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3 [螣ALL] 未是風波惡（武俠AU/異度魔界/中長篇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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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樓主發表於: 2023-11-23 17:0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23 [螣ALL] 未是風波惡（武俠AU/異度魔界/中長篇持更）

*武俠AU
*文筆節奏練習的中長篇，寫著玩
*主異度魔界相關，作者是螣攻，不一定都會出現些什麼cp警告

文/皮試

.

章一清明雨

.

清明之日，桐始華，田鼠化鵪，牡丹發，虹始見。

這時節已是春意盎揚，微風吹面而不寒，冷暖得宜，慣是掃墓踏青的好時候，連那時不時常有的落雨紛紛，也因著此處市鎮當中多設茶攤茶棚而免去煩惱。

清明雨下起來並不急，綿密而纏綿，絲綢一般徐徐展著鋪開。若在等著雨歇的功夫，只一味喝茶或嗑些瓜子，實是在無趣。請說書男女先的多半是有鋪面的茶樓，茶攤茶棚一類，多為路人行個便宜便利，大多是素不相識之人拼坐一桌，閑聊解悶，你一言我一語，比聽書來得熱鬧，雖然嘈雜，然並無人滋事茬架，倒稱得上平靜愜意，別具意趣。

茶博士忙過一陣，正取了汗巾擦汗，卻聽得離茶竈不遠的一處座頭聲音大了起來，竟有要爭吵的趨勢，緊忙看過去，只看到兩個漢子，一者穿綢衫，身材高壯；一者著布衣，身寬體胖。兩人均在腰間掛了兵刃。

只聽得綢衫的漢子道：「凈是胡話！劍邪是何等人物，莫說能破那鄧王爺的金銀雙掌，便是遭敗血異邪的妖人圍攻都能全身而退，更同脫俗仙子大有交情，怎能是如此敗的！」

布衣胖子直著脖子道：「你自己個兒消息不靈，休說汙旁人是胡說。我一兄弟先前去北域辦事，滿打滿算去了一個月，前日剛回來，他親眼見著那『破戒僧』劍僧玄蓮給劍邪收的屍。」

綢衫漢子駁道：「圓教村早就給吞佛童子殺燒成了個荒村，劍邪約戰吞佛童子之時更無人在旁觀戰，你兄弟只說見著收屍，並沒說別的。你卻道劍邪是與那魔教妖孽有私，才心軟落敗，倒跟你變了個忘八躲去犄角旮旯瞧著了一樣。」

布衣胖子聽他語出不遜，手上將碗蓋重重一合，怒道：「你不信就不信，在這裏罵人是什麽意思！」

綢衫漢子動手扯開衣領，露出前胸一道極猙獰的長疤，那疤走勢兇險，自鎖骨斜劈下，直隱入領口中，只怕下手之人當時若再加兩分力，連鎖骨都要登時而斷。

他激動道：「天下會武那日混入魔教中人，何等兇險！那劍邪不過弱冠之年，卻敢一人入魔火邪陣，怎會是心智不堅之人！若非他舍身重傷吞佛童子，得使魔教退兵，我焉有命在！這樣的人又怎會與魔教有私！」

布衣胖子冷笑兩聲，道：「老兄，你既去得天下會武，也該是有些世故經驗的，他劍雪無名縱是去與吞佛相殺，可誰知那是不是為著他們兩人舊時的交情做戲？你這般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綢衫漢子慍道：「你再說一次！」他在桌上大力一拍，竟將兩只茶杯並一只茶壺都震出了裂紋，布衣胖子面上變色，右手旋即按上腰間兵刃。

茶博士瞧著這二人血氣方剛，怕再多說兩句就要動手，碎碗摔碟、砸了桌凳不說，清明見血更不是做生意的好兆頭，心下急憂，正欲上前勸解，面前卻忽地有一個紅影閃過。

他只覺一陣風撲了眼睛，忙擡手揉揉，定睛一看，兩名漢子仍保持著相對而坐，劍拔弩張的架勢，卻不是伺機而動，而是動彈不得一般，再細看，竟是二人桌上掌、腰間刀，都各由一只手穩穩按住了。

而那四方的茶桌旁則多了一人，正坐在二人中間。那人青年模樣，軒昂高挑，斜揚長眉，吊睛鳳目，瞳如赤金，方才閃過的紅影竟是他滿頭的酡紅長發，雖說江湖中人於衣飾打扮不甚看重，自中原向南一帶則仍是以束發戴冠為主流，此人卻灑脫披散一頭赤發，毫不裝飾，發下面容俊艷絕倫，面頰眉心具有刺青般的焰紋，更生一雙奇異的修長尖耳，似異域來客，更是給那極盛面孔平添幾分詭譎。

茶博士亦有些功夫在身上，自詡目力極佳，即便是一丈以外之人的面上長了顆痦子，都能看得分明，卻未看清這人如何便一晃到了那處，暗自驚異。但見那紅發青年一手按住一名漢子，笑道：

「我聽得興致正高，若這麽中斷了實在可惜，兩位喝口茶去去火氣，再接著講如何？」

二人本在氣頭上，非發泄出來不可，卻驟然被這樣一陌生青年阻礙，無疑是火上澆油，又聽得此人言語間竟是拿自己作樂解悶之意，好不囂狂，心下更是氣惱，只欲發作。

但不知怎的，綢衫漢子只覺遭那青年按住的手掌難以發功，竟像霎時被盡數拔去了氣力，而那布衣胖子本已將手握上刀柄，卻被青年一並壓住，提氣運力多次，憋得面色鐵青。

青年卻是紋絲不動，反而笑道：「呦，力氣很足嘛，在哪個館子用的午飯，不妨一並講來聽吧。」

兩人原本起了口角，眼下卻是一齊心驚，暗道此人年紀雖輕，卻能同時製住兩種武功路數，而談笑如常，絕非小可，寧忍了一時之氣，也斷不要真與他沖突，遂相繼悻悻道聲「罷了」，各自收勢。

紅發青年方撤了手去，擡手喚茶博士來添茶與茶杯，姿態一如方才之事未曾發生過，甚爾還坐在這兩人之間品了口茶，才道：「說吧。」

他語氣十分悠閑，卻讓人從中聽出一股指使意味來，倒像他做了兩人的主一般。

兩條漢子被他這幅理所當然的模樣頂個氣結，但見他一襲月白箭袖中衣，外罩滾紅焰邊黑紗羅袍，腰間佩環飾玉，氣度自有一種無名矜貴，舉止言行卻張揚不羈，樣貌又不似尋常中原人，定是來歷不小，深淺難測，實在不便在此計較，只得暫且按下。

綢衫漢子忿忿道：「你要聽什麽。」

紅發青年卻沒有看他，自轉向布衣胖子，道：「這位仁兄方才說吞佛童子與甚麽劍邪有舊，這話怎講。」

布衣胖子聽得他單問自己，面上神色略緩，哼哼兩聲道：「…吞佛童子就是那人邪一劍封禪，又與劍邪交好，並稱雙邪，這事你都不知？」

紅發青年眸光一閃，一雙吊睛微瞇了瞇，道：「交好？」

布衣胖子略帶得色道：「正是過命之交！吞佛童子恢復記憶後，兩人本有多次機會相殺了結，卻多番拖沓，可不是為著私交處處留手。怕是劍邪早與異度魔教暗通款曲，只是吞佛那魔教孽障更為狡詐，反教劍邪錯付罷了。」

