了傾傘替她遮住雨。

雲染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隨即又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殿下說你去了南國。”

原無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雲染什麼都不知道，於是他也不多說，只問到：“阿倦現在在裡面嗎？”說著，眼神朝那緊閉著的大門看了過去。

“在的，殿下說乏了，卻也不曾歇息，你來的正好，進去和殿下說說話吧。”說著她便把原無鄉往裡面引，原無鄉跟在她身後眼神饒有趣味的看著，臉上掛著幾乎從未改變的笑意。那些侍衛見是倦收天的貼身侍女領著人，也未加阻攔，原無鄉倒是大大方方的進了倦收天的寢殿。

至門口的時候雲染回身對他說道：“我還有事，你就好好和殿下說說話，我見他這些時日都不太開心。”

“好，我盡力。”他溫柔的勾勾唇角，仿佛不過就是如從前那樣從隔壁院子過來串門一般的。雲染便也真的放心了，取了茶托徑自離開。

倦收天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以為是雲染又回來了，於是道：“這麼快？你找到酒了？”

“我記得你不喝酒。”原無鄉把傘立在一側，關上門說道。

倦收天的手一顫，一滴墨水滴下，快速的氤氳出一塊墨漬。他擱下筆將紙揉成一團扔到書桌一側，卻一直低著頭沒有看過去，也不問原無鄉是怎樣進來的。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想喝酒？”

“原無鄉，凡事並不一定要有個答案或者結果的。”倦收天站起身來，說的話意有所指一般，原無鄉不在意他指的什麼，看他走到窗邊便也靠過去。

“這個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原無鄉貼近過去，倦收天後退一步抵靠在窗欞上，脊背不由得緊繃起來。原無鄉認真的端詳起來他的臉，眼瞼下的青黛色顯示出這人沒有睡好，於是他輕嘖了一聲，伸出手去捉住倦收天的下巴，眼神嚴肅。倦收天閉上眼睛，原無鄉靠得太近，呼吸都撲打在他臉上了，讓他以為他幾乎要吻到自己了。

吻到了嗎，亦或是……倦收天有點恍惚，迷失在了熟悉的氣息了。他一半身子被擋住，一半身子露出窗外，被光線照亮的半邊側臉瑩潤光滑，就連皮膚上細小的絨毛也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原無鄉覺得自己也忽然沉醉了，張開嘴想要去咬他的唇角，倦收天卻忽然一側臉，唇落到了他的臉頰上。

突然到來的央千澈站在煙雨朦朧的院中瞧見半邊身子傾在窗外的倦收天，出聲喊了他一句，原無鄉拉開了些距離，倦收天也從那迷離中回過神來，伸手推了推原無鄉自陰影裡偏過頭去朝央千澈擺了擺手，示意他等等，然後又回過頭來看著原無鄉。

這個時候他的眼睛裡已然全是清醒了：“你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你偽裝得不太好，我看著很心痛。”原無鄉撩起他一邊的一縷頭發在手裡把玩，倦收天只是緊蹙著眉頭看著他，似乎想要看出他話裡有幾分認真。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當我父王還在的時候我有多麼任性，那個時候的我有多麼不負責任，現在的我就該有多麼痛苦。”

“所以連帶著我也要忍受分離？”

“原無鄉，我承認我對你的感情，但你我還背負著責任與道義，愛並不是全部，你不能要求我太多……”

“倦收天，我的痛苦是你給的！”原無鄉拽了一把他手中握著的發迫使倦收天抬起頭來看著他，倦收天的眼睛裡全是毫不妥協的倔強，然後他松了手。

“那你要我怎樣償還？”沒有在意自己頭皮上被撕扯的疼痛，倦收天依舊直視著面前的人，他們之間的事情必須要解決，什麼都可以欠，卻唯獨感情不能欠，不能欠也不能論價償還，所以他再一次犯了錯誤。

“償還？你說你要償還？”

央千澈站在外面看著倦收天的身形動了一下，隨即瞧不見了，他估摸著屋子裡是還有別人的，正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要出聲詢問的時候又看到倦收天踉蹌了幾步後退傾俯在窗前的臥榻上，偏頭看了央千澈一眼，朝他搖了搖頭。於是央千澈也只好站在庭中不敢上前，視線卻是一直不敢離開窗前。

倦收天有些震驚，顯然沒有料到原無鄉會如此對自己，狠與厲的決絕，柔與暖的溫軟，兩者轉變在原無鄉身上竟全然不像同一個人。他沒有再說話，原無鄉看了他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對著站在遠處的央千澈斜挑了唇角笑了笑，央千澈心中也是驚異，他竟是沒料到在剛才和倦收天在房中的人是原無鄉，又思及剛才倦收天的模樣，眼中也就浮起了些陰翳。

