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6.15 滄浪一葉記1~4(完) 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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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樓主發表於: 2005-06-16 03:3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15 滄浪一葉記1~4(完) 3F

來此的第一帖~
算作是拜山啦~~^^~~
=======
（一）絕恨

（一）

似乎是春日和暖，波光水影，略抬頭，亦見得青黛色的遠山。

臨水有個四角的小亭，亭下是粼粼的碧波，碧波下有嶙峋的湖石，中有錦鱗，穿梭其間。

她伏在小亭的欄杆上，貪看著那遊弋的錦鱗，那樣活潑潑的，惹人憐愛。

“葉兒，在幹什麼呢？”一個溫和的男子的聲音，充滿了關愛之意。

“看魚。”她記得她是這樣回答的。

那人似乎笑了，卻看不清面容。

“不要只顧著看魚，今天天氣晴好，可看的美景很多啊！”那人又說：“過不了幾天，池邊的柳樹便要吐絮了吧？”

她“嗯”了一聲，目光卻還是注視著水下的遊魚。

“小丫頭真是強得很。”那人又笑著說。

話音剛落著，天空竟霎時變了顏色。

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卻看得見沖天的火光。

到處鬼影憧憧，哀號不斷。

她被嚇得呆住了，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

“葉兒！妳快走！快走啊！”

她只清晰地聽到這一聲呼喊，然後就是沒命的奔逃。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

不知道疲累，也不覺得痛苦，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她：

“我要活！我要活下去！”

她醒了，每當夢到這一段的時候，她就會醒過來。

就像是習慣一樣。

窗外天色初曙，醒得正是合適的時候。

這曙光，如洗禮一般，將夢中殘留著的溫柔、恐懼，消除淨盡。

此時的她，不再是夢中的小女孩。

而是冷面無情的天嶽殺手，絕燁。

（二）

秋意漸，寒風沁，滿樹黃葉吹欲絕。

朝陽依舊，庭院寂寂。

這偌大的宅第，不難想像本應是個人丁興旺的家族，現在卻是死氣沈沈，沒有半點生氣。

絕燁持劍站在天井當中，如岩石般凝立，卻周身籠罩著一觸即發的殺氣。

她不是特別有意識地看著她眼前唯一的一個人，這宅第中唯一還活著的人。

這個人癱軟在地上，面容因恐懼而扭曲，聲音也因恐懼而嘶啞。

“妳……是誰？”

“我們家跟你有仇嗎？”

“妳為什麼要殺我們？”

……

他不停地問著，或者真的是因為疑問，或者不過是想推遲自己的死期。

但回答這些問題的，都只是沈默。

那個站在滿庭黃葉之上，同樣黃得有些耀眼，卻一直一言不發的女子。

在這樣的沈默之中，偌大的庭院已經剩下了兩個活人。

而其中一個人，註定要死去。

絕燁終於有了動作，將劍緩緩抽出了一寸。

地上的黃葉忽然之間全數盤旋飛起，天井中的青石仿佛是被打掃過地一般乾淨。

寒光一閃，那癱在地上的人喉頭噴血，不吭一聲便倒下了。

殺氣消失，黃葉落下，所有腥穢就完全被掩蓋。

絕燁將劍收回，踏著黃葉走出了這宅第。

很多人都不想死，她也不例外。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知道生存的可貴。

為了生存，她必須殺人。

（三）

行人監的總管坐在花廳裏，雖然手中捧著茶盅，卻時常心不在焉地瞄一眼那坐在上座的藍髮青年。

青年是他從前的上司——雖然現在也是，卻已不是直屬。

他在青年手下任職多年，即使算不得是心腹，卻也近于親信。

但是，他從來就摸不清青年的脾氣。

不是說他喜怒無常，也不是說他賞罰不明。

而是為人行事，似乎總是出人意表，無法猜度，有時甚至是讓人無所適從。

就像是現在的情形一樣。

保護自己性命安全的護衛，除了武藝高超，必然得是自己的親信。

否則，就無法達到保護“安全”的目的。

但現在，青年要找護衛，卻找到行人監這種專門管理異族殺手的地方來。

不但要異族，而且指明要一名女子。

這樣的要求實在超乎了他的想像範圍。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青年並不是特別地喜歡女人，也不特別地喜歡尋求刺激。

如果不是有聖主的旨意，他定要將青年的要求認作是玩笑。

不過，或者這樣的人才能成為人中龍鳳，或者這樣的人才能成為獨一無二的天嶽軍師——平風造雨四無君。

相比之下，四無君倒是顯得悠然自在。

無視總管不安的表情，他只留心著杯中的茶。

這茶雖算不得很好，卻也不壞。

尤其是，在等待的時候。

對於等待，他從來就很有耐性。

也不是說他的時間比別人要多，只是他覺得有些事情確實值得等待，而等待下去就會有你想要的結果。

與其奔走，不如一等。

對於這點，他總是有充足的自信。

果然，過不多時，門外走進一個金髮女子。

她還帶著劍，衣服上沾著斑斑血跡。

她的神色既冷而靜，但當見到座上的四無君時還是有一點疑惑。

總管站起來向四無君介紹道：

“這個，就是絕燁。”