綢衫男子忍不住插言道：「這般將自己的揣測添油加醋加進去，江湖上那些個以訛傳訛的害人謠言，大多便是如你之流所出！」

布衣胖子道：「那你又有何高見！」

綢衫男子四下望了望，壓聲道：「至交知己怎能一朝就徹底變了仇敵呢，那吞佛是恢復記憶，卻未必真能舍得下舊情，劍雪無名與談無欲素有交情，倘若這回只是他們合夥做戲，借此好叫吞佛以此功勞在魔教內更進一步，從而自內攻破魔教呢。」

布衣胖子瞠目結舌道：「…你，你這更是臆測！吞佛童子乃何等詭詐妖狡，心狠手辣之人，青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怎麽可能為此就叛了魔教！」

綢衫漢子道：「目連尊者尚能度化五百惡鬼，何況魔教中人終歸也是人，是人又怎能無情？」

布衣胖子欲再行反駁，卻聽得那紅發青年忽地笑了一聲。

他轉過頭去，但見青年面上仍是玩味的笑意，一雙鎏金帶赤的瞳目中，卻掠起一層毒蠍亮尾般的光，一時間竟令他整個人原本閑適隨意的氣態中生出些陰鷙戾氣來。

「不錯，人又怎能無情呢。」紅發青年一手把玩著那只帶了裂紋的茶杯，笑道：「情——可是這天下最難測又最難控製的事啊。」

兩名漢子只覺他語氣輕描淡寫，咬字卻叫人身上隱隱發寒。綢衫漢子心中越發有些不自在，正要想些言語來向青年套話試探，忽聽見打遠處的淅瀝雨霧中傳來一陣急急腳步聲，幾乎只一瞬的功夫，腳步聲的主人就已到了桌前。

綢衫漢子還未得及贊一聲好腳力，卻先透過那茫茫雨霧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倏爾臉色大變，布衣胖子順他視線回頭看去，登時駭得連人帶凳向斜旁挪了一挪，茶攤上亦有向這邊望來的，更是一陣低低驚呼。

只見那人一襲黑白勁袍，尋常武者身量，腰間掛刃，半張臉上佩一張銅製面具，裸露在外的另半張臉上竟遍布扭曲的血紋與傷疤，極為猙獰可怖，若在夜間行路，只怕要被人當作趁清明在外遊蕩的野鬼。

兩名漢子均當此人是對方不知怎麽惹上的煞神，來尋對方麻煩，哪知疤面怪人竟立在桌邊，對那紅衣青年行了一禮，低聲道：「公子，家裏來人尋你回去。」

紅發青年偏頭望去，眉梢一挑，眼中森光極自然地消去了，他自行滿上茶杯，飲了一口，懶散道：「你去回，就說我才出來多久，事還沒辦完。」

疤面怪人沈默片刻，紅發青年察覺到他似有為難之狀，將掌中茶盅向桌上一放，笑道：「噢，不敢說。怎麽，本大爺是勞動了哪位的大駕親自來尋？」

怪人盡是疤癩的面上流露出一副苦笑，道：「真要這麽回，我便有得苦頭吃了。公子快別再說笑，事情若要接著辦，也還得你親自去走一趟回了才好。」

「你既如是說，我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走吧。」

青年撩袍起身，疤面怪人旋即遞了把傘過來。茶水與瓜子的賬目分明只幾文錢罷了，他竟自袖中取了塊碎銀，便瀟灑擱在桌上，接過傘，向茶博士揚聲道：

「店家，你這處茶好，趣兒也多，別挪位置，等我來日再喝你的茶！」

茶博士見了銀子，心頭一喜，叠聲應了，便上前去，收了銀子，一擡頭，卻已不見了紅發青年與疤面怪人的蹤影。

兩名漢子此時才反應過來，那青年走時竟未多看他們二人一眼，話中意思又像十足十拿他們作了樂子，未免一陣惱火。

布衣胖子道：「這小子好不猖狂，也不知是何來頭，居然就此拿人取樂。」

綢衫漢子道：「你沒聽得那醜怪家夥對他的稱呼嗎，八成是哪家大戶的公子，練了些家傳功夫，出來走走圖新鮮罷了，如今江湖上這樣的人還少嗎。」

他們右首桌卻忽有一人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現眼包，還要裝出副老江湖模樣來，不怪被人家作個樂子。」

二人聞言看去，見只有一名瞎眼老者正坐在那桌旁，布衣胖子怒意更上心頭，卻顧及對方老弱，只強壓道：「咱們素昧平生，何必出口傷人！」

瞎眼老者依舊冷笑道：「你們連此人都認不出，可不是白在江湖上混了。」

綢衫漢子卻面色一凝，道：「老丈何出此言。」

瞎眼老者道：「我雖看不見，卻聽得清，心更分明！他出手闊綽，那隨從又喚他公子，定是富貴打扮，身上有些佩飾，尋常人便是運輕功也難免有些動靜，他方才一來一去時，我只聽見那隨從一人腳步聲，他卻…嘿嘿！莫說佩環碰撞，更連腳步聲都無。且方才你二人欲起沖突，一運掌拍案，一擡手握刀，聽掌風運勢，內力該皆屬中上之層，他一來，卻都齊齊斷了，動彈不得，可是發出的內力都被他化去了？」

二人一怔，齊聲道：「不錯！」

瞎眼老者道：「來去如風，輕而易舉便可化人內勁，又對吞佛童子與劍邪一事頗有興趣，小老兒我再問一句，此人可是紅發尖耳，面帶焰紋？」

二人更楞，再齊聲道：「正是！」

瞎眼老者嘿嘿一笑，道：「莫說你等，今日這茶攤上諸位可都是撿了一條命在，回去可要好好燒一香拜拜菩薩真人的。」

綢衫漢子道：「還請老丈莫賣關子了，此人究竟是何人，又何來我等撿了一條命的說法？」

瞎眼老者嘆道：「何人？蠢材，你見他那副相貌時就該明白了！正是魔教如今的正頭少主螣邪郎！當年玄宗與諸大派於封雲山血戰魔教，此人布下極陰毒的計謀，引得百余能人高手慘死狹道天關之中，我一雙眼珠便是在那時，給他那一支邪剃挑了出來，痛得我昏死當場，虧得後來給擋在死屍底下，才撿回一條命。縱使再死上幾次，我也記得他那套鬼一般的身法輕功！」

此言一出，莫說兩名漢子大驚失色，連那茶博士都險些跌了方拾掇起來的茶杯，手中銀塊也登時覺得燙手起來。

異度魔教正乃武林中一大患，第二代教主銀鍠朱武更曾有冠絕天下、戰無不勝的「戰神」盛名，然而襲教主之位沒多久，便忽然下落不明，教主之位就由其胞弟、前代教主銀鍠玄影繼任，向中原武林發起挑釁，肆虐武林，江湖中一時人人自危。