央千澈端了身形回了禮，然後目不斜視的和原無鄉擦肩而過，倦收天已經站了起來，依舊是立在窗前，他一半臉在黑暗裡一半臉在光明裡，顯得晦澀莫明。央千澈清咳了一聲他才一愣，回過頭來低聲喊了句太傅，清幽冷雋的臉上有些慘淡。

“王，這原無鄉不能久留啊！”

倦收天抖了一下竟然覺得冷了，攏了袖口遠離的窗邊，央千澈看他坐回了當中的座椅上便替他關了窗。

“明日你讓人安排原無鄉返回的事宜吧。”倦收天說道。

央千澈的手指動了動，有個打算在心中形成了，於是應了一聲。他來本來是商量機關布防的建設的，因此也就撇開原無鄉的事不談，將此事提了出來。倦收天聽他細細說來，手指在桌面上打著圈，過了會他才回了聲好，然後又交代下去：“這事讓罪負去辦吧，其他的人，我信不過。”

“還有，告訴罪負，再遇上原無鄉，就不要當做從前了。”

央千澈走後，倦收天朝屋外喊了一聲，一個人走了進來，赫然是紅雀，原來他在倦收天即位後便不再是暗衛，反而被倦收天放作明面上了。

“我看太傅是動了殺心，明日原無鄉出城，你暗中帶人護著，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倦收天頓了一下，“不，他必定是出不了什麼差池的，他肯定知道我是舍不得他死的，否則今天又怎麼會來……”

空茫的眼神習慣性的望向窗外外卻發現窗早就被央千澈關上了：“罷了，你自帶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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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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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虛悵望，著酒行歌，滿袂清風，恨入四弦人欲老，夢尋千驛意難通。當時何似莫匆匆，卻只道多少銷魂盡在夕陽中。

弦音止，倦收天自座上睜開眼，萬般思緒便作煙雲散，也不過一年半載的光陰，人卻是瘦硬清剛了不少。一人手執飛鴿入殿內拜俯，倦收天瞟了過去，並不是皇宮內飼養的鴿子，倒像是私人所豢，卻不知道是誰。

“呈上來吧。”

那人取下鴿子腳上的竹筒交由走下來的內侍，躬身倒退著出了殿門。倦收天展開紙卷片刻後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來信的竟然是許久未曾聯系的山龍。

北王垂鑒：
愚者山龍，一別經年，自忘情山水之中以療傷懷，然近日得游黑海邊冀，聽聞兩三事，心中頗為介懷，故有此述。黑海之國變動頗大，皆與原無鄉有關，私傳幾位皇子已歿於其手，其勢若黑海王者，各中因由仍不得解，有所疑惑者望請考量。
故友山龍

倦收天面上沒什麼表情，只將紙細細的折了起來，一道一道又一道，等到實在無法再對折的時候又用指尖捻開攤平，又看了一次，如此重復了幾次後，他站起身來將紙條伸到燭火上點燃了，扔到一旁的銅盆裡。

“這邊都撤了吧，派人去傳太傅，說我在書房等著他。”

一旁的隨侍領了命帶人出去了，雲染知曉他是要去書房了，取了披肩給他系上：“王，夜裡涼。”

一年多了，雲染終究是明白了，她的殿下已經不僅僅是曾經那個驕傲淡漠卻又內心柔軟的殿下了，而是這個國家的王，那僅剩下的一絲感情也被包覆在嚴絲合縫的理智下，讓人心疼卻又覺得連心疼都是看低他，因為王他不需要。

所以當她意識到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的時候，她只能懷著酸澀失落的心情更換了稱呼，即使倦收天從來沒有在意過她是喊殿下還是喊王。作為一個侍女的她，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夜裡的風吹到皮膚上如同鋼針刺上一樣，這個時候倦收天才直覺的發現，自己的臉或許也是有知覺的。他攏了一把身上的披肩，即使到現在，他體寒的毛病也沒有絲毫的改善，每年到了這個季節依舊會難受，只是，也都無所謂了。

山龍飛鴿傳書的話語不多，言辭說得也頗為含糊，但倦收天卻十分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此刻他也明白了，父王去世之前，大概也估料到了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所以才絲毫不擔心，讓劍之初帶著十二離開了。一方面是父王對當初想要犧牲十二的愧疚，一方面是黑海根本不會成為最大的威脅，因為原無鄉他早就打算從內部瓦解黑海了，而在父王眼中對自己構成危險的，是原無鄉……

倦收天垂眸思索的時候，央千澈推門進來了，冷風也跟隨著他竄了進來，吹得倦收天面上一涼，他抬眼看過去，央千澈帶上門交手立在門口朝他行了禮，眼睫往下落了落，掃下淡淡的陰影，倦收天開口：“太傅。”

