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16 [蒼天]捨得I-II，8F（生子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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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

勘不破‧是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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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5)

樓主發表於: 2008-01-14 08:1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16 [蒼天]捨得I-II，8F（生子慎入）

　　取名無能。
　　蒼天“偽”生子文（一切都是怨念）
　　廢材寫出的廢渣文，慎入。
　　蒼天＝蒼ｘ襲滅天來

　　※

　　從熟悉的環境理察覺到刻意而突兀的魔氣，端坐於亭內撫琴的人停下撥絃的手指，靜靜注視著離自己有些距離的白衣魔物身上，那雙細長微瞇的金眸正試探性地打量自己。未等自己開口，赤髮魔物低沉的嗓音透過空氣傳遞過來。

　　“魔者有身孕了。”

　　須臾的沉默，寧靜，不知號稱戰神的魔離去多久，才緩緩開口喚來自己最為信任的師弟，請他執來自己的文房四寶。雪白的紙猶如自己的心緒，握筆的手遲遲無法動作，於一旁待命的翠綠人影上前，一雙疑惑且擔憂的眸子望著自己。

　　長年來分不清是天生或是根本就沒睡醒的的雙眼同樣看回去，口中卻喃喃自語著：“孩子起什麼名好？”

　　綠髮青年就地石化。
　　

　　這不是事情發生的開始，將鏡頭轉回魔界，可以看到某間簡陋的寢室裡，一道幾乎要和黑暗融為一體的人坐於床前，一手擱在自己的小腹上，看不清兜帽下的表情，也無法透視他的想法；唯一能看出此間房子主人情緒的，是地上破碎的陶瓷片。

　　老天喜歡在他身上開玩笑，從一開始的悲憤不平到後來的麻木，他自以為已經沒什麼事情能讓他崩潰，沒想到這次的惡作劇讓他失了往常的冷靜，只想撕毀破壞觸目所及的一切。

　　比任何生物都還要親密，比任何關係要來得穩固，撫著腹部，好幾次他幾乎要用那長而銳利的指甲刺破那裏，將藏於深處、那小小而強韌的生命從體內刨出，卻往往在碰觸到那脈絡間的起伏時，停止了。

　　他需要一點時間與空間。他想。

　　
　　在涼亭內來回踱步不下數百次後，考慮到情緒起伏過大會對有身孕的人造成不良影響，對著遠方天空朵朵浮雲嘆了口氣後，才又坐回專屬位置，瞪著面前的琴發呆。

　　他想起那個晚上，沒有月黑風高，也非烏雲密佈，更不是閃電交加，那天月亮很圓，光線很美，連半遮著圓月的雲朵都活躍起來，搖曳的影子也沒有那麼以往猙獰。

　　身為主人，在不屬於天波浩渺的魔氣入侵這寧靜的空間時，他很認真思考過到底該輦出這不速之客意或是好聲招待，等他想好，來者早已在他身前坐定，彷彿是此處的主人邀他前來般輕鬆愜意。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對方絲毫沒有想大鬧一場的心態，他從容不迫地接待了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即使他正在心裡努力思索對方突然造訪目的為何，表面上仍舊是平靜無波。

　　沒人知道接下來是如何發展──就連當事人之一的他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進展到這地步，掌握一切的是本能，大概是月色下，那墨黑的身影看上去是如此孤寂，他才會起了憐惜的念頭，無法揮去。

　　事實上，第一次見面時，那道影子早已無法控制，深深地烙入腦海裡。

　　
　　若沒有體會過，是不能明白當事人的辛苦。身為一名男性，對於自己能了解女性在這方面的痛苦外，也有種無法說出口的悲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不愛好與他人往來，如此私密之事也僅有他那位過於敏銳的徒弟知道，但又能瞞得住所有人多久？

　　越來越明顯的特徵，伴隨著越來越暴躁易怒的個性，以及不同以往的胃口，種種跡象都令他又惱又怒，卻也無法下決心將腹中的那塊肉除去，加上昨晚從唯一知道他這件秘密的徒弟上得知，理當負一半責任的人已經聽聞他目前的情況，至於願不願意相信或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