自玄影亦病逝後，魔教便因不詳之故隱世多年。

然在隱世之前，魔教已在江湖中留盡了無數駭人傳聞，那螣邪郎便是其中之一，雖深居簡出，一慣是極少有人得知其真實樣貌，在外卻素有蛇蠍聲名，據說其性情詭譎，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凡他主導出手，均是雞犬不留、流血十裏的慘案。

兩漢子思及此處，又見那老者形貌，猶有余悸，茶博士念著方才螣邪郎叫他莫挪位置之言，更是心下悚然，惴惴不安地盤算起尋個新鋪面來了。

另一頭，螣邪郎卻是無謂自己是否給人認出，更無謂是否又掀起了什麽風波，二人一路無話，仍是先前那副富貴人家主從的模樣，待撐傘轉過一道街口，至一處遠離行人的所在，螣邪郎方出聲道：「蟠兇。」

那名喚蟠兇的怪人上前一步，螣邪郎瞥他一眼，道：「魔刺兒呢，我不是叫你們一道去查破戒僧的下落？」

蟠兇道：「在堂口遇著軍師之後，他就被留下了，軍師只叫我出來尋你。」

螣邪郎嗤笑一聲：「留這青頭小子做什麽，做護衛？」

「許是怕出來的人太多，他和我再一道來找你會惹眼。」蟠兇道：「何況也用不著護衛，軍師這回不是一個人出的山，黥武少堂主也在。」

此話一出，螣邪郎眉峰略挑，道：「這倒稀奇，黥武怎麽也出來了。」

這會功夫，雨漸漸急了起來，兩人亦加快了步伐。此處街道多以石板鋪路，失修間有松動者，若行人不留神踏上，便要濺起縫隙中積水泥汙，得分外小心。螣邪郎卻行走如常，走得分外瀟灑飄逸，衣袂不見半點泥星。

蟠兇在雨聲中低聲道：「我瞧著他面色不豫，多半也是為護法之事而來。」

「在那個汙點的事上，他自然和咱們一般的心思。不過——」

此時風勢略盛，雨來得自然遂跟著急了，螣邪郎略傾了傘去擋雨，面上火紋籠在那紅紙傘投下的陰影裏，襯得似如真火映出一片暗紅。

他語焉不詳道：「那些旁的嘛，待見了再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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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1-23 17: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二風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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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話間，過了座短橋，又沿城河走了一段，只見遠處雨霧中招展開一面深紅的酒旗，緊接著，如先現閃電再鳴雷一般，嘈嘈人聲跟著漸至耳畔，再接著，一座酒樓便自江邊煙雨裏空中樓閣般浮了出來。

待漸近了，方聽得內中多是喝酒賭錢之聲，大門緊閉，門口坐著個臉嫩的夥計，正倚著柱子，坐在石階上瞌睡。

螣邪郎見狀，嘖了一聲，蟠兇旋即大聲清了清嗓子，那年輕夥計在睡夢中不耐地砸了咂嘴，並未有要睜眼的意思。

蟠兇正待再喊他，肩膀卻被螣邪郎一手搭住。紅發青年將傘給他，又示意他莫動，頂著雨便上了前去，一撩袍角，在那夥計面前蹲下來，擡手在他肩上、臉上各拍了一拍。

夥計嘴裏嘟噥著罵了兩句，終是半夢半醒地擡了眼，待看清螣邪郎的面孔，猛地跳將起來，手足無措，哆哆嗦嗦道：「少……」

話到嘴邊，他突然記起在外頭千萬不得直呼面前這位少主的名頭，打了個激靈，忙結結巴巴改口道：「不，是…是公子，公子來了，貴客在後頭小樓上等呢！」

螣邪郎未睬他，只蹲在原地，轉頭向蟠兇道：「這地界現在歸誰。」

蟠兇見他明知故問，不知這難伺候的主兒是起了什麽性，只得順著應道：「第三殿的。」

螣邪郎故作恍然地噢了一聲，搖頭嘆道：「斷風塵架子是越來越大，如今教得底下的坎子都敢罵到本大爺頭上來。」

他說到此處，忽將聲音沙沙壓低下來，道：「實在是該有人來管管了。」

那夥計雖年紀小，卻也聽說過這一位的脾性，抖如糠篩，面色蒼白，牙齒打顫道：「公子…公子恕罪！小的瞎了狗眼，迷了心竅，不曉得是公子，公子饒命！」

螣邪郎似要拍灰般拍了拍手，起身時語氣又成了懶懶的，隨意道：「怕成這樣做什麽，我有說要處罰你嗎。」

夥計心頭一喜，正要道謝，卻又聽得螣邪郎悠悠道：「只是既然知錯，也該有個認錯的態度，你自己想個法子領罪，說來我聽吧。」

夥計聞言怔忡擡頭，見螣邪郎面容俊美邪肆，身後陰雨連綿，更襯得他一頭紅發如火如血，不似人間應有，倒似這清明時節有修羅巡遊，又聯想起先前聽無數人提起這一位在教內刑獄拷問之事上的諸多駭聞，更是恐懼至極，臉色竟已灰白如死人。

螣邪郎見他不過逗引兩句便一副嚇破了膽的模樣，頓覺無趣，正欲再開口隨便將人打發了，卻在此時聽得有人在樓上道：

「少主今日心情甚佳，想來此番是有屬意的收獲了。」

幾人聞聲擡頭，見右前方角樓之上正憑欄立了一人，烏發高束，冠心綴了寶石，側帶流蘇，前額蜷曲垂下兩縷細發，半張臉掩在一張描藍鑲鉆的銅面具下，堪堪露出白玉般的纖秀下頜，輪廓有幾分陰柔之相。

清明固是有雨，卻因著今年春意甚濃，最多不過是涼爽，斷稱不上寒涼，此人卻在一襲甸子藍長袍外披了件天水碧墨竹紋大氅，領口皎白風毛攏住下半張臉，像是極畏寒一般，儼然一副文弱書生模樣。

螣邪郎向那人行了一禮，道：「表叔也是好興致，難得有空出來踏青。」

他稱那人表叔，蟠兇則急忙深行一禮，道了聲「軍師」。

夥計心中更咯噔一聲，他原本只知此人是總壇來的貴客，還在腹誹，這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能在尚武的魔教之中居如此高位，豈能料到傳言中那算無遺策、狡詭多謀的魔教軍師伏嬰師，竟是此般模樣。念及此處，不禁比方才抖得更厲害了些。

伏嬰師溫聲道：「少主說笑了，若非有要緊之事，我怎會輕易離城。」

螣邪郎眸光一閃，仍笑道：「我本告假得了許可，難得出一趟總壇，表叔卻這麽急匆匆親自出來叫我回去，怕這事不是要緊，而是要命吧。」他言及最後幾字時語調不變，輕描淡寫，卻平白叫人心裏一緊。