“臣在。”恭謹，謙虛，冷靜，安然，這是央千澈，是北域的太傅。他伴隨了父王多年，現在又跟隨在自己身邊，很多時候倦收天覺得他是自己現在唯一還有的倚靠，但是央千澈卻從來不會給他倚靠的感覺。所以他覺得自己有所依的時候又依舊覺得自己被懸空在這王位上，孤零零的看著臣子們效忠盡職。

太傅自小就告訴他，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無論如何都不能逾越。他撩起眼皮看了過去，央千澈還是一如當年沉穩淡定，靜默的守候著這個國家。

“太傅你有何求？”

央千澈一震，不知道倦收天為何突然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向來通透的他卻是想不明白了。

“王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倦收天微微側開頭半倚在座上，“只是想太傅不會覺得累嗎？”

“王覺得累嗎？”

倦收天支著頭的手指動了動，朝他望過去，那視線直穿過兩人之間的距離落到央千澈眼底，然後他淡淡的答了：“累又能怎樣……”

“是啊，累又能怎樣，求什麼又不求什麼，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是該做的，不做就不行。”

“不做就不行嗎？也是啊……”倦收天坐正，眉宇間已經隱隱現出威壓，也許再過幾年，等他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他真的能成為他的父王，“宣太傅聽旨，酌令太傅替本王擬旨：布防機關業已建成，本王將於下月初征伐黑海，原駐守南國的十二部將全部加升一級，隨本王出征。其原本職位由其下位者代替。”

央千澈本撩好袖袍專心擬寫，聽到後面幾句隱隱覺得不對，稍一思索便明白其中不對的地方，趕緊停筆道：“王，你這是要還權於南國！十二部將原是先皇所派，其下位者乃是南國部眾，由十二部將及他們自己的手下負責管理監視。你現在將十二部下調走，他們自己的不下必然也得跟隨，隨你征戰黑海。如此一來，南國部眾失了人監管，而且你竟還下旨由他們繼任十二部眾所任的職位，這豈不是把兵權還給南國了嗎！”

“總之，這樣的事情，我不能答應，你這無疑是給自己增添了一個隱患。此刻你出兵攻打黑海，萬一黑海和南國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將是腹背受敵。你怎可如此不智！”

“如此並非我不智，當年南國之事那是父王因我而做的一件錯事，我終究是虧欠南國的，還他也是應該的。若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原無鄉，就該如我所料一般，而不是像你所說的聯合黑海對付我！”

“還他？還南國還是還原無鄉？王你有考慮過你的決定已經被感情影響了嗎，可笑我還當你已經足夠擔這天下的責任。而且，他要是變了，你拿什麼來阻止？！”央千澈激動，眼神如刀，刀刀戳心。

倦收天避開他的眼睛，面對央千澈的指責，他無法反駁。

“我信他。”他說，即使這份信任只來自於倦收天，而不是北域的王，但他依舊決定固執這一次。

“我很後悔當初你讓我安排他出城的時候沒能殺的了他，除去他你才能成為先王所期待的王者，而這一切都因為原無鄉的出現產生差錯！”

倦收天眼眸一厲，逼視著央千澈，他可以遠離原無鄉，可以回避兩人的感情，卻不允許原無鄉受到傷害。央千澈的話讓他想起那次他擅自的行動，不自覺得面上就露出了寒意，驟然一現的威壓讓央千澈說不出話來

“我依舊是王者，不一定是父王所想的，但是卻依舊是守護這山河和子民的王者，並無區別。而且，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該做的，不做就不行，而你現在該做的就是聽我的吩咐！”

央千澈默然，垂首無語，終是端起筆按照倦收天所說的擬寫了旨意。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他忽然鼓起了勇氣，行至中央雙手舉過頭頂，然後跪伏在地上，整個身子幾乎貼在地面上，行了一個大禮。

倦收天一驚，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央千澈面前。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重了，對太傅，他本來無需這樣無禮威壓的，只是實在是在原無鄉的事情上，胸口壓抑得太過。他伸手扶了央千澈一把，央千澈不動，卻是說道：“我自然是無力阻止王，卻還是有些話該說的。”

“王在原無鄉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感情，於王你本身我自然沒有什麼好多說的，然而於這個國家而言，我卻是不得不擔憂。如今你既然要冒這個險，我無法阻攔，就只有一起承擔這個國家的今後的任何情況。只是，王，此事結束後，我希望你考慮子嗣的問題，無論是你要感情還是不要感情，請留下子嗣！”

倦收天被央千澈的話震到了，久久沒有反應過來，央千澈沒有聽到回應，依舊跪伏在地上。倦收天低頭看了他一眼，扶著他的手松了開來，後退著踉蹌了幾步，坐回椅子上呵呵笑出聲來。

“你威脅我？”