　　於情於理，他都萬分不願意讓對方知道──想想，處於對立的狀態下，這個生命的存在根本不會對現狀有所改善，甚至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他無法去想像這個生命該怎麼誕生以及他的另一名……創造者該如何去面對他。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這一切不是發生在他身上，實在太荒謬了。然而事實提醒他，無法繼續放任下去，總要找到機會處理這件事情──多虧徒弟的雞婆，他本可以隱瞞這件事直到……

　　他又能隱瞞多久呢？
　　

　　這個邀約來得突然，好像那夜他突然的造訪，那天魔突然捎來的消息。坐在一處隱密山林間的涼亭內，經歷幾次大風大浪的六絃之首，竟會為了沒有絲毫威脅到生命的會面感到不安與緊張。

　　草木與衣服間磨擦的細碎聲響由羊腸般的曲徑傳來，他方才還走在那條小道上。一片翠綠中出現一抹顯眼的墨黑，那樣的引人注目，不似那天夜裡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

　　禮貌性站起身的同時，他注意到來者的步伐較之前沉重，姿態也有些彆扭。他不禁開始細數從那夜到今天究竟過了多久，然後下意識地挪動身軀想伸手去扶那蹣跚的身影。

　　他的好意遭到拒絕，那雙眼充滿對他的憤怒與疏離，那夜的無比親密彷彿只是場夢──事實上也是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發生的，誰能知道一般的談天可以談到臥房床上去？──但墨影身上的另一個生命卻是不容置疑的鐵證，思及此，他並沒有立刻退開，只是在一旁看著那倔強的人舉步踏入亭內。

　　事以至此，還是如此排斥嗎？不經意露出抹苦笑，卻可由對方行動中探出對他的態度，以及該如何解決這件事的方式；但是很可惜，他自有一套想法，不會輕易遷就他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主動約出那名不應來往的人，大概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無法平靜的心，這件事無法不了了之的，就算他不主動，依那人性子，也會找機會前來，由於所處的立場不同，為避免到時所產生的尷尬情形，他決定親自與對方一談。

　　然而他已經習慣獨自一人，即使身上產生如此極大的變化，他也未曾想過改變目前的情況，事實上他也不認為對方能給予什麼實質上的幫助──潛意識裡，他始終把這件事看待為自己的，絲毫沒有抱著分擔這個沉重的包袱的想法。──這次，只是為了劃清彼此的界線。

　　承受不該屬於自己的重量，加上那頻繁令人作嘔的生理現象──他不知該不該稱為正常，畢竟這份苦差事應該是由女性來做。──邁出的步伐有些虛浮，不用猜也知道此刻自己看上去有多虛弱──令他無法容忍的脆弱。

　　甩開從旁欲幫助他的雙手。這一切，除了怨恨起眼前如此體貼的人，更多是惱怒自己，除了要花時間彌補這個錯誤外，他還必須學著如何完全拒絕朝他展開的虛幻的溫柔。
　　

　　兩人皆避免去回想的那夜──應該說是早已不記得到底怎麼發生的。──一切麻煩的源頭，至少對兩人來說，這不該是被忽略而遺忘的，只是從夢中醒來面對現實，他們不得不投入本身的責任中，而將這件本就不該發生的事情拋到腦後。

　　別說他們薄情，事實上，在後遺症爆發前，他們一致認定，只要不影響到彼此的正常生活空間與範圍，一點小小的出軌是可以容許的──他們畢竟還是有著原始本能的生命，這點無疑跟普通人類一樣，從沒有改變過。

　　當然，他們也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彼此身上。那天月亮很圓──不記得是從哪聽來的，月亮會吸引潮水，對人的情緒也有某種程度上的影響，也許把錯誤推給月亮是不合理且逃避現實的，但就是想要從那樣沉重的環境裡放鬆，才會選擇這個自欺欺人的藉口與解脫的方式。

　　那天雖然月亮很大，但卻無星，尤其在層層雲朵的包圍下，整個黑夜被薄紗似的光線襯得朦朧一片；這不算什麼，良辰美景，甚是賞心悅目，可在場的兩位往往忽略了，越是模糊，越是讓人容易跌入迷惘的漩渦裡，然後讓一種名為本能的東西操控自己的身體──誰又能料準這到底是有心還無意。