伏嬰師聞言只微微一笑，道：「要緊是真，要命麽，倒不至於。」

他唇色淺而薄，加之那半面面具，笑時便更添幾分神秘難測，恰自院外來了一陣江風，他遂攏了大氅，修纖手指在欄桿上輕點兩下：「只是此處風雨重，不宜議事，少主欲知詳情，還要移步上樓。」

螣邪郎見他動作，笑應了一聲，瞥見那夥計仍匍匐在地，連頭恨不得也埋進地裏的模樣，十分無趣地用靴尖踢了踢他腦袋上的包巾，道：「行了，要尿褲子了一樣，經不住事的貨，還不快滾去逃命。」

夥計跟得了大赦的死囚一般，慌忙地磕了幾個頭，連跌帶爬地走了，連避雨也不省得了。

蟠兇亦對螣邪郎抱拳禮道：「公子，軍師想有要事交代，我便不去了，在後頭茶室聽候，公子有事就差坎子，隨叫隨到。」

螣邪郎擺手示意隨他，蟠兇便又抱了一禮，退了下去。螣邪郎沒再多管，將傘收了，徑自往樓梯上去，待到了二樓，但見伏嬰師立在欄旁，向他這處看來。

螣邪郎隨意將傘上的水抖了抖，道：「聽說這回連黥武都跟著出來了，人呢，怎麽不見他。」

「正在屋內坐等。」伏嬰師慢聲道：「這一帶潮濕陰冷，雨水連綿，行路難，腳程也比平時費得更多些。」

螣邪郎自然聽得出他話中意思，銀鍠黥武乃他堂親兄弟，正是那魔教先戰神——銀鍠朱武的親兒，卻先天有一腿罹患殘疾，自出生後，便被銀鍠朱武帶著遁走江湖，因胎裏帶了弱癥，在十歲上下大病一場，唯有教中秘法方得救命，才被送回異度魔教，好容易保下一條命，留在教中，與螣邪郎並異母幼弟赦生童子一同教養。

——然而他那條腿卻是治不好的，照理說實在是不適合習武，更莫說繼承其父那份，即使自詡武林正道中人，也覬之如珍的武學《朱皇寶典》。但黥武仍是拼著極為驚人的意誌，硬是將那極苛求修煉者資質天分的武功練至第五重，連日常行動時，都難以看出他腿上的殘疾。

旁觀者無謂，冷暖獨自知，銀鍠黥武那條腿每逢陰雨連綿，便要發作疼痛，恰逢這雨霏霏的時節，總壇離此處有段車馬路程，只怕他這一路顛簸中吃了不少苦頭，縱使再擅逞強，也是實在難支了。

於是螣邪郎做一副了然狀道：「既然如此，表叔也在屋裏歇著喝茶便是，緣何還辛苦一趟要特地出來。」

他說到此處，語氣忽地一轉，笑意帶上幾分不經調，略傾近了身道：「可別說是——久不見我便想了吧。」

伏嬰師仍面帶那及皮不及裏的笑，徐徐道：「此言差矣，少主離城方滿一月，教主與小少主尚未提及思親之語，又如何輪得到我。」

「噢，思親。」螣邪郎金眸一動：「不說便罷，這一提，我倒免不了要多問幾句了。」

伏嬰師道：「但問無妨。」

螣邪郎道：「若我記憶沒差，黥武是十歲上，由銀鍠朱武親自送回來的。」

伏嬰師面具後的目光微微一動，似深潭浮起來一層細瀾。他道：「是。」

螣邪郎又道：「銀鍠朱武那時候是一副書生打扮，裝模作樣拿了支折扇——那扇面我記得，你書房裏有把差不多的。」

他說得不緊不慢，倒不像是回憶出來，而是復述剛才就見過的場景，那雙眼睛卻像蟒蛇盯住獵物般纏在伏嬰師頭頸之上。

伏嬰師微笑，頷首道：「不錯。」

「我一路探聽，從中原人口中聽了不少和咱們異度有關的東西，除了那個吞佛的事，還有一樁趣聞。」

螣邪郎直註視著他面具後雙眼，語調如常卻隱含森森之意：「近日有位紅發書生在這附近天邈峰一帶行走，手中無兵刃，常執一支扇面稀罕的折扇，號稱習得《朱皇寶典》七分精髓，名曰朱聞蒼日。表叔你消息靈通，此等人物，可有堂口向你報過？」

這便是實打實的試探了。

螣邪郎自小便被告知乃玄影與碧女所出，碧女早亡，後教中聖女九禍與玄影成婚，他便被九禍收為繼子，視如己出，又兼天生奇特相貌，正是教中戒神寶典中記載的「溯神之相」，身份格外尊貴。且如今九禍接任教主，教中幾乎均已默認，螣邪郎便是日後接任之人。

然而銀鍠黥武乃朱武親兒，朱武雖不問教中事，但自身實力深不可測，雖出走已久，教中仍有諸多長老與勢力支持，祈盼他終有一日能夠回歸。是以黥武縱然身有不足，身份終歸是不同尋常的顯赫出挑。

伏嬰師雖以軍師之位先後輔佐玄影與九禍，對螣邪郎更是有半師之分，然他本就是銀鍠一族表親，朱武出走前，更是對他知己相稱。對於玄影的親疏遠近，忠貞竭誠，怕是無法與之於朱武相較。

如今疑似銀鍠朱武化名而出的朱聞蒼日現身，此番伏嬰師與黥武一道而來，可當真是只為吞佛之事，或尋他螣邪郎嗎。

但聽一聲輕笑，只見伏嬰師神色未改分毫，卻向螣邪郎略傾了傾身，竟是一禮，道：「少主今日能有此一問，伏嬰便算不負教主當年所托的教引之責了。」

「接下來若說這副情形是要考我，就有些貽笑大方了。」螣邪郎不陰不陽道：「去考赦生倒還適用。」

「非也，只是感嘆罷了。」

伏嬰師唇邊笑意未動，面具隱翳之下隱隱可見他一雙眼是極淺的綠色，有如青色蛇鱗。

他道：「此事我確知，黥武少堂主亦知，只是尋他蹤跡一事，卻是教主的意思。」

聽他言及九禍，螣邪郎眼風一凜，道：「教中有事？」

「正是先前所說——要緊，卻暫時不至要命之事。」

伏嬰師攏在身前的手忽輕輕擡起，向天一指，道：「天要變了，江湖亦在蒼穹之下，怎能不經風起波，然時候未到，我教機緣巧合中，幸而先一步得知，須早做打算。詳情還要請少主回了教中，與教主親談。」