央千澈不做聲，從以往到現在，這些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都是他說了。這一點，不管王是誰，從來都沒變過。

倦收天沒有再說話，面色沉郁的坐在椅子上，腦子裡飛快的閃過各種終究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先起來……”

依舊沒有動靜，倦收天緊緊的閉了閉眼，終於是忍住了胸中那股郁結不得而發的怒氣，走過去扶起央千澈，語氣冷硬郁結的說道：“我答應你……”

“等我征伐回來，我會仔細考慮的！”

央千澈站起來不去看倦收天的臉色，走到桌前收了剛才所寫的詔書卷好默默地退出了書房。他甫一離開，倦收天就揮手掀了案桌上的東西，筆墨紙硯，奏章卷本散落了一地，發出嚇人的聲響。守在外面的內侍和侍衛都僵立著不敢動，最後也只是一個機靈點的急匆匆的去了前殿找雲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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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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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呲，是利刃沒入軀體的聲音，鮮血自傷口處湧出，溫熱撒了一手。那人皺了眉抽出短匕甩了甩手上沾染的液體，而之前站在對面的人也因為失了支撐砰的一聲倒地。鮮紅的血液很快的從那人身邊蔓延開來，漸漸的浸入泥土，形成黑紅的斑駁。

“你最近的行動越來越不知道遮掩了。”來人一身紫紋白袍，面帶責備，原無鄉聽著卻是輕笑一聲，順手接過他遞來的絲帕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漬，然後松開手。白色帶血的手帕悠然飄落，蓋在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上。

“我需要遮掩什麼？”

“我們畢竟還在人家地頭上，而且，你殺的是黑海的皇子，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黑海的人。”

“誰叫他動了不該動的念頭，說出去的話，做出來的事都要付出代價的。”原無鄉眉目斜挑。這人當然是要殺的，這黑海上任何的一個人都讓他覺得肮髒，而燦爛出眾，奪人眼球，讓他滿心歡喜滿心憂的人卻是在千裡之外的北域。從那次不愉快的會面後，算來已經一年半了。這一年半裡他利用黑海的勢力做了不少事，黑海想要不發現恐怕也難。

“你這段時間在黑海是鬧得天翻地覆的，挑撥離間也好，明爭暗鬥也好，饒是那上任的王子息繁多也死得七七八八了。這黑海的其他人再蠢，也看出個大概來了。”

“他們不蠢，玄臏等著呢，”原無鄉回身偏了偏頭，人動發帶飄，體態清瑩，氣貌若不勝衣，比之從前越發的出眾了，若是忽略掉沾到袖子上的血跡，倒是望之若神仙中人，“現在黑海剩余的皇子大概也都已經唯玄臏是從了吧。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你等的是這個？”式動機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原無鄉，“我如今倒是鬧不懂這個倦收天了。”

原無鄉接過信，越看臉上的笑就越是意味深長，“的確是他的作風。”他將信折了折塞入懷中，又皺著眉扯了扯被玷污的袖子，“這個人就扔在這裡好了。”

說罷，他走出樹林，式動機在他身後搖了搖頭跟上：“你看到信上所說的，有什麼打算？”

“他既然信我，我自然要做到讓他相信了。”

式動機沉默，這兩個人的事他實在是無法插話，這一年多看過來，也就四個字來形容——命運弄人。不過後來想想，原無鄉走上這條路倒也有自己在後面推了一把。

“他在你身上賭的信任太沉重。”

“我知道……”原無鄉撥開面前擋住的樹枝接著往前走，“從織錦的來信看來，阿倦是要把南國還給我了，他這樣的做法，我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激他。”

“這也是你自己在黑海的動作換來的結果，倦收天懂了，順了你的意。”式動機撥弄著腰間懸著的拇指那麼粗的珍珠墜子，銀白的絲絛在一側擺著，“黑海不信任你，但你掌握了黑海大半也是不爭的事實，這對北域來說是一個警告也是一個威脅，因為一旦你和黑海聯手，對他們毫無利處。但是你在黑海卻又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接連好幾個皇子直接或間接喪命於你手又像是你給倦收天的一個暗示，或者說是保證……”

“你分析的很透徹，那你猜我解下來要做什麼？”

“馬上回南國。”式動機停下來，肯定的說到，“北域十二部眾已經接到調令，現下要離開南國，你現在回去時機正好。”

“哈哈哈，”原無鄉笑了起來，“你也是讓我對阿倦做保證嘛，我不留在黑海就現在就不會和他對上。”

“回去你獲益最大。”

原無鄉收了笑，淡淡的看過去：“不錯。阿倦會放心我不會和黑海合作，我也可以借機收回南國，而且，即使我別有打算，在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也可以做出選擇。總之，主動權在我的手上。”

“是。”