　　體溫是真的，碰觸是真的，連有些不堪入耳的呻吟都越發美好起來，肌膚與肌膚之間的摩擦是如此的美好與真實，這讓兩人尋回某些以為已經遺失很久的東西，卻在此刻分外鮮明起來。

　　他們沒有承諾沒有對話沒有交集──所謂的交集是指眼神上的交流。──只是索求著彼此的身軀，從中獲取更大且更多他們早已遺忘許久感覺。

　　好吧，就某方面而言，打誕生之時就從未接觸過任何這方面的事情，更是被自己部下影響得對這方面倒盡胃口的魔者來說，空有知識毫無經驗的他總是比較吃虧的那個。

　　總而言之，兩人在朦朧的月色下完成了一場不該發生的事，當然沒有第三者在場，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知道曾經發生過這回事？你情我願，沒什麼負不負責任的問題，乾淨俐落，向來是兩人的最終訴求。

　　天不從人願，予以磨練常常是老天最愛開的玩笑之一，這麼開不得的笑話，終究是落到了這兩人頭上，無法無視了。

　　
　　隔了數個月後的會面，想到此次見面的原因，兩人不約而同地覺得彆扭又不自在，然而該討論的一點也不能放過。四目相交相對無語，除了林間偶爾傳來幾聲鳥叫蟲鳴，風吹拂過枝葉間磨擦的聲響，一切的一切如同那晚，有些刻意的自然與美好。

　　忽然那些煩躁的、鬱悶的、憤怒的、無奈的……等等負面情緒彷彿都消散於清新的空氣裡。該介意的，不該掛懷的，此時此刻似乎都不再重要。

　　坐在這，他們該說些什麼才不致於走向更糟糕的地步？負責任？撫養權？甚至是該不該生下這可能不會受到祝福的生命都是問號。沒有什麼問題比眼前這個麻煩更棘手，即使身為當事人的兩位是如何的強大與握有他人所欣羨的權力，面對此刻，也不得不露出難得一見的苦惱。

　　直到面對面才發現，預先準備好的台詞早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充斥兩人腦海的，全都是那個將擁有兩人血脈的生命的去留與歸處，而兩人本身的意願早已不在首要考慮範圍內。

　　他們可能想到了那晚的一切，如此虛幻卻歷歷在目，這不是什麼值得回顧的片段，卻足以令兩人精明的大腦也有無法順利運作的時候。誰讓他們該坐在這兒的？誰讓他們不得不去考慮對方的？誰讓他們可能要為了這件事毀滅自己的？

　　魔者想要顛覆中原的念頭不會因為這個意外改變，道者意欲重振玄宗的想法無法就此消失，僅管在生活上有了那麼一點變化，甚至影響到他們實行計畫的進度，他們也不會因為這點放棄原有而習慣的生活──其實接受的那方還是必須咬牙忍受種種不適順便咒罵害他淪落至此的人。

　　
　　隱密的林間傳出優美的琴聲，一陣接過一陣，曲終即將離別之刻，有道溫文爾雅的聲音這麼說了。

　　“你想孩子起什麼名好？”

[ 此貼被煉在2008-03-29 22:29重新編輯 ]

曾經的唯一，曾經的所有，都已是過去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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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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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3)

1樓發表於: 2008-01-14 08: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實看到一開始蒼問的那句：「你想孩子起什麼名好？」我就止不住的狂笑了XD

蒼好認真啊XDDD

煉大請繼續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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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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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57)

2樓發表於: 2008-01-14 09: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抱歉...............我是回覆無能(淚)
但是看到好文不回有失天道(望天)

很淡。
這是我看了一次又一次後的感覺。
然後就覺得，覺得好像麥芽糖抽著細絲般的...........不是那種甜膩的麥芽糖，
而是那種有沁芳入心的感覺。
即使這篇的沒結局就是最好的結局。

我喜歡蒼在這篇文裡的那個反應^^""
苦惱著孩子要取什麼名字，是不是代表他也在苦惱煩惱跟來之間的關係~
沒錯，玄宗跟魔界之間是不會有什麼改變的，
可是心最多.........最多會多了點寒冬的暖意吧^^
所以我反倒不認為是『餘肉』呢^^