螣邪郎看著他那只蒼白的手，尖耳微動，旋即輕諷道：「是啊，屬他愛與些個鷹抓孫做並肩子，確實缺他不可。」

他說罷又想到什麽，轉而道：「這事也與黥武說了？」

「教主遣少堂主出城，正為此事。」

伏嬰師收了手，又將披風攏好，無甚溫度地微笑：「血緣人倫到底情深，由少堂主輔勸，更易請那位回城相敘，若回了，更是與教主見面三分情罷了。」

螣邪郎冷笑出聲，將手上一直提著的傘向旁一甩：「三分情？論什麽情，又幾時能輪得到他來論了？」

那傘被他丟出去，甩在柱子上聲音極大，定是用了些力道，伏嬰師捏著大氅的手指一動，與此同時，但見螣邪郎面上蒙了幾分陰戾，剎那間便自袍袖中甩出一條猩紅長鞭，向梁上疾打而去，口中叱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滾下來！」

只聽長鞭破風，緊跟一聲擊中皮肉的悶響，接著，便是一道黑影自梁木陰蔽處向廊外躍出，顯是欲逃。

螣邪郎腕力急轉，長鞭竟如有自主意識，遊龍而去，蛇信般纏上黑影腳踝，螣邪郎猛地一抖一拽，電光石火間，便將那人自半空拖了回來。

那人一甫重重跌在地上，便急欲躍起，螣邪郎借將人拖回之勢，自己也原地騰個回旋，落地同時，又快又毒地在他背上打了一鞭。

那鞭身特製，有極細密的倒刺，平常觸之只覺無恙，以內力運使卻是有堪比抽筋剝皮之效，這一鞭下去，登時將那人背上黑衣與大塊皮膚撕下一塊，血肉橫飛，慘烈非常。

那人卻只悶哼一聲，螣邪郎心中對他來歷已有幾分揣測，兩步上前，先行封了他幾處大穴，又在他下頜骨後某處一左一右地叩了兩指，將他肌肉鎖住，預防牙後藏毒或是咬舌。

伏嬰師全程攏袖在一旁看著，他分明一副文生樣貌，卻不見半分慌張，此時方悠然開口道：「少主好耳力，聽聲辨位已是如此精準。」

「這耗子呼吸勻稱，大約我一進院門的時候他就在那兒躲著了。」

螣邪郎漫不經心地擡腳踩住那人的頭，當球一般晃來晃去，道：「表叔真沈得住氣，分明也早早地聽出來了，用得著說了這許多才示意我動手？」

「打草驚蛇，但求一個恰好時機罷了。」伏嬰師道。

地上的黑衣人給螣邪郎點了穴，動彈不得，更無從自盡，許是想著給他們二人捉住斷無生路，遂只閉了眼等死。

伏嬰師緩緩行近幾步，站去螣邪郎身側，並未低頭，僅垂了視線看著那人，徐徐道：「聽說斷天王養的死士，心誌極堅，即便無法自盡，同樣能在百般酷刑中守口如瓶。」

「哊。」螣邪郎怪聲學他：「斷天王。」

伏嬰師在面具後眼風不甚善地掃了他一眼，便繼續垂下眼，對那黑衣人道：「閣下願做梁上君子，可也有這般本事？」

那人雖受製，按理也能發出些含混可辨的聲音，然而依舊對伏嬰師的言語保持沈默。螣邪郎便將腳從他頭上擡開，隨後殘忍而直接地踩在了他後背的傷處。

那處本就給他以邪鞭揭去一塊皮，血肉暴露，現下又遭靴底毫不客氣踩踏碾壓，若是常人，不是痛得昏厥過去，也要哀嚎起來，那人痛得汗如雨下，卻仍是一聲不吭。

螣邪郎嘖了一聲，神情如在處理一塊撣不去的頑劣灰塵，向伏嬰師道：「今日沒帶有刃的東西，表叔，你的蠱呢，現在借來用最好。」

說來怪哉，黑衣人遭了這般皮肉折磨，倒還算得上冷靜，聽得他此話一出，受點穴封住的身體竟就顫抖痙攣起來，面色慘白，若非牙關也受製，只怕連牙也要打戰得咯咯作響。

伏嬰師道：「此處風景甚佳，弄臟便壞了景致，更不好收拾。且此人是從何而來，為何而來，想來少主與我心中皆已有數。」

螣邪郎遺憾道：「那就這麽凈了？」

一時來了陣急風，將伏嬰師大氅的風毛拂了起來，像生出來的柳絮般托住他蒼白的下頜，他牽起唇角，嘆道：「少主定奪罷，只是也要向他的主子留個信才好，莫枉費了他一番忠心。」

廊外雨下得正密，雨水潮香虛虛掩住血腥氣，其中又隱隱浮動不知何處而來的紙錢味，伏嬰師一身蒙蒙青碧，面具下一雙眼幽而曖昧，發絲略沾水汽，恍如同茶攤中人所述誌怪故事中的妖魂鬼魅。

螣邪郎忽地擡手，向他當面而去，大有要取下那面具之勢。伏嬰師未閃未避，唇邊仍噙著弧度，螣邪郎卻也未真去揭那半張假面，只停在半空，拇指指腹輕蹭過面具邊緣，停在一顆嵌石上。

他放輕聲氣，卻像銜著字音細細咀來道：「此景此境，這面具真是煞風景。」

伏嬰師微笑道：「少主若要看，我現在取下又何妨。」

螣邪郎一哂，鞭子如蛇般從他袖中再次滑了出來，這回便纏上了黑衣人的脖頸，他手上只微微用力，那鞭身就咬了進去。

黑衣人掙紮不得，只抽搐了幾下，頸子上漸漸淌下血來，他亦漸漸地徹底安靜下來，一雙眼目眥欲裂地睜著，死不瞑目。

螣邪郎收了鞭，那鞭吸飽了血，自顧自地愈艷愈邪，一如他兩頰火紋。他以靴尖將那人的頭踢成個面朝下的姿勢，意味深長道：

「不急，閑下來自有時間看。」

說罷，他一手捏了腰間垂下的一枚絡子，略施力一掰，那絡子中竟藏了一節極精巧的骨哨，不知是什麽骨頭做的。他銜在嘴裏，極促地吹了兩聲，哨聲詭厲，似禽類鳴叫。

少頃，匆忙的腳步聲自院裏奔到樓下，兩個粗使夥計模樣的人趕了上來，甫一邁上臺階，便跪地向兩人行禮，至於這樓上是何種情形，則瞥也不敢多瞥一眼。

螣邪郎簡短道：「拖出去燒了，頭砍下來，找盒子裝著送去芳菲臺，說是她們老板要的東西。」

芳菲臺正是此地極有名的煙花場所，也是魔教第三殿的一處據點，歸在四天王手底下，負責此處的斷風塵既是常客，更是真正的老板。

兩人本就是第三殿的夥計，自然清楚，故聞言均是一驚，卻不敢表露，只應了是，便默默拖了屍體，下樓去了。

二人消失後，螣邪郎轉向伏嬰師道：「你們來時有沒有向第三殿的人問過斷風塵的蹤跡？」

「說是去了雁行館。」伏嬰師道：「然而據報，雁行館並無他蹤跡，想是刻意隱瞞，只有心腹才知他的下落罷了。」

「編瞎話都只編得出他去找女人，就沒什麽新鮮說辭嗎。」

螣邪郎將哨子推回絡子中間，道：「他這四天王之首做得真清閑，多半是閑得太多了，才多出這些七七八八的心思來。」

他說到此處，又似漫不經心地嗤道：「自以為藏得好，當誰瞧不出他的私心呢。」

伏嬰師並未接話，只微微一笑，道：「少主預備何時啟程回城？」

螣邪郎瞥他一眼，笑道：「表叔方才還說什麽來著？這樣急著催我可不夠意思。」

「哈。」

伏嬰師知他話中所指，道：「只是一問，以便安排車馬，別無他意。」

兩人說話間已沿走廊向後面行去，不多時便到了一間客房前，門前單懸一塊甲字牌，伏嬰師擡手握住門環，一重一輕兩重地叩了四下，聽得門內有人同樣地在桌上回叩四聲，方推門而入。