“我們走吧，要盡快。”原無鄉說。

跌落塵埃的屍體是徒留的遺憾，沒能除去阻礙卻還妄斷性命。遲來的救援總是讓人心生懊悔，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些發現，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快一點。

玄離頹然的跪倒在地上抱起玄闕的屍體，淚想落落不下來。玄臏沉默的在一旁看著，深沉的眼看不出心思，終究是將手搭在玄離的肩上說道：“我們先帶六弟回去吧，讓他安眠，他的仇，我們總有機會替他報的。”

玄離垂下頭，拍去玄闕紫色羽衣上的塵土，他記得自己的六弟是極愛美的，總是穿著鮮亮的紫色羽衣，把自己打理得干干淨淨的，看上去像個漂亮的女娃，與其他幾個性格粗糙的哥哥弟弟完全不同。即使是被哥哥弟弟們嘲笑了，他也執意將自己打扮的好看。只有玄離知道，身體不太好的玄闕是想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些，哪怕那衣服的顏色會叫人笑話，他也不想在這個武力說話的國家讓人看不起。

玄臏看玄離沒有動作，彎腰想要自己去抱起玄闕的屍體，卻見玄離搖了搖頭，親自抱起了玄闕：“大哥，我們走吧，回去……”然後他直視著前方，沒有停頓的，一步一步的，走向黑海的宮殿。

“這仇，我一定會向他討的……”他說。

玄臏握著手杖的手松了松，又重新握緊，跟在自己的皇弟身後。他已經犧牲了太多的血親，這一點他早就能料到了。但是他躲在黑后的身後偽裝了這麼長時間，任由事態的發展沒有阻止，他從來不覺得愧疚，可是剛才看到玄闕之死，看到玄離的悲痛，有一瞬間，他似乎有了動搖。然而很快他就穩住了自己，霸者的仁慈從來都是偽裝，那只是通往權利巔峰的一層外衣而已。

手杖敲擊地面的聲音是沉穩的，篤定的，這個黑海，遲早會是他玄臏的。

玄闕的死引起了黑海政權的變革，回宮以後，玄臏密詔了其他幾個皇子在太子宮商議，最後幾位皇子達成協議，極力擁護玄臏統領黑海。於是當即，玄臏軟禁黑海黑后，掌握實權，下令全力逮捕追殺原無鄉。可惜為時已晚，原無鄉和式動機早就離開黑海。

“這個原無鄉實在太可惡了！”

“居然早就逃出黑海了，抓住他我一定要千刀萬剮。”

“是啊，六皇兄的仇不能不報！”

大家七嘴八舌的抒發著自己的憤怒，看得出來，兄弟折損到現在，這幫人倒是真的看重親情了下子，好似一下子團結了起來。這個場景也正是玄臏想要的，如此一來，他們只會更聽從自己的話。

坐在上位的玄臏適時的發話了：“六皇弟的仇當然是要報的，只不過，現在我得到了消息說北域要攻打我黑海，為此還調回了在南國駐守的十二部眾，那原無鄉現在肯定是在逃往南國的途中，派人截殺便是。只是此次北域發兵，我們要小心應對。”

“那倦收天被稱為北芳秀，據說是個難得的奇才，人品武功都不俗，確實不可大意。”玄離暗忖倦收天發兵的理由，卻發現近段時間黑海並未作出挑釁北域的事，此次發兵倒有些不合理。

“他武功人品好又怎樣，這是打仗，兵法好和兵力強才是關鍵，更何況我們有機關術數，怕他何如？”

“欸，不可輕敵，”玄臏截了話頭，“眼下先盡快派一隊人馬截殺原無鄉才是，若放他回到南國可就不好了，他和倦收天多有交情，連成一氣可就糟糕了。至於和北域的戰爭，我會安排的，到時候大家共同對敵就是了，黑海自然是不怕北域的。”

“就是就是，大皇兄說得極是。”

“那我帶人截殺原無鄉好了，”玄離說道，“原無鄉功夫甚好，其他人去我不放心，我不願我的兄弟再受到傷害，而且，玄闕的仇，我是要親手報的。”

玄臏沒做聲，注視了會玄離後，發現他意已決，也不好強求，只得點頭。

在嶙峋的山路上，兩人兩騎疾馳著，仔細一看，真是前不久才從黑海脫出的原無鄉和式動機。

“我覺得我的方向感一向不錯，所以，你確定你這是回南國的路？”式動機扯住馬停下來問道。

原無鄉勾了勾唇角，也停了下來彎下要去順了順馬的鬃毛：“當然，你的方向感的確不錯，這也確實不是回南國的路。”

“我們不是打算回南國的嗎？”

“是你打算，”原無鄉說，“我強調的是盡快離開黑海……”

“……”