（四）

絕燁在房間中收拾著自己的物品，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呆在這個房間裏。

“絕燁！妳還在啊？”

聽到這麼一聲大呼小叫，她無須轉頭察看，就知道是什麼人來了。

那少女喜歡穿綠衣，頭髮上總系著綠色的絲帶，所以眾人都喚她“小綠子”。

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最熱鬧的地方。

“我還以為，妳已經跟著那個什麼軍師走了呢。”小綠子坐到絕燁的床上，一副氣憤的模樣：“妳怎麼會答應他了呢？哼，敢把妳從我們身邊搶走，我恨死這什麼軍師了！”

“恨？”絕燁聽到這個字時愣了一下。

本來以為自己與這個字相距很遠，但她今天已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字了。

“妳應該恨吾。”四無君說：“因為妳的家人都是吾所殺。”

她微微一驚，卻不說話。

雖然她也曾不斷地想過，是什麼人毀滅了她從前的家，是什麼人讓她過上現在這樣的生活。

但當這個人在她面前出現的時候，她卻沒有原來以為的憤怒，甚至連一點仇恨的念頭都沒有。

或者是因為，什麼家、家人，就連在夢中出現時都已經是模糊不清，她所存有的，只剩幾分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覺。

這感覺，支撐不起她的仇恨。

又或者是因為，她現在已經是一個殺手，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一個殺手，一個專門毀滅他人生命、家庭的殺手。

這身份，剝奪了她仇恨的資格。

“我不恨。”她說。

“哦？為什麼呢？”四無君問。

“因為我要活。”

然後四無君笑了，那笑聲，她竟覺得有點熟悉。

只是那熟悉，比那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覺更加稀薄。

從小的時候，她就來到天嶽。

但至於是如何來的，就記不清了。

在重視血統的天嶽，異族，就是最卑賤的存在。

像她，像小綠子，像許多同樣在行人監裏的人，自小就被培養成為殺手。

不能成為殺手，就失去了生存的權利。

所謂的殺手，就是要去殺一些對天嶽不利的人。

或者是一些，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人。

但每個殺手都清楚，對於天嶽來說，他們同樣是一群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人。

所以，不管他們是否能殺死自己的同類，他們保有的性命都是暫時的。

而誰的性命不是暫時的呢？

這似乎是每一個生物的悲哀。

但儘管如此，她依然渴望生存。

“做吾的護衛吧。”

這是一個很具有誘惑性的提議。

作為軍師的護衛，生存的機會可比每天刀頭舔血的殺手大多了。

這樣的誘惑，她實在無法拒絕。

只要活著，這是她最堅強的意志。

絕燁繼續埋頭整理著，忽然卻翻出了一支翠玉簪。

那是有一次完成一個任務後，總管賞給她的。

她拿起，端詳了一陣，便遞給了小綠子。

“給我的？”小綠子問。

“嗯。”絕燁點了點頭。

“絕燁，我……”小綠子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妳的！”

然後緊緊地抱著絕燁。

小綠子的激動出乎絕燁的意料之外，因為她不過是將一樣自己不需要的東西送她而已。

她有個直覺，像小綠子這樣的人不可能活太久。

沒有說出口，因為她一向不喜歡說話。

而且，那也不過就是這樣地覺得罷了。

[ 此貼被朧月在2006-01-26 09: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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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1樓發表於: 2005-06-16 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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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絕信

（一）

鑒於四無君的功績，天嶽聖主將西苑中的滄浪閣賜予他，現在則成為天嶽軍師日常辦公與休止之處。

沿著曲廊往西而行，到了盡處便是一個臨水的小亭，亭上匾額曰“月至風隨”，相傳是從前一代聖主的手跡。

而此地亦正是西苑中賞月觀花的佳處。

從亭上步下數階，便是煙波浩淼的萬頃碧水，名為“淩波池”。

池水無風起浪，白日裏自生氤氳。

滄浪閣建在淩波池當中，自亭中看去，若隱若現，如蓬萊宮闕一般。

足見當時建造者的巧思。

在月至風隨亭之下，有一塊黃石，上刻“濯足”二字。

因為自亭至閣，中隔著的淩波池上既無長橋飛接，也無步石相連。

如要往到滄浪閣中，須得施展上乘輕功，登萍踏浪而行。

而滄浪閣之名，亦由此而來。

許多人對聖主的決定不解。

這滄浪閣與淩波池，本是聖主宮中的一處福地。

福地自當安樂無為。

福地如若不淨，“福”從何來？

但現在非但不能保持清淨，反而與刀兵之事相連，成為天嶽軍師運籌之帷幄。

這不能不引起相當的驚疑。

不過，這只是問題的一小部分。

問題中更嚴重的一個方面就是：西苑乃聖主的宮室。

聖主的宮室，當然只有聖主或者天嶽皇族方能居之。

而四無君顯然既非前者亦非後者。

擾亂君臣之倫，對於不明內情的人來說就是一種更大的恐慌。

——因為這是一個駭人的前兆。

這樣的後果，四無君也曾料想過，因此其時多次意欲婉拒聖主的賞賜。

對此，聖主只微笑著說了一句話：

“本座尚且不疑軍師，難道軍師卻要來疑吾嗎？”