此處乃一間尋常客房，然正中桌案旁卻坐了一不尋常之人。青年模樣，軒眉星目，雪白中衣，紅寬滾邊黑色外袍上密密嵌著鱗紋，黑發以紅緞銀飾高束，獨額前垂挑一抹紅，面中同樣橫遮了條紅緞，細看卻能見得他面上被遮住之處，隱有半面艷紅色蟒龍紋。

見二人進來，那人起身禮道：「少主，軍師。」

螣邪郎故作悵然道：「才幾天不見，怎麽叫上少主了，黥武，咱們什麽時候這樣生分。」

銀鍠黥武認真道：「在外面避不得禮數的」

他說著的功夫，螣邪郎已幾步上前，一把攬住他肩，語帶調笑道：「呿，別學他們那些腔調，叫聲堂哥來聽聽。」

他二人本同歲，性子卻南轅北轍，螣邪郎生性不羈張揚，黥武性子亦傲，卻更為內斂循規，兩人初見時年幼，自然處不來，漸漸處著，便知了對方脾性，也親近了。只是黥武終究面皮要薄些，面對他此言此舉，未免仍耳根發熱，扯開話頭道：

「軍師在，想有要事要說，先說事情吧。」

「都是自家人，何必這麽拘著。」螣邪郎笑道，攬著他按回椅子上坐了，又轉頭向伏嬰師道：「是不是，表叔。」

「自然。」伏嬰師註視他二人，牽動唇角道：「只是正事要緊，先說完再敘也不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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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2樓發表於: 2023-11-23 17: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三翳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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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先將此行最重要的利害，與斷風塵派遣死士探聽消息一事一並分析，談至約莫戌時，屋內亦漸漸暗了，外頭有人來小心敲門，似是伏嬰師的手下，隔著門說有要事需私下稟報。伏嬰師遂起身道別，暫時退了出去。

門合上後，螣邪郎卻未再挑起話頭，他起身步到屋內燈架旁，取了火折，不緊不慢將燈點了。

黥武在昏暗燈下，見螣邪郎尖耳微動，知他聽力向來比尋常習武之人更為敏銳，定是在留神細聽門外伏嬰師的腳步，心中便對接下來的話題有了幾分數，遂飲茶不語。

螣邪郎直至聽得幾人腳步全然出了樓，方折回坐下，略放低了些聲道：

「那個吞佛的事，我打聽得差不多了，最多的說法與他在總壇報與母親的一致，劍邪為他於圓教村所殺，破戒僧為劍邪收屍。不過劍邪是不是真的死了——倒說不準。」

黥武捏著茶杯的手指一緊，他低聲道：「果然…怎講。」

幽暗燈火在螣邪郎眉骨下灑了片陰影，顯得眸中赤金之色愈加壓逼深沈，他道：

「吞佛童子失憶流落在外時與劍邪有舊，於圓教村一戰是二人私下相約，無人真正瞧見過程，卻有人親眼所見，那破戒僧為劍邪『收屍』，不知所蹤。我這趟出來，連第二殿的人手都借調了，還是沒半點消息。」

他說至此處，語意莫測道：「倘若那屍體不是真的屍體呢。」

黥武眉間略擰起道溝壑，道：「當年封雲山之戰，合力逼退我教的主力之中便有破戒僧此人。倘若劍邪假死，吞佛與他便是——」

他頓住，目光停在手中的茶杯上，他方才只略緊了手指，杯身卻竟已有了些細細的裂紋，遂松了手，將杯子放回桌上，道：

「只是他心機深沈，目的難測，不如先問過軍師。」

螣邪郎哂道：「若要問他意見，你當我方才為什麽不說。咱們這好表叔，看著與我們一個鼻孔出氣，實際上心思最難猜，是以此事不得說與他聽，不僅如此，更不得叫你我之外第三人知道。」

黥武詫道：「教主也不得？」

螣邪郎道：「萬萬不得。」

黥武道：「教主是你母上，吞佛身居高位護法，更是她親信，事關重大，不更該請她定奪？」

「傻黥武。」

螣邪郎喟道：「你當教主的椅子這樣好坐，吞佛這親信難道是專養來跑公差的嗎？聽我的，暫且按下不提，只盯緊那個汙點，伺機再動才好。」

黥武應了聲好，又擡手去拿茶壺，給杯裏添茶，沒成想那杯子的瓷是薄了些，給他方才一捏，現下乍一進了熱水，幾乎是四面破風地開漏，一點也沒存得下來。

螣邪郎是散漫慣的，不免失笑，黥武自己也覺得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從茶盤裏撿了只新的，重倒一杯。

螣邪郎在燈下瞧了他會兒，開口道：「赦生好嗎。」

黥武飲了口茶，語氣和緩道：「他很好，還在跟著襲滅尊者修行功法，大有要繼續閉關苦修的架勢，除了教主，倒是少有人見到他。」

「甚好，我出來前他就關了兩三個月，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正好，回去試試小鬼的長進。」

螣邪郎自己也倒了杯茶，品過一口後，忽而又盯住黥武，笑道：

「你怎的還稱教主，哪回不是勸你叫叔母便罷了？」

黥武避了他視線，垂眼飲茶道：「不習慣，再說都是為教中做事罷了，何必在意這些。」

螣邪郎道：「我有幾句話要問，不過你要先應我，等下可別惱。」

他二人年幼時性子相沖，黥武敏感倔強，螣邪郎又偏是個嘴欠愛招人的，沒少惹惱了黥武，兩人常常打到要靠教中長輩喝止，漸漸大了才好起來。

是故，黥武聽得他此言，好笑道：「又不是孩童了，這叫什麽話。」

螣邪郎擡手搭住他肩膀，略湊近了些，轉而以氣聲輕道：

「你與我說實話——你真願意叫他回來嗎。」

黥武一怔，唇線抿得極直，低聲道：

「父親誌不在此，但教中有難處，須他去和朝廷那頭走動。他若有意回來，我自然是願意的。」

「得了，你從小就不會扯謊。」

螣邪郎擡起另一只手來，虛虛向黥武唇邊隔空一點：

「一緊張就是這個表情！自家兄弟說兩句真心話，又不是要剜你肉吃，說吧，是不是為著那些舊事？」

他此話一出，黥武便倏地轉頭看過來。昏黃搖曳下，螣邪郎一頭紅發不若平素酒紅之色，反而顯得愈加火紅如血，鮮艷熱烈，加之那眉眼與下頜，在此刻看來，竟是與黥武更為熟悉的另外一人的模樣相像起來。