“我想，現在黑海估計排除一大隊人馬在往南國路上追去，准備截殺我們吶。”抬起食指敲了敲下巴，原無鄉的眼朝南國的方向掃去。

式動機也驟然反應過來了，隨即點點頭道：“所以我們這是繞一圈再回去。”

原無鄉搖搖頭：“你看這是去哪裡的路？”

“……”式動機向遠處眺望了一番，忽然一愣，“這……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當然是想保命啊，無論如何黑海是不會放過我的，更何談放我回到南國。若是現在回去，一路上絕對驚心動魄，我不經嚇……”原無鄉嘴上這樣說著，面上卻是輕松，哪裡顯示處半點不禁嚇，可式動機也只好咬牙眼下被耍弄的氣氛，等著他的解釋。

“現在北域對黑海宣戰，黑海即使最後推測出我可能王北域這邊走了也肯定不會冒險朝這邊來搜尋我，我比較安全。而且，這個時機我回南國並不好……阿倦雖然說調走了對南國兵力制衡軍隊，但是卻並沒有直言將南國還給我。他是一個王，做到如此要承受的非議已經很多了，若是如此直言，一者群臣難服，二者，我必也是不服的，因為我不需要施舍。所以他只調走軍隊，只給我收回南國的鍥機。”

原無鄉說道這裡，臉上現出淡淡的笑意，柔暖如春風，似乎能化開這寒冬的凜冽。他的阿倦始終是了解他的，不願意他的自尊，所以才做得這麼小心翼翼，連那一份歉疚都要這樣去償還。即使倦收天總是偽裝得如何冷硬，再這樣細小的地方又會顯露出那個人被藏起來的溫柔。如此的，讓他欲罷不能。他定了定神，接著說了下去。

“北域軍隊被調走之後，南國現在應該是混亂的。過了這麼久，各方面勢力也都有各自的小心思，未必像你和織錦那樣擁護我為王的，所以，我貿然回去的話，恐怕起了反效果，將自己陷入未知的危險中，倒不如背後制衡，等穩定下來再說。如此一來，去往北域反而是最妥的，還能最快捷的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你想要的消息怕只有倦收天的吧。”式動機負氣道。

原無鄉心底正被倦收天的做法感動著，聽到式動機這麼說也不惱：“哈，你說得不錯。”

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式動機倒不好說什麼了，只干瞪著眼睛望著他。原無鄉還無辜道：“望著我做什麼，再看也看不出花來，快些走吧。”

倦收天一臉倦色的倚在窗邊，屋外飛雪連天的一點也不比往年小，紛紛揚揚的如瓊花碎玉。他整個人垂眸低首靜立不言的，顯得更加的清幽冷雋了。屋內的爐火燒得旺盛，亮紅的火炭時不時飄飛出一兩點火星。那經常喜歡一邊亂叫著冷死了將手伸到火炭上取暖的罪負也成長成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為他這個王駐守在邊外。而那個溫笑著倒了茶塞到他手裡的人……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驅逐了出去，卻情不自禁的看向自己冰冷的指尖。凍得有些麻木，卻沒人再添一杯熱茶遞上了。

雲染遠遠的站著，她不再敢輕易靠近，那天倦收天發了很大一場火，她被人找來的時候，借著屋外燈籠的燈光瞧見整個書房已經被砸了個七七八八了。即使倦收天從來都被傳脾氣不好，可她從未見他發過火，更何況是這樣的盛怒。

書房裡陰抑沉悶的氣氛壓迫得她說不出話來，心髒因恐懼和壓抑慌亂的跳著，可是倦收天坐在黑暗中不言不語，臉呼吸都極其的輕微，完全不像情緒糟糕的人那般粗重。倦收天沒有發話，她不敢點燈，不知所措的佇立在門口。那些人不知道，把她喊過來也是無法的，倦收天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殿下了。

直到過了很久，倦收天才從黑暗裡走出來，看都沒看眾人，只吩咐了一句收拾好就離開了。屋外的冷風吹進來，雲染猛的一抖，才慌慌張張的安排人開始收拾。自那之後，倦收天愈發的孤離了，而自己明知道不該膽怯疏遠，卻仍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不敢隨意靠近。

也許是見著窗外雪中的梅枝，忽起了相思，然相思無益，心事已成非。倦收天仿佛並未注意到雲染的恐懼，亦或是他早就不在乎了，所以忽略了。他朝雲染招了招手，問道：“我以前問你要過酒，酒呢？”

雲染一顫，隨即急道：“我……我，王久未提及，奴婢便忘了，奴婢這就去替您拿。”

“去吧。”看著逐漸跑遠的人影倦收天才低低嘆了口氣，那些人怎麼想的，他又何嘗不知道呢。他因央千澈的話郁結於胸，發了一場大火，又在朝堂上因對南國的方案被群臣詰問，幾經周旋，也委實疲倦。而舉目四望，竟無人可傾吐，這王位，當真難坐。