此言一出，四無君再也拒絕不得。

於是，在眾人的不解甚至是不滿中，滄浪閣還是成為了天嶽軍師的辦公與休止的地方。

（二）

當絕燁跟隨四無君來到滄浪閣之時，才知道四無君的護衛並不止她一個。

那是一個有著雪色長髮的男子，身材高大，目光銳利，一看便知是一個高手。

他的面目相當英俊，但臉上似乎從來不曾有過表情，也相當地寡言。

他是一個很善於隱藏自己的人，身上不大能感覺到一般高手所擁有的凜然殺氣。

就連絕燁看到的那銳利的目光，也只是在初次看到她時一閃而過。

當他在身邊時，很容易就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這是絕燁。”四無君向那男子道。

“天之翼。”那男子自我介紹之後便一言不發地跟在四無君身後。

對於新來的絕燁，他再沒有說更多的話。

他只用行動來告訴她，作為軍師的護衛應當要如何：

護衛必須保護主人的安全；

護衛一定要聽從主人的命令；

護衛不能做任何會為主人帶來麻煩的事情；

……

絕燁能明白他的用意，這是一種她最能夠理解的表達方式。

她從小就過著簡單的生活，只須遵守一個易於掌握的法則：

想活命，就殺人。

她能理解的，只是一些與她相近的事實。

而對於這些，她一直相當敏銳。

因此，她很容易就能明白天之翼想要表達的東西——甚至不需要言語。

因為他們之間，本來就有太多的相似。

她能看出天之翼眼中稍縱即逝的銳利，也能看出他偶爾抬頭看天時，臉上淡淡的哀愁。

那種銳利的眼神屬於殺手；

而那淡淡的哀愁卻屬於他鄉的異客。

雖然她不知道他的故鄉在哪里，但既然他望向天空，也長著能在天空翱翔的羽翼，那他的故鄉應該就在天空之上。

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天嶽便是浮在空中的城，當然也有理由相信在天嶽之上尚有著其他的城、其他可供居住的地方。

那裏或者芳草鮮美，那裏或者生活無憂；

或者比天嶽更好，或者比天嶽更壞。

但無論如何，只要是故鄉，就擁有被遊子思戀的資格。

有時候，她在羡慕著他。

起碼地，他還知道自己鄉關何處，思戀，有著可寄託的對象。

而她，每當想起“故鄉”二字，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陣陣難解的茫然。

不過，他們有閒暇思考這些東西的時候並不多。

更多的時候，他們只需要記住自己是護衛，天嶽軍師平風造雨四無君的護衛就夠了。

護衛只是護衛，不是絕燁，也不是天之翼。

他們所應當具有，只是成為一個護衛所僅僅必需的。

其餘的一切，包括他們的個性，語言，甚至是存在的感覺，都是不必要的——即使都喪失掉，也沒有關係。

只是，不光是他們，在天嶽中的其他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上至聖主，下至一個普通的殺手。

他們都不是自己，說到底，都不過是天嶽所需要的一個角色罷了。

但這些，是在年輕的絕燁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外的。

而且，她也沒有必要作這樣的思考。

只忙於自身的分內之事，倒也免於苦惱而陷入瘋狂。

誰說無知不是幸福呢？

（三）

四無君並不常待在滄浪閣之中，因為他認為坐在椅子上有礙思考。

他相信直觀的認識比憑空推測更為可靠——儘管他的推理能力不遜於任何一個人，甚至還要強一些。

或者因為他是武將出身，所以比那些通常是文官出身的軍師有更強的行動力。

這天四無君又外出了。

不知是去什麼地方，反正這一趟去得比平日要久一些。

他身邊只帶了天之翼，絕燁則留守在滄浪閣之中。

這是四無君慣常的做法。

天嶽如出現什麼突發情況，留守的護衛就可以稟告他知道，以便及時處理。

總的來說，他還是一個相當謹慎的人。

除了前來彙報與商議對策的部下，滄浪閣極少有人前來。

今天眾人皆知軍師外出，便更是冷清。

絕燁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環繞滄浪閣的曲廊上巡行。

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她幾乎每天都跟在四無君身邊：隨他出行，視察，調查，以及看他處理其他形形色色的事情。

因為是他的護衛，所以她的目光必須專注到他的身上。

這本來是被動的，但一旦這藍色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消失——就像今天一樣，她便馬上覺得空虛起來。

習慣，竟似產生了些依賴。

不像從前的殺手生涯，只要任務結束，緊張、不安以及與之相關的其他情緒就可以通通地畫上句號。

但現在卻不相同。

她，跟四無君，除非其中一人死去，這種任務關係就不能結束。

而與之相關的情緒也永無休止之日。

她不禁問自己：

“當日的選擇竟是錯了麼？”

她不能回答。

起碼她現在覺得，與死相比，這樣的不安畢竟還是要好上一點。

她趴伏在欄杆上，靜靜注視著綠水蕩漾的淩波池。

池水只是幽幽的綠，似深不見底。

但不遠處那隨風搖擺的數瓣清荷，卻又證明著：這池水縱然深，亦終究是有可以植根的地方。

忽然一個白點自水底滑過，倏地就不見了蹤影。

絕燁以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卻又看到一個紅點閃過。

這次看清了，原來是數尾錦鯉。

來到滄浪閣也有些時日了，她卻從不知道這淩波池中原來還養著錦鯉。

而往日在此進出，也只是足點蓮葉，從池面輕縱而過便罷，一直不曾留意這池水中的生靈。

那錦鯉也極調皮，在蓮葉下穿進穿出，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眨眼間卻又溜回你的眼前，似是要故意逗人一般。