——銀鍠朱武。

異度魔教中自有一套禦下的嚴格規矩，然而有些風言風語卻是框也框不住的。

黥武念及此處，避開視線，沈默半晌，只艱澀道：「…我願叔母只是我的叔母。」

螣邪郎眸光一閃，旋即哈了一聲，拍著黥武肩膀漫聲玩笑道：「所見略同，我更是不願意有人來與我分母親啊！」

黥武眉心郁結紓解幾分，聽他這話，終究好笑道：「這又叫什麽話，你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螣邪郎收手起身，一邊理了衣袍，一邊半真半假嘆道：「能活回去還好了！瞧現在，一天天的沒件省心事。」

「口是心非。」

黥武道：「恐怕你還嫌不夠忙。」

螣邪郎誇張道：「知我者黥武也。」

黥武本要再喝口茶，聽得此話險些嗆住，忙道：「省下！」

螣邪郎沖他擺了擺手道：「面皮還這樣薄，罷了！我忙我的煩心事，你想你的好爹親——」

「…螣邪郎！」

他故意這般將尾音拖腔拖調地說出來，黥武一張面孔即刻漲得紅了起來，咬牙喚他大名道：「做你的事去！」

螣邪郎大笑了兩聲，將最後一口茶飲盡，便放了杯子，轉身出門去了。外頭已上了燈，先前黑衣人屍體橫著的位置已被清得幹幹凈凈，院中儼然一副尋常酒家情形，酒和飯食的香氣將雨腥都蓋了過去，更別提那些血味了。

連廊連同後院的樓，螣邪郎沿著溜達過去，這時候鮮少有普通人客在樓上休息，一路沒有任何客房門口掛上有客的牌子或亮著燈，他走到盡頭，見那最頭上的一扇門內同樣黑著，心中便有了數，卻沒如方才般先叩門，而是直接推門而入。

門甫開一道縫隙，三道銳風疾疾迎面而來，勁道淩厲，而無一絲破空之聲。光線昏黑，暗招無聲，於尋常高手而言也定是極兇險之境。

——螣邪郎同時擡手，動作迅捷如電，右手食中二指在面前半空一劃，竟齊夾住了三只薄如蟬翼的無柄飛刀。

「真無情啊表叔。」

他左手反手將門合了，懶懶道：「不過是嫌麻煩沒敲門，何至於要我的命呢。」

待門合上，才能見屋內隱有微弱月光與燭火光，布置極簡，只中央一張大桌，上有筆墨與紙張，桌椅後一扇屏風擋住床幔，燭火便自後面隱隱透出。

伏嬰師手執一盞燭臺，自那屏風後面繞了出來。

他未披大氅，只一件水色藍衫，面具也除了去，終於現出真容。散垂兩縷微蜷額發，生一對纖修入鬢眉，神情似笑非笑，雙目細長，內勾外翹，是罕見的青碧之色，在火光下更顯出幾分若有若無的透明，又與眼白分得極分明，好似並非眼珠，而是兩團碧色鬼火。

他本生得俊秀文雅，偏長著這樣一雙眉眼，竟叫人恍惚間覺得這張面容也洇了些怨毒，美，卻陰，卻冷。燭光未教他的面色紅潤起來，反而更顯蒼白，一時連皮膚肌理、眼痕唇紋都看不清晰，有如鬼魅。

燭影搖紅，月斜寒影，暗室謐詭，藍衣幽幽。若世間以陰譎妖異為美，此景大約能一爭頭籌。

「少主言重了，屬下只是出於謹慎罷了。」

伏嬰師略欠身，將燭臺置於桌上。螣邪郎指夾薄刃，是對燈細細打量起來，忽嘖嘖稱道：

「好東西，比他們新製的那些暗器還好，哪弄來的？」

伏嬰師道：「方才來人回報中遞上來的，五色妖姬自潛身於笑蓬萊後探得。勞煩少主帶回總壇，請狼主看過後量仿，再轉交閻魔宗主處，請他依計行事。」

「好啊，都有事做，獨我要回總壇漚著。」

螣邪郎收了薄刃，手上卻自硯臺底下抽了張箋子出來，借著光，看清上面裊裊婷婷地畫著朵杜鵑，左上角還有輪彩雲半掩的月亮。

他簡略掃了一眼內容，頗為嫌棄地將箋揉了丟到一旁：「我那麻煩小姑找人送的？」

伏嬰師沒有阻攔之意，道：「既是定了親，挽月小姐便是我之責任，何來麻煩一說呢。」

「好個盡職盡責的駙馬爺，你前腳出門，她後腳如膠似漆地遞信來，卻不是為了你，而是要你與教中說放她出來尋銀鍠朱武。」

螣邪郎諷道：「你們兩個各懷鬼胎，湊成一對，確實絕配。」

伏嬰師伸出手去，將那張箋拿起來，慢條斯理地展平。

「婚約乃先教主一番美意，亦是挽月小姐親口同意。」

他語氣平穩，綠眸不見波光，如兩口鬼影憧憧的潭：「伏嬰所為，皆為了我教大業。」

倏爾，桌上燭焰一動。螣邪郎單手撐在案上，上身前傾，與伏嬰師的距離在一時間拉得極近，似乎是要湊近去看清伏嬰師眼中的東西。

「表叔。」他近乎是在耳語，語調卻一如寒暄的平常：「你面具呢？」

伏嬰師巋然不動，螣邪郎遺傳銀鍠家高挑的身形，原本生得比他高大許多，這一姿勢卻是讓二人視線難得持平。伏嬰師未避視線，緩緩微笑。

「少主不是覺得煞風景嗎。」他輕聲道：「我便摘了。」

螣邪郎嗤笑一聲，忽地擡手，帶了陣風，那支搖曳的蠟燭便滅了下去，只燭下銀碟內一點蠟水，暗沾濡紅。

一夜雨未停，潮意洶湧，水聲相扣，時至五六更，方漸漸停了。

酒館雖是魔教堂口，但為著掩人耳目，表面上規矩俱全，皆照尋常酒家來，這時分已忙活起來，後廚燒水，備早飯茶點，夥計進出灑掃，看著熱鬧，除動作間本應有的輕微響動，竟悄無聲息，秩序儼然。

黥武辰時三刻出了門，沿著回廊，緩步向後院走去。

他出生後被朱武帶著行走江湖，看遍名醫，腿疾依舊沒有起色，送回魔教後，九禍不僅請教中諸多醫座、長老看診，更或請或掠了許多隱世難尋的妙手，結果還是僅能減輕癥狀，而無法痊愈。

但他性子極要強，此處氣候遠比總壇冷濕，又連夜陰雨，他行走卻如常流利，看上去毫無阻礙。

堂口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後院是斷不進客的，專供教內。黥武轉過幾個拐角，到了後院，沒有下樓，徑直推開了二樓盡頭的一扇木門。