他還是記著的，他這個王總要保持著清醒，所以這酒他到底還是留到了夜晚，在夜晚獨自一人的時候蘊酒傾杯，但有心攬月攬不成，

原無鄉說得不錯，酒，越喝越熱。可是熱的是身體，自己的心卻越來越冷。許多事情在這獨酌的一刻想清楚了，也明白了舊時之約人間難續，離別易多時。

此次的決定是賭，他一直都很清楚央千澈說得都是對的，也正因為如此，那種情況下央千澈提出子嗣問題他才會發那麼大的火。不堪的，一直都是自己。

明知道原無鄉的情還去賭他的心意，明知道自己的責任還一直麻痹自己不去思考。把所有為難的事情統統都拋給了別人，然後佯裝無辜。

指尖輕顫，淺碟裡酒色微漾。

那時花樹下，那人醉眼迷離，眼神繾綣，如絲如網，於是自己就再也沒逃掉，落入了一片溫柔中。無論何時再想起來的時候，所有的美好在回憶裡被反復的洗滌出來的，變得愈發的鮮亮。

然而記憶卻經常斷章取義，以至於時間也總是層次不齊，事到如今，他意識到有種感情值得為之跋涉千裡忽然又放棄。

倦收天站起身，雪夜裡，冷寂的寢殿裡燭火搖晃了起來，淺碟裡的酒水傾出沾了一手。他隨意的甩了甩了，寬大厚重的衣袍披在肩上，金線繡的暗紋在燭光下反折出金色細碎的光點。

他把酒倒在窗外厚厚的雪層上，琥珀色醇厚的酒迅速的滲透融化了那一片白。

“以前我們惶恐分離，是因為兩個人太專注於對方產生了如果離開就會不完整的依賴感，但沒有誰是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那些都是錯覺。如果你能明白就好了，到那個時候至少你不會太痛苦。”倦收天垂著頭低聲自語道。

飄落的雪花融化時回看了自己短暫的一生，有些時光，總值得為之揮霍一切最終又告別。

[ 此帖被四弦wu聲在2015-06-29 22: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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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弦wu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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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

79樓發表於: 2015-06-28 01: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一天，赤羽連天明，雲旗繞城樓，太尉手持旄鉞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八匹紅鬃白馬拉著高大的帝攆向皇城東門駛去，道路兩旁熙熙攘攘全是圍觀的百姓，兩派士兵手執長槍維持著秩序，車輛後跟著王的衛隊，浩浩湯湯，千裡肅肅如雷霆之聲。

東門路的盡頭，太傅央千澈手牽著一頭麋鹿站在那裡，低頭跪地叩首。倦收天自帝攆內看過去，掀開車簾走了下來，接過一旁的內侍遞上的弓箭朝央千澈擺了擺手。央千澈放了麋鹿退開到一邊站好，倦收天左手握弓食指搭在箭上右手開弓，箭如流星般飛了出去，射入麋鹿的頸部。

麋鹿頃刻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後死去，倦收天收了弓交給一旁候著的人。

“吩咐人送到太廟去，軍士們隨我出征。”

城牆上響起號角聲，滿朝百官跪首拜送，倦收天折身回了帝攆中，隊伍又開始緩緩向前，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一片蒼茫之中。央千澈拂了膝頭的雪遙遙望去，心中泛起久違的蒼涼感。

原無鄉站在馬側正用手指撥弄下枝頭的落雪，蓬松的雪層被他擾弄下來，撲簌簌的落了一地。馬匹抖了抖耳朵將不小心落到上面的雪沫給抖落了下去，又打了個響鼻，搖晃了下腦袋。原無鄉輕輕地笑了，伸手去撫摸了它的側臉安撫著它。

“越靠近北域就能感覺得到這裡和南國是截然不同的。”

式動機朝自己手上哈了口氣使勁的搓了搓想要感覺暖點，可惜收效不大。

“我覺得這裡冷得要死。”

“哈。是挺冷的，”這樣說著的原無鄉式動機覺得一點說服性都沒有，至少自己現在恨不得有熱水能夠泡個澡，而原無鄉的樣子卻愜意得很。

“你很習慣北域的氣候了。”

“這裡的雪很好看，南國從來都不會下這麼的大的雪，”原無鄉低頭看著蹲成一團在不遠處的式動機，“你這樣不行，只會越來越冷，至少你也該找點干柴生個火……”

式動機一下子跳了起來：“你說得倒輕松，這鬼地方哪裡來干柴，還有你是打算在這雪地裡休息麼。”

“智者先生，我是讓你找，不是讓你就地……”