是說............一定要提的是..........
對於這樣路人甲又亂搗蛋的阿吞.........我很愛呀(捧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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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疏雨─相簿相簿更新2022/07/23[竹北遠百]

是否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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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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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0)

3樓發表於: 2008-01-14 09: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阿阿.....感覺自己的心聲被樓上的大大全部訴盡了
這篇真的有種很淡很淡的甜味
不是那種很鮮明很強烈的情感
卻是悄悄出現
令人會心一笑的溫暖
蒼的想法果然是特別XD
一般來講先考慮小孩性別再來想名字吧？(不對！這不是問題點！！

吾幫汝想好了= =+
男生的話叫做蒼滅
女生的話叫做天絃
讚！！(被巴

灑一手骨灰白　步入塵埃
風吹過往事重來　焦土和著血淚黃河岸

哼一曲數十年離散　刻一刀思鄉情懷
家園剩紙上黄白　故土猶有黄花開

風再起笛簫和鳴　啟程劃開遍地淒淒
仰天一嘆　孤單　憶夢中舊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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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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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5)

4樓發表於: 2008-01-14 18: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總覺得下一步阿來的表情會非常有色彩（雖然已經顏色夠多了...）
是說孩子取名是大事啊...不過阿來到底是怎麼懷孕的還是一個謎？
文中情境很淡，可是很細膩也很真情~阿來還是捨不得殺了自己的親骨肉啊~=W=
蒼會是個好丈夫的吧（被巴飛）
說不定生出的是迷你版的蒼也說不定喔~

墨：赭杉，我......
赭(嘆)：好友，我懂的...但赭杉軍這輩子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望幽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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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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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8-01-15 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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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蒼實在是好認真阿

孩子該起什麼名字好''（汗

阿來會不會很不爽（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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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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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8-01-15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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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完整版以后再看到这个……实在温馨不起来啊望天
还是我说的那个，阿吞虽然出场很少但是莫名的很吸引人，想看吞佛的番外=.=
上半部分还是很轻松愉快的啦，平静的叙述、有点淡淡的甜，都让我感觉很舒服。
苍与袭灭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感交流感觉很好，并非简单的爱或不爱，总之是很自然的感觉。
至于你没贴出来的下篇……我就不剧透了，再度望天。
其实想说，亲爱的你就不能欢乐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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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孟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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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8-01-16 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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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蒼襲啊xddd~~
看到標題一時還沒意會過來orz....
呵~老天爺真的很愛給阿來開玩笑(被巴)....
這兩人的見面相處給人不是那種天雷勾動地火.乾材碰到烈火....
而是一種三生情緣七世夫妻的感覺....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
文中兩人都有提到也許是本能的驅使....尋回某些以為已經遺失很久的東西....從中獲取更多且更大他們早已遺忘的許久感覺....
即使再見面那些各自孤獨而生煩惱的負面情緒幾乎化為烏有
有種老夫老妻回到家見面那種輕鬆喜悅而把在外遇到不如意的事暫拋腦後...
對他們來說，兩人心裡很清楚很明白，這孩子將是兩人甜蜜的負荷，卻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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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

勘不破‧是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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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5)

8樓發表於: 2008-01-17 07: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以上留言等我期末考結束會一併回復，失禮之處請見諒。

　　蒼天偽生子，慎入。

　　※

　　他從來不知道這是如此痛苦的事情，當初就應該在知道第一時間斃了這個禍害，也好過自己現在要死不活的情況。──比起讓自己痛苦，他寧可看別人痛苦！況且要他承受這個根本就是沒天理的事情，偏偏罪魁禍首可以安坐在一邊悠閒地喝茶撫琴。

　　“襲滅，你還好嗎？”就算瞎子都感覺得出對面那個惡狠狠瞪視自己的人狀況有多差，除了頻尿，還時不時的想嘔吐，真懷疑繼續這樣下去連內臟都能吐出來。就算知道，身為害他淪落至此的人還是要出言關心意思意思一下。

　　銀色的唇瓣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似笑非笑，“交換立場，汝就能懂了。”