房內環境敞亮，裝潢極為風雅，與這般郊野小店的格調全然不符，門口置了紫檀插屏，兩側墻邊靠著銀掐絲雲紋多寶閣，上頭放著些美人觚之類的古董擺件，蟹爪紋瓷花囊內插了束罕見的奇花，幽香襲人。

異度魔教勢力浩大，積累近百年，是有相當家底的，然畢竟江湖中人，連總壇教主居處都不甚鋪張，此處陳設，卻隱約透著些官中的奢靡了。

黥武覺得有些不妥，四下無人，他就沒說什麽，繞過屏風，眼前便閃出一抹紅來。

螣邪郎正坐在靠窗的一處羅漢床上，手裏拿了本東西看，上半身斜靠著小幾，黑靴踩著邊緣，袍襟微敞，佻達不羈。

他認出腳步聲，已擡眼看來，將手裏的東西一卷，點了點小幾上的點心，對黥武笑道：「呦，這麽早，吃點？」

黥武搖了搖頭，他在自己房內吃過早飯，也沒要茶，自己坐在另側，打量了內室裏的布置一番，無語片刻，道：

「…斷風塵這是唱哪出。」

「人家怕是不想做斷天王，要做斷王爺呢。」

螣邪郎語帶譏誚，將手裏的東西丟給他：「卯正二刻左右審了斷風塵的師爺，昨兒見了那死士，還以為他手底下的東西有多硬氣，結果沒扛多久就吐幹凈了。」

黥武接住賬簿，從那上面嗅到一絲血腥氣，他歷來清楚這位堂兄的手段，心下了然，翻開看了幾頁，皺起了眉，道：

「我手上管的賬只有各堂手上鏢局的武備，旁的不清楚。不過單看這一條，與他交上來不同的，就有好幾個月的賬。」

螣邪郎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他打的好算盤，明裏暗裏各走各的。」

「你要帶回總壇去，可小心他尋你麻煩。」

「這節骨眼上，他還是夾著尾巴小心我吧！」

螣邪郎哈了一聲：

「你進門時看到沒有，他在門口擺的是什麽花。那葉子新鮮得很啊！月華之鄉燒成那樣，現在除了緋羽怨姬的靈蠱山，全天下哪還有月華樹的影子？」

黥武將賬簿還回去，道：「多事之秋，你行事還是謹慎些。」

螣邪郎不知在想什麽，簡短應了。門口傳來低低幾聲叩門，無人進來。二人都聽出是教中夥計慣用的暗號，意思是這便可以動身了。

螣邪郎將賬簿卷了，收腿起身。黥武也跟著站起來，兩人一道向外走去。

走到樓梯處，黥武想起來什麽，道：「你這就要走，不去與軍師說一聲嗎？」

「不用。」螣邪郎散漫道：「從他屋裏出來的，審人之前就跟他說了。」

黥武聞言一楞，差點踩漏臺階。

螣邪郎從小按教主接班人培養，文武兼濟，卻是頂著個混世魔王的名頭長大的，鬼主意多，教中長老十個裏有九個在他身上吃過虧，更是個招人的性子，但歷來點到為止，沒惹出過風月債來，因此，九禍在這些事上也幾乎不曾管過他。

他今日起得極早，審了一個多時辰的人，卻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現在說了這話，不算露骨，卻任誰都能聽出原委。

異度魔教向來不屑正道刻守綱常，但到底是有正經血緣的表叔侄，此事聽上去，實在是有些逆倫。

黥武耳尖發紅，恨不得沒多這句嘴。

下了樓，走到中庭，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護院過來送傘，提醒前頭已經開始迎客，二人便折返，從後門出去，一路無話，走到門口，雨已下得很急。

螣邪郎顧著時間緊，更嫌坐車矯情，沒讓備，只有蟠兇和魔刺兒，各帶了鬥笠雨披，牽馬候在門口。

螣邪郎正要再交代黥武兩句，一回頭，忽見從河邊垂柳後，閃出一葉小舟。

一名茜衣女子正坐在舟頭竹蓬下，手上繡著什麽。雨疾落河面，其聲如瀑，極是嘈雜，她卻像從中辨清了兩人氣息，擡首望來。

但見她蛾眉入鬢，美目流盼，額角貼一枚胭脂色雁子花黃，單挽螺髻，柳絲掩映間，宛如綠霧之中一朵紅雲。常人若見，必恍然癡醉，嘆清明行路雖艱，得見此人此景，倒也值得。

螣邪郎一張邪肆風流面孔上，則不見半點動容。黥武轉身順他視線看去，神情一變，正欲開口，已聽得螣邪郎先聲道：

「落雁姑娘，久見了。聽說斷風塵在你行館那兒，你怎的把他閃了，來這裏繡花？」

落雁孤行是斷風塵的得力手下，兼行謀士之責，頗得重用。斷風塵未曾向任何人公開行蹤，螣邪郎這是點明對他動向的了如指掌，意在毫不掩飾的威懾。

落雁孤行生得嬌艷，笑起來耀如春華：

「公子玩笑了，這兒地方偏僻，底下人沒見過世面，斷老板昨夜已啟程回了城，臨行前聽說貴客來了，生怕有所怠慢，特地讓我來瞧瞧。」

「真是多謝他的體貼。」

螣邪郎的靴尖在地上打拍子似的點了點，有些細小的碎肉卡在靴底的紋路裏，被他漫不經心地蹭出來，給雨水洗掉：「我送的禮，他收到了沒？」

落雁孤行抿唇一笑：「什麽禮？我不太清楚，公子不如回城見了他，當面問問吧。」

「那湊巧。」

螣邪郎笑意森然，聲音裏不見半點溫度：「本大爺還有個禮，想來應該是回去當面送他最好。」

落雁孤行立在舟頭，她註視著單手撐傘的螣邪郎。傘壓得低，遮去他大半表情，絹面也是紅的，與他沾了水汽的紅發連成片，遠看像團濕淋淋的血霧。

她頓覺身上無端一股寒意，心中無聲道：催命的修羅鬼。

黥武察覺氣氛微妙，遂開口打岔：「這一帶土松，雨又多，下久了難免碰著『走蛟』[1]，還是早啟程為上。」

螣邪郎手上將傘擡了擡，表情看著清楚了，那股陰惻的戾氣也化了去。

「黥武說得有理。」

他如常笑著，拍了下黥武的肩膀：「雨大，落雁姑娘要是不忙，先進去喝口熱茶吧。軍師也在，有事找他就是。」

落雁孤行面上仍然笑得楚楚動人，應了聲是，在船上行了禮。螣邪郎收傘，轉身過去，接了蟠兇遞來的鬥笠雨披，與黥武抱拳別過，輕身跨上馬，提韁拍了一把，蟠兇和魔刺兒緊隨其後，三人便向西而去，漸漸隱入雨霧之中。

[1] 走蛟：泥石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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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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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23 [螣ALL] 未是風波惡（武俠AU/異度魔界/中長篇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