式動機打了個寒顫，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按照原無鄉說的去找些柴火，最好是能再找一個干燥點的山洞。原無鄉打發他出去找也是有原因的，一路上是自己拖拖拉拉才錯過了到鎮子的時間，以至於天快黑了也只能露宿在外面。

式動機走後原無鄉在原地走了幾步，在快要到膝蓋厚的雪裡站長了時間漸漸的也覺得受不住了，融化後的雪開始逐漸潤濕衣物，冷風一吹就覺得涼了起來。他拍了拍腿上還沾著的雪翻身上了馬。

雪停後的天空非常的清透，落了葉子的樹枝光禿禿的，沒有一絲阻攔。漸漸西沉的太陽終於收斂了最後的一束余光，原本泛著澄金色的雪面變得幽藍起來。

原無鄉騎在馬上思索著倦收天出征的事情，然而越是思索越是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對，而這個地方還是和自己相關的。

他凝眸沉思，忽然一愣，倦收天執意要攻打黑海的理由是什麼？他起先只意識到倦收天對於交還南國的心思，而完全忽略了他出兵黑海的目的。難道要說因為北域和黑海是宿怨，倦收天一個心情不好就要滅掉黑海，所以鬧出這麼大陣仗？

大約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式動機回來了，手上舉著一個火把，還在老遠就朝原無鄉使勁招手。

“我發現了一個好東西。”

原無鄉回過神來扯了馬跟過去，滿不在乎的說道：“這荒郊野嶺裡，你能找到什麼好東西……”

“嘿嘿，絕對是個好東西，”式動機得意的笑了一聲，“早知道你要是不信，我也不打算告訴你了，那就算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原無鄉輕哼了一聲：“你還折騰出個秘密來。”

“可不是，一塊享受的好地方啊。”

原無鄉這才有些疑惑的朝他看過去，然後遲疑道：“莫不是你在著雪地裡發現了個溫泉。”

“呔，你也太……不對，”式動機忽的扯住原無鄉，“你該不會其實都跟在我後頭了吧。”

從他手上扯回自己的衣衫，原無鄉不溫不火的說道：“誰要跟在你後頭，前面還冷得不肯挪動，出去一趟回來興高采烈的，在這荒地裡能驅寒的也就是溫泉了，所以你才高興的。你這智者名頭，我看是誆的。”

話雖然這麼說著，原無鄉心底也是高興的，畢竟這雪天裡露宿著實是冷，能有個溫泉簡直就是運氣，更何況式動機還說那溫泉是在一個山洞裡，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了。也正因為喜悅，心思也活絡了些，到不似之前趕路那麼沉悶，不自覺的就開始埋汰式動機。

原無鄉覺得自己本質該是很惡劣的，即使自己表現得多麼清淡隨和，但其實是一個掌控欲很強的人。當一切的發展都還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的時候，自己就表現得極其的輕松隨和，仿佛對所有的都是寬容悲憫的。而一但出現自己預料之外的，就會想要強硬的去擊破他。

越是思考他越是覺得自己之所以能對倦收天那麼溫柔除了最根本的對他抱有感情外，也是因為自己十分的明白倦收天對自己的感情，這些都沒有超出自己的預料，所以即使會有委屈郁悶，他一一忍受了，並且甘之如飴。當自己身邊一旦出現像式動機這樣不可預料的人，就會極力去壓制，來確定自己的優勢。

眯了眯眼睛，原無鄉看向騎著馬走在前面的式動機。自己話語裡的針鋒相對是刻意的，式動機的裝傻也是刻意的。最初的試探過後式動機對自己表現得服從，卻反而偽裝起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世事變遷，原無鄉覺得幾乎所有的事情看到眼底都不如從前單純了，需要考量的東西也就變多了。

“到了。”前面的式動機停了下來，翻身下馬朝左側有些發暗的地方走去。

原無鄉頓了一下，又從思緒裡抽離出來，式動機見他沒有動作，微微挑了下眉站在洞口：“你要是打算一直呆在那裡我可就先進去泡啦，我冷死啦。”

原無鄉揉了揉額頭，對他擺擺手：“你去泡吧，我等你泡完。”

式動機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隨即又說道：“山洞很深，溫泉在最裡面，你可以在外面休息。畢竟是王啊，要是被織錦知道又要嘮叨了，她大概是該出嫁了……”

他走了兩步又記起來了什麼，回頭對原無鄉說道：“對了，順道說一下，按照計算，倦收天明後兩天大概會路過此處，你打算怎麼辦？”

“等休息好再說吧。”原無鄉下了馬走進山洞說道。

式動機點點頭，忽的眼眸閃過一道精光，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我覺得你該思考一下你的執著是不是變成只是執著。”然後不待原無鄉反應過來提起裝著換洗衣物的包袱朝著山洞最裡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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