　　某個有六絃之首之稱的男人不說話，捧茶啜飲。他不願他們難得一次相會還需要在爭吵中渡過，這實在太不划算了，況且對魔跟他腹中胎兒也不好。

　　先生下這孩子，其他的問題以後再說。──打從兩人有此共識後，已經不知不覺地湊在一塊；若說當初只是一時興起才會想一起度過漫長而乏味的時間，這時他們會聚在一起，純粹是血脈的牽引。

　　關於魔身為男性為何能懷上生命，這點連蒼都解釋不了；偏偏唯一能給予答案的僧人早就被襲滅天來進一步吸收，根本就無法找到更了解魔者身體構造的人，只好以身分特殊這個答案草草帶過。

　　他們總不能去拜訪尋常大夫，一來魔者立場敏感，二來……如此丟臉的事情關起門來自個兒嘲笑就好，何必丟臉丟到外面去？──無疑的，第二項理由是某人強烈在乎的，對另一人倒沒那麼重要。

　　“有身孕的是吾，對汝當然沒差，”熟悉的諷刺隨著笑容展開，“換做汝，難道願意挺著個大肚子去丟人現眼？”

　　面子勝於一切，蒼知道魔者的在意，卻無法更深入的去了解。

　　對蒼來說，屬於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隨著制裁叛徒後而來的，是重整這被擾亂的一切。關閉玄宗，蒼重新開始修練，然而還沒正式開始，他的生活再度被自己惹來的麻煩打亂──但很顯然的，他也挺樂在其中的，可見他修行尚未到家啊……。

　　
　　襲滅天來與蒼不一樣，他還需要回魔界主持大局，尤其是在萬聖巖與玄宗都已經不復於檯面上，他更要把握時間攻占中原。

　　然而挺著一顆球上戰場很辛苦，而如此關鍵時刻他也從未想過要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掉一切責任──對他來說，現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絕對不能錯過，也無法錯過──整個魔界壓力太重，他必須承擔這些。

　　然而懷有身孕對他來說是極大的障礙，雖然他已對自己施了些術法──這方面蒼幫了很大的忙。──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沒兩樣，可是動作舉止卻很容易洩漏了他目前的身體狀況，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必須面對他人，襲滅天來都強迫自己挺直背脊，高傲地面對對方──這往往令他整體動作看起來彆扭許多。

　　他痛恨這樣的自己卻苦於無力改變，想過直接一掌下去結束腹中的生命，卻始終狠不下心。襲滅天來知道自己已犯了大忌，即使有意拔除內心萌芽的那點小小的情感，卻隨著腹中生命越來越活躍，那初萌芽的感情也隨之茁壯起來，到最後他也無法控制。

　　襲滅天來知道萬一被魔界中的人──無論是誰。──知道這件事情，不僅僅是他腹中的小生命不保，連帶他也會受到極大的懲罰──與正道人士私通的證據擺在眼前，任憑如何狡辯都無法改變那鐵一般的事實。

　　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私心，都不該放任。襲滅天來想到在斷層尚未合併前，那曾經狂戀著人類男子最終卻以悲劇收場的女將。不過即使有了身孕，襲滅天來也不認為自己對那個六絃之首會有什麼思慕之情。

　　之所以會到他那裡去，純粹是因為他是唯一用不同眼光看待他的人。與魔界衡量他有多少利益價值，以及正道視他如極惡之人的眼光。那位六絃之首的眼中從未包含那些負面的、審視的想法。他只是單純地直視著他，彷彿當他是個陌生人，然後更進一步地去了解他──僅管他們是敵人。

　　或許就是這樣的純粹使他產生了錯覺，讓他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結果令自己落到這騎虎難下的地步。──至少先把這孩子生下來。他這麼想著。

　　早在他剛吸收完那個讓自己當年如此狼狽的僧人後，雖然力量強大許多，還是有些副作用──他發覺自己在某幾天總有魔力虛弱的時候，那時的他比自己想像要來得脆弱，不止是身體上，連心理上都不禁軟弱起來。那時的他往往在孤獨一人時覺得寂寞──這簡直是個笑話！當初逃難時、獨立扛起斷層時，他從未有如此脆弱的心態，卻在他變得更強大後，反而虛弱下來。