而它們身上斑斕的花色，也令那些轉身擺動的動作變得美妙起來。

看著這些錦鯉，絕燁竟不覺出了神，渾然不覺漸漸接近滄浪閣的動靜。

黃昏時，四無君回到了滄浪閣，卻沒有看到他那金髮的護衛出來迎接。

疑惑著，卻沒有露出聲色，只擺手讓天之翼下去休息，就自己在閣中找尋了起來。

絕燁的感覺甚是敏銳，若在平日，她早該是候在門前的。

該不會是出去了吧？

但細想起來又無此可能，沒有他的命令，她斷不敢如此大膽妄為。

一邊想著，不覺信步沿著曲廊，來到閣後的觀魚台。

他的腳步停住了，甚至連他的思考也停住了。

他要找的人，正趴伏在臨水的欄杆上，身子微微前傾，一支纖纖的手臂撐在額角上，金色的髮絲就在那指縫間傾瀉而下。

那是一幅怎樣的圖畫！

橘紅的天空，潔白的欄杆，如花的少女，如玉的池塘。

最妙的就是少女的表情：那笑，是含著的，似有，若無。就如同含苞的蓓蕾，你急欲窺見她綻放時的絢爛，卻又難捨這稚嫩純潔的嬌豔。

此時連夕照也仿佛是通人意的，斜斜的一道，恍似在臉上施了薄薄的一層羞色。

“你相信嗎？她日後會是個出色的美人。”

記得在相似的情景下，有個人曾經這樣說道。

他當時對此很是嘲諷了一番，並明確地表示不屑。

但現在，他不得不自食其言。

雖然天嶽中不乏妖豔動人的女子，雖然他一直未改變過天嶽人種遠比卑劣的人族優秀的信念，但卻不能否認：天嶽的女子從來不曾有過這種純淨的美麗。

在這一份美麗面前，那些妖豔動人便通通成了庸脂俗粉。

那句預言，在四無君初見絕燁的時候他就曾經想起過，其時並沒有什麼感覺，並且深幸那句話到底還是言過其實。

但現在證明，那個人似乎有經常不幸言中的素質——這素質他極不喜歡，但也不能不佩服。

“在幹什麼呢？”

聽到這溫和的一聲問，絕燁脫口而出：

“看魚。”

話說出口之後她突然愣了一下：自己為何會這樣回答？

馬上轉頭，卻見四無君站在曲廊盡處，正看著她。

連忙來到四無君面前行禮：

“主人……”

她一時無措，不知該如何地說。她向來就不習慣說話，更不要說解釋了——而這些事情，也不是簡單能解釋出來的。

她一方面擔心著四無君會責罰，一方面卻還在驚疑：那問話為何這樣熟悉？真的是四無君說的嗎？而自己，為何又會回答得那樣自然而然？

“起來吧。”四無君說，不像是剛才問話的口氣，但聽起來也沒有要責罰的意思。

絕燁站起來，默默地站到了一邊。

四無君走到絕燁適才所站的地方，俯視了一下池水，便又抬頭，微微笑著說：“有空可以留意一下周圍的景色，過不了幾天，池邊的柳樹也要吐絮了吧。”

“是。”絕燁答道。

（四）

幾天後，四無君又要出行。

這次他把天之翼留在滄浪閣，卻把絕燁帶在身邊。

那天的霧特別地大，池面都是白茫茫的有一片，也難以看到藏匿在荷葉底下的錦鯉。

但絕燁也沒有太多的心思留意這些，因為她要緊隨在四無君身後，不敢有絲毫大意。

在走出淩波池，踏上月至風隨亭的一刹那，絕燁無意間回頭一瞥，瞥見了池邊的樹木。

她忽然記起，淩波池邊清一色種的都是黃楊，並無半株柳樹。

——不要說淩波池旁，天嶽中也從來不植柳樹，因為那是被天嶽中人所鄙視的“軟弱的植物”。

那四無君為何說“池邊的柳樹要吐絮了”呢？

按道理來說，他絕無記錯的可能。

但絕燁覺得，這個中的含義並不重要。

如果四無君說那是柳樹，她便不妨將這些黃楊全都看作柳樹。

反正，今天的霧真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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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5-06-16 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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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絕情

（一）

天嶽城下的某一個小城，是屬於第三殿的轄區。

小城的城池自然不大，但居住的人卻還算密集。

商賈往來，市集也頗有點熱鬧的氣氛。

據說這個小城從前是人族聚居的地方，雖然現在也間或見到人族的住民，但大部分的居民已是冥界種氏。

四無君帶著絕燁，突然來到這個小城視察。

駐守小城的統領是四無君的舊部，所以四無君待他的態度也比較親切一些。

“這裏也幾乎有當日的繁華了。”四無君說道，口氣中似有些感慨。

“這可是屬下經營多年的結果啊！”統領聽出四無君的話中頗有贊許之意，言辭中也有點自得：“要在那全部毀掉的廢墟上再建一城，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之後那統領就與四無君絮絮地談起些當年如何攻下這小城，那場戰鬥是如何地激烈，竟至把這小城都幾乎燒成了白地。