　　那時的他只想到一個人，那個唯一看待他不同於其他人的存在，他不得不承認被那雙眼睛看著感覺很舒服，就因為這點，他才會忽然在那個夜晚去找他，懷著渴望──天啊！他當初一定是瘋了！就算魔喜歡順著本能，這也太超過了！

　　襲滅天來回想前因後果，忍不住把自己從頭到尾罵了一頓，隨著胃部一陣壓迫，他連忙走出臨時搭建的兵營，到一旁的隱密處去解決這股不適感；他很慶幸自己的營房位置距士兵們有段距離，三番兩次下來，他們見到這情形一定會產生懷疑，他該怎麼解釋好？

　　望著黑色身影沒入樹林裡，白衣赤髮的魔物微微瞇起了眼睛。

　　
　　襲滅天來最後一次抽空來見蒼，當他看到那個一派輕鬆地坐在涼亭中的人，一招天魔火起手勢差點轟下去。

　　蒼用眼神示意他坐下──就算不用特別邀請，魔者也不會跟他客氣，但是該有的禮儀不能忘。──他看著落座的魔者，放下手中的茶杯，想到近來武林中的大事，忍不住嘆了口氣。

　　對面的魔見他這般反應挑高一邊眉，想到彼此的立場與信念，冷笑道：“怎麼？看不慣吾的作風，可以用你們正道最簡單的方式來阻止吾。”

　　蒼知道魔者想說什麼，但他只是搖搖頭，“吾既關閉玄宗，也從未想過短期內插手武林事……”欲言又止，蒼再度抬頭仔細凝望眼前的魔。

　　蒼知道眼前的魔有多孤傲，他一開始確實未對他留心多少，然而經歷過種種事情──尤其是那夜的事，以及所造成的影響。──蒼覺得自己需要重新定位襲滅天來之於他的感覺。

　　風花雪月之事他不是沒感覺，只是身為一名領導者，他必須拋棄自私的想法，盡全力扛起這個擔子，──僅管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喜歡做這類事情。──就某方面來說，他是個不合格的領導者，看看玄宗現在的模樣就能略知一二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不想看到別人投注在他身上那期望的神情，彷彿他真能如自己所說的能顛覆整個情勢，──誰又能知道他說出這句話實已經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看法？──亂世裡，被欺壓的無助的人只想找個信仰，最好是強大而能保護他們的。蒼給了他們希望，卻把自己推入絕望中；誰又能明白他的心情？

　　他想找個地方放鬆，最好是遠離那些期待，最好是到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最好是對他一視同仁，至少別把他當救世主般崇拜的所在。

　　他從襲滅天來身上找到了他暫時的休憩處。

　　襲滅天來不會對他有所期許，不會盲目的讚揚他的強大，不會尊敬禮遇他，不會當他是無法觸及侮辱的神聖的存在。就某方面來說，襲滅天來在戰場上把他當敵人，私底下卻極盡嘲笑似地看著他。這大概是立場不同的因素，只是蒼從魔界其他敵人身上卻找不出與襲滅天來看他時的相同感覺。──他們仇視、憎恨、輕蔑，甚至也有因他的力量恐懼而害怕的情緒存在。──沒有一個人能和襲滅天來一樣將他視作一個平等的身分，足以互相競爭。

　　實力就是一切。蒼不得不承認這點。綜觀一切，只有襲滅天來能讓他感到自己不過是個平凡人，他們之間可以互相嘲諷、互相較勁，站在等高的平行線上，更多的，是分享彼此內心潛藏的孤寂──當然這是兩人始終不願意正大光明坦承的部分。

　　也許自己心裡早就有意促使這件事的發生，蒼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強大，追根究柢，也只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許就是他這種心態使他在修行方面始終無法更上一層樓。──一般人想要的他自然也想要，他不後悔與襲滅天來發生這樣的關係，也不會因為這件事造成的錯誤與魔者斷絕一切往來──即使他相信就算他這麼做魔也不會有所感覺，大不了跟他打上一場後拍拍屁股從此在他眼前消失。

　　這時的他們沒有把對方擺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上，就算真的彼此分開，時間不會停止，世界不會有所改變，生活依然要過下去。他們不想輕易讓自己擁有所謂的弱點，也不想捧著那易碎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度過每一天。

　　他們的交流僅止於此，卻從未去深思未何讓相同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殺了法門教主殷末蕭，你會惹上他的徒弟。”蒼面無表情說著，談到武林大事時，他永遠都不會讓自己表現出情緒。

　　襲滅天來冷笑一聲，淡道：“他的徒弟？吾以為汝會比吾更想親手制裁他。”

　　蒼知道魔者指的是什麼，他僅存的唯一的也是最體貼熱心的師弟，也在那場風暴中殞落了，剛得知消息時，他冷靜得嚇人，還以為自己真的連那麼一點的感覺都失去了，在面對無數次的死亡後，他以為自己變得麻木不仁。

　　理智告訴他這並非這全是那個被控制的人的錯，但是當他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時，他覺得體內有把火在燃燒──他知道那叫憤怒。──但他無法為他的師弟做什麼，只能觀望著世局，不聞不問。

　　襲滅天來感覺得出來眼前的道者正極力控制自己，──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是他，沒道理對自己發作。──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老實說，當他和蒼獨處時，他不太想談那些多如牛毛令他心煩意亂的事情，他只想安安靜靜的喝茶，然後聽他彈琴。

　　對法門教主那一役，身體狀況欠佳的他打得分外辛苦，連手腳都不靈活起來，使他每出一次殺招活像是個丑角。他氣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力道也加重不少，一心一意速戰速決。打完後，一回到營中，他便支持不住地嘔出一口血，若非得知內情的吞佛替他擋下外面那些過份關注的目光，他恐怕是瞞不了這個天大的秘密了。

　　有好幾次，這個孩子應該隨著自己一點都不愛惜身體的後果下流掉，但他堅韌地牢牢地附在他的身體裡，以更強大的血脈躍動彰顯自己的存在，讓他知道他活得很好。如此強烈的求生意念就在自己的體內，令襲滅天來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在乎這個孩子的死活。

　　若說一開始他根本不在意這孩子是否在自己虐待自己身體的同時失去，現在的襲滅天來已經開始有心想看看這孩子在他面前成形的模樣了。他下意識撫著自己的腹部，禁不住想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脆弱。

　　蒼不知何時從對桌走了過來，由後方輕輕摟住了他，──這令襲滅天來渾身緊繃，除了那夜的親密接觸，他們從未如此靠近過。──他靠在魔者的耳旁，輕聲道：“吾最近覺得不太安寧，你，近期還是別太操勞。”略停，“算是為了未出世的生命。”

　　修長的手指撫著微凸的腹部，如此溫柔地令人眷戀。──襲滅天來側過頭抿著唇，不想坦然面對內心莫名的失落感。
　　

　　當那讓自己曾經痛苦萬分的七佛滅罪顯現在眼前，真正撕裂他的不是一陣耀眼光芒中緩緩步出的雪白身影，而是他曾經信任過的、此刻卻與僧人並肩佇立的魔。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蠢，只是到了這地步，他還是不願相信那個曾以為是最了解自己的魔會選擇這條路。他不由自主的將怨恨的目光投向那聖潔不可侵犯的身影上，起手便是殺招。

　　用自大的話語麻痺自己，用全力將內心的痛楚隨著殺招往僧人身上擊去，與熟悉容貌面對面的那刻他顫抖了下，然後腹痛如絞。

　　血，不斷地流著，染紅的利刃拔出時，襲滅天來只覺得那個寄居在他體內的生命隨著鮮紅的血一點一滴的流失在大地上，他用盡全力撫著傷處，想阻止血繼續流出，慌亂的情緒佔滿了整個腦海，此刻的他失了冷靜。

　　他想到那修長手指撫在上方的感覺，如此的輕柔如此的溫和，好像與他體內的另一個心跳同步，不斷來回游移著……

　　還未回憶完，他瞥見另一雙熟悉白淨的手往他伸過來，他驚訝的連連後退數步，極力抗拒著那股令他厭惡的氣息靠近他，卻始終無能為力。

　　意識漸漸喪失時，遠處有個溫文爾雅的聲音這麼說著。
　　

　　“你說孩子起什麼名好？”

　　※

　　請不要浪費食物，丟垃圾就好－－不許砸臉！

曾經的唯一，曾經的所有，都已是過去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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