絕燁沒有心思去留意他們的談話，她對於這些一向都沒有多少好奇心。

那些斷斷續續的句子剛從她左邊耳朵進來，馬上就從右邊耳朵溜走了。

大概記得的好像就只有那統領說，當年攻下這座小城的主將，就是四無君。

四無君並沒有與他多談，過不多時，便要起身離去：

“吾要回天嶽了。”

統領也熟知他的行事風格，向來就是講求效率，乾淨俐落，不願在無謂的事情上耽擱。是以並不挽留，只也站起身來相送。

“不必送。”四無君道：“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統領不能再送，便垂手立在廳中，直到四無君與絕燁消失在視線之中。

出了小城，絕燁發覺四無君並沒有走上回天嶽城的路，而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向小城的郊外。

心中疑惑，卻又不敢問出口。

因為四無君總有他的考慮，而這些都不是作為護衛的人所能夠過問的。

與小城中重建起來的興盛不同，城郊還是保持著荒蕪破敗的景象。

殘壁攀上了苔蘚，斷垣開出了野花。

朱門已經朽爛，只存個銹蝕的銅獅門環，張著嘴，眼神空洞地望著灰暗的蒼穹。

這些遺跡興許可證明著适才四無君的話：這裏曾有著繁華。

此地，連帶著小城中的一切，從前都曾經屬於同一個城，一個有相當規模的大城。

僅著一個“曾”字，便是屬於過去的，被淘汰的物事。

現今建立的一切，就算依舊繁華，卻已不再屬於它。

而它只能保有這些斷垣殘壁，哭訴著自己在歷史上的痕跡。

四無君走到一個大坑旁邊，然後在一塊石頭上坐下。

他搖著羽扇，卻似有點心不在焉。

絕燁如平時一般默默地站在他身後，以免妨礙他的思考。

半晌，四無君的羽扇忽然向前一指，指著那個大坑。

“這裏，曾經是個池塘，裏面種著不少紫色的、紅色的睡蓮。”

又指著自己坐著的地方：

“這裏是一個四角亭。”

“那裏是長廊。”

“那裏是花廳。”

“那裏有一塊湖石。”

“那裏有一個月洞門。”

……

他就是這樣隨意指點著，仿佛偌大的一個庭院就在他眼前。

但眼前的，明明就是一片廢墟，荒蕪，無一點生氣。

忽爾，他轉頭問道：

“妳記得嗎？”

絕燁愕然。

記得？記得什麼？

這無來由的問題讓她百思不解，只據實答道：

“絕燁不知。”

四無君在心中暗嘲起自己來。

在看到她面對這廢墟時的茫然，他早該明白這個問題完全多餘。

無意識地，或者該說是尚存一絲僥倖地，他還是這樣地問道。

記得這一切的人，早已不存在了。

包括那曾經趴在欄杆上觀魚的，無憂無慮的少女。

他曾因為她的改變而欣喜——因為這將不會為他帶來負擔。

現在，他寧願她還是當初的模樣。

——盡可無憂無慮，而不是這般無心無情。

但他也很清楚，一切已不可回轉。

既然是他自己種下的因，便須承擔下所有的果。

“這世間是有報應的。”那個人曾說：“你承擔了責任，就背負了債務。”

這就是責任嗎？抑或壓根就是一樁債務？

他覺得，那個人真是跟他開了好大的一個玩笑。

將視線從她身上收回，四無君站起來。

“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是。”絕燁應道。

刹那間她覺得，那一句其實不是對著她說的話。

倒像是一聲道別。

直覺而已。

（二）

四無君被聖主單獨召見，所以便囑天之翼與絕燁先行回滄浪閣。

自昨日開始，絕燁想的東西就很多。

似乎比她這十多年來想的東西的總和還要多。

窗外的一點風動，枝頭的一片落花，都可以引動她的思緒。

沒有固定的主題，無所不想，卻又紛紛然地蕪雜。

竟讓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這一切，仿佛都是從在那處城郊廢墟上，四無君那長久的注視開始的。

在絕燁的印象中，四無君似乎從未這樣地看人。

只有別人需要時刻留意他的表情，而他卻從來沒有這樣的必要。

要體察一個人的內心，只須一眼就夠了——他絕對有資格擁有這樣的自信。

但那次的眼光，又明顯地與他平日裏看人不同。

在那眼光中，似乎有某種深長卻又不為人知的意味。

是跳動的，有些不尋常的律動。

無意中想起：是否四無君看女人都是這樣的眼光？

她偶爾就會聽到關於這位軍師的風流韻事，雖然自己未曾親見，但也不能確定真無其事。

況且在天嶽風俗中，男人流連坊間、眠花宿柳非但不是可羞恥之事，反而是值得誇耀的佳話。

有這樣的韻事流傳，正是四無君在天嶽中甚有聲名的證明。

但莫名地，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甚至是恐懼。

一陣風來，吹落黃葉一片。

翩翩地落到淩波池上，載沉載浮。

她行進間時低頭看到，心中忽然一驚，氣道一岔竟是整個人掉到了池水中。

“啊——”

“小心！”

儘管天之翼反應甚快，馬上就把絕燁拉起，但她的衣衫還是浸濕了大半。

“一時分神。”

對天之翼投來的關切的眼神，絕燁這樣答道。

明知他並不一定相信——因爲她從來便瞞不過最了解自己的他；

卻還是這樣說，因為更明知他不會去問自己不願講述的事實。

回頭再看池水，那片黃葉卻已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而她自己，卻又在哪里呢？

她再次，覺得茫然了。

（三）

在聖殿回來的路上，四無君近似是散步似的漫步著。

秋來之後，西苑景色殊勝。

紅楓燦若雲霞；秋菊金黃的一片，散發著沁人芬芳。

但四無君卻不是一個遊覽者，更沒有遊覽的意思。

他向來就認為自己缺乏詩意，是以在這些方面亦從不刻意。

他這樣漫行，其實只是為了延長行進中的思考時間。

“有人對本座說，軍師對異族有特別的感情，並曾有一位人族的至交。”聖主和顏悅色地看著他，然後又說道：“這種荒謬的說法，本座是斷不相信的。”

如果是真的不相信，就沒有提出來的必要；

既然提出，就必有特別的用意。

“肅清冥界，入主中原，是天嶽的目標，也是你我的理想。既然本座將滄浪閣賜予軍師，便再無相疑的道理。”

他很明白，聖主的這些話看似是撫慰，實則是提醒。

以四無君的智慧，又怎會不知那座仙境一般的滄浪閣其實是對他的一個牽制？

將他置於眾目睽睽之下，卻又困鎖在迷霧之中。

“至交嗎？哈。”

看著淩波池對岸那如夢如幻的樓閣，他不禁笑了。

舉足抬步，淩波飛渡，轉瞬便踩上了堅實的樓臺。

只要他還是天嶽軍師，那他終究還是要回到這裏來。

——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被困鎖在迷霧之中，而是明知被困鎖卻仍要步入其中。

對此，除了笑之外，也許就不會再有其他的表情了。

（四）

這天晚上，輪到絕燁值夜。

四無君坐在書桌前，卻又不知在想著什麼。

他一般很少有需要批閱的公文，因為他不喜歡部下經常用公文的形式向他打報告，認為這是極沒有效率的做法。

他寧願他的部下能在透徹領悟他的用意之後直接用自己的方法完成任務。

這固然能夠提高辦事的效率與部下的積極性，但若遇上一些平庸而又喜歡自作主張的部下時就有可能犯下不可挽回的過失。

這一缺陷在往後的日子裏就會顯現出來，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而現在這個時候，也基本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需要與部下連夜進行軍機會議。

夜已深了，這位明明處於閒暇狀態的軍師卻似乎並沒有就寢的打算。

只坐在書桌前，用手指支著額頭。

在絕燁的印象中，她從未見到四無君睡過覺。

她不知道他是天天如此，還是只有在她值夜的晚上才會是這樣。

時間無聲地流淌著，紅燭又矮了短短的一截。

四無君換了個姿勢，抬起頭，毫不掩飾地直視著絕燁。

她不便與他對視——毋寧說她是在怕，怕與他對視。

但若直接轉過臉就未免無禮，於是她便微微低頭，將眼簾垂下，對那灼人的視線只作不知。

“妳很安靜。”四無君忽然說。

她沒有說話。

因為這不是一個問句，她沒有說話的必要，也沒有違反禮數。

不須抬頭，她也可猜想得出他現在的表情：他必定是在笑——慣常的笑容。

“不過，安靜也好。”果然，四無君不久便自己說了下去，語速較平日慢了一些，如閒聊一般：

“從前有個人很喜歡在吾面前嘮叨，後來吾就把他殺了。”

絕燁聞言微驚，不覺抬頭，卻見四無君不知何時已踱到了窗邊。

窗外月色很好，圓圓的一輪，在這夜裏有著如隨風送入的荷香一樣的味道——清冷。

他背著手站在窗前，那藍色的孤高的身影，仿佛都與月色融成了一體。

竟讓她有一點淒涼的感觸。

“幸好，妳一點也不像他。”四無君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來，向絕燁一笑。

這笑容，非是往常那慣有的自信而自負的笑容。

反而是那樣的溫柔，竟讓不及防備的她全身一震。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清晰地看到她的驚愕與戰慄，以為她是被自己适才的言語驚嚇著了，當下便安慰道：

“哈，妳不用擔心。吾對自己的部屬一向都很好。”

他回到書桌前，執起羽扇，在轉身的同時不經意地掩去臉上的表情：

“但吾的好友，就絕對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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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5-06-16 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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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絕命

（一）

近一年來，滄浪閣熱鬧了許多。

或者這裏本來就該熱鬧些，因為這裏本來就是天嶽軍師的辦公之處。

但更多地，是因為天嶽的方略：

實施大計的時候，終於到了。

對於重大的事情，人們往往不願意承擔責任。

只要有一個更大的靠山，就巴不得將所有的石頭都往那裏推。

也許天嶽軍師，就是這麼一座用石頭堆成的靠山。

這天，絕燁在滄浪閣中見到行人監的總管。

多年不見，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但座上的藍髮青年，還是一如往昔，往昔的模樣。

總管向四無君稟報了行人監最近死亡的殺手的數字。

這些人大部分死於第一殿，因為那裏需要有足夠的誘餌。

——如果絕燁不是成為了四無君的護衛，大概也會跟那些人一樣，有共同的命運。

稟報完畢之後，總管向四無君呈交了一個羊皮紙函封，便離開了。

四無君端詳著函封上的文字，略一皺眉，轉頭問身後的絕燁：

“行人監裏，有妳的朋友嗎？”

絕燁遲疑了一下，眼前慢慢才出現一個模糊的綠色的影子，但還是點了點頭。

四無君打開函封，從裏面取出一支玉簪。

“這是行人監裏的某個人留給妳的。”

絕燁接過玉簪，細細地審視著。

在她得到這支玉簪之後，她還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直到她隨手送給了一個人，然後又重新回到她手上。

晶瑩溫潤的碧玉，沒有留下絲毫的劃痕。

她用手指輕輕撫過光滑的簪身，或者就如小綠子無數次的那樣撫摩著一般。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妳的！”

如果不是這突然回到自己手上的饋贈，她都幾乎要忘記那個活潑的綠衣少女了。

（二）

是夜，聖主在西苑中舉行慶功宴。

輝煌的殿宇中觥籌交錯，喧聲震天。

媚俗的樂音、妖異的舞蹈，眩人耳目。

有人大肆喧嘩，有人狂飲暴食，或者都為了抒解出生入死之後的鬱結。

在熱鬧的宴席中，獨缺了最有功績的一群人。

那群人已經死去。

嘉獎只是為活著的人準備的，因為嘉獎能鼓勵他們繼續立功。

而死去的人，就算功勞再大，亦再沒有繼續建立功勞的可能。

絕燁沒有加入喧鬧的行列。

她只一直想著小綠子的事情。

如果小綠子依然活著，她會在此地看到她嗎？

恐怕，也是不會的了。

過了一陣，她覺得陣陣的心煩。

她從前覺得，別人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但不知為何，她今天只覺眼前這幫人是如此地面目可憎。

在旁人不留意的情況下，她悄悄地離開了歡鬧著的地方。

儘管仍然聽得見樓中傳出的喧鬧聲，但外面終究是安靜得多。

她不禁松了一口氣，然後漫步著，打算走回滄浪閣。

天邊掛著斜斜的一鉤殘月，並不明朗，旁邊還繞著幾顆小星。

淡煙一樣的浮雲，飄來了，卻又飄去。

夜色中的淩波池，是深黑色的。

但依然可見反射出來的散碎的波光，波不靜，正如她的心。

她從懷中掏出那支玉簪，又細細地撫摩著。

除了生存以外，她從來不曾如此地珍視過一樣東西。

但卻因著這玉簪，她對她久已珍視的生存產生了疑問。

她渴望生存，甚至不惜用任何方法去生存。

當殺手，當護衛，不都是為了生存麼？

她只為了生存，但卻從來不曾問過自己：為何要生存？

為何要生存？生存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是因為畏懼死亡嗎？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麼，雖然她目睹過無數的死亡。

在看到這些死亡的時候，她早已習慣無有些微感覺。

對於無感覺的東西又如何去畏懼呢？

也許，她並不是因為畏懼死亡。

如果不是畏懼死亡，那她到底為什麼要生存？

她很苦惱，為此而苦思卻沒有一點頭緒。

她突然覺得：沒有生存意義本身，比死亡更加可怕。

“絕燁。”

驀然聽到這一聲，她回轉頭，看到四無君站在亭外。

他的面容是無波的池水，但雙眸卻是閃耀的星光。

清風吹動藍色的髮絲，鬢邊略覺散亂，卻不知人已在亭外站立了多久。

月至，風隨。

四無君擺手示意絕燁不必行禮，逕自走入亭來，站在絕燁的身邊。

夜，是那樣地靜。

風中交相傳遞的，是彼此熟悉的氣息。

隱隱然，還聽得見遠處的喧聲，和管弦。

月至中天，粼粼波光映殘照。

臨池，迎風，四無君輕搖羽扇，朗聲吟道：

“畫閣瓊樓舞樂喧，絲弦竹管各爭聲。池瀾獨對波不靜，一鉤斜月帶三星。”

吟罷，轉頭問道：

“妳恨吾嗎？”

她亦轉頭，對上星光般的雙眸：

“不恨。因爲絕燁，可以為主人而死。”

她已經不畏懼這樣的對視了。

“哈，與其這樣……”四無君轉過臉去——這次避開的卻是他：“何不為吾而活呢……”

（三）

幽暗的邪境中，卻有滿樹璀璨的紅櫻。

絕燁持劍站在樹下，如岩石般凝立，卻周身籠罩著一觸即發的殺氣。

在她面前也站立著一個人，正悠然地搖著手中的摺扇。

他們都沈默著。

但其中的一人，註定要倒下。

滿樹紅櫻飄落，紛飛，又飄落。

當櫻瓣觸到她的臉頰時，她已經倒下。

她看著那漫天的花瓣，由紅變綠，由綠轉藍。

她閉上眼，含著釋然的笑容。

終於明白，她所害怕的，其實正是她所期盼的。

為之生存與為之死亡的理由，本無二致。

在心臟停止跳動的刹那，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安然。

夢中溫和的聲音，正呼喚著，她本來的名字……

（四）

天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四無君提著一壺酒，來到小城郊外的舊地。

在那裏，他親手埋葬了他畢生唯一的好友，唯一的知己。

對著那些斷垣殘壁，他自斟自飲，自言自語。

“吾的責任已了，”他說：“你的小妹，吾現在完整交還給你了。為此，你該感謝一下我吧？”

他為自己敬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一杯已盡，再盡一杯。

雨聲潺潺，如同低訴。

壺中酒已空，再倒，更無半滴。

略帶歉意地笑笑：

“今天的酒沒有帶夠，他日重逢，定當與你一醉方休！

那一天，應該也不遠了……”

秋雨打落秋葉一片，翩然地，落在藍色的髮上，繼而是羽扇、衣衫。

隨著起身而行間的衣袍帶風，最終落入黃土，渾然一體……

--------------------------------------END--------------------------------------

此文送給親愛的徒弟小貓咪^^~~~2004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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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6)

4樓發表於: 2005-06-16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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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捧場~~照例招呼大家都來催他的文^++++^
(偶就是那種越打壓越要反抗的人啦~~哈哈~~)

奇怪﹐這篇似乎沒見過﹖回頭去你家翻翻~~
天嶽的事跡如今差不多快被人淡忘了吧﹐想來心酸啊~
很久沒為如煙飛散的鴻圖霸業感慨了﹐其實想來想去﹐還是徹底放手﹐一切回歸平靜﹐才是終了~

(自動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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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5-06-17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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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兩行自動忽視……）
這篇我記得是貼出來過的，大概是你沒留意吧~~
去年底寫的，是給小貓的生日賀文
話説，這篇也許是我那麽多篇寫天嶽的文裏，基調最爲黑暗的一篇……汗……
你去我傢看後記就知道了，由於參雜了西方那些存在主義的東西，感覺還真是……穨……
這個四無君也與往時不同，也許是因爲面對的對象有所不同吧~畢竟還真是男女有別~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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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6樓發表於: 2005-06-17 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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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對此文的感覺呢？雖然是看地很悲傷，卻也看地很快樂，悲傷那一個女子，快樂那文中娓娓道來的感覺。絕燁的文看得不多，大多數是在同人文中以配角出現，出現時都以一位溫柔關心同伴的大姐姐的類型出現，雖然喜歡，但與我心中的那位無言只做的女子總有些許不同，或者是以主角出現，卻變成一個十足的戀愛中的女人出現，雖然是看到了另一面的絕燁……不過與我心中的絕燁就更不同了。。大抵上此文中的她最合我心中之想吧，不過經由作者塑造，更添加了她一絲別樣的感覺。

OTZ為什麼在36雨……就一定要這麼正經地回文。。。啊啊。。包子。。有沒有子陵的文……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威望:0 (by 浮萍) | 理由: 沒錯！我也要子陵的文文～～^Q^
財富:8 (by 浮萍) | 理由: 你可以嚴肅回完搞笑回，只要回得用心有內涵，都會有獎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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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5-06-17 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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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下面是引用非羽於2005-06-16 13:02發表的: utYnaeQcn
怎麼說對此文的感覺呢？雖然是看地很悲傷，卻也看地很快樂，悲傷那一個女子，快樂那文中娓娓道來的感覺。絕燁的文看得不多，大多數是在同人文中以配角出現，出現時都以一位溫柔關心同伴的大姐姐的類型出現，雖然喜歡，但與我心中的那位無言只做的女子總有些酗ㄕP，或者是以主角出現，卻變成一個十足的戀愛中的女人出現，雖然是看到了另一面的絕燁……不過與我心中的絕燁就更不同了。。大抵上此文中的她最合我心中之想吧，不過經由作者塑造，更添加了她一絲別樣的感覺。 <_##YSGh,
b:N^Fe
OTZ為什麼在36雨……就一定要這麼正經地回文。。。啊啊。。包子。。有沒有子陵的文……

嚴肅，你完全可以更嬉皮笑臉地回~
雖然我那時萌天嶽，但絕燁也只是直到這篇才是認真地寫到
從前研究四無君的片段時，很喜歡的一幕場景，就是四無君邊搖著羽扇自言自語地分析著情勢，而絕燁則默然地立在旁邊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深度的默契？
我從前寫天嶽是爲了描述一個我心目中理想的組織，所以我在這些文中探討得最多的其實是上司與下屬，還有主僕之間的關係。對於人本身，反而較少涉及得到。
這篇，算是比較深入一點的剖析吧——只是寫的時候，也已經是夢想破滅了
就是一種幻滅的情緒啊……

PS：子陵我沒寫過（只是當過一回小配角），因爲他的戲我沒看，我是從兵燹後半段開始繼續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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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望:0 (by 浮萍) | 理由: 子陵是兵燹中的重要人物啊！人家也想看子陵～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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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6.15 滄浪一葉記1~4(完) 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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